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大概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会特别喜欢自己怎么学也学不会的东西的,就譬如针线女红之于钟情。
  但她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厚着脸皮,在无数个被听众屡屡嫌弃的日日夜夜里,精心练习了那么一首曲子,最终在自己最希望的地方,曲惊四座。
  她一点也不喜欢弹琴,但她愿意为了那个人去学,因为她希望对方,能由她的琴声来记住她这个人。
  虽然最后事实证明,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不相配就是不相配,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成不了,也就是成不了。
  被退婚之后,郇如再没碰过这张琴,再没动手弹过一个音,她的琴声,终究是在那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里,一厢情愿地落下了最后的余音。
  没有一个人注意,没有一个人在乎。
  郇瑾默不作声地跟进来,看着坐在那里怔怔发呆的郇如,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道:“姐,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郇如被逗笑了,摇了摇头,低低道:“我只是,有一点,淡淡的不甘心而已。”
  “不过,”郇如笑着道,“就连我的不甘心,都在拿到被退回来的八字的那一刻,就消散了七七八八了。如今的话,确切的说,也就是有点怅然吧。”
  郇如想,在那场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里,我喜欢他,我没有错,他不喜欢我,他也一样没有错,既然大家都没有错,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世道教会我,要学会释然和看开罢了。
  “阿瑾,我知道你很担心我的婚事,”在这个心绪复杂、感概万千的夜晚,郇如想了想,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温情脉脉的时刻,把有些话,摊开了讲清楚的更好,“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不用再挂念我这件事了。”
  “有时候,我就在想,陈子安也好,张子安也罢,”郇如撑着自己的下巴,遥遥地望着窗外夜色沉沉的天空,轻轻道,“为什么,我这一辈子,就一定要把自己对未来的期待完全寄托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身上呢?”
  “他好,我就好,他不好,我就跟着吃挂落,他上进,我就跟着夫荣妻贵,他苟且,我就同样人人喊打,他讲良心,我就能跟着荣享晚年,他贪财好色,我就有可能沦为那下堂的糟糠之妻。可是,为什么啊?”郇如望着郇瑾,奇怪地问,“阿瑾,陈子安再好,我又何必,非得要把自己的下辈子跟他绑在一起呢?更何况,一面之缘的爱恋,又能有多少真心,何尝不多的是见色起义呢?”
  “姐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又何必非要这样说?”郇瑾瘪着嘴,不高兴道,“那陈子安要是见色起义,那姐你自己呢?莫名其妙就看上那个谁了,你不是见色起义啊?”
  “是啊,我也是见色起义,”郇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坦诚地承认道,“看太子殿下长得好看,一时就色令智昏,色迷心窍了,可是我这个见色起义的,好像也没落着什么好下场吧?”
  “阿瑾,我不想就这么嫁人了,”郇如撑着下巴,悠悠道,“也不是说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其实吧,我自己也没想好,我就是起码暂时,现在,不是很想嫁人了。”
  “我想自己出去看看,”郇如望着郇瑾,认真道,“阿瑾,这些年,你和殿下他们一起南来北往的,可无论何时,我却是一直跟着姑母留在洛阳的那个。”
  “现在你们回来了,而且看陛下的意思,暂时也不会放你们出去了,程姑娘也是个十分好相处的,洛阳和宫里现在都不缺我这个人了,我想抽出时间,去冀州转转,去看看父亲和母亲,去到处走走逛逛,看看我大庄的万里山河。我不想我这一辈子,就这么被困在一个内宅里,消磨到最后了。”
  郇瑾吃惊地望着郇如,一时比方才郇如说自己不想嫁人时还震惊,目瞪口呆了半天,也只是瞠目结舌地问道:“阿姐,洛阳不好么?为什么啊?”
  “不是洛阳不好,只是对我来说,洛阳的好,是好在你们都在这里,”郇如轻轻地解释道,“姑母,殿下,表弟表妹,还有阿瑾你,你们都在这里,我当然迟早有一天,也肯定是要回到这里的。但洛阳的好,对我来说,也仅止于此了。”
  “其实姑母说得对,你说的也对,我其实,不是个太能熬得住性子的人,一想到一辈子就那么呆在一个地方至死方休了,我就感到绝望。宫里的生活不适合我,我未必熬得住的,其实现在我想一想,还会觉得,好像当年没成也是一件好事情了。”
  “阿瑾,有时候我想想,就会觉得很奇怪,”郇如撑着下巴,缓缓地回忆道,“小时候,我们两个是一起被父亲教着读书识字的,可是长着长着,阿娘便说,我随便认两个字便可以了,但阿瑾你却是一定要走遍整个青州来寻合适的夫子的,明明我们学得差不多,或者,说句托大的话,我从不认为我自己的书读的比你差在哪里了,可是就很奇怪,阿娘告诉我,因为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
  “后来,来洛阳见了姑母,你们三个男孩子可以无拘无束的到处南北乱逛,我却只能留在姑母身边,我告诉姑姑,因为我是一个姑娘家,我就喜欢安安生生呆着陪她,和你们玩不到一处去的,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喜欢安安生生呆着,而是大家都告诉我,我应该安安生生呆着,因为我是一个姑娘家。”
  “直到今年我们再见,”郇如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郇瑾的脑袋,望着弟弟通红的眼眶,叹息道,“你和殿下,当然,你们在西北经历了很多很多的危险,我是绝对不赞同你们那么乱来的,但是,怎么说呢,这些年里,每一次的分别后的重逢,你们都是或多或少、或明显或暗暗的在成长着,唯有我,我好像一直在做着和自己当年刚入宫见姑母时可以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永寿宫里的人都夸我知进退懂礼仪,好说话好相处好名声,但是我,怎么说呢,我感觉,我一直在消耗我自己,”郇如微微蹙眉,不解道,“你们都在成长,只有我在原地踏步,而且还将一直这么原地踏步下去。”
  “现在,大家都告诉我,我及笄了,我该出阁了,我要嫁人了,可是我很奇怪,我的一辈子,难道就应该这么在两个四方格子里辗转来去么?”
  “在很多年后,我再回过头来,发现我在做的,还是我很早便开始学的那些东西,规矩,礼仪,管家,女红,一模一样,一遍又一遍,然后又把这些教给我的女儿,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郇如摇了摇头,轻轻道,“可是阿瑾,我不想这样了。”
  “阿娘跟着父亲南来北往,无怨无悔,是因为阿娘爱父亲,姑母对陛下一心一意,是姑母也爱陛下,可是我呢?”郇如摇着头,拒绝道,“我不想为了个自己都没有多少感情的男人在后宅里打转一辈子,我不想,我也做不到,我想趁着现在还能走出去的时候,出去看一看。”
 
 
第205章 不良于嗣
  成帝二十八年, 西北三州青、雍、徐州的军部、官场大换血,成宗皇帝一口气连砍了几十个三州军、政高官的脑袋,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前前后后处理了近百数的朝廷命官, 风波一直持续到了当年的六月, 这位年轻皇帝心中憋了一年有余的怒火,才堪堪发泄尽兴, 稍稍平息有余。
  因其中最严苛的几起凌迟处决发生在当年最炎热的时节, 且难得的没有顺应天时去“秋后问斩”, 而是赶在万物生长的春、夏两季大开杀戒,史官会避其讳, 故称“孟秋之变”。
  孟秋之变后,西北三州官场大面积换血, 成宗皇帝斟酌来去,却是大笔一挥,将原于西山大营任副都指挥使的项凛北调雍州, 以雍州牧全权代掌雍州军事大权,而对西山大营,却是内部平级整调,然后将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允晟直接放了过去, 以西山大营作为其嫡系培养。
  这消息一传出来,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长信宫、傅家与朝堂上天然东宫党的反应暂且不表,永寿宫之内, 允僖正专心思量着的,却是一件与之完全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事情。
  ——雍州之行,傅怀信领了个游击将军的衔,将会随项凛一道北上。
  这是项凛上书成宗皇帝的请求,他今年的年纪已然不小了,在与允僖渐行渐远、已然失望之后,他出于私心,终究还是将最后的一点期待,寄托在了傅怀信身上。
  傅怀信也没有拒绝。
  “从长远来看,我现在去雍州,要比留在洛阳对殿下的帮助大得多,”宁阁之内,傅怀信好声好气地与另外两个说起自己做出如此决定的心路历程,“项师父的身体,今年开春便有些不得劲了,他毕竟年纪大了,去年又那么折腾了一遭,我想,项师父的请求,陛下既然同意了,这其中的意思,自然是大家都明白的。”
  ——项凛有意培养傅怀信去接他的班。
  而如果傅怀信在雍州站稳了脚跟,无论允僖之后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是如虎添翼,方便得多的多。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允僖拧着眉头坐在那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也只是又追问了一遍,“大头,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如果殿下坚持不让的话,”傅怀信笑着揶揄道,“我也不是那么有决心的。毕竟,谁不想好好呆在洛阳睡大觉啊,你说是不是,郇小二?”
  “我说?我有什么好说的!”郇瑾抱臂冷笑,“你,我姐,你们一个个的,主意大的都要上天了,哪个我能拦得住了?我姐就算了,也就是去冀州转一转,你倒好,你更厉害,都干脆要去西北了!随便,你爱去不去!我是懒得搭理你,只要你最后也别自己哭着回来就成!”
  “算了,日子定了没有?”允僖摇了摇头,拍了拍傅怀信的肩膀,叹息道,“什么时候启程?”
  “看项师父的安排吧,”傅怀信想了想,坦诚道,“我估摸着,早则七月底,晚则八月初吧。”
  “说实在的,我有点想象不来,”允僖撑着下巴,心里有点淡淡的不是滋味,“这么些年,洛阳也好,冀州也好,西北也好,我们三个都是一起过来的,如今你说走就走了,大头,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殿下,我们都一年一年长大了,”傅怀信笑着叹息道,“总是要分别天涯,各自成家的啊。”
  “你走就你走,总是什么总是,少带着我了,”郇瑾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我可哪里也不去,我就要窝在洛阳城里睡大觉,赖着殿下一辈子了。”
  “你就一点,”允僖深深地凝视着傅怀信,眼圈微微红了,“也不舍不得我们么?”
  “当然不是啊,”傅怀信轻轻按住允僖的肩膀,直接道,“殿下,我知道我自己心里忠于的是什么,这一点,我从八岁入宫遇到你那年起,就从未怀疑过,也不会改变,更绝不会背叛。”
  “心中有牵挂的人,是不会迷失了回家的路的。”傅怀信站起来,横抱了左右两个人的脑袋,轻轻道,“殿下,阿瑾,等我回来,等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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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父皇调了项凛去雍州?”大皇子允康惊得一掌拍掉了案上的茶盏,震惊不安道,“不行,不行,那岂不是把整个雍州拱手让给了老四?”
  “大哥,这你就受不了了?”三皇子允济颇为无语,自顾自地给自己添了杯新茶,淡淡道,“那你要是再听到父皇把老四放到了西山大营,岂不是要更气得翻天了?”
  “这不行,这,这不合规矩!”大皇子允康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气愤道,“边军不得与中央守备交从过密,那项凛是西山大营出来的,现在去了雍州,他又是老四的武师父,师徒情分,天生的政治联盟,父皇这是宠起老四来,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么?”
  “项凛是老四的师父不错,但大哥你也不想想,项凛今年都多大年纪了,他在雍州,最多该能干几年?”三皇子允济无奈,摊开来给大皇子允康算了一笔实实在在的账,“十年?二十年?二十年都是顶天了的!”
  “可是父皇呢?少说也还有个三四十年好活的吧!父皇在位一日,老四就是手里捏着再大的军权,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他还真敢不顾身家性命的反了不成?他就是敢,那宫里老的老小的小,可还困着有好几个呢!”
  “大哥,只要老四一日不入主东宫,你就一日不必急着把他放在眼里当对手看!你可别忘了,”三皇子允济深深地看了大皇子允康一眼,轻轻道,“项凛是老四的师父,可跟着项凛去雍州的那个,可是个傅家的子弟!”
  换言之,等到三十年后,成宗皇帝真不行了,下面的几个儿子真斗得乌鸡眼,掀起棋盘打起来了,那时候,雍州说话管事的,还说不上是站哪边的呢!
  “那能一样的么!”大皇子允康就难以理解了,“那个傅怀信,可是老四的伴读!永寿宫的义子!”
  “伴读怎么了?伴读就一定跟老四一条心了?”三皇子允济嗤笑一声,却是不信了,“大哥,你身边那个楚阳是怎么死的?裴允晟身边那个傅怀让是怎么废的?让用我帮你回忆回忆么?伴读义子又如何,那虞宁侯府还养了他好多年呢?说到底,到时候谁站谁,还不是看各自的利益考量呢?大哥,你也别太高估人心了!”
  “太子,重点是太子,”三皇子允济不耐烦地重复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东宫一日不空出来,大哥你做梦能睡进去呢?”
  “再说,我可听说了,老四从西北带了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回洛阳,永寿宫就差直接拿对待儿媳妇的态度来待那个程什么呢,要是老四真娶了她,那皇位还能有老四什么事?父皇防外戚是防外戚,可若是真心有培养老四的意思,也不至于把一个未来可能问鼎一国之母的位子给一个来历不明、父母双亡的孤女吧?”
  “不,老三,这回你错了,你得听我的,”大皇子允康倾身过来,凑到三皇子允济脸前,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直白道,“越是老四这么做,我就越是不得不防他。你想想,他为什么要娶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孤女,他在暗示什么?他在向谁表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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