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韵阳缓缓道来:“能够认出玉玲真假是因曾有幸见过玉玲一次。”
步中云如沐韵阳猜想的满腹疑惑的对上了她的眼睛。恰好她眼中追思还未消散,步中云看的一清二楚。他一时之间晃了神,他有种面前的女子通过他追忆什么人的错觉。
沐韵阳眼神恢复了光彩,冲着步中云笑了笑:“下棋时就要专心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想必阁下应该知道吧?”
步中云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格局,果真是他输了……他笑了笑,摇着头:“是我太小看你了。”他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轻敌。
沐韵阳挑了挑眉,这时才端起放在身边杯身描了红梅点点的茶盏,呷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又轻抿了一小口,才开口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茶、榧木棋盘、云子棋子、楠竹棋碗,都是用来迷惑人眼的,定性稍有不足之人便会被其乱了心神。
步中云输了给东西倒也是给的干脆:“玉玲就交给姑娘了,希望姑娘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就能得到心悦之人的心。毕竟靠一些旁门左道得到东西永远也长久不了。”
沐韵阳拿起古铜盒子,缓缓摇头:“想要我承你一番情?不可能的。既然东西我已经得到了就不叨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既然没有利益的趋势,她还费什么功夫?
沐韵阳也不在意这个假的步中云会将她得到玉玲的消息传出去,毕竟那一天她可是怒气冲冲的离开月湖亭的,还有不少人作证,更有人在她之后进去同他下了棋。若这个假的步中云当真要一口咬定是她只会将自己暴露,让人以为他别有用心。
步中云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看着沐韵阳的背影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是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转身进了书房。东西交出去了,他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
沐韵阳下了马车,心慌的感觉更甚了。即便是玉玲已经到手,她内心远也不如她表面的那般平静。早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的左眼皮就总是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现在时间还是很早,她们从后门进来根本就没有发现。
沐韵阳刚一踏进院子便眯了眼,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她抬手阻止了照渺陪她进房间:“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么早陪着我出去,你也辛苦了。”
“都是奴婢该做的,不辛苦。奴婢还是先送郡主回房间吧。”
“照渺,你什么时候也不听我的话了?”
照渺说了句“奴婢不敢。”便匆匆退了下去,刚才郡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惊。
沐韵阳走向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入。触目所见毫无异常。沐韵阳松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应该是她这段时间谋划着离开的事情太紧张了所以想的有些多了。
突然从屋梁上旋身而下带动的衣袍之声,和着清冷的说话之时在沐韵阳的身后响起:“你终于回来了?”
沐韵阳身形一顿,听这声音她就能猜到身后之人是谁。没有答他的话,直接向前走。
墨流风拦在沐韵阳的面前,薄唇紧抿,剑眉蹙成一团:“我问你你去哪里了?回答我。”
沐韵阳同样倔:“无可奉告。”
对上她,他总是先投降的那一个。
墨流风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要离开京都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来给你送花了。”他突然咧嘴笑着像个傻子一样的将之前采的野花递到沐韵阳的眼前。
花多得他要两只手才能堪堪握住,她喜欢独一无二,所以他采的野花里没有一种花是可以在其中找得出第二种的,她应该会喜欢的。
墨流风等待着沐韵阳接过他手中的花,谁知沐韵阳反手一拍,拍掉他手里的野花,一簇野花落在地上颤了几颤,花瓣和绿叶散落满地。
“谁稀罕你的花了?墨流风你少自作多情,我从来都不需要。”沐韵阳面容冰冷,说出来的话毫无感情。
就算她这样子对待墨流风还是不让开,她气得直接伸手去推开他。谁知手刚一触碰到他的胸膛就被他顺势一拉,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里。
她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受伤的是这颗心,痛的却是四肢百骸。
墨流风闭了闭眼,掩盖住眼底的受伤。他觉得体内肆意叫嚣的野兽要关不住了。
他略微低下头,垂下精致的眉眼,一只手松开了对沐韵阳的禁锢。
见此沐韵阳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谁知这么一挣扎,墨流风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加近了,两人的身体无比贴合。
他眼神微暗,挑出一个惑人的笑容。他抬起节骨分明的手,用拇指指腹压了一下她殷红的唇,沐韵阳能够清晰的感受得到他指腹的茧:“韵儿不乖了,我要生气了。”
“墨流风你放开我。”
墨流风对沐韵阳说的话充耳不闻,浓墨般的眼眸暗沉了下去,眸底蕴藏着风暴:“韵儿乖一点好不好?我不忍心伤害,伤了你比杀了我自己还要难受。”
沐韵阳对他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她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想过他可能会夺门而出再也不见她,也想过他会捡起地上的花继续卑微的讨好她,唯独没有料到现在这种状况。墨流风现在这个样子太不正常了……
墨流风的指腹覆上了沐韵阳的眼睛,脸上神情出现一抹受伤,语气委屈的道:“韵儿怎么不看着我?”
沐韵阳下意识的看向墨流风,撞进了他墨黑的眸子。
在墨流风看来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很平静,又很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样子,她的眼里除了他,再没有容下任何东西:“韵儿的眼睛真美。”墨流风是低沉的笑出来。
沐韵阳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直窜头顶,仿佛若是她不按照他的心意来做下一秒他就能把她眼睛给剜了。
她的双手被墨流风锢在背后不能动弹,她只能用拇指的指甲掐入食指指腹,勉强让自己镇定应对。
看着墨流风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时之间盈满了水,他瞬间慌了神,沐韵阳却管不了这么多,一闭眼睛眼泪就随之落下。
“韵儿怎么又哭了,快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墨流风让她的头埋在他怀里:“韵儿要是不喜欢我我走就好了,别哭了,我的心痛。”
“你心痛?你还有心吗?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折磨我!你现在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我伤口上再撒盐。我好怕,墨流风,我怕极了这样的你。”
墨流风想摸沐韵阳头顶的手僵在空中,他将他的下巴顶在了她的头顶。眼角微红,眉间充满了无力之间:“韵儿你别怕我好不好?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
“你从来就只会用苍白又无力的话来辩解,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沐韵阳也不确定这样子将自己的脆弱明确的摆在墨流风面前的的方法能不能阻止他在她这里发疯,总归是能拖一时就一时。
“我不……”
沐韵阳猛地睁开了墨流风的怀抱,怒吼道:“你放开我!”
墨流风泄了气,垂下头掩盖住满眼的受伤,语气里算是有了些镇定:“你别生气了,我走就是的了。你要是不喜欢花我不送就是的了,我是想要你开心的,不是故意要添你的堵。”
等到听见窗户传来轻响时,沐韵阳才背过身,微微抬起头。用手掌轻轻擦掉脸颊上泪痕,眼角止不住向上轻挑。真是不好意思呵你又输了,墨流风。
第38章
窗台外泻进来几缕月光,照在了床上。
床上之人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遮住了半边容颜,她眉眼精致,双眼微阖,细长如蝶翅的睫毛投在眼下,出现一层阴影。再往下鼻梁挺直,绯唇优美,她五官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有人从外面闪进来,轻声落了地,半点声响都没有人。
隐约可见来人是个穿着黑色袍子长发高束的男人,他的身上带着醉人的香气。
香气在空中肆意飘散,使得床上之人睡得更沉了,她眉间的沟壑也愈加深了。
墨流风略微弯下腰,细心的替她抚平,眯着眼睛露出了些笑意。
见到床上之人真的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墨流风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干脆坐到床边。
面对别人清冷的凤眸,柔柔地看着她,里面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伸出微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太嫩了,稍微重一点就能出现一个红印子。他只能小心翼翼的。
温热的气息轻轻的喷在他手心。掌心的感觉温温的,湿湿的,然后传向了心底。
他蓦然低头笑了:“如果让我变得疯狂是我回来的代价,我是愿意承受的。可我真的很怕你因我受到半点伤害。要是不能靠近你我回来哪里还有什么意义?”
墨流风的手指僵硬了一下,那种感觉又要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面色不变,强行压制下去。只是他紧握成拳的双手证明着他根本就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白天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想跟你说的,可是被我弄砸。现在正好,你可以静静的听着,不会同我置气反嘴。”
墨流风垂下眸子,近乎贪婪的一寸寸扫过沐韵阳的精致的脸庞,视线碰到娇艳的红唇时连忙闪开。
“皇帝让我调查贪污官员,是以我要离开京都一段日子。我办完了事情一定会马不停蹄的回来,毕竟我们的婚礼也快到了。你不用操心,婚礼上要准备的东西,要邀请的宾客,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耽误的。”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一点也不显得突兀:“这段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小心一点。黎国太子过来了,后面就会是楚国和卫国的使臣。你容易冲动,你要是做什么可以等着我回来,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了你。”
“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没有关系。我就怕你不听我的话早就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你的事情他们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敲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已经是三更天了。墨流风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这么久,他动了动因为坐得太久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想要站起来发现腿已经麻了,他锤了锤自己的腿:“说了这么久再说下去你要觉得烦了,我要走了。”
走之前墨流风再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沐韵阳,或许是掩藏的太深,深到没有人能看见他眼中的深情。
*
沐韵阳睁开惺忪的眼睛,下意识的望窗台看了一眼,以前常常出现在窗柩上的东西今日早上突然消失了,窗外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院子里的花姹紫嫣红,极好看,沐韵阳还有一瞬间愣怔。随后她便若无其事的起床,可能是昨天被墨流风那么闹腾了一下晚上睡得有些沉,不过却也是她回来后晚上睡得最好的一次。
沐韵阳在外头活动活动筋骨时听雨一脸为难的靠近了她,低声细语的说道:“郡主,承毅公楚家五公子在外面让人递了帖子,说是想进来见您一面。”
沐韵阳手中的动作未曾停下半分,楚白同她好像没什么联系,那日去和春堂见了他一面也不过是顺道而已,她不确定的问道:“楚白要见我?”
幻云指了指她来时的方向:“楚家的马车都停在大门口。”要不是门房拦着,楚五公子恐怕是早就让人抬着他进了府了。那把忠义公府当自己家的样子可是吓坏了一众人。
一听停在大门口沐韵阳哪里还能悠闲得下来:“去去去,把他请进来。”这久闻楚白京中盛名,不让他进来忠义公府的门都怕被他砸了去。沐韵阳乍的想起承毅公老夫人和承毅公夫人,曾与她有过一番彻谈,抖了抖,她一个人是真的招架不住。
门外的楚白知道沐韵阳愿意见他,迫不及待的让人抬着他进了忠义公府。躺在担架上抬头看着立在一旁的门房,轻哼了一声,态度傲慢至极,活脱脱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门房的脑袋都要低到胸口上去了,这是郡主吩咐的,说是楚白公子正在伤病之中还不忘过来看她,让他们顺着点楚白公子。主子的话自然得听,不仅得听,还得做得更加好。
沐韵阳打算让人放楚白进来后,立马带着人会房间换衣服。一个人在家随意一点不行,倘若是来了客人自然得显示出重视来,更何况说不得跟着楚白来的人有他家奶奶、娘亲的人。她这是怕了那两人,是以才将楚白供起来对待呀。
楚白身着一袭浅绿色交领长衫,裙摆绣着锦鲤戏水。腰间束着一条靛蓝色桃花宽边锦带,白玉簪束发。当真是当得上风姿绰约四字,只是楚白进她院子是被两人抬着进来的那四个字和他沾不上半点边。
沐韵阳看在眼里只觉得向她走过来的三人有些滑稽,她浅浅的笑了。
这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偏生楚白还自以为是他今日精心打扮合了沐韵阳的心意,跟着她一同笑了。
沐韵阳身后站着的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在后头趁着所有人人不注意,几人对视了一眼,偷偷的笑起来。这楚三公子莫不是踢蹴鞠踢了脑子,见郡主笑了像个傻子样的跟着笑。
第39章
听闻楚白要来沐韵阳的对面早就摆好了椅子。楚白在他两个随从的搀扶下是下了他坐着的担架,移到了红酸木椅上。
“你们两个还傻愣在那里干嘛?”沐韵阳睨了后面两个笑得正欢的丫鬟一眼,嗔怒道:“还不快点给楚五公子斟茶。”
“是。”站在沐韵阳右手边的小丫鬟止住了笑,连忙走上前替楚白斟茶。
楚白看了一眼描着喜鹊登梅的茶杯,端了起来掀开茶盖捋了捋,呷了口。见身边还是有两个柱子在那杵着,用他尚且还好的腿踢了离他最近的那一个矮一点的下人的小腿。
“还不快下去,没瞧见你们家爷要跟青华郡主商量要事,没点眼力的蠢货。”
那个的下人猝不及防的被他这么一踢踉跄了一番,扶了身边的另一个下人勉强站稳。还不能露出一点不满的表情,他跟着楚五少爷身边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只能搬出府中最有威严的人:“夫人说了要小的时时刻刻跟着三少爷您。”
“只怕是要反了天了!”楚白将茶盏重重的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声音危险的道:“这里是忠义公府还能容你放肆了?”说完还不忘瞟一眼沐韵阳,示意她出口说话,也只有她这个主子才有赶人出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