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世之时安国公夫人便相看中了她,下了帖子说了亲,而这章齐也是一表人才满腹诗书,与她来说并无不可。
后来慕锦然却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章齐和苏珩‘同流合污’,她心中对他厌憎至极,便想了个法子要退掉这门亲事,而恰在那时,慕家已然有些颓唐,不想太过得罪安国公,便寻了个由头说服安国公将慕锦然嫁了进去。
自然,这都是慕锦然的算计。
慕锦然不傻,她熟知话本的剧情,既然费尽心思要从慕锦兮手里将这个未婚夫抢下来,那说明章齐在话本里举足轻重且顺风顺水。
如今重生,慕锦兮并没有想将章齐抢回来的心。日后再如日中天又怎样,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已经盖上了慕锦然的戳。
更何况……
眼瞅着三五成群的公子哥聚在一起,那章齐正和苏珩相谈甚欢。
都是得躲远点的麻烦。
“妹妹,你可听见了?”慕锦然见慕锦兮的目光定在了章齐身上,顿时心中一紧,她熟知剧情,章齐是男主,不但对女主宠爱有加,最后还扶摇直上,深得新帝宠信。
男女主之间难道真的有万有引力?!
“你凑得这样近,我当然能听见。”慕锦兮懒懒地收回视线,往口中塞了一颗蜜杏,“大姑娘多虑了。”
“如何会是多虑。”慕锦然一脸紧张兮兮,“你不是知道,我的梦……”
之前梦境成真的事成功忽悠到过慕锦兮,她便回回拿这个当由头,虽然苏珩母子这件事慕锦兮没听她的,但也仅仅是意外,在她眼里,‘预言家’这个身份还是很稳。
却不知,慕锦兮这个‘猎人’已经皈依佛门,不杀生了。
“你又梦到什么了?”慕锦兮似笑非笑。
慕锦然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里打了个突突,却还硬着头皮道:“世子之位……”
“大姑娘当真是多虑了。”慕锦兮懒懒道,“苏珩不会顶替掉大哥的世子之位。”
区区世子之位?啧。
恰在此时,遥遥水岸的另一侧,苏珩似有所觉,扭头朝慕锦兮这边望了一眼,便看那小姑娘一副慵懒娇贵的姿态倚着石桌,面容看不大清,但大抵便是那桃花灼灼,姝容娇媚的模样。
花宴上这样多的胭脂粉黛,却偏偏只有她好似天生带着亮色,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看着一身懒骨,这些时日接触起来都觉得散漫的很,可刻在骨髓中的那与寻常大家闺秀都不同的神韵却遮盖不住。
“苏兄在看什么?”章齐顿时凑了过来。
苏珩一展折扇,轻轻松松遮住了章齐的视线:“自然是羡慕章兄,这满园如花美眷,总有一个要落到你头上了。”
“苏兄取笑了。”章齐眸中饱含笑意,故意叹了一声,“可惜寻常的娇娇女还不能入我眼。”
周围哄笑一片。
见苏珩收回视线,慕锦兮内里紧绷的那根弦才骤然一松。
刚刚苏珩的名字一出口,她便觉得鲁莽了。原以为他的听力不会那样好,心中还怀着庆幸,谁知下一刻便看了过来。
脑中莫名就冒出那日意外偶遇的情景。
他问她为什么躲着。
她是怎么答的来着?
“如今于小女来说,公子还是外男。况且,便是大哥在府中时,也是能免去叨扰便免的。”
苏珩蓦然勾出一个笑容,自是光风霁月。
“二姑娘其实不必如此,如今我在府上是客,便没有让姑娘不能在自家随意走动的道理。”他声音清澈潺潺,“姑娘寻常心待我便好。”
慕锦兮当时真想信了。
若是能讨好谄媚未来的新帝,让慕家更上一层楼,自己也能有享不完的富贵荣华,她必不会吝啬自己的心思,不显山不露水的也能好好巴结巴结这位。
可前世与这人交手太多次,再清楚不过他是个什么油盐不进的脾气。
更何况,若被他真给注意到……
想到这一点,慕锦兮霎时汗毛直立,恨不得当下就神隐消失。
“妹妹对大哥未免太有信心了。”慕锦然依然再接再厉,“可你想想,若那位子真的那样稳,大伯父为何会让他来参加这安国公府的花宴,谁不知道今日会名流聚集,尽是显贵。”
自然是为了梳理人脉,日后用得到。
慕锦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慕锦兮则是不肯多嘴。
“大姑娘还是莫要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了。”慕锦兮听得耳烦,干脆道,“我大房中的事情,自然心里有数,你左右还是当多操心操心你的亲事。”
慕锦然面上蓦然一白:“妹妹你……”
慕锦兮的亲事是没人惦念帮她打理,这才迟迟未定。慕锦然却不同,三房早便想着给慕锦然相看亲事。
只是这两三年看下来,门户低一些的,三房不稀罕。
而门户高一些的,便觉得慕锦然纵然是慕家承认的大姑娘,却不怎算是正经嫡女,而且又是记在三房,并不是庆山侯的名下,便更加犹豫。
于是和媒婆说破了嘴皮子,都没寻到一个合适的人家。
想必这里头也有慕锦然自己打定了主意就瞅准时机扒上章齐那棵树的原因。
安国公夫人虽然也不大能看上慕锦然,可她最疼爱章齐,便由着他去选了,左右娶进门不用操持家事,也没甚负担。
慕锦兮懒得和这着了魔的姑娘纠缠,起身便道:“既然国公夫人是邀我们赏花来的,便不能白来一趟,我这便去逛逛园子,大姑娘自便吧。”
园内早搭了戏台,夫人们全都聚在一处品茶看戏,姑娘们不耐烦听台上吱吱呀呀,这才散了开和好友一道说些悄悄话。
慕锦兮自认为虽然活了两辈子,但还是个年轻姑娘,也不想听戏。
于是只能往着牡丹园那边走,却忽然被慕锦然拉住了手腕。
“妹妹说的是,不能辜负了这花宴。”慕锦然含笑轻语,“我记得国公夫人在府中的河内种了一大片莲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开得十分早,罕见的很。”
“如今正是盛开之时,不如咱们去看看?”
慕锦兮登时回了她一道清冷嘲讽的目光。
慕锦然被看得心虚,竭力遮盖住内心的紧张,握着慕锦兮的手腕心中却是道奇,这位侯府的二姑娘落水前因为自己的‘预知’已经对自己亲近不少,如今怎又这番难搞。
她意图强拉着慕锦兮往莲花盛开的那段河岸边走去,却是纹丝不动。
国公夫人素来喜爱莲花,府中的莲花更是品种繁多,奇异稀少的莲花更是不在少数,为此,安国公特地在府内凿了一段小河,贯穿整个安国公府的后花园,从上京最著名的澜湖引水而来,为国公夫人在河面种植莲花。
慕锦兮怎会不知。
她不肯往河岸边去赏莲,便是因为前世自己也抱着好奇心去了,结果那边尽是贵女,为了讨好国公夫人,又是吟诗又是作画,最后竟不知是谁和谁起了争执,推推搡搡间,三四个妙龄姑娘便落了水。
要知道,那些个探讨学问的公子哥可都还在另一侧河岸呢。
这可就尴尬了,姑娘们湿衣沾身,河面不过三丈宽,他们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若是看到了,那这许多人都在,又算谁的。可要没看到,那说出去也没人信。
麻烦的还不单单在这点,落水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应是将池中唯一一株御赐的稀有品种的莲花给压断了。
这一折腾惹得安国公府兵荒马乱不说,还折了国公夫人的心头好。
这几位姑娘最后的姻缘都极为艰难,只得嫁去京外地方。
慕锦然今日急急忙忙拉着她去,打得什么心思,她太清楚不过了。
第7章
别说慕锦兮对自己的婚事其实没那么在意。
就算是她万分在意,然后又在慕锦然的眼皮底下‘意外’落了水。
以庆山侯府的尊荣,她的婚事怎可能真的被外人轻易拿捏,安国公夫妇更是会主动压下这件事,闭口不提。
所以她其实不怕跟慕锦然走。
“大姑娘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去赏莲?”慕锦兮想了想,还是缓缓问道。
“这有何不可的。”慕锦然面上已然自然很多,“那边那样多的世家贵女,妹妹你也该交往一二,拓宽人脉。”
慕锦然原本打算是让慕锦兮越孤高越目中无人越好,那日后钻起牛角尖来更是无人在意,独行的路上自会缺失情感和柔软。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能用那些姑娘小姐们来说服慕锦兮。
“好,我便随你去。”
慕锦兮答应的痛快,她顷刻便看到对方面上一喜,几乎不加掩饰。
心中只能叹息,看来不让她吃一番教训,自己的耳根子是清净不了了。
河岸边的姑娘们骤然见到慕锦兮出现,原本的嬉笑声霎时静了片刻。
这位她们自然都认识。
庆山侯深得圣上器重,便是他唯一的嫡女,圣上都是喜爱有加,常常赞赏,数遍上京贵女,除了公主之外便是这位慕家嫡女。可偏偏慕锦兮为人不合群,几次同她说话没讨到好处后,大家基本也便疏远了。
慕锦兮更不会主动找她们。
此时她忽然过来,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
“各位请继续,我家大姑娘非要赏莲,我便被拉过来了。”慕锦兮面上带着笑意。
她原本便是容貌姝丽,只往日都冷着脸,让人觉得疏离,可此时展颜一笑,众人便觉将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
“慕姑娘。”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身着鹅黄罗裙的姑娘站了出来,“素闻慕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我方才提了两句诗,能否指点一二?”
模样温婉,说话也谦和,主动在慕锦兮面前自降身段。
“温三姑娘。”慕锦兮准确无误地道出这人身份,“我平日习字也不过打发时间,于这上头并未有什么造诣,若说指点,言重了。”
温三姑娘听到慕锦兮不但准确道出了她的姓氏排序,还同她讲了这么多的话,已是惊喜。
“慕姑娘的字我曾见过,铁画银钩,不似寻常闺阁少女习得的娟秀楷书,连圣上都赞赏有加。慕姑娘这样说当真过谦了。”
温三姑娘名婉,爹是户部尚书。在这一众贵女里头身份不高不低,但户部是个肥差,自然也有人好好巴结。
此时听见她如此轻声细语的同慕锦兮说话,慕锦兮还款款回应,贵女们登时便是心思各异,有胆大的,那小心思早就活络了起来,跃跃欲试地看着慕锦兮。
慕锦然更是诧异不已,原本的慕锦兮不是这样的啊!
更何况,对方一口一个‘慕姑娘’,分明就是没有将她这个慕家大姑娘放在心上。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这些人还是没有把她当真正的慕家嫡女。
慕锦兮还是将温婉的诗作拿了起来,细细看过去,笑容更盛:“你这一手柳体已是得三分神韵,再多加练习,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慕姑娘谬赞了。”温婉一瞬间被慕锦兮的笑容晃了眼,“只得柳体神韵,却未有自己的风骨,同慕姑娘比,我还差得远。”
慕锦兮阅人无数,自然听得出温婉的话出自真心。
原本只是懒得应付慕锦然,才同这些娇俏女儿家闲聊几句打发时间,此时却是品出了一两分同旁人交际的滋味。
她原只想着过自己的悠哉小日子,要是和别家闺秀一般消遣时间就更妙。可别家闺秀究竟如何过的?她其实并不很清楚,如今探寻的心才冒了出来。
三五小友聚在一起,念叨着几番趣事琐碎,似乎也不错?
是以,面对又三三两两围上来的贵女们,慕锦兮也不避了,反而笑盈盈地攀谈起来。
慕锦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尤为记得这位女主应当是个社交废柴,性格也不讨喜,偏偏男主就喜欢这一口,这才一路甜甜甜爽爽爽地宠上去。可看看眼前这左右逢源毫不费力的慕锦兮,她真怀疑是自己拿错了剧本。
懒散柔韧,妙语连珠。
众多贵女对慕锦兮的认知骤然被刷新。
温婉拉着慕锦兮的手,笑容已然更加真诚自然:“我下月初三定了扶月楼要办一场诗会,原本想着你素来不喜那样热闹的场合,便没下帖子去侯府,却不知如今慕姑娘可肯赏脸?”
“自然要去。你也别左一个慕姑娘右一个姑娘了。”慕锦兮听这些贵女间熟识的多以闺名相称,知道自己要继续享受这娇娇女们的环绕,也得踏出这一步,“日后唤我阿宁便可。”
温婉诧异:“可是肤若凝脂的凝?”
慕锦兮的美貌,肤若凝脂这个词只能描述一样罢了。
“是锦泰安宁的宁。”慕锦兮缓缓摇头。
当年母亲为她取这个闺名,便是想着让她不仅锦绣千金,更要安宁和乐。
可她前一世,终究辜负了这番美好祈愿。
“我便简单多了。”温婉见慕锦兮情绪不太对,登时笑道,“因我单名一个婉字,小名便是婉婉。”
“婉婉。”慕锦兮轻声念出这两个字,温婉便觉耳朵一酥,竟然格外好听,“日后再有这样的聚耍机会可千万别忘了我。”
本以为姑娘们都如同慕锦然那样唠叨。
可实际接触起来可爱多了!她前世到底是为什么才懒得和这些姑娘一起玩耍,若是早日相熟,也不会痴傻了一样的信任慕锦然,真是鬼迷心窍。
“哎呀!”骤然一声惊呼。
慕锦兮抬头看去,却见刚刚笑得最为清脆一个姑娘脚下蓦然崴了下,整个向水面栽过去。
她眸光稍凝,动作远比思维要快,迅速伸出手拉住那姑娘的手腕,轻轻松松将人完全拽会岸上。自己却因冲得太快又用力过猛,半截身子都探了出去,恰在此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股大力。
慕锦兮全然失去重心。
虽原本就想着要借落水之事给慕锦然吃些教训,可此时她却不怎么想栽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