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珺嘴角带笑,无奈地唤了一声“舒雅姐姐”。
熟悉的画面再度浮现,一旁的安平捂嘴偷笑。
第79章
裴舒雅是极为喜欢孩子的,对着昭阳的时候,眼里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浓郁,少了一份淡漠和孤傲,画面甚是赏心悦目。
沈明珺眼底蕴满了笑意,将放在裴舒雅和昭阳的目光徐徐收回来,落在一旁的安平公主身上,忽地想到什么,轻声道:“安平,在未央宫住着还习惯吗?”含冬的身份是秦氏彻底覆灭之后才恢复的,算起来还没过三个月。
安平公主嘴角带着笑,轻点了点头说:“习惯的。”
沈明珺顿了顿,又问:“宫人可还好使?”宫外的人不知具体情况,可宫内的人都知道,就害怕曾与含冬一起共事的人,给她绊子使。
安平公主怔了下,再次点头。
沈明珺这才放下心来。
裴舒雅与昭阳玩了没一会儿就把孩子教给奶嬷嬷了,喘了两口气走过来,说:“你们聊什么呢?”
闻言,两人齐齐抬眸。
“这么看着我干嘛?”裴舒雅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而后轻声说:“阿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安平公主自然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内室剩下两人。
沈明珺调整了下坐姿,抬眸看去,见裴舒雅敛了敛嘴角笑,略严肃,她问:“舒雅姐姐,有什么事吗?”
裴舒雅凝望着某处,过了会儿,声音波澜不惊,“我要走了。”
“走?”闻言,沈明珺拧了拧眉,下意识反问,“去哪儿?”上一世裴舒雅的离开是赵荀凯旋归来,一统天下之时,如今……
不过,似乎秦氏覆灭的时间也比上一世提前了。说实话,她是不希望裴舒雅走的,如今的后宫,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不是挺好的吗,加上有了昭阳,平日里的欢声笑语更多了。
裴舒雅抿了抿唇,心事重重,不疾不徐地说:“这里不适合我,你知道的。”
沈明珺实诚地说:“我舍不得你走,昭阳肯定也舍不得。”
裴舒雅眸子微垂,默了会儿,轻轻缓缓地说:“我不想做一辈子的金丝雀,大功告成了,我想好好的做一次我自己,想去边疆看看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没?”
这句话听得沈明珺忽地鼻酸,往往最平淡的,更刻骨铭心。她看着裴舒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时我入中宫,本是舍小家为大家,不然以我的性格,想必你也知道,怎么可能会自愿入住中宫,不过还是很开心,在这里遇到了你。”裴舒雅嘴角划出小小的弧度,眼里的光黯淡了些,“现在秦氏彻底覆灭了,我也有爱的人,一直都有,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想要去陪他。”
沈明珺欲言又止,不敢多问,随即转移话题道:“那皇上知道吗?”
裴舒雅点头,言简意赅道:“说了。”
最后沈明珺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抱了裴舒雅一下,压低声音说:“舒雅姐姐,谢谢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但要保证,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自然。”裴舒雅回应,嘴角挂着柔柔的笑。
两人伤感之后,恢复了平静坐下来。
沈明珺眉眼带笑,调侃道:“真准备走了?真得不再考虑考虑吗?要被昭阳知道了,不知该多难受了。”
话音刚落,裴舒雅端着茶盏抿了一小口,茶盖刮着茶叶,低叹了一口气,“我还真舍不得昭阳。”
沈明珺挑眉,话语轻松又随意,“那就留下来呗。”
裴舒雅慢条斯理地继续品茶,随即抬眸,看向沈明珺,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让昭阳跟我一起?”
“我跟你保证,绝对不让昭阳受罪,等过几年,我就把她送回来。”
沈明珺的脸色变了又变,在想什么,她在想,裴舒雅那么喜欢昭阳,这么好的人一个人,没有一点坏心眼,若不是她,她的后宫之路也不会这么好过。而现在,她要离开皇宫了,去往边疆,肯定是找爱人,可不知她知道不知道,她的爱人已经去了,永永远远的陪着那漫山遍野的鲜花,裴舒雅若是知晓了,不知该如何伤心……若是昭阳跟着去了,大概她还会有一点精神支柱。
可、可是昭阳还那么小,从小被宫人和精致佳肴侍候着,去了那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况且她也真舍不得……
裴舒雅憋不住,带了点声音笑出来,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的荡漾开来,看着沈明珺变幻莫测的表情,错愕,纠结,心疼,再纠结,看样子还真认真考虑了。
“好了,我逗你的。”她没事,她早已习惯了边疆粗砺的风沙,甚至还十分怀念那里的生活,可昭阳不一样,她是永盛的长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备受宠爱,若是她真为了昭阳好,怎么可能带她走。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沈明珺闻笑声,也并未把心里的凝重感赶走。
“好了,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昭阳的。”裴舒雅见沈明珺脸上的表情厚重感依旧,以为她不相信,便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结果已定,沈明珺心里沉甸甸的,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酉时三刻。
赵荀处理完政务从养心殿过来,昭阳是个小机灵鬼,一听脚步声,连忙撇下手里的物件,转身往外跑,扑到他怀里,细嫩白皙的手臂圈住赵荀的颈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形,甜腻腻地叫,“父皇,昭阳好想你。”
赵荀顿时心都化了,亲了亲她香香的脸蛋,“父皇也想昭阳。”
“真的吗?”小姑娘刚学会说话,说得很缓慢,含糊不清,软软糯糯,又十分真诚。
赵荀失笑,眼里澄净得无一丝杂质,点点头道:“真的。”
“父皇真好。”小姑娘满意的笑了笑,又偏过去亲了下赵荀的脸。
“你母妃呢?”赵荀抱着小姑娘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道。昭阳宫的下人早已习惯了这幕,像是平常人家似的,每次看到赵荀的手势都只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的弯弯腰,不发言,紧接着继续做事。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母、母妃好像不开心。”
“母妃怎么会不开心呢?”赵荀皱了皱眉头,问:“是不是昭阳惹母妃生气了?”
小姑娘拧眉,表情与赵荀至少有七分相似,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昭阳没有。”
进了内室,赵荀一眼就看到沈明珺了,她一袭淡黄色的宫装,面目浅淡细细,带着岁月的沉淀,温柔更甚,一如初见,选秀时。不带丝毫的攻击力,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一眼,便很难挪开。
半晌,他朝昭阳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而后将昭阳放下来,紧接着蹲下来,双手轻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昭阳去外面找雪盏她们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昭阳可高兴了。因为前面雪盏等人在逗她,手里拿着好看的毽子。
昭阳走了后,赵荀站起来,捂嘴轻咳了两声,往沈明珺的方向去,后者却没未察觉到。他加快了步伐,上前将沈明珺揽入怀里,亲了亲她的鬓角,哑着声音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虽说两人一直在一起,自从秦氏彻底灭了后,按理说赵荀的时间应该越来越多,实际并不然,反而更忙了,忙着稳固朝政,制定战略,一致对外,这样算起来,两人已经好久好久没亲热过了。
沈明珺脸上不由蕴上一层粉色,几年过去了,就算有了昭阳,还是忍不住羞涩,每次被他一触摸都会觉得酥/痒难耐,身子立马紧绷起来,细若蚊声道:“皇上,你何时过来的?昭阳呢?”
“我何时都能过来。”赵荀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微风中带着一丝灼热,咬了咬她的耳垂,才又说:“告诉朕,在想什么?”
紧接着往下,再往下。
沈明珺忙阻止,眼里波光流转,“等,等等……”
赵荀怎么可能理会。
“皇上,我有事要讲。”沈明珺一直在想裴舒雅的事。
赵荀不理会,随即将抱着往床榻去,倾身压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低喘了几下,“做了再说。”话落,便堵住她的唇,暴风雨来袭般。
沈明珺又哪能扛得住。
一室旖/旎。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
沈明珺气喘吁吁,脸色红润,媚眼如丝,一看就是个被刚宠爱过的女人,身子刚清洗了,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窝在赵荀的身旁,头枕着他的手臂。
“皇上,你睡了吗?”
赵荀磕着眼,淡淡地用鼻音“嗯”了下。
“等会儿。”沈明珺忙说,本想撑着身子起来,却被赵荀霸道的揽得更紧了,她欲言又止,而后说:“今儿个皇后娘娘过来了。”
“她来道别。你知道吗?”
闻言,赵荀没什么波澜起伏,再次“嗯”了下。
沈明珺顿时语塞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不得已把她困在皇宫这么多年,我很感激她,仅仅是感激,她的决定我必须支持。”过了好一会儿,赵荀侧着身子,对上沈明珺的眼眸,轻声说。
沈明珺说:“我有点担心。”
“放心,到时候我会暗中安排人保护她。”
沈明珺思忖了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片刻,赵荀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哑到极致,“过几日搬宫吧。”
这句话不明不白,沈明珺不解地“啊”了声。
赵荀:“搬去长春宫。”
沈明珺眼睛微睁,错愕的看着他。
“做朕的皇后好不好?”他把她抱得更紧。
沈明珺感受着他那炙热的胸膛,一下又一下跳动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慢慢也变得灼热起来,两人再一次纠缠在一起,忘我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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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马过隙,夏去秋来。
这段时日来,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便是皇后裴舒雅病重卧床,已三个月未出宫门,世人都唏嘘不已。
其二是淳贵妃有了身子,是好事,好也不好,因为是双生子。
“双生子”这三个字极为敏感,世人都知,如今的圣上膝下无皇子,也就是没有皇位的继承人,可皇位只需要一个。
皇后的情况不佳,谁心里都清楚,自然不可能有身子了,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皇上宠爱淳贵妃,为其废了后宫,罢了选秀,不用想都知道,皇位的继承人必定是从淳贵妃的肚子里出来,可一来就来两个,怎么行。
这种情况普通世家都敏感,影响袭爵,皇宫更是忌讳。
部分大臣联名上折,日日不停歇,要求皇上处理掉一个,别等出生了,几十年后影响了永盛的安宁和繁荣。
赵荀正在养心殿处理政事,看到这种奏折每次都是一扫而过,不当回事,如今孩子都过了三个月,还在孜孜不倦的上奏折,话语里还咄咄逼人,简直忍无可忍。他儿子能不能生下来什么时候轮到这群老迂腐来指指点点了,愚蠢至极,看样子是该辞官回乡,好好享晚年生活了。
“李德玉。”他背脊挺直,捏着奏折的手青筋暴起,脸色沉沉,眼里含着一丝戾气,语气重了重。
李德玉的身子一如既往的圆润又灵活,连忙应:“老奴在,皇上有何吩咐?”
“啪!”赵荀将手里的奏折扔到李德玉的脚下,紧接着说:“去一趟顺德侯府,顺德侯年纪大了,可以回乡养老了。”
李德玉身子一个哆嗦,语重心长道:“皇上三思啊。”
赵荀拉下脸,“这些一个个不安分,自己府里的事情都没处理好,还管起朕的家事来了,哪来这么大的脸。”
李德玉低垂着头,伸手抹了抹额间的虚汗,欲言又止。他自然是知道的,皇上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就是淳贵妃有了双生子,这个事一直是进来朝政的议论中心点,可也不想想,皇上宠爱淳贵妃到极致,怎么可能打掉孩子。
多说无用,这是永远改变不来的事实,他可不是那帮老迂腐,最后乌纱帽都丢了。李德玉连忙应:“老奴领命。”
赵荀被气得奏折都看不下去了,靠在龙椅上,轻磕着眼假寐。
另一边昭阳宫。
沈明珺刚去凤栖宫看了裴舒雅回来,两人聊了会儿天,自从裴舒雅对外称病以来,她便每日雷都打不动的去凤栖宫一个时辰以上,即使有孕了也从未缺席。
她这次有了身孕来,一直便满面愁容,有时候问自己,为什么要怀双生子,为什么昭阳不是个皇子,弄得如今进退两难。
赵荀的难,她知道,她都知道。
“母妃怎么哭了?母妃为什么要哭?谁欺负母妃了?”昭阳身着粉色襦裙,肤色雪白,一双大大的眼睛狡黠得很,小跑进来,往沈明珺怀里钻,紧接着很小声说:“母妃不要哭了好不好?弟弟肯定也会很难受,昭阳也很难受。”
“昭阳不难过,母妃没有哭,母妃是眼睛进沙子了。”沈明珺吸了吸鼻子,忙抱着昭阳坐在腿上,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赵荀这一生承受了太多东西,一幕幕又一幕幕,她比上一世更感同身受,她心疼他,却无能为力,她恨,恨自己。
昭阳窝在沈明珺的怀里,抬眸看着,眼睫轻颤了几下,带着小心翼翼,又问:“母妃真的没有哭吗?”
沈明珺嘴角扯了一缕笑出来,再次摇了摇头,把昭阳抱得更紧。
不一会儿,雪盏从外头进来,昭阳连忙从沈明珺怀里挣脱出来,跑过去,“雪姑姑,昭阳刚刚没找到你。”
“公主找奴婢有什么事吗?”雪盏连蹲下来接住小姑娘,生怕摔着了,笑着柔声问。
昭阳脆生生地说:“踢毽子。”
雪盏:“奴婢带公主去找宝笙好不好?”
“好啊好啊。”昭阳兴奋拍着手,还不忘转身于沈明珺说:“母妃,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