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片刻,沈卿卿默默地回了自己的被窝,背对他躺下。
李贽咳了咳,低声解释道:“七姑娘,昨夜你可能是觉得冷了,来了我这边。”
沈卿卿不信自己会主动钻他的被窝,可她确实也没有被人强行抱过去的记忆,都怪李贽欺负得她太难受,一睡就睡沉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沈卿卿很是讽刺地道。
李贽苦笑:“若真是我强抱你过来,你我怎会相安无事?”
沈卿卿明白了,他就是要她承认是她自己过去的。
“好,是我打扰侯爷好眠了。”沈卿卿冷冷地道,“如果侯爷不满,那……”
“我没有不满,只盼哪一天能得七姑娘真心依赖。”李贽温声说。
沈卿卿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演君子了,撇撇嘴,抱紧了被子。
小姑娘刺猬似的,李贽自知白日尝不到油水,便不去招惹她,一边起身一边道:“我先去前院,半个时辰后来接你。哦,私下里我叫你七姑娘,有他人在场时还是唤你夫人,望七姑娘配合,以安两家长辈之心。”
这是应该的,沈卿卿嗯了声。
“那我先告辞了。”李贽穿好靴子,最后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男人一走,沈卿卿长长地呼了口气。
改成仰面躺着,看到上房的帐顶,昨晚那身不由己摇摇晃晃的画面顿时又闯入脑海,如果一直都是疼痛难忍也就罢了,最让沈卿卿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是,偶尔她竟然也会有……
摇摇头,沈卿卿噌地坐了起来,大声喊两个丫鬟。
不要想了,她同意与李贽那般只是为了生孩子,等嫡子一生出来,不,一怀上,她与李贽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李贽是有钱有权也有貌,但他道貌岸然、冷血无情、虚伪好色,作为曾经被他心狠抛弃的人质,沈卿卿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的丈夫。
玉蝶、玉蝉闻声赶了进来。
“姑娘要起了吗?”玉蝉问。
沈卿卿点点头,想到玉蝉的称呼,她提醒二女道:“该叫夫人了。”
她与李贽这对儿恩爱夫妻要在李、沈两家一起装,如果丫鬟们继续喊她姑娘,容易令人起疑。
玉蝶、玉蝉听了,以为主子终于决定与侯爷好好过日子了,都面露喜色。
沈卿卿试着站起来。
昨晚事后她都没能脚沾地,全是李贽抱着她走的。这会儿沈卿卿起地很慢,幸好休养了大半夜,底下没那么痛了,前几步走得别扭些,然后也就恢复了正常步伐。
“姑……夫人先吃点什么吧?”玉蝶体贴地道,“距离敬茶还有一会儿呢。”
沈卿卿问她:“厨房准备了?”
玉蝶:“我让刘嬷嬷做了您爱吃的山药枣泥糕。”
沈卿卿点点头。
等她梳妆完毕,玉蝶已经将一小碟山药枣泥糕摆在桌子上了,莹白的山药糕中间夹着两层深红色的枣泥,最上面还用山楂点出了梅花形状。这与沈家的做法不同,沈卿卿捏起一块儿,咬了一口,嗯,山楂酸枣泥甜,山药香软。
沈卿卿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想,这刘嬷嬷手艺确实不错。
吃了两块儿,沈卿卿漱口的时候,李贽回来了。
玉蝉捧着巾子向他行礼:“侯爷。”
李贽嗯了声,目光早投向了端着茶碗的沈卿卿。她换了一条正红绣牡丹的褙子,乌黑浓密的发髻间插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镶红宝石步摇,她以袖掩面往茶碗里吐出漱口水,只露出一侧白嫩小巧的耳朵,以及捏着袖子的纤纤玉手。
李贽注意到,沈卿卿的指甲粉嫩微长,怪不得昨晚能抓花他的前胸后背。
“侯爷来了。”沈卿卿放下茶碗,看着李贽的胸口道,“现在就过去吗?我刚收拾妥当。”
丫鬟们面前,她装得还挺像样,李贽微笑:“那就走吧。”
说完,李贽朝沈卿卿走去。
沈卿卿下意识地先往外走了,谁料余光扫过,竟见李贽随手从她旁边的桌子上的青瓷碟里捞了块儿山药糕。
沈卿卿:……
原来他过来是为了糕,并不是要与她亲近。
沈卿卿有点脸热,若他察觉到她刻意的躲避,定要在心底笑话她自作多情吧?
不过,李贽若肯守诺白日不纠缠她,那也挺好的。
离开正院时,李贽手里的山药糕已经吃完了,他用食指擦擦嘴角,偏头问沈卿卿:“帮我看看,嘴边可干净了?等会儿别闹笑话。”
阿荣、玉蝉在后面跟着呢,沈卿卿只好瞧他一眼,见男人唇角干干净净的,她马上收回视线,道:“干净了。”
李贽却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牙上似乎沾了枣泥。”
什么?
沈卿卿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拿腰间的荷包。自打到了爱美的年纪,沈卿卿就随身带着镜子了,而她的镜子也从最初模糊的小铜镜变成了一件掌心大小的胭脂盒。胭脂盒是外祖母宁国公夫人送沈卿卿的,盒盖里侧贴着一面圆圆的西洋镜镜片,照人照得可清晰了。
拿出胭脂盒,沈卿卿迅速打开,当然也没忘了用左手挡住脸。
结果竟然是一场白忙活,她的牙齿白白净净的,什么脏污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上了李贽的当,沈卿卿咬咬牙,冷着脸将胭脂盒放回了荷包。
目睹这一切的李贽先是诧异她竟随身带了镜子,随即哭笑不得:“我是想逗你笑笑,笑了才有新嫁娘该有的样子。”
沈卿卿一点都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可笑的。
“侯爷不必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沈卿卿冷声道。
李贽便不做声了。
又走了片刻,前面就是李贽祖母祝老太太居住的万福堂。
万福堂坐北朝南,与李贽所住的侯爷正院在一条线上,出了正院,往后连续穿过几个月亮门就是。沈卿卿看在眼里,便知道祝老太太在李家很有地位,不像有的高门大户,会安排老太太住在比较偏的宅院。
想来也是,李贽父母过世的早,兄妹俩是祝老太太亲自抚养大的。
能养出李贽这等奸臣、纯贵妃那等宠妃的祝老太太,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跨入万福堂的时候,沈卿卿这般想。
厅堂里面,李家其他主子都到了。
祝老太太坐在当中主位,穿着一件乎绛紫色绣五彩云蝠纹的褙子。老太太六旬年纪,享受了一辈子富贵的她保养得非常好,头发乌黑浓密,只比年轻女子少些润泽,她的脸庞红润不见皱纹,只有眼角有几道深深的鱼尾,一双凤眼精光矍铄,不怒自威。
李二爷一家坐在祝老太太的左下首,李二爷是个风流色鬼,身体被酒色掏空,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二太太倒是心宽体胖的样子,白面皮细眉毛,与慈眉善目的观音画像颇有几分相似。
但据沈卿卿所得到的消息,李二爷一后院的小妾都没能生出一个子嗣,就是不知是李二爷命中注定的子嗣单薄,还是有人从中动了什么阴损手脚。
四姑娘李珍容貌随了二太太,天生笑面,看起来很好相处。
祝老太太右下首坐着的是李三爷一家三口。
李三爷面容清俊,一袭青衫恍似俊林修竹,只是眉宇间有些孤寂之感。二公子李贺年方十八,五官随了父亲,乃鹤立鸡群的人物,但李贺神色端肃,不苟言笑。他的妹妹五姑娘李瑜长眉凤目,典型的李家人长相,放在京城闺秀圈里也是极其出挑的美貌。
沈卿卿进门时,视线迅速扫了一圈,凭借先前得到的消息认出了众人。
只有那位传说中非常美丽的江姑娘,并没有出现在祝老太太身边。
沈卿卿有一丝丝失望,她没想与江姑娘比美,可李家下人们将对方夸得天花乱坠,沈卿卿便忍不住想一睹芳颜。
她观察李家众人的时候,祝老太太等人也都在端详她。
女眷们还好,李二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娇滴滴的侄媳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太太轻轻咳了声,李二爷这才收敛,但依然偷偷打量艳色逼人的侄媳妇。
李贽深谙他二叔的德行,对此并不意外,让他诧异的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堂弟李贺居然也多看了沈卿卿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贵婿:嫂子长得美吗?
李贺:美。
李贵婿: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贺:嗯,大哥站在嫂子身边,有点显老。
第25章
“请祖母喝茶。”
跪姿端正, 沈卿卿从托盘上取出茶水, 微笑着递给祝老太太。
出嫁了, 她代表的就是沈家女, 沈卿卿断不会给人通过她嘲笑沈家的机会,至于李贽, 反正是个伪君子, 沈卿卿才不会在乎李贽的想法。
祝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接茶时又仔细看了长孙媳妇一眼。
说实话, 这门婚事长孙在庆德帝赐婚前夕才知会她的, 对此祝老太太很不满, 那可是她亲手拉扯大的长孙,娶妻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她商量?
不过, 在长孙分析过利弊之后, 祝老太太心里舒服了很多。长孙是武官之首, 沈渠是文臣之首, 论门楣, 沈家配得上他们李家。论利弊, 沈家有位皇后, 自家有位贵妃, 如果将来形势变化两家要敌对时,有沈卿卿在, 沈家总会投鼠忌器,当然,沈卿卿能把沈家二房、三房拉拢过来就更好了。
喝了茶, 祝老太太弯腰,捧着沈卿卿的小手笑道:“好好好,卿卿啊,之前仲常夸你夸得天花乱坠,祖母还不相信,现在看到真人,祖母才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仙女下凡呢,仲常能娶到你,是他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祖母过奖了。”沈卿卿低头装羞,这种场面话她听听就是了,才没傻到当真。
“来,这是祖母的一点心意,卿卿别嫌弃。”祝老太太取出早就让丫鬟们备好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
紫檀木匣子开着盖,里面摆了一整套绿汪汪的翡翠头面,价值千金,这样的头面,便是京城大部分官家小姐都不曾得见。
沈卿卿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低匣子,笑着道:“孙媳多谢祖母。”
祝老太太点点头。
李贽扶沈卿卿起来,沈卿卿将匣子嫁给玉蝉,然后随着李贽去给李二爷夫妻敬茶。
端茶时,沈卿卿终于注意到李二爷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她下意识地看向李贽,就见李贽那张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脸终于冷了下来,很是威严。
二太太也看出李贽生气了,忙将准备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再给沈卿卿介绍她的女儿:“卿卿,这是你四妹妹阿珍,你初来侯府,白日仲常又要去当差,若是觉得闷了,可以使人叫阿珍过去陪你说说话。”
十五岁的李珍甜甜地朝沈卿卿喊了一声嫂子。
沈卿卿笑着回了一声“四妹妹”。
夫妻俩没在二房这边多加停留,很快就来到了三房这边。
李三爷丧妻多年,也没有续弦,只好亲自将他准备的见面礼交给沈卿卿,是一方兔状的羊脂玉镇纸。
“多谢三叔。”沈卿卿敬重地道,因为李三爷对发妻念念不忘,沈卿卿对他观感不错。
“这是你堂弟仲景。”李三爷指着儿子介绍道,李贺今年十八,字仲景。
沈卿卿朝一脸严肃的李贺点点头。
李贺行礼,低声唤“嫂子”。
李三爷又介绍自己的女儿:“这是你五妹妹阿瑜。”
沈卿卿笑着唤五妹妹。
十四岁的李瑜美虽美,眉眼却清冷,有种傲然之态,淡淡地唤声嫂子就垂下了眼帘。
沈卿卿并未放在心上。
敬茶结束,众人开始用膳。李家富贵,一顿早饭处处都显露出李家对饮食的讲究,好在沈卿卿不是寒门之女,言行举止不曾露怯。
饭后,李贽与沈卿卿还得去宫里拜见纯贵妃。
往外走时,李贽低声对沈卿卿道:“二叔品行不端,你不必敬他,家中其他人都可往来,你随心相处便是。”
沈卿卿不甚在意地点头。李家这些人,对她客气的她就以礼待之,否则她不理就是。
说话间到了侯府门口,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
李贽一直走在沈卿卿身旁,待车夫摆好凳子,李贽笑容温和地道:“我扶夫人。”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明媚,男人温文尔雅地伸出手,那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
然而就是这只手,昨晚在她身上兴风作浪,逼得她连声哀求。
想到当时的窘迫,沈卿卿脸上一热,渐而发烫。
落在周围伺候的下人丫鬟们眼中,便是年轻娇嫩的侯夫人害羞了。
李贽自然看得出小妻子为何脸红,那理由竟也勾得他邪念再生。
因此,在沈卿卿将手放进他手心的时候,李贽握得稍微紧了些。
男人掌心温热,沈卿卿很不自在,还没站稳就要收手。
李贽体贴地多扶了她一把。
沈卿卿匆匆钻进马车。
李贽紧随而入,进去时,看见她挨着一侧车窗而坐,螓首低垂,发髻间的红宝石步摇轻轻摇曳,与她绯红的小脸相得益彰。她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圆润娇艳,很是诱人去品尝。
李贽默默坐在了她身旁。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快到皇宫前,李贽才低声道:“赐婚一事,贵妃完全是受我所托,你若怨便怨我罢,不要记恨贵妃。选秀时她见过你,很是喜欢,还有二公主,她也一直期待与你见面。”
沈卿卿待嫁这两年都没进过宫,根本都记不清二公主的模样了。
“好。”她轻声道,本来她也没有怨过纯贵妃。
马车停了,李贽先下车。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卿卿没有犹豫什么,低头将手交给了他。
宜春宫中,庆德帝陪纯贵妃一起在等这对儿新婚夫妻。六岁的二公主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两岁的三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在父皇怀里坐了一会儿就不干了,拉着乳母的手非要去外面玩。庆德帝纵容女儿,笑着摆摆手,吩咐乳母道:“去吧,好好照看三公主。”
乳母屈膝应了,牵着三公主的小手往外走。
“不!”三公主人小主意大,挣开乳母,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