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禾已经松开她,站直了身子。
“怎么了?”林小清疑惑地问。
孟清禾脸上露出一个慑人的笑,“给你看戏。”
“恩?”林小清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见几张熟面孔,全是那天在校门口闹事的中年人。
“我说你这小杂种还真是不要脸啊!”一个穿红外套的妇女还没走近就开始指着孟清禾骂,“一条破口子你就要死要活!”
林小清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我起诉了。”孟清禾淡淡道。
林小清一头雾水,“可是那天不是说私下调解吗?”
“私下调解没达成一致。”孟清禾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中年人,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唇角讽刺地微微勾着,“医药费都不肯赔,很难一致了。”
“医药费?”
可是校医院很便宜的啊,包扎加开药都才几十块……
林小清还想问问,那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
“我老公都已经答应要拘留了,你还要怎么样?!”红衣服妇女大声嚷道,“罚款我们也都准备好了,你凭什么起诉!”
“答应拘留?”孟清禾怜悯地笑了一声,“无知真可怕,这可不是你答不答应,是我答不答应。”
红衣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警察都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孟清禾偏开头,微微皱着眉,“不用离我这么近,我老远就能闻见臭味了。”
“你!”妇女收回手指头,下意识在身侧擦了擦,恨恨道,“小杂种嘴这么臭!”
孟清禾没理会她,转头看向林小清,“车到了吗?”
林小清点点头,“到了。”
“恩,”孟清禾拉起她手腕,“我们走。”
林小清抿唇看着他的手,没反对,“好。”
“走什么走什么!”几个中年人瞬间聚过来,挡在他们面前,“今天要是不给我们说清楚,你休想离开这个地方!”
“也是。”孟清禾叹了口气,“怎么能指望你们听懂人话呢?”
他松开林小清,扭了下脖子,“虽然我只有一只手,但要弄你们个轻微伤还是容易的,要不你们来试试?”
林小清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衣摆。
孟清禾手背到身后,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们不是缺钱么?恰好我就很有钱。”孟清禾笑意愈深,“让我打一顿,就可以讹我了,一本万利啊,不考虑一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显得比较有气势。
“不愿意就算了。”孟清禾再次拉住林小清,“再说一次,我起诉不需要有谁答应,你如果非要问我凭什么,那就凭我有钱。”
红衣服破口大骂:“有他妈几个臭钱……”
“就是了不起。”孟清禾截断她,以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说,“我有钱,所以我就可以花钱请最好的律师和你们耗着,只要老子乐意。因为我耗得起,但你们耗不起。听懂了吗?”
红衣服张了张嘴。
“我还以为你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结果连顿打都不愿意挨。”孟清禾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冷笑着说,“亲生女儿的人血馒头好吃吗?晚上睡觉没做噩梦?”
“小贱坯子!”红衣服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孟清禾没再看她,拉着林小清就走。
听见对方几次三番口出恶言,林小清心里不舒服,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恶狠狠地说:“你这种满口脏话的人才叫嘴臭!”
对方眼见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都敢出声指责,顿时恼怒得不行,伸手就要来揪她的头发——
孟清禾眼疾手快地将林小清拉到自己身前护着,顺手推了对方一把。
几个人挤在一块儿退了好几步。
孟清禾揽着林小清的腰,闻到她的发香,心猿意马地发了会儿愣,回神时已经被林小清拉到了车上。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林小清才从后方玻璃上收回目光。
“他们走了。”林小清松了口气。
“恩。”
孟清禾微微靠近她,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露?味道挺好闻的。”
“啊?”林小清摸了摸头发,缩着脖子往旁边挪了一点,“就、就学校超市买的,特别大一瓶的家庭装,白色的,我没注意什么牌子……”
“哦。”孟清禾点头,“下次我买一瓶试试。”
林小清:“……恩。”
她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被孟清禾这么一句话打散了思路,直到吃饭时才终于想起来。
“那个医药费,他们为什么不赔啊?”
孟清禾一只空碗推到林小清面前,闻言轻笑,“因为他们赔不起。”
“啊……”林小清动作熟练地给他盛汤,纳闷地偏了下头,“就几十块钱啊,不至于吧?”
孟清禾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谁说只有几十块?”
林小清一怔,“上次校医院……”
“那个不算。”孟清禾语气随意,“校医院包扎得比较简单,我后来找了私立医院重新治疗,不过也不太贵,就三千多。”
林小清没想到他还来了这手,惊讶片刻,又狐疑道:“虽然三千多是比较……恩……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三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别说三千了,他们现在连几十块钱都得咬牙才能拿出来。”孟清禾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嫌恶地拧了拧眉毛,“之前不是听那位学姐的室友说,他们家是为了让小儿子结婚才逼学姐回家结婚的么?”
“恩恩。”林小清伸长脖子,“不是这样吗?”
“估计家里是这么给学姐说的吧,不过后来我去查了一下……”孟清禾的声音忽然顿住。
林小清急切道:“查到什么了?”
孟清禾看着她不说话,原本冷淡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许多。
林小清被钓得心痒,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鞋尖,催促道:“学长?”
孟清禾沉默地放下筷子,伸出受了伤的手臂,在她下巴处挠了几下。
林小清身体瞬间僵硬。
“脖子伸这么长,像只小鸭子。”孟清禾笑了笑,随后又道,“不对,应该是像天鹅。”
林小清脸上一阵红热,讪讪地缩回脖子。
她低下头戳碗里的米饭,安静许久,低声控诉:“你这叫调戏……”
“哦,”孟清禾用手支着脑袋,心里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我摸你了,我认错。”
林小清:“……”
这个梗他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第35章
“她那个弟弟, 从小被溺爱得无法无天, 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念完, 就开始逃学离家出走,口口声声说的是要去打工挣钱。”孟清禾讥笑一声,“家里居然还觉得他很有出息, 认为只知道读书的姐姐是个败家子。”
“读书无用论。”林小清闷头低低地说,“也有可能不是真的认为读书无用, 就是觉得只要是儿子做的事情, 那就都是对的。”
孟清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才继续道:“小儿子在外面打工,从来没给家里寄一分钱不说, 隔三差五还要向家里要钱,而且每次都不少,最开始是几百,后来几千, 再到后面就变成了几万。家里觉得不对劲,这小儿子就说是他找了个女朋友,最近打算结婚了,在攒彩礼。”
“啊, 那家里其实也没骗学姐吗?”林小清问。
“听我说完。”孟清禾勾了勾唇, “结婚自然是大事一桩,家里就说先把姑娘带回来见一面, 小儿子死活不肯,和家里大吵一架, 随后就没了联系。那时候学姐高三,住在学校很少回家,所以这些事她一概不知情,后来上大学她也很少回家,还一直以为弟弟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工作,当然,家里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以为儿子与家里生气才一直不联系,直到最近……”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林小清心急火燎,特别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结果他就那么笑眯眯盯着她,半晌不说话。
“学长你这样太过分了!”林小清放下筷子,“你要么就不说,说了一半故意吊着别人是什么意思……”
“要你求我的意思。”孟清禾撑着脑袋,“求我我就告诉你。”
林小清手撑在身侧,抿唇犹豫片刻,问:“你想我怎么求你?”
孟清禾沉默一会儿,仰身靠在椅背上,眸子半垂着,要笑不笑地说:“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林小清咬牙瞪他。
“最近,讨债的找上家门,他们才知道原来儿子已经被骗进传销好几年。”孟清禾没再捉弄她,一口气说完,“问家里要钱家里不给,他就去借高利贷,借了又还不上,几年来利滚利,现在已经滚到一百多万了。
“一百多万,他们家卖房子都凑不齐,何况那地方的房子压根儿卖不出去。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是台小彩电,要债的一来就搬走了。那就只能往这个在大城市念大学的女儿头上打主意,现在虽然不能像以前直接卖,但嫁人的时候要个大额彩礼也和卖差不多,可惜——她死了。
“恩,死了他们也有办法,人死总不能白死。一开始是找司机赔偿,但那次车祸事故里司机无责,不会赔一百万这么多。他们倒是也撒泼要过,可惜那司机确实没这么多钱,所以他们就开始找学校要钱,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说完,孟清禾喝了口水,缓了缓才继续道:“要债的催得急,之前已经把小儿子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这对父母就叫上亲戚一起过来闹事。不过上次惊动了警察,很多亲戚都开始打退堂鼓,你看今天来找我的人就比上次的人少很多,估计下次就只剩他们夫妻俩了。”
林小清捧着茶杯,许久没有说话。热气伴随着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不真实。
孟清禾心里莫名紧了紧。
他微微倾身,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林小清摇头,放下茶杯,低声道,“我就是……有点儿心疼那个学姐。这样的父母……他们做的唯一有良心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把学姐的地址告诉那些讨债的人了吧。”
“他们没有良心。”孟清禾说,“他们第一时间就说了学姐的地址,只是对方一听是在A大,根本不愿意来,就怼着他们要钱。”
“……”林小清张了张嘴,“啊。”
孟清禾看着她,等她发表几句感慨或者评论。
结果她“啊”完就不再说话,单盯着眼前茶杯出神。
孟清禾很想问一句“你家是不是也重男轻女”,但这是个人私事,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块伤疤,他真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越了解,他就越是觉得这个女孩儿令人心疼。
这些表面隐忍而乖巧的性格,全部都来之有因。
可她就是谁也不说。
认识快一学期了,来往交流依然这么生分,偶尔能亲近一点,还是因为惹她生了气。
和室友关系倒是挺好,但也不能算亲密。
她与生俱来带着一点儿疏离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