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孙爸爸将早饭做好的时候,田淑丽已经拎着两包糕点回家,虽然每一年两位老人都会说,人回来就好不用带什么东西,但是孙家的孩子们参加父亲寿宴的时候,却从来都没空过手。
早饭过后一家人不行往田家村那边去,路过转向轮胎厂的岔路口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同样要回村给父亲拜寿的田来福一家。
“老舅,舅妈。”远远的就看到他们的孙骈挥手叫道。
一家走出去几百米的天来福和妻子闻言回头看,就看到了二姐和二姐夫一家,立即停下脚步等着他们。
电厂家属区的距离与轮胎厂家属区应不是很远,两个家属区之间只隔着一条铁路线而已。
而且轮胎厂家属区那边说是家属区,其实不过十几栋楼而已,那边为了节省成本,除了电力暖气需要蹭电厂这边之外,连各种的生活配套设施,大多数也得依靠电厂家属区这边。
对轮胎厂的职工们来说,过铁路买东西、理发、洗澡、看病什么的简直在正常不过,就连他们家中的孩子,到了合适的年纪也是要去电厂子弟学校就读的。
所以两边的职工大多数都会混个脸熟,孩子们更是相互之间掺杂在一起,互相玩闹着长大的。
孙家和田家的孩子们就是这样的,田家的大女儿田爱红和孙骥更是同班同学,孩子们一见面之后,立即就兴奋的凑在一起。
作为这群孩子里面比较年长的两位,孙骏和孙骈站在了父母的旁边,笑着看弟弟与表弟表妹们凑在一起相互追逐打闹。
田家小舅舅家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小学,最小的那一个和孙骈一样,都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学校高年级里面有自己的哥哥姐姐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这可以保证他们在学校不会受到欺负。
两家人会合后,拜寿的队伍扩充了一倍,孩子们在前面跑,大人们在后面走,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田家村。
村里人看到他们回来,都知道这是回来给田木匠过寿的,他们家就这一天一家人最齐全,过年的时候都比不上。
到了姥姥家,孙妈妈他们将带来的东西送给父亲后,女士们去厨房帮忙,男士们收拾柴火,劈砍骨头,小孩子们凑在一起开始在院子里撒欢,大一些的男孩们很快相约出门不知所踪,女孩们则坐在火炕上帮着摘菜挑米。
没过多久住在市内的孙淑美一家也一同到来,就如同村里人知道的那样,田家这边人口最齐全的时候,不是过年而是过寿。
孙骈坐在炕头,一边摘着手上的豆角丝一边和坐在对面的玲玲姐聊天。
与一个月之前相比,孙骈觉得曹玲玲不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气色都要好上许多,就连与人说话时的语气都活跃了不少。
“玲玲姐,你把头发给剪了?”看着自己表姐的那头齐耳短发,孙骈忍不住问道。
“嗯,跟在师傅身边总是得跑来跑去,长头发碍事,剪短了方便。我的这个新发型,可是按照画报上面去剪的,听说是港台那边今年最流行的,好看吗?”
“好看,等长的再长一些的时候,就去烫一下,肯定更漂亮。”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俩总能想到一起去。”
“姐,你在轮胎厂那边干什么活?累吗?”孙骈又问。
“我做的是质检员,不是很累,在车间这算是轻快的活了。”
“你也是质检员?我堂姐也是质检员。”孙骈闻言惊奇的说道。
“是孙新燕对吧?我知道她,她还和我说起过你们。我们这一批入场的女职工不多,进了质检车间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我们两个人的宿舍只隔着一条走廊,每天上班都能遇见。”
“我的表姐和堂姐居然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车间工作,还是同一年入场的,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
“这有什么奇妙的?木材厂那边一家子都在一个车间工作的都有。”
孙骈闻言一想也对,电厂这边不也是数来数去总能凑上亲属关系的吗,现在的各大单位厂子里,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听着姑娘们在屋子里面叽叽喳喳,屋外厨房内切切拌拌的大人们相视一笑。
田淑丽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姐姐说道:“姐,你听你们家玲玲笑的多开心,这下你放心了吧。”
这些年因为大女儿的事情,田淑美整日操心担忧,如今玲玲返城又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大姐那颗始终都提着的心应该是可以放下了。
“放心?当人父母的哪有放心的时候,操心都来不及。玲玲现在工作是有了,但是个人问题却让人发愁,都快二十四、五了,再不找可就来不及了。嫂子、弟妹还有淑丽,你们谁身边要是有合适的好小伙,可一定要记得给我们玲玲介绍一下。”
厨房屋子里热闹,院子内倒是安静下来了,因为田永寿带头,把男孩们都给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一起去了哪里。
哥哥弟弟都走了,田爱红与田爱星两姐妹没了玩伴,在院子里面溜达一会就进屋了,孙骈把她们叫上来,翻出一些零食给她们吃。
就在大家个忙个的时候,那些外出的男孩们十分狼狈的回来了。
走在前面的大男孩们裤子和上衣都湿透了,孙骥不仅身上湿的裤脚上都是泥巴,曹小贵更是湿漉漉的光着一只脚,鞋子都丢了一只。
闻讯出来的家人们看到他们的样子都十分惊讶,妈妈们一边拉着儿子去找衣物换一边问道:“你们这是到哪里去野,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带头出去的田永寿闻言蔫头蔫脑的回道:“我们原本是想上山给爷爷套些野味吃,我和大哥都在西山那边看了好几天了,野兔野鸡都有,还不怕人。”
这年月还没有动物保护法,生活在山下的村民肚子里缺油或者口袋里缺钱的时候,就会上山去套些野味回来。
“套野味?套野味能弄成你们这样?遇到狼了?”
现在燕城的大山里是有狼的,虽然数量不多而且都躲藏在深山当中,平日从不随便露面,但是山上打柴草的人时常能在山上发现野狼的粪便和吃剩下的食物,所以大家在上山的时候都会很小心,结伴或者带上镰刀锄头。
因而田家大舅妈一听说他们上山了,再看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在山上遇到狼了。
“没有,我们上山是去检查昨天埋下去的兔子套和野鸡套的,有个套子都已经套住野鸡了,结果那只野鸡装死,趁着我们解套子的时候飞起来跑了。然后我们就追,追着追着就踩空了,小骥和小贵泡在最前面,直接滚到浑水潭里,我们去拉他们,身上的衣服就都湿了。”
“你们呀,野鸡飞了就飞了,追它做什么,不知道西山那边草长得最深,底下有大坑吗?”
一边数落着自己家的孩子,田家大舅妈一边把那群小子都带进了自己屋,带着他们去换衣服。
孙骈看着哥哥弟弟们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心意还是好的,就是人笨了一些。
就在男孩们换衣服的时候,田家的大黄狸回来了,关键它还不是自己回来的,这只黄狸猫进家门的时候,嘴上还衔着一只肥兔子。
女孩们见状稀奇的围了上去,猫往家里面叼兔子,这可真少见。
大黄对院子的人群视而不见,直接穿过姑娘们来到孙骈姥爷的身旁,把肥兔子送到老头的脚底下,盘着尾巴坐下仰起头喵喵叫。
“大黄,这是给我的?你也知道老头子今天过寿?谢谢你了,走,进屋吃虾皮去。”
收到一份意外寿礼的老爷子眉开眼笑,拎起兔子带着猫就往屋里走,姑娘们则紧跟其后。
就在他们将要进屋的时候,正好与西屋那边换好衣服的男孩们碰了一个对脸,姑娘们看看兔子看看猫,在看看自己家的兄弟,十分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且,真没用,一群人加起来还不如一只大黄。
第43章
那只被大黄猫带回来的肥兔子,最终成为了田姥爷寿宴上的一道硬菜,为了搭配脂肪少吃起来很容易发柴的野兔肉,掌厨的田家大舅妈特意用大姑姐带回来的排骨,还有家中刚宰了的老母鸡,混着去腥的调料和自己家自制的大豆酱,与那只野兔一起下锅炖了。
临出锅半个小时左右,打开锅盖把切好的胡萝卜和土豆块倒入锅中,在撒上一大把粉皮、蘑菇干外加适当的咸盐,这道菜出锅时那是香气四溢。
猪肉的浓香搭配老母鸡的鲜滑,两种食材丰富的油脂浸入野兔肉略显干涩的肉质内,让兔肉弹而不柴,口感简直绝妙,胡萝卜的甜土豆的糯蘑菇干的咸,都被炖入汤汁然后被粉皮和肉吸收,一锅的菜、肉还有菌类滋味各自融合,相互不争不抢互相成全,成就了一锅东北经典的铁锅炖菜。
这道菜端上桌的之后,人们的筷子就在没停下过,以往餐桌上的绝对宠儿红烧肉,这一次也是彻底失宠了。
田老爷子端着酒杯,看着饭桌上埋头苦吃的孙男弟女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看着自家老头子笑弯了的眼睛,田家老太太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自家老头子爱热闹,尤其爱享受子孙绕膝的那种天伦之乐,这一点田老太太很清楚。
可是她更清楚,要想家中不乱,姊妹亲厚兄弟友爱,那家中老人就一定得学会放手。
远香近臭,学不会的放手把孩子们都拢在身边,牙齿就总有咬到舌头的时候,等嫌隙出现了,在想弥补就不容易了。
为此老太太坚持孩子们只要成家就分家,分家后小家庭内的时候他们绝不轻易插手,心里在喜欢谁,表面上也得一碗水端平,而且除非必要或者必须的事情,否则绝对不予任何孩子有财务上的牵扯。
这么做听起来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效果却很好,早早出去独立的孩子们都很争气,这让老两口都特别欣慰。
只不过孩子们都太早分出去,老人们就难免会寂寞,就连过年的时候,想要一家人齐全的凑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让老伴开心,几年前田老太太就开始给老头摆寿宴,这一天不管有什么事情,能回来的孩子准回来,所以每年的寿宴,都是田家老爷子最开心的日子,比他真过生日的那天还要开心。
田家村这边,田家人幸福满满的吃着喜宴,相隔近百公里外的孙家沟内,老孙家今天也罕见的开了家宴,因为他们家刚外出工作的大孙子和大孙女回家了。
为了这一桌的家宴,孙奶奶狠狠心宰了一只半大的小公鸡,要知道炖鸡在过去可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得上的大菜。
什么老母鸡?开玩笑,那可是要留着下蛋换油盐酱醋的。
之所以有这一次家宴,是因为外出工作的大孙子和大孙女,带着工资回来了,这可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孙家的家宴之上,孩子们看着那盆添加了不少白菜和土豆的炖鸡默默的吞口水。
对于一家三代十几口只靠土地谋生的乡下人家来说,饭吃饱了没问题,但是想要吃好太难,肉更是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口的奢侈。
看着孩子们看着炖鸡肉那渴望的眼神,孙爷爷笑眯眯的就是不开口,他不说动筷子,桌子上就没有孩子敢吃饭。
见爷爷的目光总是在自己和大堂哥身上打转,孙新燕十分自觉的翻了一下口袋,将工资袋里面的工资,连着工资条一起递过去说道:“爷爷,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
孙老爷子见状笑的更开心了,他接过孙女递过来的工资袋,先是看了一眼工资条上的金额,然后翻出里面的纸币一张一张的数,确认数目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张五块钱,想了想又取出二张一块钱,然后把其余的收起来。
她把那三张钱递给大孙女说道:“这是你下个月的饭钱,要是有剩下的就自己用,你也是大姑娘了。”
孙新燕闻言收下纸币,低头却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爷爷给的这些钱就算是在单位吃食堂,一个月下来也是剩不下什么的。
从大孙女这边拿到工资之后,孙爷爷又去看大孙子,孙新文忍着桌子底下被妻子踩的生疼的脚丫子,和堂妹一样把刚到手的工资交给了一家之主。
和孙新燕一样,孙爷爷也给了大孙子七块钱的饭钱,然后将其它的钱都收起来,大手一挥宣布开饭。
当天晚上孙家老二的西厢房内,孙仲明的妻子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说道:“你这丫头新怎么那么实诚,你爷爷还没开口你怎么主动就把工资给出去了?这样你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除了饭钱之外就都得给家里。”
刚刚洗完头的孙新燕闻言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不给爷爷就不要了吗?咱们家还没有分家,到手的工资想不上交爷奶根本就不会同意,不上交?你和爸爸有勇气和爷奶提分家吗?”
孙家二婶子闻言动动嘴,却回不了女儿的话,因为大女儿说的是实话,他们却实不敢提分家。
孙家的老房子都是老两口的,当初老三提分家的时候老两口就说过,分出去的儿子不但不给家产,每个月还要给养老钱,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勇气提分家的,也只有工作稳定有自己房产的老三一家了。
看着母亲难看的脸色,孙新燕放下梳子凑过来说道:“妈,你别为我担心,我过几年到底是要嫁出去的,爷奶就算在封建,也还是讲些老理,绝对不会管嫁出去的姑娘在要钱,所以辛苦也只是这一两年的事情。现在也没分家,工资给爷奶,你和爸,还有二妹小弟总能吃上穿上一些,这也不算我白辛劳。”
孙新燕的母亲闻言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另外一边孙家的东侧小偏房内,孙新文的妻子正在向着丈夫发脾气。
“工资刚拿回来你就给了爷奶,也不知道自己留一些,你脑子里面还有我和孩子吗?”
孙新文闻言揉揉依旧很疼的脚面不是很耐烦的回道:“工资条上清楚的写着每个月多少工资,我怎么留?我和新燕都是学徒工,工资一样没有奖金,两个人给出的钱数要是不一样,爷奶也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
“新燕一个没出嫁的丫头,无牵无挂的,你可是有老婆儿子的,留一些怎么了?”
“怎么了?你信不信也今天敢留一块钱,爷奶明天就敢让咱们一家子搬出去。”
“凭啥?”
“凭房子是爷奶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日子不能这么过,反正你的工资不能上交,不同意就分家。”
孙新文闻言斜看了自己媳妇一眼说道:“分家?行,明天把东西收拾一下,抱着孩子咱们到村东头那个废牛棚里面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