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间,就看谁倔的过谁了。
叶南平开始给人事发语音:“辛晚成这个月的考勤……”
却不料,被随后落下的唇,堵住了嘴。
……
火辣辣的唇。
吻住他,又稍稍抬起。
彼此之间,悬着三寸的距离。
啤酒罐还握在他的手心,五指收紧,铝罐隐隐被捏变了形。
他却不发一言,只看着她。
看着她是如何自上而下地看他,眼里碎着光。
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他:“是不是一点都不辣?”
这么短暂的吻,他怎么分辨得了辣不辣?
她却紧接着又落下了唇。
这回这个吻,险些撬开他的牙关。
他终于感觉到一丝辣度,顺着她的齿尖,一点一点踱进他的呼吸。
怎么不辣?辣到想扣完她的所有工资。
他却没有动。
不知是被这丝辣度攫住,还是被,这姑娘甜软中带着酒气的气息……
……
可就在她即将撬开他的牙关,毁掉他的所有防线的瞬间,她却稍稍分开了彼此。
唇贴着唇,若有似无,她问他:“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
意乱情迷,亦或瞬间清醒,只在一瞬之间。
辛晚成想到他下午那些话。
她想陪着他,就这么简单。
他眼里的光却顷刻间变得复杂无比,在她再一次要落下自己的唇时,他突然扣住了她的手。
转眼把她先掀倒在了沙发上。
眼前天翻地覆,软软地栽在沙发里,并不疼。
眼见他冷冷起身的那一刻,她却突然感觉到疼了。
“碗盘不用收拾了,你走吧。”
这是他转身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叶南平把自己关在了暗房里。
他还有很多照片没洗,应该够他消磨一个晚上。
桌子上有半瓶伏特加,是他前阵子留在暗房里的,手边没有现成的酒杯,他直接对瓶灌了一口,火辣辣的。
却依旧没冲掉刚才那个吻的辣度。
他又喝了一口。
那样一个女孩,谁不心动呢?
可是……
他把相纸浸泡在药水里,将一切淹没。
暗房的门却在那一刻被猛地推开。
从外头透进来的光线,让他还没洗好的照片彻底报废,他却来不及生气——
这个他以为早已离开的姑娘,穿着外套背着包,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却,再一次站在了他面前。
她冲过来亲他,一片黑暗中,不顾一切。
她嘴里的酒气比她刚才亲他时更甚,不是啤酒的苦涩,反倒是烈酒的辛辣,鬼知道她刚才在外头偷喝了他多少酒。
这一次,叶南平想在推开她,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外套乱了,包也快掉了,人却依旧挂在他身上。
叶南平被她毫无技巧吻得七荤八素,脑袋里的眩晕在她的挎包彻底掉落在地的那一个瞬间,清醒过来。
从她包里掉出来了一个001,银色的外包装,在黑暗中泛着讨厌的光。
叶南平一愣。
她感觉到他的愣怔,也停了。
紧贴着他,气喘吁吁,感受着他身体的反应。
可在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抹银色的反光时,她也愣了。
在辛晚成弯腰捡起它之前,叶南平先行一步,捡起它。
辛晚成头发凌乱,伸手要接,他却没还给她。
“为什么包里带着这个?”
辛晚成堵着气:“你又不和我用它,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想和谁一起用?”
“这个你管不着。”
管不住……
很好。
叶南平把001还给她,她伸手要接过的同时,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他将她拽过来,是真的生气了,辛晚成顾不上手腕生疼,腰已被他搂住,整个人被他抱上了桌子。
她脚下悬空的当下,他紧贴了过来。
黑暗中,他的双眸闪着暗光。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
“我给过你机会走的。”
他说。
“……”……可我想留下来……
她却来不及说。
便被闷头而下的吻,瞬间夺去了声音。
第40章
凌晨三点。
叶南平独自一人站在洗衣机旁, 耳边响着有些刺耳的烘干声, 他却有些走神。
洗衣机的烘干功能, 买来三年都没用过。叶南平没想到,他第一次用这个功能, 就是帮女人烘干衣服。
这些衣物, 在浴室里闹腾那会儿全打湿了。
而这些衣物的主人, 此刻正睡在他的床上。叶南平去晾衣服时,路过卧室门口看了一眼, 深色的床单被罩里, 若隐若现着姑娘白皙的手臂和小腿, 在深色床单的反衬下, 是吹弹可破的肤色,肉眼可见的娇嫩。
当然他也知道, 手指真正摸上去时, 触感比想象得更好。
实在羡慕她的睡眠质量,害他失眠, 自个儿却睡得这么香,脑袋无意识地在他的枕头上蹭了蹭,很舒服的样子。叶南平收回视线,晾她的衣服去了。
……
辛晚成这个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全是异常旖旎的画面, 牵引着她真实的心跳,梦里的他戛然而止的瞬间,辛晚成一激灵, 醒了过来。
睁开眼,昏暗的卧室里,两盏地灯是唯一光源,一看身旁,果然没人。
辛晚成想了想,起身。
她穿着他的居家服,尺码太大,她掖着袖口卷着裤腿,跟个要下田插秧的农民伯伯似的,实在不怎么美,床边的老虎椅上搁着他的衬衫,辛晚成想了想,放弃了换上衬衫的念头,之前的她已经太不矜持了,现在还是稍微收着点儿好。
辛晚成就这么穿着这身吊儿郎当的居家服下了床,屋子里地暖很足,光脚也不觉得冷,可她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叶南平,反而在路过阳光房时,发现她的衣服就晾在衣架上,一摸裤脚,已经干了。
看来他八成又在暗房里。
书房连接着暗房,辛晚成时隔几小时后再一次穿过书房,和之前不顾一切的心情不同,此刻的她,带着小小的雀跃以及少许的不确定,甚至心念一动,顺手拿上了他搁在书桌上的相机。
这次她并没有开灯,全凭着从走廊透进来的那点光线,一路来到暗房门外。却不料,她未免再一次打扰他洗照片,一路都没开灯,暗房里的灯却亮着,他已经洗完了照片,正往相机绳上夹底片。
她推门而入的同时,叶南平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警惕,防备,却在看见是她的那一瞬间,柔软了下去。
辛晚成用手中的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他在她的镜头下,微微一蹙眉。
辛晚成走近,笑得狡黠:“差一丢丢就睡到男神,好开心,拍照留念一下。”
他眉心虽舒展了,嘴却绷着:“再贫一下试试?”
辛晚成撇撇嘴,低头瞧了眼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抬头,恢复正色道:“好吧,那我说正经的,你做我的模特吧。”
“模特?”
“摄影展不是还要继续吗,章毅那组照片底片都被毁了,现在缺一组照片,叶老师,你要不要考虑下出镜?”
“不。”他转身把显影液和定影液收好。
“谁之前还现身说法开导章毅,让他勇敢一些。有些人呀,一副自己很牛很刚的样子,其实一直害怕面对镜头。”
他停下手边的活儿,扭头看来。
姑娘回以一记假笑。
姑娘本就嘴厉,如今胆也是越发肥了。
但确实,这次闹出的风波,令他好好反思了好一阵,躲避与退让确实没有任何用处,他也不是不能出镜,但是……“……我做模特可是要收费的。”
知道她对钱这事看的紧,他分明是故意这么提的,以为这样就能唬住她?他还微微眯了眼,等着看她的反应。
“可以啊,我肉偿。”辛晚成认真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动脚,叶南平伸手让她打住:“我还是免费让你拍吧。”
……
辛晚成撇撇嘴,虽说肉偿这个提议是开玩笑的,可他直接一口回绝,她难免有些小情绪,但她一向逆商高,很快往好的方面想,直接拉起他阻止她靠近的那只手,转身就走:“反正你睡不着,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书房里就有个简易的影棚,叶南平平时在家拍些片子用,他在用延时摄影拍摄一株雏菊从含苞到凋谢的全过程,雏菊凋谢的过程还在继续,辛晚成没办法换光改拍人像,好在工作室离得不远,辛晚成换上刚晾干的衣服,拉着叶南平出了门。
生怕他反悔似的,一路直奔工作室。
失眠对于叶南平来说是常事,可失眠的夜晚,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还是第一次。
现在她是摄影师,他呢,不仅是模特,还要负责给她打下手。不仅要帮忙布光,还要帮她调镜头参数。
姑娘似乎也知道这么折腾人不对,等他坐在她镜头前时,她透过相机的取景框看他:“有我陪着你是不是特别好?让你在这漫漫长夜不再无聊。”
他无语地笑笑。
辛晚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按下快门。
她话锋一转:“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伤口?”
果然,他不让看。
辛晚成也没想让他对镜头展示这个,这只是一个引子:“疼么?对自己下狠手的时候。”
取景框中的他,眉眼微垂:“不记得了。那时候已经喝多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带着相机去叙利亚么?”
“一半一半。”
“什么叫一半一半?”
“去我还是会去的,只不过……我会选择一个人去。”
“你最后悔的,应该是当年让安宁姐跟你一起冒险吧。”
他又笑了下。
却与开头时的笑,大相径庭。
辛晚成的相机快门不停,心却漏了一拍。
只是躲在镜头后,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也是因为她吧?”
她很突然地问。
……
叶南平一愣,目光看过来,却只看到镜头,看不见她的眼睛。
“对。”半晌,他说。
“能说说吗?你俩的事。”辛晚成的音色倒不见得有什么起伏。就像开头调侃他漫漫长夜有她陪着、绝不无聊时一样,是颇为随意的语气。
这种语气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他却已习惯将防备高高竖起:“你是作为一个摄影师,问我这个问题,还是作为一个女人。”
躲在取景框后的眸光微微一颤,辛晚成终于从取景框后抬起了脸。
“一半一半吧。”辛晚成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
她的脸,又再一次藏到了镜头后。
叶南平对着镜头,对着她,亦是对着自己说:“我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附小、附中,这么一路读上来的。我没把她当女的,我以为她也一样,没把我当男的。”
“……”
闪光灯在他眼前一闪,短暂地提醒他,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从他身上引出她想要的情绪。
“去做战地记者,是我主动申请的,我没想到她也会跟去。她爸妈找我爸妈大闹了一场,觉得是我给她洗脑,忽悠她去实现新闻理想去了。我们国家开始从叙利亚撤侨,我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她不肯走,被我逼急了,才告诉我她已经喜欢了我很多年,可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想让她赶紧滚蛋。”
“……”许安宁说她曾经表白被拒,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还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就赶紧滚蛋吧。你万一在这儿缺了胳膊少了腿,我就算有命回国,你爸妈也会宰了我。没想到这么一句玩笑……”
他没说下去,只是无声地笑了下。
可脸上分明写着,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句玩笑,竟一语成谶。
太过讽刺。
讽刺到让人发笑。
辛晚成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刽子手,在这儿扒开别人的伤口。
可是不破旧,又怎么立新?
“她没有撤离,反而留了下来?”
“我拍摄那张差点获奖的照片那次,通讯设备都坏了,就一台相机还好着,她以为我出事了,从撤侨的队伍里跑了回来。非要带着我一起回国,不然就不走。我开车把她押回侨民避难所的路上,被伏击,车翻了。”
“……然后呢?”
辛晚成的声音和按快门的手一样,极力压抑着,维持平静。
“她伤口严重感染,只能截肢,她爸妈并没有宰了我,我却想宰了我自己。”
“……”
“我说,要不我娶你吧。她没同意。”
“……”
“我说,那我等你,等到你有人要了,我就不管你了,或者你没人要了……那我要你。”
他看着镜头。
话,却不是对着镜头后的她说的。
闪光灯再次一闪,她终于拍完了。
她的手离开快门,自相机后直起身来,不再隔着取景框,直勾勾地看着他,“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