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星颇为腼腆,但事情十万火急,他来不及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舒昕,我想求你帮我家、帮我爸爸算算运程。”
距离国际竞赛结束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他生怕关系生分,舒昕不愿意帮忙,又提起报酬,“只要你能帮我爸渡过这关,什么都好说的。”
舒昕沉默片刻,“当初我已经告诫过你,别让你爸妈去北方做生意,否则一定会赔的血本无归。现如今我依旧是那句话,如果想保住眼前的富贵,及时撤手。”
叶明星简直要哭出声来,“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当初你能催文昌、能算未来发生的事,就不能帮一下我爸,改变他的运程吗?舒昕,看在大家曾经共同战斗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舒昕正要说话,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撕拉”声。
随后变幻成了一道粗犷的声音,“舒昕同学,我知道这么麻烦你的确是我们的不对,可是我真是没办法了。”
说话的人是叶父。
当初儿子转达舒昕的告诫时,他嗤之以鼻,可这么几个月下来,他发现自己的运程越来越差,北方市场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他砸多少投资,都溅不起一丝水花,照这么下去,整个家都会被赔得精光。
就在这时,他终于想起了当初舒昕的告诫。
所以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拜访了好几位大师,可要么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要么是催了财运不见成效。
他这才意识到,要想解决,还是得找舒昕。
才有了眼下这通电话。
舒昕隔着屏幕都能够感受到叶父浓浓的不甘之情,她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有些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叶父连连点头。
现在的他只想和舒昕打好关系,“你说,我听着。”
舒昕单手握着手机,她头颅低垂,视线落在鞋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跨着脚,“相信你一定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传销。”
叶父听到传销二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舒昕要说什么。
但他依旧连声附和。
舒昕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只自顾自道,“很多误入传销组织的人,其实没多久就知道这是骗局。但他们为什么出不来,又为什么会沦为传销组织的帮凶和打手,你说他们是被彻底洗脑,被限制自由,我倒觉得不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不甘心。”
“不甘心投入的钱拿不回来,不甘心投入的时间打了水漂,他们想方设法的要把损失捞回来,所以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黑,乃至于东窗事发。”
“叶先生,你不觉得你的情况,和这很像吗?”舒昕停顿片刻,又笃定道,“我曾明确地告诉你后果,你一意孤行,这也就算了,其实你早已有了底,只是不敢接受这一现实。对此,我只有一个建议,我没有办法,及时止损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
叶父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疼痛的同时又觉得极其苦涩。
舒昕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前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如果就这么退了,损失也就打了水漂,资产缩水了一大半,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他根本就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舒昕,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舒昕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人,她没了再说话的兴致,“办法的确是有,但代价你根本无法承受。”似乎是猜到了叶父想说什么,她继续道,“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我是不会用的,行了,我这里还有点事,就这样。”
说完,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叶父的想法也实属人之常情,人在面对收益和损失时,损失更难以忍受。
她该劝的已经劝了,该做的也做了,至于结果怎么样,那就不是她该管的。
牛不喝水哪有强按头的道理。
叶父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
叶明星期盼地看向叶父,“怎么样,舒昕答应帮忙了没有?”
叶父笔挺的后背在这瞬间松懈下来,他起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思考,谁也别来书房。”
舒昕挂断电话,转眼便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事情处理完了吗?”
余老师见舒昕在走廊外发呆,这才带着柳絮走出办公室,“机房已经准备好了。”
舒昕笑着点头。
余老师见状,连忙带着舒昕与柳絮去了机房。
“一会儿,你就根据提示输入身份证号码、班级姓名,点击开始就可以了。正前方有个摄像头,全程录像,当然,我知道这摄像头对你肯定没用。”
说到最后,他加油打气,“别紧张,碰到不会写的题慢慢来就行。”
舒昕哑然失笑,“余老师,我看你才别紧张。”
柳絮忍不住偷笑。
舒昕说完后,便端坐在电脑前。
柳絮见舒昕满脸平静,反而是自己心跳加速,慌的不行,她忍不住苦笑一声。
“舒昕擅长数理化,可是知识竞赛是快节奏的,根本不会给你大量的时间让你计算题目,多的是小问题,她有点吃亏啊。”
余老师摇了摇头,“你错了,在外人眼里,舒昕更擅长数理化,可是作为她的班主任,我知道她哪门都不弱。”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究竟走了什么样的鸿运,才能收舒昕做学生。
舒昕并没有理会柳絮与老师之间的交谈,她利索地填好信息,旋即选择答题。
试卷出现后,她先上下过了一眼,心里有了底,又回到了第一题,开始输入答案。
“三纲五常——父为子纲、群为臣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
“人体的第一次心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胚胎发育第三星期。”
……
舒昕不疾不徐地敲击键盘,写下答案。
做完70道填空题、还有20道判断题,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最后,她瞥了一眼价值十分的简答题,阐述某物理现象的起因与研究成果,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微微蹙了起来。
余老师见到舒昕答题的速度,别提有多欣慰了,他知道这孩子实诚的很,但凡不会写,一定不瞎填。
看来这报名的事情是稳了。
可还没等他欣喜完,余老师眼睁睁地瞧着舒昕点了提交,他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大,“你这简答题还没写呢!”
万一先前的题目出了一些纰漏,简答题好捞分啊!
柳絮同样觉得匪夷所思。
舒昕点完提交后,电脑界面便出现了阅卷的字样,进度条缓缓从1%显示。
她偏过头,“不是90分通过报名吗?”
选择与填空一分一题,简答题十分。
如果能够保证选择与填空全对的情况下,简答题的确可以不必写。
余老师与柳絮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明白了舒昕话里的意思。
余老师:“……”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学生?
柳絮:“……”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同学?
好半晌,余老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万一前面的题,你不小心答错了,那怎么办?”
话音刚落,电脑界面的进度条不知不觉到了100%,不仅如此,同时出现了90分的字样。
舒昕笑眯眯的,“没有不小心的。。”
余老师:“……”
他幻想了一下八校知识竞赛、舒昕独领风骚的场面,嗯,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第162章
余老师恍恍惚惚地回到办公室。
“老余,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坐在前排的同事本聚精会神地批阅试卷,余光瞥见老余的身影,连忙抬起头,好奇地问道,“难道舒昕砸了?”
这……不大可能吧。
反正他不相信。
余老师闻言,翻了个白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从来没有怀疑舒昕有能通过报名的能力,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太神了。”
见同事满脸疑惑,他详细地把刚才发生过的事情描述了一番,“恐怕那些出题的老师,都没这本事。”
同事:“……”
原本还觉得这一届带的学生比较优秀,可一番对比,简直就被衬成了渣滓。算了算了,再听下去,嫉妒可能要使他面目全非。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旋即垂下头,继续批阅试卷。
余老师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继续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
而舒昕并没有把机房内的常规操作放在心上,她与柳絮在教学楼前分开后,便回到了教室。
同时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迎接。
闲暇时替同学们解解题,又聊聊八卦,很快就到了傍晚。
舒昕不需要参加晚自习,放学铃声响后,她轻车熟路地离开学校,同时去了唐忠的家里。
唐忠早已安排酒楼准备了好几道舒昕爱吃的菜肴,眼下见舒昕来了,眼睛笑眯,“来坐着陪我说说话。”
人老了,愈发畏惧孤独,若不是明白舒昕也有自己的生活,他恨不得天天叫她陪着。
舒昕早已把唐忠当成了亲人,她自觉地去厨房拿了碗筷,随后乖巧地坐在唐忠的身边。
她知道对方不爱说话,便捡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说。
唐忠哪里能不明白舒昕的小心思,心理也愈发舒畅。
即便只有两个人,饭桌上同样热闹极了。
但听闻舒昕去了西北,唐忠眼神冷不丁变得凌厉,他放下酒盅,连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许多,“去的是密山?”
当初舒昕出门时走的匆匆忙忙,只打了声招呼,所以他并不知道目的地,眼下听舒昕随口一提,这才知道。
舒昕怔愣,不明所以的同时,实诚地点了点头。
唐忠又问,“和闫廷利一起去的?”
舒昕见气氛有些沉闷,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话,“师父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她伸手拽了拽唐忠的袖口,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唐忠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身,“你在客厅里呆着,我很快就出来。”
不等回答,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卧室的方向走。
舒昕瞧着唐忠反常的行为,颇为不解,她斟酌片刻,等唐忠锁上卧室的门后,才蹑手蹑脚地跟上。
虽然偷听这种行为不太好,但她总觉得和自己有关。
毕竟,知道老师不开心的原因,才能更好的哄。
唐忠胸腔内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五脏六腑都有些生疼,他拿起搁在床头的手机,二话不说,给闫廷利打了电话。
接通的瞬间,他怒道,“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闫廷利语塞。
和舒昕不同的是,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唐忠这般生气的缘由。
唐忠见对方沉默,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是因为我你才能认识舒昕,也正是因为我的不计较,你才能收她当徒弟。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就算她是国难的转机,我也不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套狗屁理论,凭什么强行压在她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他命硬,所以身边永远没有亲人,是上天的眷顾才把舒昕送到他的身边,让他的晚年不至于孤苦伶仃,他绝对不容许舒昕有一丁点儿的意外。
闫廷利抿唇,他心平气和道,“舒昕也是我的徒弟,我把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她,在我眼里,她除了是能继承我衣钵的传人,更是我的孙女,难道我会不注意她的安危吗?去西北前,我早就已经做了准备,我不会让她涉险的。唐忠,咱们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还有,昕昕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只有经历了风雨,才能够长得更茁壮,这一点你要明白。”
从舒昕展现的天赋与实力来看,无论她将来怎么选择,都不会籍籍无名。
哪一个名声斐然的人物,经历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相反,还会比普通人更为艰难。
唐忠怎么会不明白闫廷利的想法,可人总是这样,关心则乱。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西北密山拐卖事件新闻早有播报,我不信和你们的行程没有一丁点联系。能够让你出面的,事件性质恐怕已经严重到一定的程度,你就这么无所顾忌的把舒昕推出去,万一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疯狂报复怎么办?你能护得住她一时,能护得住她一世吗?”
“闫廷利,我最后和你说一次,我要的是她平安、快乐,以后少让她和那些龌龊事扯上联系。”
一想到舒昕会因此而发生什么意外,他觉得浑身都暴躁起来。
闫廷利语气依旧平静,“那你问过舒昕的想法吗?”沉默了许久,他才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先不和你说了。”
挂断电话后,他在走廊外站了好一会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才沉重地回到了办公室。
不管怎样,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他也会把昕昕护的好好的。
唐忠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闫廷利的反问,很快,他积攒的怒气如潮水般退去。
双手捂着脸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收拾了心情,走出卧室。
可瞧见卧室门口那双眼通红的小姑娘,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唐忠从来没有见舒昕流过眼泪,再苦再难的事情,在她眼里仿佛都不是事儿,她身上那股坚强、倔强劲儿,令人叹为观止。
他伸出手,想要替舒昕擦眼泪。
舒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扑到唐忠的怀里,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到最后,只哽咽道,“老师。”
舒昕一直知道,唐忠对自己很好,却没想到,为了她的安危,他竟然会和师父吵起来。
这说明了什么,在唐忠的心里,自己的地位可能已经超过了多年的挚友,她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