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假面的盛宴
时间:2019-05-19 07:08:22

  这么想了想,清风道长又有了些信心,将那位贵人传给他的话,用自己的语言诠释给建平帝听。
  可能因为是蒙骗人蒙骗惯了,只看清风道长夸夸其谈的样子,还真看不出他是在信口胡说。
  至少福禄真的很佩服他。
  这位清风道长是不想活了?
  “照道长所言,东海真有蓬莱仙岛,岛上有长生不老仙药?”
  清风道长抚了抚长须,为了强调自己的肯定,还挺了挺腰,道:“都说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博览群书,定然知晓古今典藏中提及蓬莱的书籍不在少数,如若说一己之言还有假,这么多人都提及过此事,难道真是假?只能说须有大机缘大运气之人,才能见到蓬莱仙山。
  “让贫道来言,陛下乃九五之尊,受万民敬仰,就是那拥有大机缘大运气之人,旁人没有机缘碰不上,陛下必然能碰上。贫道本是一山野道人,游历天下,因受陛下恩赏,才能入宫服侍,却未能替陛下建功,心中羞愧不已。如今宫中又有清尘子道友为陛下排忧解难,所以贫道思来想去,为了不白受陛下恩宠,贫道决定出海替陛下寻找蓬莱仙山,只求哪日能寻得仙药归来,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清风道长拜了下来。
  他自诩道门出身,道士乃是游离五行外的方外之人,不受世间教条约束,从来是只行道礼,不行俗礼。此时这么拜下来,看来是真心实意羞愧不能为建平帝办事,意图另辟蹊径重获恩宠。
  其实想想也是,如今清尘子在宫里如日中天,虽建平帝行事低调,但有眼睛的都知道清尘子现在有多受陛下宠信。
  宠信被夺,不怪乎清风道长会狗急跳墙想出个这样的主意,想再夺回恩宠。
  这是福禄的想法,而建平帝却是坐在龙案后,眼神晦暗莫名地看着匍匐在金砖地面的清风道长。
  须臾,上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倒是个忠心的。”
  “贫道虽为方外之人,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贫道也是想为陛下尽一份心意。”
  “出海?寻蓬莱仙岛?”
  明明只是低低的喃喃自语,清风道长的额上却是冒出一连串汗珠,幸亏他趴在地上,倒也让人看不出究竟。
  鎏金三足双耳九龙香炉静静地吐着香气,东暖阁的地龙烧得格外暖和,熏得人暖意融融。
  良久——
  “罢,既然道长有这份心,朕就准了。”
  清风道长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呼:“谢陛下隆恩!贫道一定会竭尽所能,为陛下寻得仙岛,求来仙药。”
  等清风道长走后,福禄满脸纠结,看着建平帝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说?”
  “陛下,这、这……”福禄干笑着,吞吞吐吐。
  说?说什么?帝心似海,哪怕福禄跟在建平帝身边几十年了,从他还是太子就在身边服侍,也不敢说自己能堪透帝心,谁知道这话说出来会不会犯了忌讳?
  陛下确实英明神武,可始皇也是英明神武,历代能当上皇帝的谁不英明神武,可在晚年笃信长生之术的也不再少数。
  所以,说什么呢?
  “什么时候你在朕跟前说话,也这么犹犹豫豫了?”
  不过轻描淡写一句,福禄的额头和脊背却顿时出了很多冷汗,腰重重地弯了下来。
  “老奴只是觉得,这清风道长有点……”
  若说古早时候,航海技术不够发达也就罢,可前有前朝郑和下西洋,周游列国为前朝带来许多珍稀玩意儿,那舶来的自鸣钟、怀表、西洋镜,宫里不说人手一个,但也不再稀罕了。
  那些夷人就是远渡重洋把自己国家的东西运过来,来大周朝贡,如果真有什么蓬莱仙岛,早就被那些夷人、海寇发现了,还轮得上清风老儿。
  也不知为何陛下会信这个?!
  福禄满脸都是官司,建平帝哪能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态度不明地轻笑了声:“他既想出海,就让他出海吧。”
  听了这话,福禄顿时明悟了。
  确实。他既想出海,那就出海吧,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难事,但对一国之君来说,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所以,他又纠结个什么。
  “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声轻若浮尘的低喃,让福禄顿时三魂七魄全部归为,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不简单。
  “去找孙明烨,问问山西那边怎样了?”
 
 
第138章 
  清风道长请旨出海寻蓬莱仙岛这件事, 也许别人不知道, 但瞒不过清尘子。
  知晓此事后,清尘子当即赶到敬胜斋,狠狠地奚落了清风道长一顿。
  具体内容无人知晓, 但等清尘子走后,清风道长可是发下宏愿,等他归来之际,就是清尘子老儿失宠之时。
  这话连他身边的道童都不信。
  可不管怎样,赶在腊八之前, 清风道长手捧圣旨一封, 带着两个道童, 由一队锦衣卫护送着赶往福建, 打算从那里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魏王府,左奕带着一个中年文士来到书房。
  掀开厚厚的门帘,一阵热气迎面扑来,凤笙穿一身半旧的家常薄袄坐在书案后,手边放着一盏茶, 她正在翻阅一本书,书页呈枯黄色,看样子年代挺旧的。
  见人来了,她抬头看过来,做了个手势。
  “坐吧。”
  德全奉了茶来。
  这书房乃是王府重地,寻常人不得入内,所以平时德全忙完内务, 偶尔也客串下端茶倒水的小厮。今儿也是事关重大,凤笙索性把其他人都遣走了,只留了德全在身边侍候。
  “左先生把该说的都跟你说了?”
  这中年文士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见到的是个妇人,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犹豫着正想说点什么,这时凤笙又说话了。
  “与那些人打交道,切记不能端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乃首要。不过你放心,等到了地方自会有人接应你,你只需在清风身边策应就好。”
  “这些左先生都与小人说过,小人定竭尽所能,助王妃办成大事。”中年文士拱手道。
  “希望你能顺利归来,不管如何,回来后我定会向王爷与你请功。”说完她看了德全一眼,德全就把人领下去了。
  等人走后,左奕道:“王妃不用担忧,这李益乃老夫思虑再三才选定的对象,他为人不拘小节,颇有急智,定能胜任。”
  “我倒不是担心他不能胜任,我是怕管清和那一关不好过,”顿了顿,她又有些失笑道:“罢,尽人事听天命,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希望能一切顺利。”
  “定能顺利。”
  清风道长的离京没惊起任何波澜,京城里依旧熙熙攘攘,如同以往的每一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到了除夕这一日。
  由于这两年朝廷正逢多事之秋,各地总有灾情,尤其今年闹灾特别严重,边关外的那些金人们,大抵也知道大周正是内忧外患之际,屡屡进犯边城。
  这一年多来,建平帝已先后下了两道罪己诏,又勒令宫中缩减用度,以身作则,所以今年宫里并没有大肆摆宴,只除夕这日在乾清宫摆了家宴,到场的都是龙子凤孙,以及较为亲近的皇亲国戚。
  家宴上,惠王大出风头就不细说。
  大年初五,凤笙收到魏王一封家书。
  她其实早就给魏王去了好几封信,除了告知他京中近况外,也把清风道长的事说了。
  魏王都给她回了信。
  腊月二十三,凤笙没忍住又给魏王去了封信,信中没提什么正事,只说了些闲话。这是自打她与魏王大婚之后,第一个没有共同度过的春节,说是相思太矫情,可它真也就是相思。
  凤笙从无废话,耗费大力气送信去山西,却说些闲话,不是相思还能是什么?
  山西那边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魏王性格沉稳,素有谋略,凭着他的镇压,还未发生什么脱出控制的大事。
  唯独就是缺粮,这是老生常谈的事,不过就靠着他手下那批‘节衣缩食’的师爷,再凭着那些地方官被他逼着屡屡厚颜上门,找当地大户捐输,能挤出一点是一点,倒也够把这个年关度过去。
  就是来年春上有些困难,但也只能慢慢想办法。
  这是魏王信中所说之言,实际上凤笙知晓这是安慰话,可魏王既然说了,她就只能信着。
  她在京中,就算着急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除了命附庸魏王府的一些官员,在朝堂上屡屡提及山西赈灾事宜,意图挑起议论,打算围魏救赵。
  可惜作用不大。这些事左奕也一直安排人做着,因着魏王手下没有可以左右朝政的高官,通常是提起就被人刻意压下,不过凤笙没有放弃,哪怕是故布迷阵呢,总要做着。
  除此之外,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凤笙并不知道,山西的情况比她想象更糟糕,不然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家书,也不会初五才送到凤笙手中,全因当时魏王没能及时收到信。
  腊月二十,魏王私下离开了一趟太原。
  有一批运往大同的军粮被劫了。
  劫粮的是当地灾民。
  *
  大同属九边之一,西北的金人年年进犯,大同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举朝上下,缺了哪里的粮都行,唯独边关的军粮缺不得。
  哪怕这个现实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
  军粮自然不是从山西当地官府过,而是由户部直接拨下,还有一部分是各地的商人受到朝廷招募后运粮至边关,以此换取盐引,也就是所谓的开中法。
  这开中法从前朝延续至今,虽因朝廷管控得当,不如前朝泛滥,但也是必不可缺的。
  尤其是逢乱时。
  越是乱的时候,越是能看到一些商人活跃的背影,火中取栗才能赚到暴利,自打两淮盐政改革后,四川、长芦等地的盐区都一一进行了改革,不光对私盐打击的很厉害,仰仗开中法存活的一些商人也被打压得难以喘气。
  许多人纷纷转行,若不是这次朝廷的开出的价码太诱人,恐怕没人愿意走这趟。
  像平时,三石粮食才能换到一小引盐引。一盐引约合四百斤,一小引则约合两百斤。因为这次响应朝廷招募的商人极少,几乎可以达到一比二或者一比三的比例。
  也就是说,一石粮食可以换到一引盐,甚至比这还多的盐引。
  且针对盐政改革,这次也放开了盐引发放的条件,不光放大了兑换时间的限制,由当年有效换为五年之内有效,且不设引岸口。
  也就是说,拿到盐后,可以去往大周境内任何一个引岸区贩卖。
  其实说白了就是朝廷默认这批盐的贩卖走向,哪怕是当做高价卖呢,毕竟盐政改革还没推广到整个大周,官盐店的设立也不可能涉及到每个地方。
  还有那些偏远地区,这种地方才是高价盐的贩卖地域。
  因此,虽明知道就是火中取栗,前来拿命博财的商人也不在少数。
  这次便是一个姓孟的商人,响应朝廷招募奉命送一批粮到大同,可惜走到半路上被劫了。
  换做平时,这种事朝廷肯定不会管,毕竟粮食未到边关,就算路上有所损耗也是商人的事。
  可谁叫现在各地都缺粮呢?
  尤其这又是军粮,耽误不得。
  本来朝廷就打着开空头支票的想法,反正粮食先运去,以解边关缺粮之危。至于盐引,对朝廷来说,盐本就是无本的买卖,谁知半路出了差错,还是被灾民所劫。
  既然扯上灾民,就和赈灾钦差有关,又是在太原府境内,魏王只能前往当地查探此事。
  军粮是走到一个叫做阳兴寨的地方被劫的,从太原到忻州,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走石岭关,一个是走阳曲县。
  这是走在路上时,赵天放手下的一个叫做王程的书办告诉魏王的。因为赶得急,所有人都是骑马疾行,也说不太清楚,只能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
  赶到当地时,已经暮色四合。
  一行人先来到阳曲县,进了城后就直往当地县衙去了。
  这时县衙已经关门了。
  魏王正打算命人前去敲门,那王程已经抖着腿从马背上滚下来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跌跌撞撞去了门前,狠狠地叩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一个皂隶打扮模样的人来开了门。
  “谁呀?敲什么敲,有事明天赶早……”
  话音还没在空中消散,就被一巴掌呼了回去,这皂隶正打算破口大骂,就看见骑在马背上的这一队人。
  尤其是为首的男子,一身黑绸面紫貂里的披风,披风上带着兜帽。他身形高大挺拔,披风里也不知穿着什么衣裳,在灯笼火光的照耀下跳跃着不显的金光。
  他在正将兜帽放下,露出一张刀削斧刻般冷峻的脸。
  鼻梁极直,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因为连夜赶路,眼眶有些下凹,那一眼看过来,让皂隶打从脚底心往上泛凉。
  顿时消音了,旋即撞回门里。
  “小的这便去禀报。”
  这次连门都忘了关,等他进去后,一行人面面相觑,在魏王的示意下,直接入内。
  刚进去站定,一个穿着青色官袍身材瘦小中年男人,在几个皂隶的陪伴下跑了过来。
  不同方才那个皂隶,此人极为有眼色,站定后就行了个揖礼,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来访?”
  王程看了魏王一眼,上前一步道:“我乃太原府衙下的书办王程,这位是钦差大人,此次我是奉府台大人之命,陪同钦差大人前来处理军粮被劫一案。”
  “钦、钦差大人?”
  这县官也不知为何,竟当场腿一软跪下了,直到见众人俱是皱眉看他,他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在身边皂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一边抹着冷汗一边陪笑着,脸色难看得吓人:“实在是没想到竟是钦差大人亲自前来,下官罗哲安有失远迎,还望钦差大人不要怪罪。”
  魏王神色冷淡勾了勾唇:“不用多礼,进去说话。”
 
 
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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