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做人家媳妇的,谁没熬过?
看着自己的婆婆出来看一眼在回去,田淑丽无声的向天翻了一个白眼。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什么毛病,总之就喜欢盯着看家里面的媳妇们干活,还不明着看,每次都悄悄的。
要不是看这是叔明他妈,要不是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他们一年也见不上几回面,以田淑丽那多年护士长的脾气,早怼过去了。
同样看着老太太进屋的还有新文的媳妇,这位孙家第三代的长媳,性格与她婆婆可是截然不同。
等到老太太又进屋之后,新文媳妇似是无意的开口说了一句:“奶奶可真有意思,总出来看,这是怕咱们干活不利索?”
她的身边就田淑丽一个人,所以一看就知道这些话是对谁说的,于是田淑丽就回了一句:“老人家,操心多,咱们手脚快些,早点干完早点放心。”
说着手下的刀就快了起来,那红皮的大萝卜很快就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筷子粗细的萝卜条。
见对方接了自己的话茬,新文媳妇心中暗喜,她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关注自己这边才开口问道:“三婶,我听说当年你和三叔是刚结婚就分家了?”
田淑丽闻言扫了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侄媳妇一眼,笑了笑回道:“那是你三叔的事,我可管不着。”
“可是我听新文说,爷爷当时可是发话了,说是分家出去的儿子不但将来没家产,头三年的工资还得全给家里。就这还不算,以后每个月三叔还得给爷奶养老金,就这条件叔和婶子你们也答应了?”
田淑丽闻言侧过身子,低下头继续切着手上的萝卜,不咸不淡的说道:“有啥不能接受的,家里的房子本来就是老爷子自己盖起来的,当初分地的时候你三叔的户口早就迁走也没他的份。那头三年的工资就当是还给公里,至于每个月给养老金,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三婶,就三叔把这条件带回去你都同意了?”新文媳妇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是你三叔决定的事情,我不同意咋办?还能和他离了?”
新文媳妇闻言尴尬的说道:“婶子,我没这意思。”
“你是啥意思我不知道,不过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最难的时候也过去了,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去和你爷奶说,你三叔我们是已经分家出去单过的人,家里的事情我们插不上话。”
新文媳妇闻言有种心事被戳穿的难堪感,她嘴角僵硬的硬扯出一个笑容,结结巴巴的说道:“婶子,我能有啥想法,这不是话赶话的就聊到这了。”
“没有最好,干活吧。”田淑丽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心眼明明不多,却还想要使在自己身上的侄媳妇说话,干脆就埋头干活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寿宴的菜也一盆一盆的出锅,孙伯明去邻居家借来了两张圆桌,又去弟弟们的屋子把炕桌都拿了过来,圆桌摆在地上,炕桌拼起来摆在炕上,拼拼凑凑的一场寿宴的家伙事就都凑齐了。
陆陆续续的来参加寿宴的亲朋们赶了过来,因为没想着大操大办,所以知道消息赶过来的都是特别亲近的人,比如孙老爷子仅存的一个堂兄弟,孙老太太的娘家弟弟,女儿家的外孙们,还有各房媳妇的家里人。
如果是寻常的寿宴,媳妇们的家人一般是不会来的,但整寿不同于往常,这个面子要给,福气也要沾一沾。
既然是上门拜寿,那自然就不能空着手,来的客人们你拎着二斤肉,我送上十几个鸡蛋,当然最常见的寿礼是系着红绳的几子挂面,长寿面嘛,送这个最吉利。
可别以为送这样的礼物是取巧,在山村白面挂面可是好东西,那可是家人生病、媳妇生娃、老人过寿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吃的东西。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菜也准备好了,作为长子的孙伯明开始喊着大家入席吃饭。
习惯一天三顿饭的孙骈早就饿了,听闻大伯喊开饭,下意识的就想要过去围桌,却被身旁的弟弟给拉住了。
“咦,你拉我干嘛?吃饭去呀,你不饿吗?”
孙骥闻言没有回他姐的话,反而用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挑挑眉毛示意他姐看仔细。
孙骈闻言顺着她弟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虽然孙家大伯已经喊了开饭,但屋子里却不是所有人都有动作。
去围桌的都是孙家已经成年的男人和过来拜寿的客人,孙家的小孩,第三代的孙辈,还有媳妇们却是一个主动上桌的都没有,而她奶的眼光更是如同探照灯一样的来回扫视。
什么情况?不让他们上桌吃饭?
孙骥见他姐还没明白,只好轻叹了一下,悄悄地把他姐拉出了主屋到了院子里。
“为什么不让咱们上去吃饭?以前年假的时候回来,不都是做饭大家一起吃的吗,也没见有这么一说?”孙骈实在是搞不懂。
“这个咋说哩,往大说是为了照顾客人,实际上就是因为穷。”
“穷?”
“对,过年的时候因为都是家里人,没啥说道自然就一起吃。现在是爷的寿宴,有过来的客人,这种情况下好东西自然要用来招待客人,家里人自然就得等着。”
孙骈闻言想了想,认同了弟弟这种说话,没办法谁让东北人就是这么好面子,请客的时候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客人招待好。
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年代,一桌好酒席需要不少钱票,在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当然是只能咬着牙把凑出来的给客人吃。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万万没想到回家吃寿宴还要饿肚子的孙骈苦着脸问。
“这谁知道?不过我看这次寿宴过来的客人不多,围桌的时候肯定能留下空位,也许到时候奶就让咱上去了,毕竟咱是分过家的,和其他人比起来,也能算是半个客人。”
在院子里说了一会悄悄话,孙家姐弟就回了屋,一进屋就见客人们已经围桌围好了。
为了方便围桌的时候很自然的,男人们坐在了摆在屋子地下的那两张圆桌的周围,女人们则上了火炕,但就如同孙骥刚才预料的那样,因为来拜寿的人不是特别多,所以男桌那边空出了三、四个位置,女桌那边更是连一半都没有坐满。
对于请客的人家来说,预备了地方人却没座满,是一件挺尴尬的事情,于是孙伯明就开口喊道:“新文、新武,带着小俊和小骥过来围桌。妈,快带着大家上炕,都是自己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炕桌上的客人们闻言也招呼,孙奶奶见状看看身旁的媳妇还孙子孙女们,说了一句:“上去吧,今天都是自己家人。”
早就饿了的孩子们闻言立即翻身上炕,孙奶奶见状赶忙向着媳妇们使眼色,那意思是把自己家的孩子可都看住了,别让他们一个劲的胡吃海塞,万一把菜都吃没,让客人没得吃那就太磕碜人了。
等到大家都围好饭桌之后,孙伯明代表孙家向着过来参加寿宴的亲朋好友们表达感谢,喝过敬杯酒,寿宴正式开始。
早就饿了的孙骈这一次也顾不得啥口味不口味的问题,咬着馒头夹起菜往自己口中送,连续吃了好几口,终于感觉肚子有些低了,这才慢条斯理的挑自己爱吃的吃。
酒席文化历来都是很能够促进感情的,几杯好酒几口好菜吃下去,不论是客人还是主人家都热情起来。
男桌那边谈天说地侃大山,女桌这边则东家长李家短,房间里面吵吵嚷嚷听着是特别的热闹。
坐在孙家二婶身边的她娘家嫂子夹了一块酱焖鲤鱼的背脊肉,一边挑刺一边高兴的对着身旁的小姑子说道:“新燕娘,你们家新燕今年也不小了吧?”
“嗯,都二十了,转年就二十一了。”
“吆,那可不能再耽误了,你们给孩子相看人家了吗?”
孙家二婶闻言表情很是为难的看了一眼就坐在对面的婆婆,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倒是孙奶奶,面对亲家那边的询问很自然的就说道:“不着急,新燕她才刚参加工作,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工作,争取转正,其它的时候都可以先放一放。”
就坐在桌上的孙新燕闻言重重的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自己碗里去,孙家二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眼见气氛就好冷下来,孙家大伯娘立即端起了酒杯说道:“来,咱们为老爷子健康长寿干一杯,也祝咱新燕工作顺利,事业能早早更上一层楼。”
这几个月孙新燕是第一次听见大伯娘和自己说话,她抬起头向着大伯娘那边望了一眼,拿起自己的酒杯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一口干了酒杯里面所有的高粱烧。
有人提议,其它人自然得响应,孙骈不喝酒,就用汽水代替,众人一起住老爷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对于孙骈来说,这祝福她绝对是真心实意,就是这饭吃的,不知道为什么,着实感觉有些堵得慌。
酒席散去,客人们离开,孙骈一家也从老家离开返回厂区那边。
孙家老房子内,孙老太太向着自己的老伴问道:“老头子,你说今天白天的时候,老二媳妇娘家人说的那些话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抽着烟袋锅子的孙老爷子闻言吐了口烟说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新凤嫁人和新全毕业之前,所有来给新燕提亲的人咱都不答应。也不是我心狠,只是新燕要是嫁出去,她的那份工资就不归咱了,那总得让她把自己的亲弟妹安排好了之后她才能出嫁。”
“那……那万一要是新燕不乐意咋办?”
“不乐意?不乐意行呀,我还不乐意哩。不愿意就把工作还回来,家里面有的是愿意的。让她回来,叫愿意养弟弟妹妹的孩子出去上班,她要是同意家里面立刻就给她相看人家,给的嫁妆都比她别的姐妹高出三成。”
“那工作是想要就能要回来的?”孙奶奶问道。
“咋不能,我儿子能让她上班就能让她回家,翅膀硬了还想翻天,想得美。”
“唉,也不知道为啥,我觉得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不好管了。以前我当儿媳妇的时候,婆婆说啥我们都得听着,别说是动小心思了,就是反驳一下都要被婆婆训。可是现在,老二家的不省心,老大家那边也憋着劲。今天上午剁菜的时候,新文媳妇总往老三媳妇那边凑,肯定是在懂啥心思,只不过老三媳妇聪明没理她,你说她是不是想蹿腾着新文提分家?”
自家老婆子的感觉孙老爷子也早就有所察觉,他已经觉察自己对这个家的掌控开始出现松动,因此他的态度就格外强硬,冷笑了一下说道:“分家?行呀,都给我滚出去睡牛棚,既然敢不孝顺,那就别怪我翻脸。”
第61章
十一月末,燕城下了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那些细碎的小冰晶随着北风从天空飘落,或挂在枝头或散在地面,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很快融化。
这些融化了的雪将地面弄的非常泥泞,到了傍晚快速的降温又让湿泞的地面上冻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柏油马路上尤其明显。
幸亏这年月车辆少,走在路上的大多都是行人,稳重一些的成年人走的小心翼翼,活泼皮实的孩子们则直接滑着走,一路打着出溜滑回家。
从市区往电厂厂区开的大巴车今天格外谨慎,司机手握着方向盘,缓慢的给油小心的点刹,一点出格的动作都不敢有。
就在这样还不算,每当司机看到前面行驶的路上有人,尤其是骑着自行车握着车把在路上拐来拐去的人时,司机师傅都会特别小心,提前好久就在后面鸣笛,给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们提醒。
就这样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愣是被司机给开成了四十多分钟,在没有空调的铁皮车上,里面的人被冻的手麻脚凉却没人去怪自己,相反乘客们还挺感激司机师傅这种谨慎的。
安全到达厂区之后,孙骈随着其他人一起下车,谢过司机师傅后,一路小跑着回家。
不跑不行,刚刚在车上座的身子发凉,得运动一下让身体暖和起来。
一路跑回家,天已经黑了,孙骈一进屋,孙妈妈就迎上来说道:“回来了?冷不冷?快进屋把衣服换了,洗把脸吃饭。”
等座到饭桌上孙骈才发现,今天又没有在晚饭的餐桌上看到她哥的身影。
“妈,哥今天又是夜班?”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的孙骈如此问道。
“嗯,他师傅这周都是夜班,你大哥就得跟着去上。”
“我听说大哥在检修车间那边学的可好了,他师傅现在上夜班的时候,都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值班室,自己去睡觉了?”
虽然已经脱离电厂子弟学校,但是孙骈也有自己的消息圈,上个周末她还跑去徐海薇家玩,正好赶上今年新入场的那批学徒女红们在徐海薇家搞聚会,可是听到了不少厂子里的讯息。
还没等孙妈妈回话,号称子弟小学包打听的孙骥就笑着说道:“姐,你那都是多长时间之前的老黄历了?检修科那边带咱们大哥的魏科长,是我们班魏靖涵的爸爸,他和我说自从他把带了咱大哥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夜班,说是放心咱哥,有事直接让哥到他们家去找他。”
魏科长是厂里检修科的副科长,正牌的技工学校出身,技师级别的钳工外加高级电工,论技术在检修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孙骏能一进车间就拜他为师,孙爸爸在后方那是出力不小,因为自从当上了副科长之后,这位基本上已经很少带徒弟。
“啊?还能这样?行吗?”孙骈闻言惊讶的问。
“怎么不行?检修车间值班室就在西门那边,到魏靖涵他们家去一趟都不会超过十分钟,比妈晚上喊值班大夫都快。”
“这么说我是白高兴了,我还以为是哥学的好,已经获得认可可以单独值夜班了。”
孙骥趁着他姐不注意的时候,快速的夹了一块肉送入自己的口中,一边用享受的表情嚼着一边突然问道:“姐,你昨天去海薇姐那边参加那群女学徒工的聚会,就只听说了咱哥单独值夜班,没在听说哥别的啥事情?”
“还有啥事情?”孙骈闻言很奇怪的问道。
“没有,没有了。”孙骥一听他姐这么回答,立即就如此回复到。
孙骈闻言狐疑的看着他弟弟,弄不明白他弟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
晚上电厂检修车间的值班室内,孙骏捧着一本机械线路图仔细的研读,这是电厂内机组与机械的基础电路图纸总汇,是所有检修车间的师傅们必须要能看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