沈明珺再次点头。
宝笙更加不解了,“那小姐刚刚为什么要对宋公子说那番话?”
沈明珺笃定的回:“宋子轩不会去参军的。”
宝笙眼里满是困惑,“为什么呀?”
沈明珺轻飘飘的回:“即使去了又如何,等他能建功立业,我早就嫁人了。”更何况宋子轩绝对不会去,也建不了业立不了功。
宝笙愣了愣,而后捋了捋,惊愕的反应过来,激动的说:“原来小姐是忽悠他的,小姐可真坏,连奴婢也被忽悠了。”
“不过看到小姐打了他两耳光,真是解气,看那样子宋子轩都被打蒙了。以前奴婢就觉得宋子轩不是个好人,又懦弱,只会在小姐面前说好听的话,自然配不上我家小姐。”
沈明珺笑了笑,眼底蕴满笑意,没说话。
第8章
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沈明萧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情况如何了。
回屋没一会儿,连枝从外面匆匆进来,弯腰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沈明萧“噌”地下站起来,面色变得严谨,吩咐道:“夕照,你在屋子里守着,如有人过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连枝,带路。”
出了门,连枝左右看了眼,四下无人,静悄悄的,主仆两人便低着头,步伐匆匆往前,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沈明萧心思敏感,倏地驻了步,转身一看,这个季节,只有黄得明亮又透彻的树叶被风带着摇曳,飒飒作响,徐徐飘落,半空中分了叉,飘向不同的方向。
连枝狐疑,低低唤了一声,“小姐。”
沈明萧警惕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后收回视线,问:“走吧,在哪?”
连枝眼眸半垂,边走边回:“宋公子说华山寺贵人众多,怕不留神被人注意到,惹上事,想了想,便约在较偏远的后山。”
沈明萧点头,淡淡“嗯”了下,下意识催促道:“快点。”她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名誉最重要,华山寺贵人密集,确实人多嘴杂。
又转了一个弯,终于是到了。这个地方着实隐蔽,就一小山坡,周围杂草丛生,枝叶繁茂,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不过沈明萧没心思顾忌其它,开门见山的问:“如今情况如何?”
宋子轩眉头紧蹙,摇头说:“不太好。”
闻言,沈明萧脸色一沉,“怎么说?”
真要说,宋子轩也说不出来那个感觉,踌躇了会儿,如实说:“珺儿似乎变了个人,身子比起上次也羸弱了几分,好像悲伤过度的样子。昨晚我去找她,她态度冷淡,我质问她,她反过来打了我两巴掌,质问我为了娶她做了什么努力?”
“我……我当时没回答上来,最后珺儿提出让我去参军,建功立业,说这是国公爷最容易接纳我的一个捷径。”
闻言,沈明萧扯了下嘴角,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转瞬即逝,定了定神,说:“大姐姐确实像是变了个人,自从那场大雨之后,这些天变化极为明显,对我也冷淡了不少,观察了这些天,我也谈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你怎么回答的?”
宋子轩一想到昨晚那幕,脸上有些挂不住,忽地想到什么,便转移话题,“上次我送过来的几封信,表妹可是有亲自交给珺儿?”
沈明萧若有所思,“给了,不过她烧了。”
宋子轩错愕,欲言又止。
“大姐姐种种行为,似乎是真的对表哥死心了,不知是被伯父伯母说服了,还是有其它不得知的原因,如今表哥准备如何?”
这个问题,再一次把宋子轩难倒了,对于沈明珺,他是真心喜欢,想娶之。就算摒除她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也生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又知书达理,性子温顺,这样的女子,君子好逑。如今还能助他的仕途和野心,这样的绝色女子,再无其二。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火灼烧着,“我……”
片刻,沈明萧如柔荑的手微微攥紧,沉声打断,“我这有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可以令伯父心甘情愿将大姐姐嫁与你,表哥可一试。”
宋子轩急切追问:“表妹速速说来。”
沈明萧顿了顿,心下一横,咬牙说:“既然大姐姐与表哥两情相悦,不想再被相思之苦折磨,何不生米着成熟饭。”
话落,宋子轩一怔,脸色微微红,隔了会儿,“这、这不好吧。”
沈明萧劝说:“大姐姐早晚都是表哥的人,只要表哥不让大姐姐受了委屈,如何不好?”
宋子轩还是犹豫,“毕竟这是在华山寺,十分受皇家以及官宪世家的敬重和爱戴,我和珺儿在这里出了这种事,我又如何走得出去?以后在官场上又该如何?”
沈明萧抿了抿唇,轻轻笑着:“我大姐姐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大姐姐能做出这种事,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表哥以为区区一件小事,国公府会压不下来?再说,只要表哥应了,我们自然做万全的准备,外人又如何得知,只要到时候祖母看到了,这件事也就敲下来了,对于表哥来说,只有好没有坏,表哥想想,成了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仕途还愁吗?只有别人来巴结表哥的份儿,到时候就算秦丞相等人见了表哥还得住了脚步,点头笑一笑……”
这样的美梦任谁都不想醒来。
这一刻,宋子轩只觉得燥热难安,试想了一下画面,就有一种爽感一窜而上,再也冷静不下来,眼里流露出快意。
想到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能跟秦丞相的同僚们坐下来搭话,对方的鄙夷眼神,顿时给他浇了盆凉水。再想到娶了沈明珺后,成了定国公府的姑爷,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再见他都要点头哈腰……
沈明萧善于察言观色,见此,趁胜追击,“表哥,可是想好了?若没有,恕表妹无能为力了,况且这个地方不宜久待。”
宋子轩脑子云里雾里,像是在腾云驾雾,十分畅快,忙应:“想好了想好了。”
沈明萧勾唇笑了笑,袖子里攥紧的双手也松了松,紧接着说:“表哥是聪明人,能早日想明白就好。那表妹就长话短说,既然表哥决定了,那时间就定在后日早上,还有一日的时间准备足矣,明晚夜深人静,大致子时,表哥先放迷烟,可从房间侧面潜入,切忌不可惊动寺里的小和尚,至于大姐姐吃食里,表妹自然会安排好,待次日卯时表妹便带着祖母赶到,不知表哥可有意见?”
宋子轩垂落在两侧的手都在颤抖,激动所致,亢奋的回:“就照表妹说的做。”
“好,此地不宜久留,表哥有事便让连枝代传与我。”沈明萧提着裙边,转身就走,顿了顿,不放心的折回又问:“表哥可有记住时辰?”
宋子轩脸上容光焕发,点头回:“表妹放心。”
沈明萧松了口气,再次嘱咐:“表哥回去再把细节斟酌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宋子轩再点头。
“那提前祝表哥心想事成。”沈明萧抿嘴笑了下。
宋子轩面带微笑,诚诚恳恳作揖,“感激不尽。”
沈明萧走后,宋子轩便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半晌,小山坡恢复了平静,桂花飘香,灌木丛后冒出一个绿衫女子,宝笙大口大口喘着气,紧接着又拍了拍胸口,还是没能缓过劲来。
如若不是亲眼看到这幕,简直不敢相信府里公认的人美心善的二小姐,背地里是个如此狠辣的女子。竟然提出要毁了小姐的清白!!
还好,还好是小姐多留了个心眼,让她多盯着二小姐身边的连枝和夕照,看看是否有异常的行动,果不其然,宋子轩是不安好心的,从来不是真心喜欢小姐的,居然还跟二小姐狼狈为奸。
宝笙又气又怕。
急急回了屋,见沈明珺穿着月白蝶纹襦裙,正倚在窗前看书,安静美好,光晕从窗户上折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肤色如羊脂玉般白皙,柔顺且富有光泽的青丝简单挽了一个髻,发间只钗了两支镂空水晶钗,其余自然垂落,发尾齐腰,衬得盈盈腰肢,不及一握。
如此美好的小姐,怎么会有那般恶毒的妹妹。
满满都是心疼。
宝笙吸了吸鼻子,边走着边调整难过至极的情绪。沈明珺听到响动,放下书,转眼一看,紧接着朝旁边淡淡说了句,“春柳,你先出去。”
春柳怔了一下,福了福身,道:“是,小姐。”
沈明珺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轻声询问道:“宝笙,怎么了?”
“小姐!”宝笙攥着双手,眼睛都红了半圈,恨恨的说:“二小姐要害你,宋子轩根本就不喜欢小姐,奴婢看到宋子轩和二小姐商量着要明晚子时来毁了小姐的清白,次日卯时二小姐会和老夫人一同来,装作不小心碰见,这样小姐就只能嫁给宋子轩了,真是太毒了太毒了……”
对于见惯了后宫各式各样,不带重样的阴谋诡计,此刻的沈明珺眼里并无波澜,只是原明亮的眸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让人探究不清,而后又用手封住宝笙的唇,轻声提醒:“小心隔墙有耳。”
宝笙忙住了嘴,不敢再发出一声响动,仔细着四周。
沈明珺却托腮看着窗外,一动不动,淡然从容。
宝笙急了,低声说:“小姐,那我们怎么办?不然奴婢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吧,小姐也别在这屋睡了,去跟夫人同住,或者去老夫人哪儿。”
沈明珺:“这次不得逞,他们还会想其它更恶毒的法子来害我。”
“回了府,奴婢就把从二小姐说的话讲给老爷听,老爷夫人,老夫人如此疼小姐,肯定会为小姐做主的,小姐别怕。”宝笙的正义感被激发。
沈明珺轻描淡写地说:“空口无凭,又怎能致命。”或许是受了少年皇帝的影响,有句诗词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声。’
要么一刀致命,要么千万别打草惊蛇。
宝笙想来想去,急红了脸,“那、那小姐准备怎么做?”
隔了会儿,沈明珺什么也没说,嘴角带笑,起身,轻言细语,“出去折几枝桂花,熏熏屋子里的晦气。”
宝笙愣了愣,然后跺脚,这都火烧眉毛了,“小姐,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得想个好法子应对啊!小姐,小姐等等我啊。”
“放心,你小姐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三言两语把宝笙安抚好,沈明珺心情甚好,闻着桂花香,往旁边的院子走,破落得像是很久无人居住。
又散漫的往里走了走,看到一院子的桂花,桂花悬在枝头,发出浓郁的花香。
边上还站了两个成年男子,一人穿着玄色镶金边的长袍,手持象牙的折扇,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眼神却很淡漠;一人穿着简单的黑衣,手里握刀,很是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皇帝赵荀,以及御前侍卫也是裴大将军的嫡长子裴佑。
皇、皇上怎么会在这??
第9章
现在的皇上对比几年后,眉宇间少了份凌厉,和油然而生的震慑力。犹记得上一世秦氏一族倒了后,皇上登基十年如一日,后宫无所出,没有子嗣这是皇家禁忌,文武百官开始慌了,各怀鬼胎,紧接着联名上折,甚至提出大量选秀来充盈后宫,严重到有点资质的官员称病不上朝,皇帝却一句令下,既然老了,想返老还乡,朕准了,圣旨一下,再无回旋之地。吓得众多拿乔的官员丧胆销魂的赶去上朝,此后不敢再妄言。
身旁的裴佑,裴大将军的嫡长子,是永盛独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义无反顾的站在皇帝这一边,不惜与人多势众的秦氏一族反目,甚至把嫡长女裴舒雅送入中宫,证明自己的忠心。也是因为裴家手握兵权,多年来秦氏一族不敢轻举妄动,相互制衡。
如今的中宫,裴皇后,比皇上年长一岁,性情冷淡,素来与秦太后不合。
沈明珺对裴皇后记忆尤深,一个富有英气和正义的皇后,自小在边疆长大,舞刀弄枪,却在二九年华被迎进宫,穿华服,持礼仪,威严示人,再不能笑得肆意,嬉戏打闹。
永盛十五年,繁华盛世,一派安乐之时,她来辞别皇上,盈盈眼波里,笑得浅淡,“如今太平盛世,皇上大功告成,我也该走了。”
皇上问她去哪?
她笑得漫不经心,“我承诺过,今生不论如何,都会一直守着他,他不离,我不弃,他离,我亦不弃,空了的这些年便用一生来偿还吧。”
次年,宣布裴皇后历经半年的病痛折磨,药石无医,终病逝。
偌大的皇宫仅此皇上一人,常常见他悲怆的端坐在养心殿,平视宫殿门口,眉眼淡漠,薄唇紧抿,有时也会带着一丝迷惘。
这一幕又一幕,沈明珺无法忘怀,哪怕再世为人,好似能感同身受,清晰的印在了脑里。
“何人乱闯?”一道粗重带着高度警戒的男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沈明珺忙调整情绪和姿态。
宝笙正在折桂花,闻声,转身,看到一身黑衣,手持剑,面色紧绷,又无善意的裴佑,也没好脸色,抬了抬下巴,带着一丝傲气,高声反问:“你又是何人?”
“我家小姐乃定国公府的嫡长女。”
裴佑面不改色,放松了一丝警惕,沉声说:“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却把宝笙气得跳脚,“你谁啊?你命令谁啊,凭什么让我们离开,这里是华山寺,不是你家好吗?”
沈明珺连忙拉住宝笙,使了个眼神,而后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垂眸说:“见过两位公子,是我丫头失礼了,望不予计较,小女不过是循着桂花香,无意来到此地,若是叨扰了两位公子,望谅解。”话落,便拉着宝笙转身离开。
再度恢复安静,赵荀才转过身,沉声:“少谦,准备回宫,我进去跟老头打声招呼。”说着就往前走去,绕了两圈才进了屋。
“老头,事情查清楚了,走了。”
若空徐徐抬眼,从旁边拿了一本书呈上,“皇上有空可否一看,兴许有用。”
赵荀接过,勾唇浅笑:“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