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低垂着头:“孙儿媳不怪,也不敢怪!”
“看!你心里还是有疙瘩。以前老婆子待你冷淡,是因为没相处过,也是因为玥儿。她自小丧父丧母,就养在我身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闻城上了心,可闻城到底与你有婚约。这事包括闻城他爹,包括我,都是认的,绝不会帮她说话。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她心中有怨,我若待你亲厚,只会加深这种怨怼。可与你日子处久了,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知礼懂礼,让人没得挑。”
“还有就是这次了。你大概还怪家里不让你回方家,需知我孙家根基薄弱,实在惹不起也不敢惹这种事,这一大家子百十多口人,一旦行差就错,就是万劫不复,实在是不得不谨慎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能混到大boos的位置,甭管这是个井,是个湖,是条小河,还是汪洋大海,都不是简单角色。
第10章
老太太边说边感叹,让人听了就觉得,如果不谅解就是畜生,就是畜生不如。周妈妈也在旁边唏嘘,似乎很能体会老太太的难处。
这种情形下,方凤笙也只能‘剖白内心’,说了些刚开始确实有点怨,但之后想了想,家里确实有难处之类的话,来印证她后来改变态度的行为。
经过这一番交心,老太太和凤笙似乎格外多了一种亲近感。
老太太还和凤笙说了前几日三姑娘和四姑娘闹出的笑话,说两个姑娘不懂事,跳脱惯了,让凤笙无事时帮忙管管,她们二人能学到凤笙十之二三,她就心满意足了。
凤笙自是应承下来。
又留了会儿,凤笙就告辞了,老太太让周妈妈送她出去。
临快到院门的时候,周妈妈说:“四奶奶,有些话老夫人不好说,奴婢是个下人,就厚颜多说两句,还望四奶奶莫怪。”
“妈妈但讲无妨。”
周妈妈看了知春一眼,凤笙心领神会让知春往旁边去了。
“榕园的那位身份不一般,两位姑娘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老夫人是当祖母的,把话说得太明白,恐会伤了女儿家的脸面,又不知两位太太是不是也有这心思,自然不好明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老太太身为掌管一宅后院之人,考虑的顾虑的太多,这事若是传出去,孙家的脸都没了,所以老太太方才说请四奶奶帮忙看着两位姑娘,还有另一层意思。”
“妈妈,老太太的意思是——”凤笙掩住眼中的震惊,说:“好的,我懂了。”
周妈妈笑着点头:“懂了就好,老太太会记住四奶奶的好。”
“妈妈别怪凤笙唐突,不知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似乎想掩饰什么,凤笙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凤笙才知道怎么处置。”
“是龙子,当今圣上的三皇子。”
“皇子?”
周妈妈点点头,目光落在凤笙紧捏着帕子的手上。
“谢谢妈妈,凤笙明白了。”
……
刚踏出院门,碰见二老爷孙庆华。
凤笙退到一旁行礼:“爹。”
孙庆华点点头,就往院子里面去了。
回去的路上,知春问方凤笙:“姑娘,周妈妈神神秘秘的,她跟您说了什么?”
凤笙笑了笑:“她啊?她告诉我,榕园那位是龙子,乃是当今的三皇子。”
“皇子?”知春的下巴都快吓掉了。
“那、那她跟您说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刚才您跟老太太那番说话,奴婢都被弄糊涂了。”
“什么意思?你猜。”
*
孙庆华走进屋子,看见老太太在和周妈妈说什么。
“娘,方才方氏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拿过放在旁边的册子:“方氏帮我抄经祈福,刚抄完两册,送来给我看。你来瞧瞧,方氏这字写的,真是没的说。”
孙庆华本来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老太太让他看,他也只能凑上去探看一二。
“这字是方氏写的?”他满眼震惊。
这纸上的字,婉转圆润、变幻灵动,古雅天成,不管在书之一道上有没有钻研,都能看出这字极为漂亮。
方氏写得出这样的字?
“都说方氏字写得好,是个才女,所以闻城喜欢。可到底哪儿好,外人也不知详细,今日一观,方氏确实有她独到之处,是旁人比不了的。对了,我听你说,三皇子信佛,尤其喜欢抄写佛经,若是这字给他见着了?”
孙庆华不解:“娘的意思?”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当你跟宋氏的心思,能瞒得过你娘?我能帮四丫头的也只有这。”
孙庆华恍然,顿悟:“谢谢娘。”
说完,他拿着那本册子离开了,竟完全忘了自己这趟来的目的,显然是心中激荡,让他暂时忘了一切。
……
毕竟是上了年纪,老太太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动了这么多心思,也实属疲乏。
用了饭,就让周妈妈服侍她歇下了。
周妈妈帮她脱去外衫,服侍她上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就是忍不住会想,四奶奶真会按照老太太想的去做?”
“只要她还想给她爹报仇,她就肯定会这么做。方彦只她一女,父女感情深厚,不然听说方彦出事,她会病成那样?现在会安分守己,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凡给她一点希望,她就不会放过。这女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老太太说她是聪明人,我们今天表现得如此浅白,她了解其意,若是一朝反噬?”
“反噬?就她?我是说过她聪明,但还有一句话你忘了?终究是个女子,翻不了天。”
*
“爷,孙知府在外求见。”
宗钺还没说话,德旺就嚷嚷上了。
“有完没完,这孙知府还真是不气馁,爷懒得见他,他就天天来。”
不同德旺,德财就拘谨多了。
“爷,孙知府到底是地方官,如今我们又住在孙府,就这么拒而不见,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爷想见就见,不想见……”
“让他进来。”
德旺当即不说话了。
孙庆华走进来,作揖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孙府台不用多礼,坐。”
德旺去搬了个墩子来,放在孙庆华脚边,孙庆华又谢了座,方才坐下。
知道三皇子寡言,孙庆华就自顾自地说了些话,说知晓殿下为寻幕而来,特意以府衙的名义,广招绍兴当地之人才。因公文要下发到下面州县,看到公文的人要赶到绍兴城,所以大约还需等十日左右,是时群英荟萃,定能让殿下如愿。
不得不说,孙庆华还是比较会办事的。
这次宗钺轻装简行,就是不想惊动地方,这番他以府衙为名,旁人只当是府台大人寻幕,肯定联想不到三皇子头上,这么一来,倒是给宗钺省了不少事。
“有劳孙大人了。”
“下官为殿下办事,乃是下官的荣幸。此为公事,下官还有一私事。”
宗钺瞥了他一眼:“说。”
“下官听闻殿下喜读佛典,不巧下官有一女,对佛典也多有研究。她闲暇之余抄录了一册《地藏经》,下官想请殿下品鉴一二,看一看小女是否有慧根。”
说完,孙庆华就垂下头,上面也没说话,让他更是心中忐忑,以至于大汗淋漓不止,却强自镇定。
正当他想放弃,忽而听见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拿来我看看。”
孙庆华心中一喜,上前一步。
这时德旺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册子:“还懂不懂点规矩,爷的跟前你能往前乱凑,站着吧你。”
册子到了宗钺手里。
花纹繁复的嵌蓝宝戒指,象征着富贵和权利。他态度不显的翻了翻,抬起头:“这佛经是你女儿抄的?”
孙庆华以为宗钺是看中了,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欣喜道:“正是小女之作。”
“哦?是哪位姑娘?孙大人好像不止一个女儿?”宗钺意有所指。
孙庆华又擦了擦汗,笑得汗颜:“小女顽皮,日前不小心触犯到殿下,被殿下身边的人赶了出来。”
“孙大人说得是前几天那两个乱闯的姑娘?”德旺好奇问。
“正是。小女实在顽劣,也是下官未在府中下令,她并不知榕园有人居住,贸然闯了进来,差点惊扰到殿下。”
“那不知那两位,哪位是孙大人的女儿,该不会都是孙大人的女儿吧?”德旺看了宗钺一眼,又问。
“那倒不是,其中一名是下官兄长之女,下官之女排行为四,闺名如意。”
孙庆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从之前特意说‘请殿下品鉴’,就有献女之意,如今又提到女儿的闺名。天下有哪个当父亲的,没有其他心思,会做出这等有歧义之事?
但这么做的父亲还真不少,宗钺是皇子,见多了这种事,谁不想一朝鱼跃龙门,哪怕只能当个侍妾,对孙庆华这种身份来说,也是抬举了。
“册子我留下,孙大人无事就退下吧。”
“殿下……”孙庆华还想说点什么,德旺已经上前来请他出去了。
一直到了榕园外,孙庆华还在想这三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中了还是没看中?抑或是发现这抄经之人另有其人?
转瞬他又觉得三皇子不可能发现,毕竟三皇子也未见过方氏,闺中女子的墨宝岂能外流,只是他多想了。
站在园外发了会儿呆,孙庆华准备回去让宋氏盯着孙如意背经书去,至少不能在三皇子面前漏底儿。
*
今天的孙如意,垂头丧气的,也没什么精神。
孙如画问她怎么了,她说昨晚被她娘逼着看了一晚上的佛经。
说都是她爹说的,她爹说既然要为老太太祈福,自然要懂佛经里的含义,这样显得虔诚。孙如意虽然识字,但向来懒惰,所以可想而知。
孙如画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她勤学。
午时的时候,突然起了风,天也暗了下来,看样子要下雨。
丫头们催孙如意和孙如画回去。与方凤笙不同,两人中午都是要回去的。问到方凤笙时,她却摇摇头,说知春已经去帮她提午饭了,就不回了。
孙如意等人刚走,雨就下了,淅淅沥沥的。
凤笙站起来,见湖面上点点涟漪,又见雨打柳叶,轻风拂面,格外神清气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闲情雅致,此时见一片碧波浩渺,突然升起想饮酒的兴致,可惜无酒。
一阵脚步声响起,是知春提着食盒匆匆而来。
她头发和衣服上沾了许多雨丝,凤笙取了平时用来擦手的帕子给她,她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才用帕子去蘸身上的雨水。
“姑娘,奴婢去大厨房取饭,见厨房新进了一批黄酒,奴婢便找厨房婆子讨了一壶。奴婢记得您以前最喜欢这个酒,刚好今天下雨,等会儿奴婢给您温了?”
“机灵的丫头,你怎知今日我酒瘾上来了?”
知春笑眯眯的去把帕子放起来,又去用煮茶的风炉烧水:“自打姑娘出嫁了,以前很多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这样的姑娘让奴婢陌生,这阵子见姑娘渐渐有了以往的神采,奴婢想姑娘总是要回去的。”
好一个回去!
一时间,凤笙豪气万丈,可当看清周遭情形,眉眼又不禁黯淡了些许,转头看看水榭外的湖面。
烟波浩渺,细雨斜斜,莫名又多了一丝愁。
回去?
只要离开,就能回去!只要能离开!
“姑娘,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凤笙醒过神,笑道:“跟你无关。对了,水别烧得太热,酒温得过度,反倒口感不佳。”
知春去摸摸了铜壶,把炉门关上,又把水倒进一个碗中,将酒壶放进里面。
“姑娘,等一会儿就能喝了,奴婢帮您布菜吧,您先吃两口。”
“你陪我一同。”
摆好碗筷,知春去取酒,凤笙接过来,打开壶盖,一阵酒香飘散而出。
凤笙嗅了嗅:“年头虽是短了点,但酒是好酒。”
“姑娘,奴婢帮您斟酒。”
正说着,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爷,雨下大了,您在这儿歇歇脚,小的回去取伞。赫,怎么又是你们!”德旺瞪着眼说。
“我还没说怎么又是你呢!明知道这儿有人,跑来做甚!”
“你——”
“知春,噤声!”凤笙站起来,福了福:“见过公子。”
宗钺的目光在桌上盘旋了下,落在方凤笙的脸上。
“你倒是煞费苦心。”
作者有话要说: 凤笙:想看翻天?我表演个给你看如何?
第11章
这是何意?
很快凤笙就明白了,孙如意和孙如画最近没少在榕园门外流连,想必早就引起里面人的主意。动机为何,自然心知肚明,而临碧轩地处微妙,孙如意二人又逗留于此,难免让人把她也联系在一起误会了。
说不定,上次这位主儿可能就误会了。
凤笙也没解释,垂眉敛目地站在那儿。
宗钺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桌上,见桌上有菜,有两副碗筷,还温了一壶酒,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不过他没走,反倒踱了过去,在桌前坐了下来。
“小小一个庶女,心思倒剔透,可惜出身卑贱,不受人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