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不就是这样个傻子,当真以为慕锦然可以做预知梦,于是便事事谋划在前。
可慕锦然知晓的一切也不过是看的话本,话本寥寥数语,她所处的世界却是真实可触,事态演变是真的,人心难测也是真的,一个话本又怎能尽数写下。
“说来,若真有那等福运眷顾,也该是姑娘您才是。”竹青哼哼了两声,“大姑娘到底不算正经的……”
“噤声。”慕锦兮望了一眼窗外,“若让老夫人知道了,你这漂亮脸蛋还要不要了。”
竹青被吓得立刻住了嘴。
可是心中更是不情愿。
原本也没错,三房的夫人孙氏原本是老夫人嫡亲的侄女,嫁入侯府后多年无所出,恰巧孙氏幼弟病逝,膝下只留了一个姑娘,那弟媳扭头便将姑娘扔在孙家改嫁了。孙氏见小姑娘可怜,抱进侯府认作自己女儿,记做三房嫡出,隐隐也有招弟之意。
后来孙氏果然一举得男,老夫人并着三房的一干上下更觉得这姑娘有福运,非但没嫌弃,反而百般疼宠。
只是……因着慕锦然比慕锦兮还大上月余,原本慕锦兮才是侯门嫡长女,侯爷真真的掌上明珠,这下反而往后面挪了一位。
想到这里,竹青委实一声叹息。
“她如今享受这殊荣,日后便也是我慕家大姑娘的身份出嫁。”慕锦兮浑然不在意,“只要她不胡作非为,慕府便不会收回给予的荣宠,谁都不能质疑她出身不正的事情,所以……”
“你们也谨慎言行。”
“别让姑娘在老夫人那里落了口实。”绾衣匆匆进门,发丝都被空气中的潮气打湿,却来不及擦拭,忙着汇报差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去将院子收拾了。”
“嗯。”慕锦兮颔首。
长房夫人,也就是慕锦兮的亲娘四年前便病逝,长房的中馈一直是慕锦兮操持,有条不紊,别的房便是想插手都没地方,只等着世子妃进了门便能好好的移交出去。
却不曾想慕锦兮忽然有了大动作,大开库房,挑了一处风水极佳的院子仔细收拾起来。
一时人心浮动,念叨着是不是慕锦兮想要换地方住了。
然而,所有的风声雨声都在第二日庆山侯慕远伴驾回京之时戛然而止。
自打慕锦兮亲娘去世之后都未近过女色的慕远竟然带回来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竟然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儿子。
阖府上下,尽是哗然。
唯独慕锦兮,看着青年从马车上扶下个女人来,面上毫无异样。
她妥帖地同慕远问了安,又对母子二人报以一笑。
清晨薄雾之中,少女一身水红襦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精致的美貌让周身雾气衬托地好似仙女儿一般,更何况,姿态那般淡然清逸,似乎对于突兀出现的母子二人没有任何介怀。
坦然到让人侧目。
青年眸中划过一瞬的惊艳。
第3章
苏氏一身素衣,轻纱覆面。
而她的儿子跟了她姓,单名一个珩字。生的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加之面上始终带三分温润笑意,府内的丫鬟们路过时,多看一眼都忍不住红了脸。
慕锦兮却是见怪不怪,目不斜视,亲自将两人引到了她精心准备的院子中:“我晓得消息时已很是匆忙,院落简陋了些,二位若有何不适应的,尽管同管家交代。”
说到这儿,慕锦兮终究忍不住扫过苏珩。
她如今是想过舒心日子的,离前世那些沾染了各种麻烦的人越远越好,可也要把这位招待好,不能让他在慕府受了罪。
谁能想到,面前这看起来温润谦和的青年,剖开却是一肚子黑水。
谁又能想到,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窝在庆山侯府被当成私生子的青年,最后会压盖住圣上的三位皇子,坐上那至高的皇权龙椅。
“姑娘客气了。”苏珩笑容温浅,“是我们不请自来,姑娘没有怪罪已是大幸。”
原本最该和慕锦兮客套几句的苏氏,却一副清寡的样子,始终看着外面的梅树不发一言。
前世苏珩登位之时,她已入狱许久,只断断续续听着外面的消息,却是不知这位夫人是如何得了圣上的欢心,又在外面悄无声息的给圣上养了这样大一个儿子,又为何这个时间才入京。
毕竟……
前世因着太相信慕锦然,竟然真真切切地把苏珩当做慕远的私生子,屡次针对,甚至因为她的过多插手,泄露他的踪迹,让他险些遇险。
今生……她也不知该如何补偿。他能坐上至高之位,那必然什么都不缺了。
她只要安安静静的离他远点,别再瞎折腾,与他就是最好的。
“左右管家那里已经嘱咐过,但凡二位有何短缺,都可一并提出来让她们去置办。”她又点了自己身后跟着的仆从,“这些都经过精心挑选,几代都是慕家的家仆,很是信得过,二位可放心差遣。”
苏珩面上微怔,没想到这千金娇娇女看起来精致的好似娃娃,操持起家事来竟是井井有条,十分周到。
“二位舟车劳顿,我不好再叨扰。”慕锦兮想了想,尤为强调了一句,“若是外面的大事,直接找爹爹便可,若是内里的小事,慕大管家都能处理。”
顷刻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她好不容易过上几日听雨品茶的悠哉日子,还不想给自己揽这些活计,揽活计事小,和苏珩牵扯多了事大。
更何况,若是没记错。慕锦然从她这里骗走的那个如意郎君同苏珩十分熟识,不然最后也不会因为从龙之功被晋了侯位。
慕锦然既然熟知今后的情节,便少不得要给苏珩献殷勤。
想到前世里,慕锦然前头刚怂恿她针对苏珩,背后又去谄媚殷勤,慕锦兮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眼见慕锦兮清丽的背影在薄雾中渐行渐远,苏珩蓦然一声轻笑,眸中的温润尽数褪去。
“这慕家二姑娘,和传闻中倒是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并不要紧。”苏氏收回视线,眼见慕锦兮带来的下人都四散开做起本职工作,略略露出满意之色,“只要够聪明,不会坏事。”
“母亲多虑了。”想到慕锦兮努力板起娇颜拿捏出一家之主的模样,他的笑容真切了两分,“一个小姑娘,能坏什么事。”
苏氏却是不赞同地摇头,却不曾再说什么。
慕锦兮刚回到自己的晨清院便瘫软在了榻上。
“姑娘,您这般若是让人看去可免不了要让人在后面嚼舌根了。”绾衣面上有三分无奈,却还是乖乖地帮自家姑娘垫了软枕。
“我在自己屋子里,又不碍她们的眼。”慕锦兮缓过一口气,“你去把咱们院子上上下下都提点下,让她们没事不要去栖霞苑那边晃悠,更不要嚼那边的碎嘴。”
栖霞苑正是为苏氏母子安排的住处。
“姑娘为何这样看重那边。”绾衣眸中带着疑惑。
“苏珩已然十七岁有余,爹爹此时将他带回不是无的放矢。”慕锦兮逐渐放松,“何必平白结一段仇怨。”
她当真不想管这些事的,只要舒舒服服的,没人打扰她过太平日子就好,可这长房中却无第二个人可以操持,只能硬着头皮张罗起来。
“真想跟别家闺秀似的,就喝喝茶赏赏花,中馈之事学学便罢,哪里用得着上手。”
“姑娘您这是说得什么话。”绾衣笑道,“便是在府中不操持,出嫁之后也要掌管起来的。”
“只要不是什么世子嫡长之类的……”慕锦兮阖眸,捏过一柄扇子遮住面部,掩去自嘲,“更何况,如今我并不太想着嫁人这回事了。”
小心提防是刻在骨髓中的。
哪里会因为重生一遭就轻易卸去,前世经了几遭沉浮,她对男人更抱有怀疑的态度。
“姑娘。”绾衣一阵忧心,“您若是自己不上心,婚事怕就要被老夫人操持了,到时她随便给您相看一个……”
“她不会。”
慕锦兮无比笃定。
“庆山侯唯一的嫡女,她怎么会舍得不握在手中给三房交换一个锦绣前程。”
“船到桥头自然直。”慕锦兮捏起扇子轻轻盖了绾衣的额头,“若真有那一日,我自也有法子对付,你且放心,之前许多年我没有在那边手里吃下多少亏,以后更不会。”
“姑娘。”竹青掀开一半帘子,“侯爷通传您过去。”
慕锦兮才歇过一口气儿,顿时又是皱眉:“得了,我这便去将差事回禀了,顺道‘讨好’一番,也好安了你们的心。”
两个丫鬟成日劝她不要总是同侯爷太强硬,该诉苦就诉苦,该撒娇就撒娇,总该拿出个别人家的娇俏女儿在家时的样子。
慕锦兮如今深以为是。
撒娇服软又不累,还能分分钟拿到想要的。
是以,慕远便难得看到自己与发妻唯一的女儿竟然对他露出了娇俏的笑容。
心头霎时都软了三分。
冷硬的面部线条更是柔和,眸中盛满赞许:“你做的很不错。”
他指的是将苏氏母子安排妥帖这件事,慕锦兮笑着解释:“昨日便有消息递了进来,只是门房并未当甚大事,竟未能及时告知管家,好险没耽误了。”
还是她依照前世记忆,亲自带着管家去门房要的信件。
慕远皱了眉头:“怎如此粗心,可责罚过?”
慕锦兮眸中笑意更盛,面上却收敛了两分:“不曾,那门房是祖母身边嬷嬷的儿子,女儿不好多说什么。”
提到老夫人在府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慕远眉宇间难得浮动起两分浮躁,他双手背后,不断转动着翠玉扳指,久久才又看向女儿。
样子还是那么明媚,和发妻如出一辙的好相貌。只是敛去锋芒傲气,如今尽是恬静,看起来竟显得消瘦了几分。
家中平白多了两个人,她也是仔细操持,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质问,懂事贴心到令人心疼。
而此时,单薄的女儿正饱含孺慕之情看着自己。
“爹爹前几日在行宫听闻,谨以一言不合将你撞池子里去了。”
听到慕远提起这件事,慕锦兮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凝住,许久才轻轻地道了一声:“是女儿不晓得礼让幼弟,谨以还小,不晓分寸。”
“不晓分寸?”慕远阖眸,不置可否,只道,“你大哥同谨亦若听了你这话,定要问问为何你们兄弟三人早早就有了分寸。”
慕锦兮有一长兄,是侯府世子,只是外调地方任职,明年才能回来。而幼弟慕谨亦如今九岁,被压在国子监读书,只有休沐日才能回府。
慕谨亦和慕谨以仅差三岁,两人音似字不同,慕锦兮的弟弟得名在前,三房那个小霸王却取名在后。
谁知三房怎么想的。
“你三叔将谨以宠的无法无天,如今,也该为他寻个先生。”
慕锦兮听了面露微笑,心知素来冷面严苛的爹爹这是准备收拾那只皮猴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兮兮:离他远点才是最安全的!
苏小珩:怎么才能离她近一点?
第4章
一连几日,苏氏母子在栖霞苑都是深居简出。
除了慕远偶尔回去探望一二,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存在感低到让庆山侯府几乎忘了有这样两个人。
慕锦兮总算是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很好,两不打扰,他们谋划他们的家国大事,自己过自己的悠哉日子。
可惜,总有人看不得她这样清闲。
“姑娘,大姑娘说她那里得了老夫人赏的新茶,请您过去品一品。”
绾衣眸中流露出三分无奈。
“她倒是换了花样。”慕锦兮掩下情绪,“我这里又不缺茶,不去。”
慕锦然是个一顶一的麻烦人,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对方会找她说什么,她才懒得去听那些。
“明日是您到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日子,若是爽了大姑娘的约……”
“她惯会在老夫人面前巧言令色。”慕锦兮笑道,“如今老夫人赏了茶,她必是大大恭维一番,然后念叨着要同我分享。”
“我若是去了,却没如她所愿交个答案,她还是会不依不饶。”
慕锦兮袖口翻动,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四平八稳,她这些时日没干别的,便是专心练习倒茶,反复斟酌,磨掉心中的戾气。
“她想给我找事,难道我就要接住?”
慕锦兮从来没这么清明过,无论听到了什么,只要是让人知道她沾染了,日后便少不了惹得一身荤腥,倒不如自开始就远远的。
“去帮我回个话。”她看向竹青,“若大姑娘那般在意栖霞苑,日后那边的事便需她代为处理,也省得我照顾不周。”
“姑娘?”竹青诧异,“无论如何,栖霞苑也是在大房名下,怎好让她插手。”
“三房在府中插手的地方还少吗?”慕锦兮将茶水一饮而尽,苦后回甘,挥挥手示意竹青赶紧去,“放心,她还不傻,不会不知道父亲不肯让外人插这个手。”
慕锦然既然清楚日后苏珩会继位,定然也念着要好好伺候,甚至还起过要跃上枝头变凤凰的心。
只是最后却择了别的夫婿,可见苏珩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慕锦然但凡接触几次,都会消了和与虎谋皮的心思。
更何况,便是因为栖霞苑足够重要,慕锦然也不敢轻易沾手,她只敢将自己推到前头去当出头鸟和挡箭牌。
“阿姐,阿姐!”院中忽然起了一嗓子,吓得慕锦兮手一歪,茶杯差点滚到毯子上去。
“今儿是国子监的休沐日?”她也不看外头,径自揉了揉眉心,“这祖宗竟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