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楚楚垂眼看到自己因为擦眼泪而脏污的手，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更加悲从中来，抓起身边能扔的全朝人扔去，“我就哭就哭！我伤心我还不能哭吗？你个大坏蛋滚出我的房间！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顾煜稍一愣怔，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铺天盖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一时躲闪不及，被一个颇有些重量的闹钟砸中肩膀，不由闷哼一声。
看着情绪失控的阮楚楚，顾煜欺身上去，不轻不重地扣住她还想掀被子的手，沉声道：“楚楚，我知道你之前就没想要孩子，现在自然更是。但一切还没确定，你冷静一……”
“我没法冷静！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阮楚楚突然被他半压住，浑身的刺都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奋力挣扎。
“啪！”
一声脆响。
阮楚楚看着被她一巴掌甩的脸都偏了过去的男人，定在当场。
顾煜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口腔，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转过来，蹙眉沉沉地看向发怔的女人，寒声道：“现在冷静一些了吗？”
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抽人的阮楚楚，在对方冷冷的视线下气势大消，她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一张口却不受控制地变了调。
“呜……嗝！”
第14章
“嗝、嗝、嗝……”
阮楚楚这突如其来的嗝一打竟然收不住，整个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伴着微微呜咽的打嗝声。
顾煜抿唇看着床上顶着一张泪水没擦干的花猫脸，用一双哭肿了的红眼睛惶惶看着他的女人，按在被子里那只瞬间握紧的绷出青筋的手缓缓松开来。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捂着嘴想把嗝压下去的阮楚楚，起身走到另一边，倒了一杯水，将杯子递给她，“喝点水。”
阮楚楚咬唇接了过来，垂着眼小口小口地喝着。
顾煜也没说话，从旁边拖了一条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喝水。
阮楚楚偷眼看他。
她上次咬在他左边脖子上的齿痕还没好全，所以顾煜每天去出门前都会贴上创口贴，回家才会取下来。
此刻再看到他的右脸颊清晰浮现的指印，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这回得贴几个创口贴才遮得住啊？
顾煜一直冷眼瞧着，阮楚楚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调转了一点方向，将自己的右边侧脸更好地暴露在灯光之下。
于是阮楚楚便发现，顾煜布着指印的那边脸竟还肿了，可见她刚才无意间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喝完，纤细的手指无所适从似的摆弄着玻璃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顾煜淡淡地“嗯”了一声，问：“还要吗？”
“不用了，谢谢。”阮楚楚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那只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手掌上，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小小声道：“还有这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顾煜微挑起一边眉毛，看了她一眼，探身去搁水杯。
阮楚楚没等他回答，继续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对不起。这一次，还有上一次……”
哒。
玻璃杯在一个极短的停顿后，被搁在了床头柜上。
顾煜坐回椅子里，看着阮楚楚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看她，又像不是看她。
阮楚楚被看的有些难受，错开和他对视，接着道：“但是我现在确实不想见你，希望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嗯，打人确实不对，不过你不是故意的，我接受你的道歉。”顾煜像是没听到她后面那句，坐着没动。
阮楚楚正要再开口轰人，顾煜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既然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我想好好跟你聊一下。虽然还不确定，但万一你真的怀孕了……”
阮楚楚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个话题，她蹙眉打断道：“不会的！你明明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
只是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脸还有些发热，只是她哭后本就脸发红，所以看不出来。
顾煜并不避讳这个，他十分冷静地说：“楚楚，避孕套的成功率是98%。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几率很小，但并不是不会发生。”
阮楚楚沮丧地垂下头，就是因为她知道，且心中已经偏向这个结果，才会突然有些崩溃。
“现在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定。”顾煜不自主地放低的声音，道：“我只是来就这个可能出现的情况跟你谈一谈。”
阮楚楚垂着头没说话，他继续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万一真的有了，留还是不留，都由你决定。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无论将来我们是否在一起，我都会承担我应尽的责任。”
阮楚楚想到小说中的剧情，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十分尖锐：“顾煜，我知道你根本没想过要孩子，又何必假惺惺？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想。万一真的那么不幸，我也是不会要的！”
说完，仿佛自我暗示一般，又重重地加了一句，“我一定不会要的，一定！”
顾煜一时怔忪，很快又变得漠然。
他抿唇，道：“我确实没想过要孩子，但无论去留都尊重你的决定。”
“你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医院。”顾煜留下这一句话，起身走了。
阮楚楚有些茫然地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懊丧地倒进了被子里……
-
“小崽子！躲、躲哪儿去了？给老子出、出来！”
男人醉醺醺的叫骂声，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皮带抽甩发出的声音。
“咻——啪！”
重重地敲击在鼓膜之上，让人的心跳也随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
缩在衣柜角落的小孩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实在是太怕了。
那皮带明明是甩在空气里，却仿佛隔空抽在了他的身上，他浑身都在隐隐作痛。
令人窒息的、作呕的酒臭味。
暗夜里野兽一般发红的眼睛。
放肆的咒骂，猖狂的殴打，累累的斑驳伤痕……
“咚、咚、咚。”
沉闷而踉跄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唰——”
衣柜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狞笑的男人朝他伸出手。
“原来躲在这里呢。”
-
顾煜猛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底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凶意。
撑着床坐起来，他抬手抹去脸上细密的汗水，胸膛激烈的起伏，呼吸粗重又沉闷。
过了许久，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
打开灯，顾煜从床头柜最底下那个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没有标签的白色瓶子，倒出两颗药丸，仰头干咽了下去。
躺在床上，却再也没有睡意。
他就这么仰面盯着黑暗中的一点，像一个失去知觉的植物人，直到天亮。
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进室内，顾煜终于动了。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
——沈医生，下周的预约满了吗？
第15章
阮楚楚一觉醒来，对于即将要面对的检查产生了极大的抵触。
她缩在被子里，甚至想把这一天就这么躺过去。
自欺欺人般的想，不去检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楚楚，醒了吗？”
伴随着几声笃笃的敲门声，覃佳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楚楚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楚，时间不早了，别睡了。”
覃佳慧刻意压着激动的嗓音再次响起。
阮楚楚坐起身，扬声道：“我起了，门没锁。”
覃佳慧推门而进，嘴角噙着笑，“太阳都晒屁股了，小懒虫。”
阮楚楚不好意思道：“昨晚睡的有点晚。”
床边还散落着她昨晚扔出去的枕头、闹钟、书本……
她的视线落在狼藉的地面上，摸着鼻尖讪讪道：“可能是睡觉不小心弄掉了。”
“妈，您今天怎么一大早过来了？”顾煜从后面跟了上来。
覃佳慧回头，似乎对他从外面进来毫不意外，淡淡笑笑：“我听说楚楚有些不舒服，就过来看看。”
顾煜轻飘飘扫了李婶一眼，后者垂眼往旁边退开两步，他走到阮楚楚床边，弯腰一边捡地上的杂物，一边道：“正准备吃了早餐开车送楚楚去医院。”
覃佳慧点头，“嗯，正好过来了，我陪你们一起去。”
阮楚楚来不及说自己不想去医院，那头岳婿两人已经商量好了。
-
待在休息室里等待结果，阮楚楚坐立不安。
没多久，主任医生拿着化验单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恭喜恭喜。”
阮楚楚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垂头丧气地窝进椅子里。
覃佳慧会错意，宽慰道：“我知道你们小姑娘现在都不想那么早生小孩，但其实早生有早生的好处，身材更容易恢复，身体也没那么大的负担。你放心，怀孕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阮楚楚看着她眼中掩不住的笑意，想说话又张不开嘴。
顾煜拿着化验单走近，眉梢眼角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还不到四周，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阮楚楚瞟了他一眼，心想：装的可真好。
她捏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和覃佳慧开口：“妈，我想跟您说件事。”
覃佳慧正埋头看着化验单，“嗯嗯，你说。”
“妈，这个孩子我……”
“怎么样怎么样？我有外孙了？”
阮楚楚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爽朗的男中音打断。
一抬眼，看到风尘仆仆的阮承平喜不自胜地推开门，快步走进来。
覃佳慧将化验单递过去，“不是说了让你下机先回家吗？就这么急？”
“能不急吗？我得来看我外孙啊！”阮承平反驳，低着头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看着，一副恨不得从那薄薄一张纸里看出一朵花儿来的样子。
他昨儿晚上听妻子提到女儿有可能怀孕，一整晚没睡好，火急火燎坐了今晨最早的航班赶回来。
覃佳慧摇头笑笑，转过脸问：“楚楚，你刚才要说什么？”
这么一打岔，阮楚楚好不容易积攒的那口气又散掉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这会儿实在是说不出扫兴的话来。
沉浸在喜悦里的二老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在阮承平的强烈要求下，阮楚楚和顾煜回阮宅待了一天。
临走前，阮爸爸还一脸的不高兴，因为阮楚楚拒绝了他说回家里住一段时间的提议。
阮楚楚心里还想着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回阮宅哪里还会有机会？
但看阮承平板着脸又不忍心，抱着他的胳膊道：“过段时间好吧？我再回来陪你们住。”
阮承平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嘴上仍道：“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惦记着小家，父母家就不在意喽？都这么晚了，先在这住一晚也不行？”
顾煜站一旁替阮楚楚解围：“爸，明天我们回老宅，还有些东西要准备，等下周我再陪楚楚过来，到时多住几天，您看行吗？”
阮承平在女婿面前不太好再说什么，笑着应了。
顾煜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迎阮楚楚坐上去，覃佳慧突然出声喊他过去。
“小煜，楚楚从小被娇惯着，性子不算特别好，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你多担待一些。”
顾煜诚恳道：“我知道的，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楚楚的。”
覃佳慧笑着拍拍他的手臂，“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我妈悄悄跟你说什么？”见顾煜上车，阮楚楚问。
“知道我们俩最近闹矛盾，敲打我两句。”顾煜声音平淡。
阮楚楚撇撇嘴：“反正我不可能跟你一起睡的！”
顾煜乜她一眼，道：“嗯，我想想办法。”
“还有孩子，我不会要的。”阮楚楚偏头看向窗外，再次重申。
这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顾煜的声音。
“嗯。”
-
因为是回顾家吃晚饭，他们第二天下午才回的老宅。
一下车，顾父顾经国的第二任妻子范琴就迎了上来，亲密的伸手扶住阮楚楚，笑道：“你现在做什么可都得小心一些。”
阮楚楚没想到顾家竟也这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由皱眉看向顾煜。
范琴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打了个转儿，仿若随意道：“家里不是养了两条大狗吗？你妈妈担心冲撞到，今天上午特地打电话过来让我照看着些。放心，狗让人关在狗舍里了。来，小心台阶。”
阮楚楚虽有些不自在，但出于礼貌也只能笑着同她一起往里走去。
顾经国坐在客厅沙发上，顾家老二顾江正给他泡茶。
许是因为得知阮楚楚有了身孕，顾父常年严肃的脸上也泛起笑意，“快来坐，尝尝老二带回来的上好普洱。”
顾江也抬起头来打趣道：“呀，我们顾家的第一个孙辈儿的宝贝疙瘩来了！”
阮楚楚抿唇笑笑，跟着顾煜叫了一声“爸”和“二哥”。
顾江给他们两人都倒了一杯茶，顾经国温声问了几句近况，阮楚楚小声答了，便坐在沙发里小口抿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