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一些和上一世不同的变化。
  以此来让钟情告诉自己,你可以的,这一回,你一定能成功活下来,绝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老路的。
  但另一方面,钟情自己也不知道,倘若傅韵秋真的开口求她再帮忙说情给一次复选的机会,自己究竟是会答应还是会拒绝。
  傅韵秋抬起眼,有些惊讶,更有些感动地看了钟情一眼。
  ——这还是在入宫这件事上,从头到尾,第一次有人问起傅韵秋本人的意见。
  傅韵秋想,大哥并不是不疼爱自己,他只是......习惯了大局为重,也习惯了自己的沉默与顺从。
  若是今日坐在这里的换成傅皇后,恐怕她根本就不会过问傅韵秋的心意,而是会直接替她做了最终的决定的吧!
  这也是傅韵秋选择来永寿宫求钟妃,而不是直接去长信宫求傅皇后的缘故所在。
  傅韵秋想,我其实并不是怨怪堂姐的冷漠......只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傅家的女儿,实在是太清楚太清楚,彼此的思考方式了。
  以傅氏为重,以傅家为荣。
  只是这回,傅韵秋累了,她想任性一次。
  深宫的夜那么长,傅韵秋想,其实韩雪兰说的是对的,这么长这么深的夜,这么长这么深没有萧桓的夜晚......如何熬得过去呢。
  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钟情第一次开口问时,傅韵秋还以为这位温柔和善的钟妃娘娘只是客气地随口问问而已,待得韩雪兰答罢,钟情顺着问到傅韵秋头上时,迎着对方诚挚柔和的眼神,傅韵秋知道,自己想岔了。
  眼前这个人,这个从前毫无干系、念在旧日的恩情上已经大方地答应帮助自己的人......是真的,也在关心自己的想法。
  萧桓的死讯传来的那个夜晚,傅韵秋以为自己一生的泪水都在那短短的几天内流干了,彻底地再也流不出来了,所以她很快便表现地异常的沉默,也异常的平静,平静得简直不像是一个烈士遗下的未婚妻子应有的模样。
  所以傅从楦才会起意让她入宫。
  而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暮春的下午,黄昏时分温暖的日光透过花窗静静地洒落下来,身处于梧桐花清新宁静的香气之中,傅韵秋的眼睛却险些狼狈地落下泪来。
  ——自是陌生人不经意的过问,最是动人。
  “这是,”傅韵秋举起手中的茶盏,掩饰地喝了一口,抬起眼,冲着钟情平静地微微一笑,眼眸里盛满了诚挚与感激,缓慢但坚定地回答道,“......皆大欢喜的好事。”
  钟情不由也愣了一下,须臾后,很快便重新笑了起来,轻轻地叹息道:“那就好。”
  韩雪兰看着她们两个,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辞别钟情出永寿宫之前,韩雪兰落后半步,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似乎是想对钟情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
  韩雪兰捏了捏袖子里的半片玉珏,狠了狠心,抿紧了嘴巴,大踏步出了永寿宫。
  韩雪兰想,她不该辜负歧堂哥那句“足够了”的心意的。
  ——待到回家,我要告诉他,我见到了钟妃娘娘,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我有个心爱的姑娘。
  我曾为她征战四方。
  也曾为她铁马山河。
  我等了她前半生,后来知道,她过得很好。
  那便足够了。”
  骠骑大将军韩渊九十高寿那年,找回了昔日战死沙场次子的遗孀与遗孤,抱着那个在乡野之间蹉跎了十余的孩子,喜极而泣,嚎啕大哭。
  韩歧自小上房揭瓦,上树掏窝,调皮捣蛋,最爱追在夫子家那个漂亮的小女娃身后,故意怪模怪样地叫着人家的奶名取笑她。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听话的好孩子。
  于自己的婚事上不例外。
  浪荡到二十三四,母亲为了他的婚事,险些要愁白了头发,韩歧却从来优哉游哉,丝毫不着急,上马杀敌,下马吃肉,手下的将士们都取笑他,怕是要和自己的战马过一辈子了。
  直到那年回洛述职。
  华阳湖畔惊鸿一瞥,韩歧便知道,自己不必等了,那个人......是再也等不到的了。
  他回府畅饮一夜,醒来后哈哈大笑,大笔一挥,应下了母亲为他挑选了许久婚事。
  从此再不相忆,再无相思。
 
 
第40章 奈何缘浅
  暮色四沉, 赶在宫门落钥之前, 傅韵秋与韩雪兰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出宫, 临行前, 储秀宫里几位混了两分脸熟的入选秀女过来送她们几个落选的, 一条宫门槛, 两处不同人, 韩雪兰看看对面, 又侧过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傅韵秋,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与储秀宫掌事女官崔明姑姑一般的感慨:真是......没想到啊。
  “怎么办, ”韩雪兰附在傅韵秋耳边, 偷偷与她咬耳朵,“......突然感觉有些跌份啊,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被对面那些人比下去了一样。”
  傅韵秋一时无语, 沉默片刻, 小小声地咬回去:“那要不然......我现在陪你回去再求求钟妃娘娘?......不过先说好,这求得了初一,就不好再求十五了......你真想在这宫里呆一辈子?”
  “那好吧, ”韩雪兰还真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耸了耸肩, 作惋惜状, “......那还是如今这样比较好吧。”
  傅韵秋看得忍俊不禁,不由弯眸而笑。
  韩雪兰看她终于放松地笑出来了, 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莫名地更高兴了
  ——就该是这样的, 韩雪兰想,傅家姐姐就该还是多笑笑才好看的啊,而不是像平日一样,总是板着一张无波无澜的冰山脸......若非今日在永寿宫里惊鸿一瞥,韩雪兰都要以为,傅韵秋本来就是不会笑的呢。
  “今日一别,”对面的入选秀女里,素日里最开朗大方的江南姑娘苏鸣岚随手端起一杯茶,举手示意作碰杯状,“......不知与诸位姐妹们此生还能否有缘再见,临别之前,请容鸣岚以茶代酒,敬诸位姐妹们一杯,也祝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来年来月忆今时,都能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她这话一出,不管是要走的、还是不走的秀女们心中,都无端生起了几分豪迈之情,在场每一个人在对于自己未来的前程去路上,终究都是怀着几分茫然无措的,众女纷纷举杯,痛饮之后,有几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还没走就忍不住先哭出了声,苏鸣岚见了,挨个过去抱了一抱,扬声激励众女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姐妹们要保重自己啊!”
  临到傅韵秋面前,苏鸣岚微微站定,笑着张开了手,轻轻地问傅韵秋道:“......要抱一个么?”
  傅韵秋笑了笑,主动张开双臂,与苏鸣岚交换了一个拥抱。
  “虽然很遗憾,”拥抱之间,苏鸣岚叹息着附在傅韵秋耳边,惋惜着祝福道,“......但还是要,一路保重啊。”
  傅韵秋微微一笑,并没有去纠正对方的误解,只浅笑着回答道:“......苏姑娘也是,一路安好,万望保重。”
  从储秀宫出来,作别众女,一路行至中门,走到一半,韩雪兰远远地看见了朱红色的大门便开始发疯,偏过头对着傅韵秋挑衅道:“比一比?看谁先出去?”
  傅韵秋抿唇一笑,往常她是怎么也不会理会这种幼稚无聊的挑战的,今日却不知是怎的,突然胸腔里一阵激荡,朗声笑道:“好啊,比就比!”
  两个人提起裙摆,甩开同行的其他落选秀女以及跟在身后送她们一行出来的宫人太监,抛弃掉往日一直揣着的大家闺女、世家贵女的端庄与规矩,拔腿朝着宫门外狂奔而去。
  胸膛呼呼地喘着气,暮春的风不甚温柔地拂过脸庞,傅韵秋的脸颊泛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潮,她却觉得这样很好,很舒服。
  再是痛快不过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跑到了朱红色的巍峨宫门之前,侧过头,对视一眼,同时地哈哈大笑起来。傅、韩两家各自闻讯来宫门前接人的家仆、婢女们,纷纷大吃一惊,傻乎乎地看着自家跟突然中了邪一般的姑娘、主子们。
  韩家的家仆还好,因自家前面几个主子的豪迈事迹,如今也算是熟能生巧、见惯不怪了,不过是多少纳罕一番怎么小小姐入了趟宫,看上去规矩没学多少,反倒是比往常更为放肆,也更是像韩家前面的那几位主子了!
  虞宁侯府的仆从们却是真真的大吃了一惊。
  傅韵秋入宫前在府里最贴身的婢女凝秀心疼地扑到傅韵秋身前,从怀里掏出帕子就要给傅韵秋擦汗,傅韵秋笑着辞过,自己拿起擦了,迎着凝秀隐含着担忧焦虑的目光,傅韵秋微微一笑,告诉她:“我没事,我很好......事实上,我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的了。”
  凝秀眼圈一红,被这一句催的,就险些要落下泪了。
  如果不是萧家少爷非要去......凝秀在心里都忍不住怨怪起萧家来,既然明知道自家的儿子要上阵杀敌,朝不保夕,为何还偏要来招惹自家姑娘呢......好好的一个姑娘,自小最是乖巧懂事、知书达理,琴棋书画、针凿女红、中馈管理......样样拔尖,却偏偏被那没良心的萧家少爷给耽搁了,平白误了一辈子。
  他萧家的少爷倒是好,死在战场上一了百了了,还得了个烈士的美名,他有自己的男儿霸业要追求,他就怎么不想想,我家被留下来的姑娘,这一天一天的,熬得有多难受啊!
  韩雪兰上韩家的马车前,回过头来与傅韵秋打招呼,中气十足地大笑道:“秋姐姐,我先走一步了,改日下帖子到你府里,记得一起出来玩啊。”
  ——她倒是好,还真把入宫选秀就当成出来春游一趟,玩似的混过一遍,纯当是来结交朋友了。
  傅韵秋听得也真是啼笑皆非,无奈地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轻轻点头。
  搞得韩雪兰郁闷的很,也不知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只是还不待韩雪兰再多废话两句,韩家过来接人的韩雪兰嫡兄低声催促了句什么,闹得韩雪兰满脸不高兴地回过去怼了两嘴,不过就这般一折通,待韩雪兰再回头,傅韵秋已经悄然上了虞宁侯府的马车,连个人影都摸不着了。
  韩雪兰只好委屈巴巴、规规矩矩地上了自家马车,瘪着嘴巴不想说话了。
  另一头,傅韵秋已经默默地回到了虞宁侯府。
  虞宁侯傅从楦接到消息,提早下了衙回来,正坐在大堂上等着她过去。
  傅韵秋跨进堂屋的时候,傅从楦一身紫衣,长身玉立,正仰着头,静静地欣赏着堂屋顶上那块前任虞宁侯傅白礼亲手所书了“明心立志”四个大字的匾额。
  傅韵秋提起裙摆,冲着兄长屈膝行礼,恭顺道:“大哥......我回来了。”
  闻得动静,傅从楦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傅韵秋的形容姿态,微微颔首,轻声道:“辛苦你了......既然都回来了,便也不必再挂心前事,回屋歇息吧。”
  傅韵秋恭顺地应是,犹豫了片刻,胸膛里那片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终究还是以摧枯拉朽之势烧灭了傅韵秋压抑了半年多的理智,她微微一顿,还是说出了那句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傅韵秋想,此番无论成与否,自己都该好好地谢一谢韩家那姑娘。
  是韩雪兰,给了自己敢开口争一争的勇气。
  “大哥......”傅韵秋眼睫微垂,语气很轻但很坚定地请求道,“既然落了选,入宫无门......我可不可以,先缓一缓婚事,我想在家里做一段时日的修士。”
  傅从楦沉默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妹妹,紧拧眉梢,脸色凝重,却也一时没有开口发表意见,只谨慎地再问了傅韵秋一遍:“秋儿,你当真......有出家之志?”
  “不,”傅韵秋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眶里,带着几抹她不欲叫外人察觉的通红,傅韵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承诺道,“......只一年,只把我的婚事往后拖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想清楚的......我就只是,想为萧桓带一年的孝罢了。”
  “......大哥放心,我只在家里茹素,出门宴请,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堕了虞宁侯府的名声的。”
  傅从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在乎的,又哪里是这个傻妹妹如今说的这些。
  “秋儿,”傅从楦轻轻张开双臂,将傅韵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沉痛地致歉道,“......没把萧桓从宣同带回来......对不起,是大哥对不住你。”
  傅韵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不,”傅韵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仰起脸,望着顶上先祖亲手所书的那块“明心立志”的匾额,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怪大哥,也不怪他......战死沙场,是每个将士的宿命......我以他为荣......我就只是,想为他再守一年孝.....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能放下的。”
  傅韵秋是真的,就只是想为萧桓守一年孝罢了。
  萧桓的死讯传来后,傅萧两家的婚事自动作罢,傅韵秋不吵不闹。
  傅从楦提议让她准备准备参加今年的选秀时,傅韵秋微微颔首,不悲不喜。
  只是她回屋后,叫来婢女,让她们把自己先前已经完全收起来的华服金钗再一件一件地放出来,她那时候,是连穿白服素的资格都没有的。
  入宫前一晚,傅韵秋拿着玉簪,在自己的梳妆台上,一笔一划,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萧”字,睁眼到天明。
  她欠萧桓这一年的夫孝,不是为了萧桓,而是为了那个曾在深夜里一笔一划刻过不知道多少个“萧”字的自己。
  所以她决定争取一把。
  傅从楦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重重地抱了傅韵秋一把,慨然道:“傻孩子,你就是一辈子不想出嫁,只要你说……大哥养你一辈子。”
  傅韵秋的眼泪如放了闸的水潮,怎么也止不住了。
  “大哥,”傅韵秋狼狈地擦了一把脸,故意笑着转移话题道,“我在宫里,见了钟妃娘娘,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与韩家那个妹妹遇到了一些麻烦,她二话不说就帮了我们,她还念着你当年在围场救下四殿下的事,要我问候你的身体......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傅韵秋心神激荡,故意没话找话地想挑起些旁事来盖过此时压抑的气氛,却没留心注意到自家大哥那陡然沉默了下来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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