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楚楚盯着电梯间的数字不断跳跃变化。
爸妈，你们放心。
你们的女儿无论在哪里，都能照顾好自己，过的很好！
“叮——”
到达楼层后，电梯门自动打开。
做好心理建设的阮楚楚目光坚定，昂首挺胸地跨出了轿厢。
留在她身后的董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乖乖，这气场，果然不愧是覃总的女儿啊！”
直到电梯门又要合上，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大会议室的门紧闭着。
阮楚楚和董薇对视一眼，抿唇深呼吸了一口气，搭在门把上的手一使劲，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覃佳慧望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敛了神色，朝她道：“既然来了，就赶紧找位置坐下。”
虽然语气比较生硬，却明显没有要就设计泄露向她究责的意思。
果然，阮楚楚马上便听到了不满地低声讨论声。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大的事儿重话都没说上一句。”
“光冲我们发火有什么用啊？又不是我们负责的。”
“设计的最终定稿除了各组负责人有备份，原件都在保险箱里放着，怎么别的组没问题，就她那组出事？保不准就是她不小心泄露出去的喽，之前不也发生过将设计稿误发公司邮箱的事情吗？”
“就是！到头来不还是要我们来擦屁股嘛？与其现在开批/斗大会，不如早点放我们回去做设计得了。”
“听说覃总也快退了，以后要是大小姐来管事不如找个经理人靠谱。我看啊，咱们还是趁这几年赶紧积累经验，早点找好下家吧！”
……
覃佳慧知道自己的决定让众人不满，但她心底无论如何也是偏重女儿的。
她冷着脸正想让大家安静，却看见阮楚楚非但没有听她的话找个角落坐下，反而径直朝台前走了过来。
覃佳慧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便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自己女儿的性子她不说全部了解，七八分也是敢说准的。
善良软懦有余，坚定承担不足。
要是生活里没人帮衬照顾，一旦遇上心眼儿多的，便很容易吃亏。
其实要说女婿人选，一开始她是不满意顾煜的。
出身不好不说，顾家家业庞大，人口众多，各种关系都太过复杂。
若不是相处后看在顾煜性情温和宽容，且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争夺继承权，婚后不住老宅，她和丈夫也不会同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女儿自己喜欢。
但遇到这次的事情，覃佳慧心里也有些后悔。
她想或许这些年的教育方式是存在问题，将女儿养的太不经事了些。
女婿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强硬的，万一将来要是遇上什么事情，哎……
覃佳慧心里那口气还没叹完，便听到女儿走到自己身边规规矩矩问道：“覃总，我能在这里说几句话吗？”
覃佳慧一怔。
她以前也说过许多次，让阮楚楚在公司和其他人一样叫她覃总。但阮楚楚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每次一说她便撒娇耍赖蒙混过关，久而久之便也随她了。
毕竟她是阮氏的千金，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以至于她这会儿听到女儿如此正式地喊一声“覃总”，还有些不习惯。
覃佳慧一时怔忪点了头，等回过神来再想拒绝却也来不及了。
“请大家安静一下。”阮楚楚扬声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阮楚楚虽然一路都在做心理准备，真站在这里时还是不免有些发怵。
她抿抿唇，稳住声音继续。
“首先，对于我负责的公司60周年‘时间的秘密’新品发布会中，‘love secret’系列的设计泄露事件，我在这里向公司、设计组的同事以及全司上下表达歉意。”
阮楚楚说完，郑重地鞠了一躬。
阮大小姐虽然不算特别骄横，但是多多少少也带着一些公主脾气，难免会在相处过程中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下突然站台上来这么一出，一时让在座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目前具体的泄露渠道和原因还没有查出来，在这之前，我会尽全力弥补公司的损失。”
阮楚楚话没说完，底下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怎么弥补啊？你们一组组员之前的精力都白费了不说，现在全设计部都要紧急加班，就算这样还不一定能赶得及。”
阮楚楚顿了顿，继续道：“距离新品发布会还剩两周的时间，我会在本周五下班前，重新提交一份设计！”
会议室里顿时哗然。
“周五？开玩笑吧？今天周一，只剩四天时间了！”
“一个系列少说四件打底，这次为了迎合公司六十周年庆，所有系列全是六件。四天？我觉得不可能。”
“别那么高要求嘛，随便画画四天也够了。做做样子喽，不然大家加班怨气更大。”
……
阮楚楚置若罔闻，她再次加大了一点音量，接着说道：“当然，我毕竟经验有限，不能保证设计一定能够达到公司的标准。所以还希望在座各位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同事、前辈，能够辛苦一些，多做一份供公司选择。在此期间，除公司原定的加班费之外，我将私人给大家另计五倍的加班补贴。此外，在发布会以后，我会卸下设计一组组长一职。希望大家能够暂时放下不满，共同协助公司走过这次的难关！谢谢大家！”
说完，阮楚楚再一次面朝众人弯下腰。
标准的九十度。
会议室再度陷入了沉默。
阮楚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听不到动静也没抬头。
最后，覃佳慧击掌两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暂时先按照阮组长的计划行事，无论周五她提交上来的设计方案是否可行，除了她自主给大家的加班补贴以外，她今年的所有项目奖金也都将充作设计部的部门经费。大家赶紧动起来，周末以前，我要看到新系列的设计定稿！阮组长来我办公室一趟，散会！”
阮楚楚赶紧挺直腰杆，“是！”
与会众人纷纷推开椅子起身，虽然还有少数人存在异议，但大多数对阮楚楚已经不像先前那样不满了，她组内的组员还凑过来问工作安排。
阮楚楚看到覃佳慧已经走到了门口，简单和组员说了两句，又冲朝她竖大拇指的董薇眨眨眼，快步跟了上去。
不安地坠在覃佳慧身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还没做好准备来面对自己这位母亲的阮楚楚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刚才会上还侃侃而谈的，现在看都不敢看我了？”覃佳慧淡淡的开口。
阮楚楚咬着唇没说话，她心想果然是不一样的，覃女士才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下一秒，她便整个人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吓坏了吧，娇娇？方才就看到你手一直抖。”覃佳慧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你今天做的很棒！我的娇娇终于长大了，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阮楚楚瞬间便红了眼。
“娇娇”这名字是她的外祖母取的，取“美好可爱”之意，也代表着所有长辈对她的爱护。
不像原主只是一个小时候被叫过的乳名，她是被家里人从小叫到大的，偶尔惹爸妈生气了，才会被连名带姓的叫“阮楚楚”。
覃佳慧这一声“娇娇”，把她这一天一夜以来的恐慌和委屈全叫了出来。
阮楚楚反手抱住覃佳慧的腰，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5章 （修）
覃佳慧听着自己女儿的哭声，顿时也是心疼到不行，立刻连声安慰道：“没事啊，没事。大不了就只推5个系列嘛！咱们家不差亏的这点儿，啊。”
她在会前已经找人紧急粗略排查过公司监控，心中已有了些猜测。又见女儿今天会上行为反常，此时又哭的这么伤心难过，顿时更加笃定是阮楚楚这边出了问题。
这也是她先前没想让女儿过来参会的原因。
阮楚楚听着她的话，眼眶发热。
无论在哪个世界，覃女士果然还是这么霸总。
心里先前的那些忐忑和隔阂，在这个拥抱中也消散了不少。
她一哭就哭了大半个小时，眼睛都哭成了一对薄皮核桃儿。
覃佳慧去办公室的小冰箱里取了冰块，用手绢裹了给她敷眼睛，一边道：“现在事情还没解决，公司里肯定会有不少人说闲话，你这几天暂时别上班了，过会儿跟我一道走，顺便回家里吃饭吧？”
“不了。”阮楚楚摇头拒绝：“我还得赶设计稿呢！”
覃佳慧见她一脸郑重的样子，试探着问：“楚楚，周五之前你能交出来吗？要不妈妈……”
阮楚楚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打断了她的话：“覃女士，您怎么能教您女儿作弊呢？”
“没大没小！”覃佳慧嗔了她一眼，抬手替她将哭散了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你能勇敢地为自己的失误负责，这是好事。但如果有搞不定的、需要帮助的地方也不用一个人强撑着。你要知道，爸爸妈妈是你永远的后盾。”
阮楚楚听了不由又开始鼻酸，她忍着眼泪重重点头：“嗯！我知道的，妈妈。”
-
顾煜接到李婶电话的时候，正在查看家中的监控录像。
阮楚楚的反常，让他出现一种莫名的直觉，有些事情开始脱离掌控。
而一旦升起了怀疑的种子，之前没放在心上的事情，多琢磨两遍，便多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比如素来不喜欢出差的阮楚楚上周怎么会突然临时飞了一趟巴黎？
昨晚她为什么会抗拒？半夜还背着他哭？
又比如，她在出差前一晚溜进他的书房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呢？
顾煜的指尖轻轻点击屏幕，画面正好停顿在女人拿起他手机的瞬间。
他眸色越发深沉，终于在铃声断掉之前接通了电话，“喂？”
“先生，我一直没能联系上夫人，今天晚饭在家吃吗？”李婶中规中矩地询问。
顾煜眉头微蹙，声音却听不出异常：“楚楚去公司后一直没回家吗？”
“是的，下午夫人让司机先下班将车开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不知是不是太忙了。”
顾煜想了想，道：“不用准备晚饭了，今晚接她在外面吃。”
挂断李婶的电话，顾煜重新拨给阮楚楚，果然没人接听。
他又象征性地发了几条信息，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顾煜拿起车钥匙直接去了阮氏大楼，熟门熟路径直乘坐电梯抵达了设计部所在的楼层。
最先发现他的人是董薇。
她正从茶水间重泡了一壶咖啡回来，刚好在门口和顾煜碰了个正着。
“顾总过来接楚楚下班吗？可能要等一会儿，我帮您叫她出来？”董薇说着就准备喊。
顾煜抬手制止了她，“没关系，你们先忙，我坐着等她就好。”
董薇便引他在角落里坐下，给他取了两本杂志，顺便还倒了一杯速溶咖啡。
顾煜双手接过，温和地笑着说：“不用管我，你去忙吧。”
董薇红着脸应声走开了，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见过这么多面了，怎么还是免疫力不够。
顾煜将图册摆在交叠的膝盖上，随意地翻了两下，便调转视线朝不远处的女人看去。
阮楚楚站在一块贴满了手稿的白板前，纤细的手指抓着一支铅笔，在纸上写画着什么。
许是碰到了难题，她捏着笔头在自己的鼻尖上轻轻敲着，皱着秀气的眉毛听人说话。
没过多久，她突然眼睛一亮，顺手将铅笔往脑后缠着头发一卷一插，以笔做簪稳稳扎了一个髻，随后飞快地从桌面凌乱的稿子里翻找了一番。
“噔噔噔”用吸铁石将几张手稿快速贴在白板上，兴奋地比划起来。
顾煜逆着光，眸色沉沉地看着，指腹在彩页边缘来回滑动。
今天的阮楚楚实在令他惊讶。
原本以为她得知泄露事件后，肯定会躲在家里，不愿意去公司承担责任，面对指责和非议。
结果她去了。
又以为以她之前在公司为人处事的风格，今天过来肯定处境堪忧。
结果却发现她不仅情绪稳定，连同事的态度似乎也较之前更好。
可如果没记错的话，不久前她还曾与他抱怨同事聚餐撇下了她。
还有她今天的工作状态。
虽然以往他们俩在家并不谈公事，即便偶尔有加班，也会各自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互不打扰。
但两年以来，他也有不少次看过阮楚楚画稿，甚至就在春节期间，她还在家里赶过几次‘love secret’的修改稿。
认真自然是认真的。
但他却没有一次见过，她有过这么激动的情绪。
一种，造梦般的兴奋。
那是欲望。
无欲无求是美德吗？
当然不是。
只有天生什么都拥有的人，才能站在制高点俯视凡人。
他们明明拥有着令人嫉妒的资本，却偏偏还要用冠冕堂皇的语言去欺骗那些想努力、想争取的人，让他们麻痹、愚蠢，最终臣服。
生活在泥沼里的人只有不停地往上爬才能逃出生天，社会底层的人只有敢想敢做，才有机会领略上层的风景。
凭什么出身决定一切？谁天生不该有肖想？
欲望，明明使人强大和美丽。
在顾煜眼里，阮楚楚是没有这种欲望的。
别人眼中求而不得的，在她眼里却可有可无。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一切想要的都会有人主动呈到她面前来，所以她不需要努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欲望去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