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
顾济昌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刀砍下,沈皇后花容失色,瞬间身首异处。
顾济昌提起沈皇后的头颅,大步赶往乾元宫。
乾元宫外殿,步军教头鲁威也砍下了太子的头颅,两人汇合后,一起进了内殿。
内殿静悄悄的,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石公公与三位太医。
龙床之上,庆德帝满面血红,此时他已经病得动弹不得,但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待看到两位教头手里的血淋淋的沈皇后母子,庆德帝暴怒,竟一口气坐了起来,一手颤抖地指向顾济昌:“你,你们……”
顾济昌嘭的跪了下去,声如洪钟:“末将不负皇上所托,已取了毒后沈氏与忤逆太子赵稷的首级,并在中宫搜到被沈氏盗走的圣旨真迹,请皇上过目。”
说完,顾济昌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膝行着挪到龙床前,像是知道庆德帝没有力气打开那份遗旨,顾济昌体贴地替庆德帝打开了。
庆德帝死死睁着眼睛,低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根本不是他写的却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的伪造圣旨。
假圣旨上,庆德帝怒斥沈皇后、太子无德,决意废后废太子,跟着,庆德帝盛赞平西侯李贽有贤君之才,决定禅位给李贽。
李贽,李贽!
亏他给了李贽荣华富贵,李贽却来巧取豪夺他的江山!
还有被李贽收买的石公公,他信任了几十年的石公公啊!
庆德帝猛地扭头,看向一直跪在太医们身后的石公公。
石公公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庆德帝血红的眼睛,石公公老泪纵横:“皇上,您总算脱离皇后与太子的囚笼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
庆德帝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溅出来,他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顾济昌及时扶住了他,将庆德帝放躺回床上,低头一看,庆德帝面容狰狞,死不瞑目。
顾济昌松了口气,很好,老皇帝自己气死了,就免了他再动手了。
障碍已除,接下来就剩最后一步了。
于是,天蒙蒙亮,李贽率领全家老小来到城门前,在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声中排队等着出城门的时候,被三位禁军教头与数位大臣拦了下来,一帮文武大臣整整齐齐地跪在车队最前方,由石公公捧着一卷庆德帝的圣旨,要拥立他为帝。
车厢之中,听完石公公最后一句话,沈卿卿做梦似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李贽长眉紧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糊涂,三皇子、四皇子健在,先帝为何要禅位于我?”
沈卿卿:……
装装装!被他甜言蜜语灌了一年多,她竟忘了李贽就是个最最虚伪的大奸臣!
第053章
李贽只是个富商时, 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 甚至都没想过要做官。
阴差阳错妹妹被庆德帝宠幸了, 庆德帝非要给他一个官职, 李贽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李贽是扬州商人中的翘楚, 到了官场上, 李贽表面上对诸位官员客客气气,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久居旁人之下, 处处看他人眼色。恰逢西南叛乱, 国库空虚, 李贽主动捐出十万白银,庆德帝大喜, 命他担任运粮官。
战场如商场, 到了前线, 李贽如鱼得水, 立下头等军功, 他又是纯贵妃的嫡亲兄长, 庆德帝龙颜大悦封他平西侯, 很快又将禁军交给他掌管。
平心而论, 李贽觉得庆德帝过于沉迷于妹妹的美色,行事糊涂, 可庆德帝糊涂,受惠的是他,李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再者, 庆德帝比妹妹大了快三十岁,便是庆德帝主动将江山让给他,李贽也不稀罕,他宁可带着妹妹继续去扬州当商人,再为妹妹挑个年龄相当的好夫婿。
坐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李贽就想谋划更多。如果妹妹能生出皇子,李贽便会全力协助外甥登上帝位,如果妹妹膝下只有公主,李贽便会夺取帝位,改朝换代。这种决定是野心作祟,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不争,他们兄妹与整个李家都会沦为沈皇后、太子的刀下鬼。
李贽并不恨沈皇后、太子,然而成王败寇,他不想败,便只能让沈皇后母子败。
担任禁军统领多年,李贽已经完全将禁军掌控在了自己手里,整个皇城都在禁军的包围之下,只要李贽想,他随时可以谋反篡位,那帮子文臣奈何不了他。但李贽想换个温和的方式,他默默地等待机会,直到石公公传信给他,说庆德帝已经立下遗旨,命贵妃殉葬。
得知此事,李贽笑了,冷笑。
庆德帝糊涂了大半辈子,临死反而清醒了,知道祖宗留下的江山比女人重要,可被庆德帝舍弃的女人是他的亲妹妹,李贽已经连累妹妹被一个老头子糟蹋数年了,他岂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妹妹去殉葬?
因此,李贽赶在庆德帝罢免他的官职之前,与几个心腹定下了禅位大计。
禅位,是庆德帝“主动”将皇位给他,并非他李贽篡位造反。
这个计划荒唐,但细细分析起来,多少也能站住脚。
首先,庆德帝专宠贵妃多年,宠到冷落沈皇后与太子,这是全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实,那庆德帝为了保护他心爱的贵妃不被沈皇后秋后算账,禅位给他虽然对不起列祖列宗,却对得起他的宠爱。
其次,庆德帝卧病在床,沈皇后、太子禁止贵妃探望也是众所周知,那他散发传言说沈皇后、太子毒害庆德帝、伪造针对平西侯、贵妃的圣旨,百姓们就算不会全信,但肯定也有信的。
最后,李贽早就学会了庆德帝的字迹,只要他拿出一份庆德帝禅位给他的圣旨,纵使全天下都疑他,李贽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如今庆德帝、沈皇后、太子都死了,军权在握,文武大臣里都有他的心腹,李贽只要演几场好戏便可。
城门之前,面对石公公、顾济昌等人的拥护,李贽义正言辞拒不肯从。
臣子们捧着圣旨拦在车前,一副李贽不答应继承帝位就不放行的样子。
两帮人对峙,一直对峙到了夜幕降临。
城里有宵禁,围观了一日热闹的百姓们不敢违反律法,陆陆续续回了各自的家。
李贽没办法,只好先率领一家老小退回侯府。
接下来的三天,李贽命下人关紧大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宫中,石公公领着几个壮实的侍卫去了三皇子的寝殿。
三皇子的生母位分不高,且早已病逝,三皇子自从幼时摔跛了腿,便养成了沉默寡言、深居寡出的性格。如今石公公来请他出面去劝服李贽遵守遗旨继位,三皇子扫眼石公公身后的侍卫们,垂眸问:“若我不去,公公当如何?”
石公公微微眯着眼睛,诚心诚意地道:“老奴只知道,侯爷心胸宽广最为仁善,登基后定会善待诸位皇子、公主殿下。”
三皇子笑了笑,不用说他也明白,他若不配合李贽演戏,太子就是前车之鉴。
三皇子有些憋屈,然如果李贽不造反,皇位也轮不到他,他若宁死不从,搭上性命也只是让李贽的继位之路多点污名罢了。
三皇子不想死,所以他朝石公公点了点头。
石公公笑了,行礼告退,又去了四皇子那里。
四皇子今年才十岁,怕四皇子拿不定主意,石公公将四皇子的生母舒嫔也请来了。
舒嫔早就从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沈皇后、太子惨死的情形,小宫女们描述地绘声绘色,舒嫔甚至怀疑那些宫女都是石公公、李贽安排来的,拐着弯威胁她。
舒嫔怕死,更怕她的儿子也身首异处。
所以石公公一开口,舒嫔便搂着四皇子连声应了下来:“应该的应该的,侯爷文武双全,先帝圣明。”
石公公看向女人怀里的四皇子。
四皇子是个小胖墩,在沈皇后有意的溺爱纵容下,四皇子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未想过朝堂大事。虽然他觉得父皇禅位给外人的做法太过奇怪,可生母都答应了,四皇子也懒得再多想,茫然问道:“我该怎么劝侯爷?”
石公公笑了,弯着腰教了四皇子一番说词。
宫外,顾济昌一身常服来了沈家。
愿意拥护李贽的文臣不少,但没有一位内阁大臣。
虽然李贽早就嘱咐过他们不必游说沈家,但为了继位好看,顾济昌还是想试一试。
然而沈渠连门都没让顾济昌进,无论顾济昌怎么敲门,守门的小厮都无动于衷。
顾济昌苦笑,侯爷这女婿果然更了解岳父一家。
不过没关系,大局已定,沈渠去不去拥立李贽都改变不了什么。
庆德帝驾崩第四日,三皇子、四皇子也来平西侯府劝李贽登基了。
李贽依然不肯。
庆德帝驾崩第五日,三皇子、四皇子与多位文武大臣跪在侯府门外苦苦哀求,扬言李贽不领旨登基他们就长跪不起,李贽这才露面,在众人的拥护声中对着庆德帝的“遗旨”三跪九叩,并发誓会当个造福百姓的明君后,郑重领旨继位。
侯府里面,听着正门外众人高呼“皇上万岁”,祝老太太激动地攥紧了双手。
太好了太好了,长孙一登基,从此以后,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了!
沈卿卿瞥眼容光焕发的老太太,心中却是半喜半忧。她与沈皇后的那点姑侄情分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但沈皇后、太子乃祖父、大伯父的血亲,二人被李贽害死,祖父、大伯父肯定恨死了他们夫妻吧?
沈卿卿怕祖父丧女悲恸,也怕祖父因为她与祖母产生隔阂。
沈家,宋氏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忽然门帘被人挑开,宋氏扭头,就见沈渠一身布衣走了进来。数日不见,六十多岁的沈阁老头上又添了很多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也更深了,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明。
宋氏默默地看着他。
沈渠走到窗前,在她对面坐下了,神色平和。
“怪卿卿吗?”宋氏低声问。
沈渠摇摇头,眼神给了她答案。
皇权自古便如此,能让父子反目,能让兄弟成仇,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两帮人。
女儿死在皇权争斗里,害死女儿的却是他的孙女婿。
沈渠没有力气去恨任何人。
“年纪大了,无力再操心国事,你可愿随我回乡养老?”轻叹一声,沈渠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道。那是他名义上的妾,但在沈渠心里,宋氏早就是他的妻了。
宋氏什么都没说,只朝老头子伸出了手。
他们都已老去,这京城,是年轻人的战场。
第054章
在文武百官复杂的目光中, 李贽登基了。
登基之后, 李贽一边将废太子的妻妾、子女废为庶民, 一边封三皇子、四皇子为王迁出皇宫, 入住王府,享亲王俸禄, 宫里其他无子的后妃、受宠宫女, 李贽一律安排她们回家与亲人团聚。与此同时,李贽连续颁发数道圣旨减免百姓赋税、勒令各地将士不得扰民, 顺利赢得了民心。
然而百姓们好哄, 官员们却没那么好打发。
接下来, 有数位大臣递上辞呈以示抗议,其中就包括沈卿卿的亲祖父沈渠、大伯父沈廷锴。对于这批官员, 李贽先是诚恳挽留, 真的留不下, 李贽自责德行不够, 厚礼送诸人离京。京城之外, 有拥兵自重的武将妄图杀入京城, 李贽早有准备, 八十万禁军全听他号令。
等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李贽真正坐稳了皇位, 已经是一年后了。
慈安宫。
沈卿卿牵着妞妞走进大殿,就见已经晋升为太皇太后的祝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罗汉床上, 正与旁边的纯宁长公主说话。纯宁长公主便是纯贵妃,先帝去后,按理说纯贵妃该晋升为太妃, 可继位的是李贽,兄妹俩是平辈,李贽便不顾大臣们反对,一意孤行封了妹妹长公主的封号,两个外甥女也成了郡主。
这也是李贽登基后,做的唯一一件给人充足理由诟病他的事。
除了纯宁长公主与两位小郡主,江依月也在,就坐在祝老太太另一侧的绣凳上。看到沈卿卿,江依月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唤她“皇后”。
沈卿卿多看了江依月一眼。
李家原来有三个小姑娘,李贽的两个堂妹都已经出嫁了,只剩江依月还留在祝老太太身边。两年过去,十六岁的江依月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白如嫩豆腐的小脸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儿,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屡屡都是带着三分羞怯看过来,格外惹人怜惜。
如果说两年前的江依月稚嫩得像个孩子,现在的她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容貌惑人的大姑娘了。
祝老太太对江依月比亲孙女还要娇宠,李贽百忙之中曾经物色了一位名门贵公子给她,然而没等江依月开口,祝老太太先给否决了,嫌弃那位公子性情逍遥,明明有才学却不考功名过得如闲云野鹤,配不上她的依月。
沈卿卿却觉得李贽挑的谢公子非常适合江依月。谢公子父母双亡,从小被他的伯父楚国公养大,成年之后,谢公子因不喜国公府的规矩繁多,便搬到了父母留给他的一座宅院去,平时深居寡出,就喜欢在家抚琴为乐。
江依月若嫁给谢公子,既不必出面与人应酬,又没有处处挑剔她的长辈,夫妻俩又都是喜好风雅之人,当真是天造地设。
但祝老太太坚决反对,李贽都劝说不了,沈卿卿只能默默地替江依月惋惜。
“妹妹免礼。”沈卿卿笑着道。
江依月站直身体,目光落到了两岁的妞妞小公主身上。
这几日牡丹开得好,妞妞特别喜欢牡丹,每天都要戴一朵牡丹花出门。女娃娃的脑袋小,却戴着一朵比成人拳头还要大的花,对比之下就特别可爱。
“妞妞今日真漂亮。”江依月弯着腰,柔声夸赞道。
妞妞开心地笑,随即就丢下江依月跑去纯宁长公主身边了,她喜欢姑姑,一点都不喜欢怕晒日头的江依月。上个月妞妞在花园里玩时遇见了江依月,女娃娃并不知道江依月的病,热情地邀请江依月陪她去看桃花,江依月不顾身边丫鬟的阻拦,陪妞妞逛了很久,结果一回慈安宫就病倒了。
因为此事,祝老太太厉声教训了沈卿卿一番,妞妞从宫女们口中得知此事,就再也不想理江依月了。
“姑姑!”妞妞熟练地抱住了纯宁长公主的脖子。
纯宁长公主笑着亲了侄女一口:“妞妞有没有想姑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