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四手肘支在桌子上,做一副忧愁状,半晌哑声回头问他亲爹,“爸你说实话,我是你亲生的吗?”
老先生优雅的咀嚼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我做了七遍亲子鉴定。”
老先生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拿过桌上的茶水,看那样子像是有什么终身悔恨的事情一样,把茶当酒一口闷了。
安笙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就听老先生说,“我多希望你不是。”
桐四嘴唇抖了抖,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我妈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对我吗?”
老先生慈悲的看了桐四一眼,“你妈妈当时要把你浸死在马桶里,是我把你捞出来的。”
桐四咬住自己的手臂,颤抖着手端起了面前满满的酒杯,片刻后又放下。
最后挣扎道,“好爸爸,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能绕了我吗?这么多酒,我会喝死的,您好容易把我养这么大,您舍得吗?!”
老先生叹了口气,“死不了的,我已经叫二饼在门口等着了,有人在路上疏散,你要是不行了,第一时间就会送医院的。”
“要是真的救不过来……”老先生加了一筷子青菜,“你妈妈也不会怪我的,我还年轻呢,再生几个也不费劲。”
桐四忧伤的撩了一把头发,眼睛无意间和安笙撞到一起,安笙震惊的发现这个可怜蛋,他竟然真的泪汪汪了。
“别磨蹭,我吃完你喝完。”老先生说,“屡教不改,喝二两尿,就敢去捅人,你不是喜欢喝吗,让你一次喝个够。”
“我没直接让你啃酒精块儿,你要感谢那八次亲子鉴定的结果都一样。”
“不是七次吗?”桐四哭唧唧的反嘴。
“回国之前,又做了一次。”老先生也不吃了,面无表情的盯着桐四。
桐四知道无论如何也含混不过去了,颤抖着端起酒杯,一闭眼,一仰脖,一杯酒见底,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安笙给老先生倒茶,见到他这样,忍不住手一抖,但很快稳住,没有将茶水洒出来。
虽然是根据现场状况和父子两人的对话,已经推测出桐四要被他爸爸惩罚,但是真的这么喝酒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绝对能灌死人的。
老先生慢条斯理的吃,转头看了已经干下去一瓶半的桐四,表情毫无动摇,后爹都不敢这么干。
酒喝的猛,酒劲没这么快上来,桐四眼睛通红,主要是委屈的厉害,眼见着两瓶子见底,第三瓶拿起来,桐四嫌弃倒杯子里费力,直接对着瓶子吹。
老先生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看了桐四一会儿,才站起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去。
安笙实在是见桐四一边喝一边小声呜呜呜,惨的一逼,一咬牙,就跟上老先生的脚步。
她当然不会傻到为桐四说话,她只是小声提醒,“先生,不好意思,这包房里面的洗手间冲水坏了,已经报修,要明天才能修好。”
老先生回头,一双眼清清凉凉的看过来,安笙头皮一阵发麻,顿时有些后悔开口,但是那么喝,真的会喝死人的吧……
“小久,”安笙叫一直待在备品间捂肚子的服务员。“带老先生去隔壁大包的洗手间吧。”
小久一脸疑惑的出来,刚才她还去包房卫生间了,明明没事啊……安笙向她挤了挤眼睛,她不知道安笙搞什么,只无声的点了点头。
“给您带来不便,真是抱歉。”安笙笑起来特别可爱,小脸白嫩嫩,原本圆圆的眼弯成半圆,讨喜的很。
老先生视线从安笙的脸上淡淡移开,看了一眼桐四,点头跟着另一个服务员,出门去了。
安笙见房门一关上,立刻走到桌边,把桌子上已经开封,还没等喝的白酒,一手夹两瓶拿到备品间,直接朝着水池里面倒。
桐四缓过一口气,看到安笙的动作一顿,愣愣的看着她把剩下的十几瓶都倒了,然后打开水龙头接凉水。
接满一个,用毛巾擦了水渍,送桌上来,这期间,没有和桐四说一句话,甚至忙的来不及和他解释,等到所有的酒瓶子都接,满了水,用毛巾擦了送回来,安笙忙活出了一头细密的汗。
桐四这会眼睛已经有点散了,突兀的对着安笙笑了下,把手里的那瓶也递给安笙,安笙也倒了之后,接水又重新递给他。
忙活好了一切,备品间的门刚刚关上,房门就开了,安笙快步往倒茶的站位上走,紧张的脚下一闪,崴到脚脖子,眼看着朝地上扑,半路被桐四手臂一揽,半搂进怀里,没让她摔在地上。
桐四语调轻浮,“小美人儿,投怀送抱改天吧,今天我估计要横着出去了。”
进来的服务员愣在门口,老先生却只是淡定的撩了下眼皮。
安笙赶紧挣扎着推开桐四,忍着脚腕的疼,咬牙走到老先生身边,继续站着。
安笙心跳的厉害,她其实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干这种事也是脑子一热,从开始干就有些后悔,这要是老先生发现了,让她赔偿这十几瓶杜康,她……就找桐四要!
实在是那个逼哭的惨兮兮,她才忍不住出手的。
好在桐四的演技是真的好,喝凉水也喝出了肝肠寸断难以下咽的模样,加上先前已经干了将近四瓶的白酒,酒劲许是也上来了,叮呤哐啷的砸杯子,撒泼诉苦,朝脖领子里灌的比喝的多,还划拉撒了好几瓶,痛斥他亲爹谋杀亲儿子。
中途摔桌子底下一次,狼狈的在地上爬,不知道是酒劲致使,还是临场发挥。
安笙还在心里啧啧,这要是临场发挥,他不进娱乐圈,还真是损失了个影帝,要不是……这样不去医院,真的没事吗?
老先生吃的很慢,丝毫不愧对烹饪的厨师,每一口都咀嚼的很细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反正等着桐四满地打滚满嘴胡话的把桌上所有的白酒瓶子都干空了,才放下筷子。
桐四已经开始抱着桌腿喊妈了,老先生起身,根本连看都没看桐四一眼,直接朝着门口走,安笙有点趔趄的送人,门口的时候,老先生反倒是回头,仔细看了安笙一眼,看的安笙莫名其妙。
“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安笙不明所以的问。
老先生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径直走出去。
送人下楼是小久去的,安笙关上包房的门,走到桌子边上,看着桐四在啃桌腿儿。
“哎!”安笙蹲下,伸手推了人一把,“喝傻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桐四双眼呈现迷离状态,看了安笙一眼,然后猛的冲过来,凑近安笙。
额前的刘海散落在脸上,他的眼睛眯缝着,抽了抽鼻子,开口竟然格外的咬字清晰,完全不像他刚才那恨不得舌头大的拖地上的调调,“谢了。”
安笙愣了一下,接着站起来有点难以置信,桐四喝了小四瓶,正常人这会儿估计不是医院就躺尸了。
他还能胡闹,本来安笙还琢磨他在撒酒疯,没想到这人是装的!
“你……”
桐四站起来,甩了下额前的骚波浪,“让你的白开水灌醒酒了,你们这里的水不好了,一股子锈味儿……”
安笙有些无语,说道,“小四爷既然没事,就去前台把帐结了,还有不吃的话,这桌子我可撤了啊。”
说着也不看桐四,开始收拾桌子,桐四坐在桌边,看了安笙一会儿,揉了揉眼。
突兀的说道,“跟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桐四:跟我吧。
安笙:你喝多了。
桐四:我没有,我清醒着呢。
安笙:你有。
安笙:你是自己昏,还是我把你打昏?
第12章 “先给钱。”
安笙手一抖,被他这句话震的不轻,侧头看了桐四一眼,见他眼睛红的厉害,半睁不睁的,眼里都是红血丝,一看就是不正常。
能喝酒的人安笙见过,但是一口气喝的那么猛,那么多,还能演戏的真没见过。
那些白酒下肚了,能真的凉水一样,一点影响没有吗?安笙不信。
桐四这会儿就算是没醉的彻底,也肯定是上劲儿了,要不然一个官方标配的反派,不可能对她这种路人甲说出这种话,这不符合剧情。
这么想,安笙就放松下来,她动作停下,看了眼桐四缠绵在脸上的骚波浪,笑了下摇到,“不行,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桐四本来只是一句试探的话,以为安笙刚才帮他了,就是有心接触他,毕竟他见过贴上来的女人多了。
他倒是不介意带她一阵子,就算不真的搞,他也有其他的用处,顺便再气一气费轩那个打小报告的孙子!
但是他真没想到,这女的竟然会拒绝他,可别告诉他,刚才帮他搞事,纯粹是因为好心啊,他可不信这个。
他一下子坐直,单手指着下巴,指着自己问,“为什么不喜欢?我什么类型?小爷有钱,长的也不赖吧……”
安笙不置可否,继续收桌子,桐四抓住她细瘦的手腕,“你别再爷这里假矜持,今儿走出这个门,再想跟着爷,就真的没机会了。”
安笙不欲跟一个醉鬼扯皮,巧妙的一翻转手腕,挣开桐四的手,“你喝多了,小四爷。”
桐四“嘿”了一声,“啪”的一拍桌子,“你可别告诉我,刚才帮我,是因为你好心,小爷我什么妖精没见过,你就现形吧!”
安笙舔了舔嘴唇,她最开始来的那几天,包括黑费轩的时候,都对这个世界存着一种虚幻的感觉。
脚不落实地,就算知道这一切是她的未来,可也总有种摸不到底的感觉。
所以她敢坑男主,敢肆无忌惮,全仗着她光杆司令,身后无忧。
但是见到了爸爸妈妈,她就像是半空飘零的小树叶,这会儿踏踏实实的落地,只想无声的呆在树下,安安静静的做一片叶子。
她出手帮桐四的时候就后悔了,这要是刚来,她就直接照实说,可是有了牵挂,有了估计,她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解释。
“小四爷放心,我没有傍着你的意思,”安笙说,“确实是怕你真的喝完了那些酒,再出了什么事……”
“所以是关心我喽?”桐四说,“费轩知道你这么骚吗?跟他才分开没两天,就急着关心我。”
我日你爹。
安笙在心里骂。
但是表面上没表现出一点不满,只当桐四醉鬼撒疯。
“你还想回费轩身边?”桐四说,“那可不容易,他家里有童养媳呢,他爸爸没给你甩钱吗?”
安笙抿了抿唇,“甩了。”三十大块,打车到家剩十二呢。
“既然拿到钱了,那就算两清了,他不会再收你了。”桐四啧了一声。“你跟我,我到时候给你买个车。”
安笙动作一顿,有些奇异的看着桐四,想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撒酒疯,“我要车干什么,我也不会开,买了再卖还是二手,不值钱。”
“你想要钱?”桐四嗤笑,“也成啊,你说要多少,费轩给你多少,我双倍!”
安笙还是好脾气的摇头,心说六十块钱,我不如多开一瓶酒,还一百多一个瓶盖呢。
“小四爷说笑话了,我不需要钱,残花败柳的也配不上您,”安笙叹气,端着餐具去备品间洗,按了撤台的铃声,让传菜的进来撤盘子。
她是不打算理桐四了,谁想到桐四还跟到备品间,靠着备品柜,不依不饶道,“你就说多少钱,我又不是出不起。”
安笙不理人,桐四抓着洗洁剂,噗嗤一下,挤了安笙一手,可以说是十分烦人了。
但饶是这样,安笙还是耐着性子,跟桐四说,“小四爷喝醉了,我叫人给你开个房休息下吧。”
桐四却是理解岔了,“你这么急着跟我睡啊?”
安笙再好脾气,也受不了他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本来想用盘子扣他脑袋上,让他清醒清醒,她那点好脾气,上一世几年的时间,都磨在那个狗丈夫身上了,现在总是控制不住的暴躁。
但是考虑到种种她不能承受的后果,只撩了一点凉水,甩到桐四的脸上。
“你清醒一点,”安笙说,“你这样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不是你先帮我,还说开房,不是想跟我睡?”桐四还自觉有理。
“我管你我脑子是抽了。”安笙没忍住嗤笑了下,“我是怕你喝死了,赶上我值台,还要处理尸体,又录口供的,麻烦的要死。”
安笙深呼吸,“小四爷就别在这借酒装疯了。”
桐四抿住嘴不说话,男的被这么下了面子,恼羞成怒是轻的,有点脸的都不自讨没趣了。
桐四却没走,又看了安笙一会儿,问道,“你真不喜欢我吗?为什么?”
安笙把洗碗的布一摔,“我不喜欢你这么骚的,赶紧出去吧。”
说着推桐四出备品间,桐四却抓住安笙的手腕。“真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安笙无奈的很,仔细想了一下,还真的回答道,“有点类似你爸那样。”风度翩翩,儒雅斯文。
“你喜欢我爸?!”桐四摇头,“那不行!”
“我说的是类型!类型,不是你问的吗?”安笙嗓门也大了一些。
“哦,”桐四顿了顿,抓着安笙手腕依旧不放。“你要是真不喜欢我,那你真得跟我。”
安笙:……
“你真喝多了。我这就叫人给在楼上你开个房,找俩壮实的扶你去休息。”
“我没醉,也没开玩笑。”桐四松开安笙的手,收敛起一副痞子相,堪称郑重道,“我付你钱,绝对是你在这里工作的几倍……”
“小四爷,”安笙掐眉心,琢磨着是不是得先把人敲晕了再找人来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