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宁有备而来,将记忆中有关云雾至阳草的信息都汇集在一处,制出数百枚玉简,与姜萍二人提前拿去了集坊谷,不到半日便被一抢而空,两人手头的晶石又多了不少。
虽说云雾至阳草境中按理应只有些不大难应付的药兽,可前回在西林中意外出现的域外天魔让苏长宁心生警觉。
谁知药境中是否又会风波暗起,况且自己头上还有个闵家金丹虎视眈眈,不如准备周全严阵以待。
所以又带着姜萍买了些需用的法器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了试炼秘境外,便见已三三两两地等着许多弟子了。
秘境试炼以量多者胜,药草的数量又是一定,于是想要比旁人拿的更多,从同门身上下手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是以比起单打独斗来,原本交好的三五人一组进入,胜场更擅。
苏长宁识得的外门弟子不多,刘山来了,闵秀心来了,易凡不在,看来只怕是真被黜没至矿脉中了。
至于那位每次见面总让苏长宁心里觉得有些怪异的君宛烟,也不曾来。
心头莫名地一松,苏长宁与姜萍一起和刘山打了招呼。
今次刘山也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跟着一个与他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炼气四层修为,身形瘦
削,眼神锐利,笔直地站着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果然接下来刘山便介绍到,这人名叫叶回,是一名剑修。
说着又向苏长宁道:“还不曾恭喜苏师妹、姜师妹顺利进阶。”停了停又道,“苏师妹进境神速,只怕下回见面,便要改称师姐了。”
这回苏长宁倒是能看出他的修为了,与自己一般也是炼气五层。
“各位弟子。”此时一道如水般温润语声入耳,秘境禁制前黄色遁光落下,显露出的身形苏长宁倒也不陌生。
那日自剑意室将漱月救出的二位真人之一。
有些识得他的弟子低唤出声:“竟是素离真人!”
姜萍已习惯了苏长宁的不问外务,便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这是倾宫峰素离真人,擅长丹道,据说为人温润如玉,在弟子中极受崇敬。”
苏长宁点点头,这人身上的气息平和,的确一如姜萍所言。
只听他续道:“云雾至阳草境开启在即,请大家做好准备进入。”
一些弟子闻言,便纷纷往身上拍起符箓、祭出法器来。
素离在上首微微颔首,广袖轻拂,便将身后的禁制如涟漪一般荡开。
“试炼三日后结束,以采摘到最多云雾至阳草的前三名弟子为胜,试炼——。”
有些心急的弟子,抢在他话音未落前便身形一展,投入到禁制之中。
只见素离指尖微抬,禁制即刻又恢复圆满如初,瞬时将那些弟子又弹了出来。
“如此心急,你们便留下罢。”
说着他手指一拢,那些弟子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一般动弹不得地被丢在一边。
“那么,好。”素离温柔一笑,“试炼开始。”
这次无人敢再争先,都老老实实地依次穿越禁制。
苏长宁与刘山将姜萍护在中间,叶回随后,一同跟着人流也穿了过去。
通过禁制后,只觉眼前一阵景色变幻,极目看去,却是一片山地。
云雾至阳草除却在药境中生长,在普通千界中极是难得,即便有,也大多生在阳极绝地,等闲不能靠近,别说摘采。
而药境中,云雾至阳草虽相对多些,也并不易寻找,更何况它还与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七毒金蟾草混生。
若将七毒金蟾草与云雾至阳草混在一处,那云雾至阳草便会被金蟾草毒性污染,彻底变成废草。
这也是苏长宁的玉简之所以会大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看着前面有几个外门弟子将金蟾草与至阳草一起拔出收入储物囊中,苏长宁不由摇头。
急于求成的不止那几人,更有人用上法器,将一块土地皆翻转而起,筛出其中药草的,这一招简直是泥沙俱下,别说分辨金蟾草和至阳草了,能将药草完整地留下就已不错。
这下连姜萍也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是在药境中,至阳草也并不是遍地皆是的杂草。被他们如此一来,入口处的至阳草和金蟾草都去了十之八九,后来进入的,只能三两地向各方分散开去。
苏长宁四人也选定了方向,展开身形掠去。
他们选的路是苏长宁一进来就看准了的,当时她看中两个方向,其中一面宝光隐现,而另一面则相反地连灵气似乎都比其他方向稀薄。
而苏长宁选的,却是后一条路。
千年以上的灵草方能蕴含宝光,但是,能吸尽一方灵气的灵草,又岂止千年。
约略将理由与刘山等人说了,众人同意之后,他们便踏上了这条灵气稀薄之路。
一路上灵气都十分凋敝,零落的至阳草只见着三两枝,且越往前行,灵气更是枯涸,甚至令他们体内灵力的自然运转都有些艰涩起来。
可却没有人想要回头。
“长宁,你看!”又前行了大半日,四人储物囊中的至阳草还是只有五株时,姜萍不敢致信一般指着前方喊出。
苏长宁自然已看见了。
两处小丘之间的丘谷,笼着一层淡淡火色,火色之下,竟是一片如茵绿草!
只见那绿草七枝九叶,叶上火脉隐现,茎侧脉络如云,不是云雾至阳草又是什么!
这一片至阳草生长得极为密集,几乎挨挤在一处,少说也有数千之数。
别说姜萍了,刘山都看得有些意动,当下便想出手。
“等一等!”
苏长宁与叶回却是同时出声。
姜萍和刘山回过头去,有些愕然,难道他们入药境不就是为了这些至阳草么?
“其中有诈。”叶回只说了四个字。
这位太过惜字如金,苏长宁只得补充道:“你们细看小谷边缘。”
姜萍和刘山终究也是修者,方才不过是因为一时被这么多又不设防的至阳草晃了眼,才险些冒险出手,此时定神细看,果然发现小谷边缘处的至阳草叶有些怪异地扭曲,仿佛映在不甚清晰镜中的倒影一般。
“……这是……”姜萍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长宁心中虽有推断,却还不是非常肯定,于是便也未曾说出口。
“小心些过去看看。”刘山说道。
毕竟他们是为了历练而来,若是因稍有异相便避走,毫无意义。
一行人便小心翼翼地向那处扭曲边缘探去,一开始并无异状,那些看起来灵气缭绕、鲜嫩可爱的至阳草宛若一件件诱人的珠宝,在火色笼罩下舒展着枝叶,似乎如此切近,伸手可及。
可倘若真的伸手……
“嗤”地一响,叶回手中长剑垂落时,原本雪亮如镜的表面,已多了一层浓紫。
苏长宁见状不由蹙眉:“是七毒金蟾!”
九转如意镜就手,打至半空旋转而下,眩目毫光顿时笼罩小谷,原本“至阳草”上隐现的火色触及镜光时即如融冰涣散,顿时露出下面草株的本来面目!
哪里是云雾至阳草,分明是七毒金蟾草!
刘山与姜萍也纷纷法器出手,荡开逼至身前的浓紫雾气。
九转如意镜虚悬脑后,逆轮而转,寒光在击灭及身紫气同时,也打向小谷两旁的山丘!
“山丘”突地动了起来,上面的泥土草木纷纷抖落,最后显露而出的,竟是二只身躯庞大的紫色蟾蜍。
“这便是七毒金蟾!”姜萍与刘山这才明白苏长宁方才话中含义。
原来宝地并非宝地,却是真正的毒地。
七毒金蟾本与七毒金蟾草伴生,一身黏液奇毒无比,毒性越强,紫气越浓。面前这两只布满疙瘩的皮肤都是深紫颜色,只怕还在三阶之上!
此时叶回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已将剑上紫气抖落,剑诀运使之下,数道剑气便向其中一只金蟾斩去。
苏长宁反应亦是极速,如意镜顺转,顿时数千寒光如箭,也向另一只金蟾激射而去。
刘山法器祭出,却是一只木色小斗,向半空中虚虚一招,便有无根之水从中而出,往金蟾所在处席卷而去。
另一面,姜萍十指翻飞,使出的却是润雨术,原本只可浇田的小法术,被她在一息之中施放十数个,叠加起来,也形成一道洪流,和在刘山的无根水中,更添气势。
攻击如雨点般纷纷落在金蟾身上,谁知不但未曾伤到金蟾分毫,反而激起了原本似乎还在初醒懵懂之中金蟾的怒意,嘴巴大张,顿时周围的紫气越加浓郁起来,几乎宛若实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告诉你我卡文了的TVT
这两天不用上班本来准备屯点文,结果该死的美国佬放假结束了……TVT
第11章 药境试炼(二)
浓郁紫气中,四人的视线皆被阻隔而断,不见同伴身影亦不见金蟾踪迹,除了全力抵御毒气及身,竟无法再行反击!
就在苦苦僵持中,紫气内一道青光一道银光接连而现,接着便有一阵狂风自四人立足处席卷而起,裹挟紫气而去,让紫气瞬时散去大半。
便在金蟾张嘴欲吐出更多紫气时,万道纤细银光自天中落下,在它来不及作出任何抵抗的刹那,死死将其中一只金蟾钉在原地!
金蟾负伤,更是凶性大发,怒吼连连,不停挣扎身体。
它挣动的力道极大,泰半银光在它动作之下竟开始纷纷坠地,碎裂成冰。
就在金蟾要脱出银光辖制的刹那,天外一道青色剑光落下,其中剑意森然纵横,暗带风雷之声,以不可抵挡之势插入金蟾身躯!
被这一剑正中要害,金蟾再无挣扎之机,口中不断有紫色毒水涌出,最后只剩一张皮囊。
苏长宁如意镜一收,向叶回点了点头。
叶回神色不改,伸手一招,插在金蟾皮囊上的青色长剑便飞回他的手中,重又被他纳入丹田。
刘山木斗斗柄摇转,指向剩下那只金蟾。
姜萍双指间夹着一道剑意符,符纸之外环绕凌然剑意,丝毫不弱于叶回刚才那破天一剑,甚至隐有压制之势。
四人眼光齐齐落在剩下那只金蟾身上,欲动非动。
那金蟾也是三阶妖兽,稍有灵智,竟蓦地将身躯缩至一掌大小,转眼间便要向土中遁去。
“哪里走!”苏长宁如意镜飞掷出手,镜面急转,刹那间掠过无数金文,最后竟化形为一道道金色锁链,将小金蟾牢牢困住。
若是它再战,她还真没有必胜把握。
可它这一逃,却再逃不出苏长宁的手心。
“这金蟾一身紫皮疙瘩,看着当真可厌得紧。”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姜萍马上又嫌弃地别开头。
“莫看它如此,我们要赢试炼,还得多多靠它。”苏长宁一笑,伸出二指将金蟾提了起来,顺手便塞入一个空的储物袋中,任由它在里面摔得七晕八素、四脚朝天。
只听她又转向叶回问道:“叶师弟,方才你那一招越阶剑术使出,可还无碍?”
叶回摇头示意无妨:“三日内,只可出此一剑。”
苏长宁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管储物囊中那只金蟾如今怎样后悔,道:“虽七毒金蟾草不是云雾至阳草,亦是珍贵无比。我等断无身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不如大家自取,如何?”
这样一大片的七毒金蟾草,数千之数,就算四个人分完,每人也能有上百株,即便与今次秘境试炼无关,日后换与万事堂也好,放在集坊谷交易也好,都能带来一大笔收入。
于是刘山和姜萍也不推脱,各自摘采了起来,叶回似乎另有心事,沉默了片刻后,才一起加入。
等将这片谷地中的七毒金蟾草收完,天色已暗,再往前行并不适宜,刘山便提议晚间就在谷中留宿。
几人今次加入试炼,皆是准备充足,刘山、姜萍、苏长宁都带了许多食物,叶回则拿出满满一瓶辟谷丹。
谁料其他三人对他的辟谷丹都敬谢不敏,又充满同情地分了食物给他。
叶回似乎有些意外,最终到底一起吃了起来。
刘山除了带了灵谷干粮、灵兽肉脯,竟还带了一坛昙花灵酒。
外门弟子执事时禁酒,苏长宁是多年未饮,姜萍是初尝黄流,两人都浅饮了些许。
叶回只道自己守夜,避了开去。
“……长宁。”姜萍不过抿了几口酒,便脸颊通红,睡眼惺忪了,半靠到苏长宁肩头问道,“方才那七毒金蟾好生厉害,你与……叶回,什么时候串通好的?可吓了我一跳……”
刘山也道:“苏师妹与叶师弟那一击配合默契无比,倒似是曾演练过多次一般。”
苏长宁垂眸,暗想自己在听见叶回传音时也是十分意外,只笑道:“那是叶师弟剑术过人。”
姜萍即刻不依:“长宁……也很厉害的……”
还没等苏长宁回答,她便倒头睡着了。
颇有些无奈地安置她睡好,苏长宁又与刘山喝了几杯,刘山年纪不大,虽好酒,酒量也不成,一时间便只剩了苏长宁一人独酌。
独饮难免寂寥,况且昙花酒虽入口香甜,可回味却仍微有酸苦,仿佛吞咽之间,便能勾起许多旧事回忆。
不管是想要永远记得的,还是想要下一刻便统统忘却的。
初来此界时,她从曾经立于天顶的化神修者,成为一个甚至连灵力都无法调动的十岁女孩,那种无力的感觉,不曾令她迷失前路。
修为浅薄,没有法宝傍身,却又危机不断时,她也不曾失却清醒的头脑与冷静的判断,每每都能于千钧一发中拼出一线生机。
可为何,夙洄穿身而过,令她元神肉身齐齐消散时,她竟不曾抵御,也不曾反抗,心中唯有惊讶意外?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没有自以为的那般看得清明。
轻巧地将空了的酒坛放下,苏长宁自语:“看来我是醉了。”
药境中唯有昼夜,并无星辰。
此时天空一洗墨色,仿佛绸缎般向四方铺展开去,摒去了白昼时的喧嚣浮躁,唯余一丝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