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姝然猛然看向秦溪,发现她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感受到自己的视线,秦溪的嘴角微露讽刺。
齐姝然有些狼狈的收回视线,微微垂眸。
“这首诗写的也好,与之前那首不相上下啊,方才那首是齐小姐的,那这首诗是谁的?”众人纷纷开口询问。
这次宫女没有被抢话,她面对着这群贵人,恭敬的开口“这首是华阳候府的叶小姐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叶微澜。
叶微澜在她们的视线中站了起来,理了理绣花的裙裾,落落大方的笑道“微澜献丑了。”
虽然她讨厌那些攀比,但是她同样不想被人称为花瓶美人,她对自己的容貌心里有数,但是若是才学不够,她一定会被人钉成花瓶,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既然她如今是叶微澜,她就要为她自己和华阳候府考虑,所以她并没有遮掩,全力以赴而已。
也幸好她有一个好老师,这些年的教导让她还不至于需要抄袭曾经世界的名人之作,自己便能应付。不过即使她写不出来,她也不会剽窃别人的诗来交差,剽窃他人的作品来给自己添彩,那是一种悲哀,叶微澜暗暗想着。
看着举止雅致的叶微澜,齐姝然用尽了平生的自制力,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掐着手心,疼痛传来,才让自己的面色不至于太难看。
叶,微,澜,齐姝然在心中一字一顿的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幽深,齐姝然隐隐察觉到,叶微澜或许会是自己最大的克星。
第4章 胜负
“我还是觉得表姐写的更好一些。”陆云凝低声嘀咕道。
陆云凝的声音并不算高,但偏偏因为方才叶微澜的那首诗,园子里有几分寂静,她的声音倒是凸显了出来。
秦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齐姝然,没有给陆云凝那个蠢货一丝关注,懒懒的开口道“虽说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这次本宫的步摇只有一支,也只能让各位一起评论一下了,对于这两首诗,各位以为哪个更为优秀一些?”
说着,秦溪边让一旁的宫女将叶微澜和齐姝然的两首诗抽出,交给各位小姐一观。
叶微澜的胜负欲并不强,她全力以赴,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称为“花瓶”而已,如今她们都知道自己不是虚有其表,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能不能拿第一,她是不在意的。
叶微澜不在意,齐姝然却不可能不在意,只是她向来表现的对此淡泊,如今也只是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不介意谁胜谁负一样,只是她握着帕子的手却紧了几分。
齐姝然虽然与秦溪不对付,但是她这么多年也是有一些交好的小姐的,更有家中需要依附丞相的小姐,自然都会站在齐姝然这边,所以支持她的人并不少。
至于叶微澜,虽然没有熟识的小姐,但是大晋京城讨厌齐姝然的也不在少数,想想齐姝然霸者大晋第一美女的美名和被称赞的才名,自然也有想看看她被打落凡尘的时候,再加上一些真心觉得这首诗意境更佳的,支持叶微澜却也不少。
看着这势均力敌的场面,秦溪轻轻的笑了“看来叶小姐和齐小姐是分不出胜负了。”只是她悠悠叹了一口气以后,话风却突然一转,开口道:
“本宫突然想到清宁候他们今日在隔壁集会,清宁候的才华和人品是咱们大晋清贵世家都交口称赞的,不如隐去两人的名字,让清宁候看看,你们以为如何?”
秦溪的话音刚落,叶微澜就看到齐姝然的面色难看了几分,叶微澜不禁在心中有几分感慨,看来爱情对一个女子来说还真是重要,瞧瞧这位齐小姐就知道了。本来即使是被长乐公主那般打脸都没有变色的脸,此时却才有了几分真实。
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位清贵出尘的清宁候,叶微澜觉得齐姝然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毕竟那样出众的男子,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若不是她知道那位清宁候萧俨的性格有多淡漠,估计她也会对他动心,叶微澜垂眸想着。
她记得齐姝然对清宁候是真的心有爱慕,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叶微澜的面色平淡了几分。
“清宁候才学出众,让他来评论,自然是好的。”有人开口说道。
“确实,清宁候一定能分出高下。”
有人附和着开口。
秦溪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既然如此,那就……”
“公主”齐姝然轻轻开口,打断了秦溪的话,以她平时那般在意形象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打断别人说话的事情的,但是也可见她如今有些着急了。
齐姝然稳了稳心神,不疾不徐的开口“公主,咱们不过是玩乐,还是不要麻烦清宁候了。”对于这两首诗,齐姝然心中是有数的,虽然看起来她们两个是势均力敌的,但是齐姝然心中清楚,仔细品品的话,叶微澜那篇的意境要比自己略胜一点。
她都能看出来,清宁候一定也能看出来,她一点也不想听清宁候是如何夸奖另一个女人,而指出自己不足的,少女情怀,她不愿意清宁候看到一丝她的不足,即使清宁候或许不会知道那是她写的,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不能让秦溪那么做。
秦溪有些微笑着看向齐姝然“虽说是玩乐,但是既然是比赛,总要分出个胜负来,齐小姐不愿意打扰清宁候。”秦溪的话语微顿,接着似笑非笑的开口“难道齐小姐是要自认不足,将第一让出去吗?”
齐姝然有些语塞,她自然想分出胜负,但是她绝不可能向叶微澜认输,但是也不能让清宁候……
“既然齐小姐说不出来,那还是按本宫的来吧。”秦溪不给齐姝然反驳的机会,直接对一旁的宫女下令“你去让人将落款裁下,然后送去隔壁园中,请清宁对这两首诗品评一二。”
“是”宫女恭敬的垂首,拿着两张纸走了出去。
齐姝然指尖紧紧掐着手心,看了秦溪一眼,面色却又恢复了正常。
叶微澜倒是想看看那位清宁候会说出什么话,毕竟那可是未来不过而立之年,便成为一朝首辅的男人。
隔壁园中的气氛倒是要比叶微澜他们那里好许多,因为临着曲江,芙蓉园中的流水大多为活水,此时一群世家子弟正在玩儿曲水流觞。
坐的东倒西歪的世家子中,宽袍广袖,湛然若神的萧俨随意的一手撑额,却依旧是满身风华,引人注目。
看到一旁有仆人拿着东西进来,喝的有些醉了的一名公子随意的招手“怎么回事?”
灰衣的仆人向他们行礼过后,恭敬的开口“长乐公主今日得了两首诗,想请清宁候品评一二,看看哪一首更佳。”
“长乐,她不是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吗?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旁的蓝衣少年开口道,他是端王世子,长乐公主的堂弟,此时喝了醉醺醺的,听到仆人的话,随口说道。
倒是萧俨身边的青衣男子对着萧俨打趣道“似之才华出众,我等不能及也。”说着哈哈哈笑了起来。
青衣男子是户部尚书之子谢铭,与萧俨是好友,所以才能这般亲近的打趣。
萧俨轻轻笑了笑,没有理会谢铭的打趣,看向一旁的仆人,拿过两首诗,声音温润“似之才疏学浅,还是与诸位一同品鉴。”
看着这两首诗,萧俨眼神微动,一旁的几人也有些惊讶“不知公主这诗是从何处得的,这两首都可称为精品啊。”
旁边的谢铭也开口道“确实,这两首诗不论是立意还是文笔,都十分出众,不过从意境来看,我倒是觉得右边的这首为上。”
“左边这首也不错啊,尤其是最后一句,堪为点睛之笔。”另一个男子反驳道。
萧俨看着手边的两首诗,左边这首固然也不错,但是终究意境有所欠缺,火候不够,只是言景,情却不足;而右边这首则要好上许多,情景交融,让人有观诗如观画,更让萧俨满意的是这首诗的字迹,字迹娟秀婉转,却不失锋芒,随性潇洒,自称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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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溪看着宫女回来,微微坐直了身体,开口道“如何?”
一旁说着话的各位小姐也纷纷看向宫女。叶微澜也有些好奇的看过去,想知道她的作品在萧俨眼中怎么样。
齐姝然也看向那个宫女,眼中有几分期盼,或许清宁候会觉得她那首更好一些呢?
面对着众人的视线,宫女得体的行了礼,娓娓开口“这两首诗放在清宁候面前,左为齐小姐的诗,右为叶小姐的诗。”宫女轻轻的顿了顿,接着开口:
“清宁候与其他几位公子看了许久,最后清宁候说,左边的那首诗多为言景,少了几分达情,在意境上略有不足,而右边的那首诗则情景交融,亦诗亦画。清宁候说完,其他几位公子亦抚掌赞同。”
宫女的话音落下以后,园中突然安静的几秒,然后便有人看向齐姝然。清宁候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们已经明白了清宁候的意见。
齐姝然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清宁候的话,正中了她诗的缺点,单论文笔立意,她和叶微澜不相上下,这说明她们的才华相差无几,她缺少的,只是其中的感情。虽然心中清楚,但是被心上人这般指出,齐姝然依旧觉得屈辱。
秦溪脸上的笑意又明艳了几分“看来这次的头名该是叶小姐了。”然后又对一旁的宫女开口道“去将八宝缠丝点翠步摇送给叶小姐。”
叶微澜接过宫女手中的盒子,递给身后的白苏,对着秦溪微微福身“多谢公主。”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秦溪笑咪咪的开口。
齐姝然看着秦溪面上的笑,和一旁精致美丽的叶微澜,微微垂首,眼中有些深深的怨恨。
看了看天色,秦溪伸手扶额“天色也不早了,今日的宴会便到这里吧。”
叶微澜领着白苏和青萝向外走去,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便看到齐姝然和陆云凝从里边走出来。
齐姝然的面色清冷,眼底有几分寒冰,微微抬眸看向叶微澜,眸色深沉,这次她的惨败,只是初见叶微澜太过轻敌罢了,以后叶微澜免不了要出门,到时候就看谁能更胜一筹了。齐姝然这样想着,眼神微黯,又看了一眼叶微澜,转身向自家马车那里走去。
“姑娘……”青萝嘴唇微动。
叶微澜对着她轻轻摇头,她知道青萝想说什么,只是齐姝然的态度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她也不会在意这些。
第5章 花木
春日宴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华阳候府的小姐不仅长相美丽,而且也是极有才华的一个人,很快便有人将华阳候府的小姐和丞相嫡女称为是“大晋双姝”。
不提齐姝然知道了一件事以后是如何的气恼,叶微澜倒是对此毫不在意,人都是善忘的,左右等着阵风头过去以后,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叶微澜又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书房里,叶微澜屏气凝神,垂首写着什么,一张纸写完以后,她才送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一旁紫荆帮她将写好的东西收到一旁,晾干上面的墨迹。
白苏则开口道“姑娘,您已经写了两个时辰了,不如歇一歇。”
叶微澜轻轻的笑了笑“先生让我将这《中庸》抄写三遍,明日便要交给先生,我可不敢偷懒,要是抄不完,明日先生可真敢打你们家姑娘的手心。”
一旁的白苏有些心疼的开口“这崔山长也真是,明明不是姑娘要出风头,偏要罚姑娘抄书。”
“白苏,先生这也是为了我好。”叶微澜笑了笑开口“好啦,不要再抱怨先生了,要是让先生知道了,你以后可进不去书院的大门了。”
“姑娘……”白苏有些无奈,自家姑娘的性子总是这般,温温柔柔的,什么也在意。明明这次是公主非要姑娘写诗,发展成与齐小姐的比试,也不是姑娘故意挑起的。最后崔山长却因为姑娘和人斗诗,罚她抄书,偏偏姑娘还不做辩解,就这样乖乖的抄书,虽然知道崔山长是为了姑娘好,但是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人,也心疼姑娘。
叶微澜摆了摆手,拿起一旁的笔,又低下头,一字一句开始默写。
对于这件事,她并不是不做辩解,而是她知道先生一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但是既然知道,先生为什么还要罚她呢?
多年的师徒情分,叶微澜很清楚她这位有大智慧的先生。其实这不是罚,先生也不是气她与齐姝然斗诗,让她抄书,只是想警醒她,不要被赢了齐姝然所获得的名声眯了眼,忘记了他曾经交给自己的道理,所以他才让自己抄《中庸》,而不是其他书,所以叶微澜才说先生是为了她好。
这位大晋最有名的大儒,天下文人最为崇拜的先生,为人处世自有他的智慧。当初他教自己的第一课,便是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折中调和的处事态度,是先生想让她记住的。他不希望自己丢失中正平和的心态。固然先生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胜利而冲昏头脑,但是由爱亦生忧,这个向来清醒平和的老先生,面对他喜爱的徒弟,也不免严厉一些,多担忧几分。
叶微澜知道他的苦心,所以这书,她抄的心甘情愿,而且认真仔细。
华阳候和姜氏也知道崔山长对女儿的用心,所以才没有因为女儿身体弱而提出反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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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叶微澜用过早膳以后,陪着姜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准备前去明德书院。
姜氏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衣襟,温和的开口“崔先生是为了你着想才罚你抄书,我儿可明白?”
叶微澜一双明眸微弯,笑着开口“母亲放心,女儿明白先生的苦心。”
姜氏抚了抚她的长发,欣慰的开口“母亲的卿卿最是聪慧,快去吧,别让崔先生等着你。”
叶微澜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白苏和青萝走了出去。
姜氏看着女儿的身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一旁姜氏的大丫鬟明玉开口问道。她是姜氏的陪嫁丫鬟,自梳不嫁,与姜氏感情深厚,有些事也能说上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