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化神修士的手段了,即使宓新本源根基在魔修阴煞之上,玄华亦有手段治愈他体内留下的暗伤。
“先前你言,为何。”又淡扫了他一眼,玄华问道。
宓新看着眼前衣衫迤逦,薄雾笼身之人,不知为何心中敬畏之情竟油然而生,仿佛面对阁内那位魔尊一般,为他气机所慑,当即便如实开口道:“她使诈。”
“嗯?”
“她以秘宝灵兽,盗我本元。”在这股气机之下,宓新开口,自然字字属实。
玄华仿佛透彻一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片刻后未发一言,便转身离去。
苏长宁在旁看着颇觉无奈,这般不置可否转身就走,他到底是为何而来的?
就在那道绝逸非凡的白衣身影消失在虚空之中同时,谷内金榜之上名姓,却是一变。
“君宛烟”三字黯淡落下,取而代之的,却是荒神阁中另一位赢下斗法最多弟子的名字。
他行事,倒真是向来如此……
在心中摇了摇头,苏长宁与宓新别过,当下也离开了谷中。
果然不久之后,双屏谷中金榜之上的变化很快就在紫霄派内传开。对君宛烟的名姓为何由榜上跌落,弟子间起了种种猜测。有想到她或许在斗法中使了什么禁术以致被黜落的,也有一心认为以君师祖为人绝不会如此行事,定是金榜被人做了手脚云云。
不过这些对于苏长宁来说,便都是一概不知了。
回到倾宫峰中,她当即闭关。
心境上已然突破,要是灵气积累跟不上以致无法向前一步,那便太过可惜了。
而且,不管用意如何,玄华所赠那一卷碧霞玄元抄的确比之她如今修行的紫府秘法要更上一层,对冰灵根的女修还有特殊效用,一并修炼起来,只有好处。
说起来这卷碧霞玄元抄还是他们一同在某处上古门派库房中历练时所得,没想到生死两隔,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碧霞玄元抄是上古碧霞门的根本功法,也是基础功法,是以对彼时已然化神的二人来说并无特别,只是随手搁置罢了。不过那是在以人人修为逆天的上古,拿到现在说,作为金丹修士修炼的功法则绰绰有余。
碧霞玄元抄一共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与其余功法大抵相同,都是一些行气、搬运法门,和自其中衍生的小神通等;后一部分,则是一张玄元星辰图,似乎画的是某一上古界域中的星空,看起来无甚特别,但仔细观想,又另有奥妙在其中。
对苏长宁而言,此时不必贪功冒进,按部就班开始修习即可。
将玉简中的字句牢记后,她便盘膝而坐,照着功法中所记载双手捏诀,引导起体内的灵气流动来。
自结成金丹后,她体内经络中奔涌的灵气,已是浓郁非常,百脉也尽被打通。只需稍一动念,其中灵液便能随心运转。
若说紫府秘法是道门正宗,着重巩固基础的话,碧霞玄元抄便有些类于奇门之法,通过运用之妙来突破障限。
两世以来,苏长宁也是头一回接触如此功法。
譬如灵气并非依照要穴经络顺序一路循环而行,而是会突地由此及彼地跳跃;譬如有时遇上关卡滞碍,不必硬生生突破,而是迂回环绕,反其道而破之。
随着体内灵气熟悉了新的线路,运转得越发纯熟,苏长宁只觉心中微动,彼时漱月的一句话不期然映入脑中。
……
“能为我所用,即是我道。”
……
当时她一听之下,便知漱月这句是由她从前对他所说的炼器、炼丹入道一席话而发,现时随着修习碧霞玄元抄的心得一同体会起来,又别有一番意蕴。
就如同人各有道一般,器也好,丹也好,其实也不必斥之为外道,毕竟上古以降,丹道、器道中脱颖而出的高阶修士中,亦是不乏化神合道之人。
正道外道,岂有定论?
正所谓正人行邪法,邪法悉归正;邪人行正法,正法悉归邪。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向道之心未改,不被外物所迷,手段如何,终究不过是手段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苏长宁不由先是微笑,复又摇头。
她到底是由化神修士重生而来,不管心中如何想,总还有些自恃在。但是这几日来,先是漱月,再是君宛烟,都令她另有所得。
或许,这才是她此番重生,最为重要的收获。
修真不知时日过,等到苏长宁将碧霞玄元抄修至第四层,距离结丹初期圆满仅有一步之遥出关时,外间已是二十余年过去。
重新跨出洞府大门,入目间仍是熟悉的苍翠草木、峰染云霞,仿佛时光的流逝在此间尽皆停驻,依旧是从前景象。
人虽僭称万物之灵,可终是不能如这些天地蕴生的自然造化之物一般,万载不移。
苏长宁正自感慨间,却有语声由远及近传来。
结成金丹之后,五识所覆盖的范围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这语声苏长宁听起来虽然清晰切近,但说话人其实离她尚还遥远。
“……果然又是樊桐。”说话的语声听起来有些陌生,许是这些年才进入倾宫内门弟子,听他说话的语气,颇有写愤愤不平的意思。
“就是,这些年,什么好事都落在他们头上了。”另一道声音附和着。
“正是如此。这几日,不过是那位真人找到个失散多年的妹妹罢了,却弄得全派上下都帮着她操办,从前有些真人、真君的结丹、结婴大典,也不过如此了!”
语声渐渐远去,看来只是行经洞府的弟子。
苏长宁心中虽略觉不妥,不过终究没有做什么,而是自储物囊中取出玉简,分别向姜萍与叶回传音,只道她已出关,若是他们无事,便至紫霄曲余涧一叙。
说来也巧,姜萍与叶回都无他事,于是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
曲余涧就在倾宫峰不远处,在紫霄派中也是名声在外。风景秀丽之外,有意双修的修士们也常常至此互相倾谈。
倒是这回苏长宁几人二女一男的组合,颇是奇怪。
不过他们之中一个已是金丹,剩下两个也都是筑基圆满修为,旁的人一感受到气机,便知不可随意打搅了。
姜萍走近苏长宁,还没顾得上招呼寒暄,便绕着她走了几圈,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才道:“咦,长宁,你这一回没有进阶?”
苏长宁不禁莞尔,“难道我每一回闭关,都能有进阶的运道不成?”
还没等姜萍回答,那便便淡淡一句传来:“正是。”
叶回都开口了,苏长宁细想之下,的确无可辩驳,便认下此话不当由她说,自罚灵酒一坛。
许多年前,他们也曾如此时一般一面饮酒,一面畅谈,不过彼时的四人之中,如今只余三人。
道途之上,荆棘遍布。
下一次再聚在一起时,又不知还能有几人了。
“长宁,别想那些了……”觉察到她神色之间细微的变化,姜萍拎着一坛灵酒摇摇晃晃地起身向苏长宁这边走来,“你闭关这么久,好不容易,嗝,好不容易才出来,我们,嗝,我们喝酒……”
这些灵酒都是她从县圃峰带来的玉容私藏,即使对于修士而言,酒力也十分强劲。加上姜萍酒量不如何,喝起来却一坛接一坛地分外爽快,此时已有了五分醉意,说话间时不时地被酒嗝打断。
“好,喝酒。”苏长宁闻言也放下了思绪,举起一坛灵酒,向叶回的方向抛去。
叶回接在手中,并不说话,只是仰首便尽了此坛。
苏长宁微微一笑,手中那坛灵酒也随之干尽。
三人间气氛正好,却听一声惊天动地响声,引得山峰都是为之一震。
顿时众人酒意尽散,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未料却是一朵盛大的烟花,以灵气凝结而成,正自在紫霄五峰上空绽放,直遮去了半边天幕,看起来金碧辉煌,绚烂非常。
“又是樊桐……”姜萍喃喃道。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樊桐峰中,只怕是修士往来,场面鼎盛。
“烟花。”叶回只是重复道。
苏长宁明白他的意思,向有些茫然的姜萍解释道:“再是繁盛又如何,不过是如同烟花一般易散之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有何分别。”
“嗯……”姜萍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后才笑道:“长宁,我果然不如你通透。”
“各人性情不同罢了。”苏长宁摇摇头,又向她手中塞了一坛灵酒,“若是你自认酒量不如我,我倒是受得起。”
“谁说我不如你!”果然姜萍当下瞪圆了双眼,一掌拍开坛上封泥,举坛便向口中灌去。
苏长宁笑声脱口而出,就连叶回神色间也有些松动,唇角微勾。
同在紫霄之中,却是两番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班、忙、到、爆……
第93章
封印虚空(一)
在苏长宁接到素离的传讯玉简时, 因着宿醉,尚还有些头疼。
姜萍便罢了, 叶回虽寡言少语, 喝起灵酒来却似饮水一般。
因是朋友间小酌, 她并未用以灵气化去酒力, 醉意倒也有了八分。
玉简中素离语气还是淡淡的,只道有些事端关乎门派需她往太虚殿一行,不过遣词间看得出事态或许非同一般,于是苏长宁未曾耽搁,当即便向太虚殿赶去。
等到了太虚殿,便见其中已有几位真人、长老在座,素离也在其中。
“长宁,你出关得正巧。”见她入内,鸿逢真人便招呼道。
这些年来, 原本主事的古掌门已然坐化, 新任掌门还未有人选。倒是鸿逢真人寻觅进阶延寿之法未果, 已看开了去,更多时候在门派之中讲道提携后辈弟子,亦暂摄掌门一职。
“见过师伯。”苏长宁与他见礼过后, 便在素离下首落座。
鸿逢的目光在她身上又停了停,才道:“长宁这次闭关, 竟不曾进阶?”
没想到他与姜萍甫见她皆是如此一言,苏长宁顿了顿才无奈笑道:“看来长宁是有负师伯之望了。”
不过既然鸿逢还有与她谈笑之心,那看来事情应不算太急或是太严重。
“呵呵, 不负不负。”鸿逢抚须笑道,而后神色又是一肃,“不过确实有一事,派中几位长老、真人议定,想请你一行。”
“师伯请说。”于情于理,门派之事,苏长宁皆是义不容辞。
鸿逢真人颔首,说道:“不知对虚空罅隙,你知晓多少。”
“虚空罅隙?”苏长宁道,“长宁略知一二。据说乃是极恶天魔往来南华之所在,不过已被诸家门派联手封印。”
“正是如此。前些日子轮值看守的皇极寺同道传讯,说封印已有所松动,再下去只怕有变。故而几家决定,派门中高阶修士重新封印。”
苏长宁问弦音而知雅意,当即起身道:“长宁愿往。”
“好!”鸿逢真人击节道:“事不宜迟,长宁你收起此简,略加收拾,便与漱月一同出发罢。”
将他递过来的玉简收入储物囊中,听得他最后一句,苏长宁倒是意外:“漱月?”
“今次再行封印虚空罅隙,紫霄由你与他同往。”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素离解释道。
苏长宁无可无不可,毕竟封印虚空罅隙兹事体大,二人同行既有照应又多几分把握,也是题中之义。
正想告辞而去,却又被素离叫住。
“此行虽说仅是封印,不过也甚为凶险。你身上几件法器又大多毁于天劫,这件青莲玉袍乃为师自本门蕴宝阁中借出,你且带上,多加小心。”说话间素离袍袖微拂,便见一个灵气满蕴的纳戒凭空出现在苏长宁身前半空。
素离不是不知苏长宁修行向来少凭藉外物,不过毕竟是自家弟子,外出历练能多一分保障便是一分。
他一番心意,苏长宁自然却之不恭,当下接了下来,将纳戒戴在手中,方才告退。
待她稍加处理了倾宫峰洞府这些年来积累下的事务后,便向紫霄山门去了。
她的遁光才一落下,另一道金色遁光亦由天外而来,从中显出身影之人,清冷无双,风华如月,正是漱月当面。
“漱月师兄。”如今漱月也是重新结丹成功,苏长宁这声师兄叫起来总算不甚别扭。
“嗯。”轻轻颔首算是应了,漱月脸上仍是一派漠然,“出发。”
他显然没有等候苏长宁的意思,话音落下身形便重新化光向山门外而去,苏长宁早已知道他就是如此性子,心中也无芥蒂,当即也飞身跟了上去。
虚空罅隙在南华界中流离泽与西地交界之处,因前身不过是个传送之阵,故而并不似许多人想中那般阴森或是神秘可怖。
只是在一处看似平凡无奇的山谷之中,亩许方圆的一块地界罢了。
这处山谷大约本来另有名称,不过自从虚空罅隙在其中生成之后,就渐被人称为“虚空谷”而湮灭了本名。
一金一银两道遁光前后在虚空谷中落下,身着同样紫白衣袍的男女从中现出身形,正是苏长宁与漱月。
本次虚空罅隙的封印,除了紫霄派外,青虹宫与寰宇观亦都将派弟子前来,加上原本镇守的皇极寺修士,共有四拨人。
苏长宁与漱月来得甚早,除了皇极寺修士之外,其余诸派修士都还未到。
“敢问两位可是紫霄漱月道友、苏道友?”他们飞遁而来时并未刻意收敛气机,故而皇极寺修士早已觉察到他们行踪,此时恰恰迎了出来,合十一礼问道。
既然与自己同行的是漱月,苏长宁便早知这些寒暄之言都要落在自己身上了,闻言微微一笑,答道:“正是。在下苏长宁,这位是我门漱月真人。”
皇极寺是佛修门派,眼前的修士亦是金丹修为,一身杏黄僧袍,头顶九粒戒疤,项上所戴铁木佛珠粒粒都有拳头大小,其中隐隐传出无限宏大之感,令人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紫霄派仅是两位亲自前来?”那僧人闻言,仿佛有些意外,问道。
并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苏长宁还是点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