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都散开了去,两人又走了没多久,便去排队付款,何遇推着购物车的手隐隐有点汗湿,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隔了一天的下午,何遇在操作台上包花,外面进来一客人,挂在门口的小猴子欢快叫着“欢迎光临”。
何遇抬头,看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穿着一身休闲装,干净利落的短发,脸上五官如刀刻一般锐利。
他头也不抬的在花店转了一圈,速度很慢,看的很仔细,最后转到何遇边上,哑声说:“老板娘有什么推荐的吗?”
何遇低头将花束最后一个步骤完成,放到柜子上,等预定的顾客到点来拿。
她低头搓手,边说:“送谁的?”
“女人。”
“玫瑰吧,常规选项。”
“好,”他死死的盯着何遇,“麻烦帮我包一束。”
何遇说:“我这边玫瑰没几朵了,新货还没到,你要么换家买。”
“你什么时候到货?”
何遇不吭声。
他说:“那我明天再来看。”
何遇猛一皱眉,抬头跟他对视。
段孟眼波剧烈抖动了下,说:“现在过的怎么样?”
第39章
他脸上极为僵硬的扯出了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 顶着一副要哭的脸, 还硬是让嘴角扬出弧度。
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几年生活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段孟的日子过的挺好, 没人捣乱,资金还算充裕的情况下,他开了一家小超市, 结果效益不错, 紧接着又开起了分店。
他每天都很忙,从睁眼到闭眼,几乎没休息过。
然而除去这些, 日子就好似行尸走肉一样,从何遇在狱中拒绝自己所赠开始,到一次次申请被拒,段孟所有的, 感觉被何遇辜负的怨气逐步薄弱,到最后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又是什么呢?
是想念,是可能再见不到这人的恐惧。
这份恐惧, 在何遇出狱后,一声不吭离开这个城市, 达到了鼎盛。
没了余一洋,生活不再处处被掣肘, 那些被固死的框框架架终于撤离,如果可以,他们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就像第一次见面,慢慢渐进。
但何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段孟时常会想,是不是那时候自己过激反应,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何遇考虑,在经过一系列的相处之后没有选择去相信她,没有通过表面看到本质,没有采取任何有利于她的行动,让一个人女人独自去背负一切,所以才选择彻底放弃了自己。
这些年他便陷在这些问题里,始终无法自拔。
“挺好的。”何遇说。
她语气平平,也没多的情绪泄露出来,目光又收了回去,专注于自己眼下的工作,段孟于她好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段孟识相点应该马上就走,脚却像生了根,怎么都抬不起来。
“我昨天本来还以为是认错了。”
“嗯,”何遇点头,“正常,这么几年总有些变化的。”
头发长了,人瘦了,见鬼的是看过去居然比那时候还更年轻了。
“我等会还有事,你……”何遇欲言又止的下逐客令。
段孟:“我这就走,花你包着,我过后找时间来拿,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何遇将柜台上的二维码一转:“可以加工作号,后面如果有活动也会第一时间上传,平时送老婆送朋友都合适。”
段孟忍下心底的苦涩,将工作号加了进去,没再多做停留,很快离开了花店。
店内又沉寂下来,外面午后的日光透过门窗投下暖黄的光晕,映衬着养眼的鲜花,室内显得温馨又温暖。
何遇放了手中的笔,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人显得有点疲惫,手肘撑着柜台,捧住了脑袋,好半晌过去,才吐了长长一口气。
等店里预定的花束全部被领走,何遇提早关门回了家。
第二天段孟来消息问,他的花能拿了没。
何遇没理他。
隔了一天,他人又亲自过来了一趟。
见他很有誓不罢休的意思,何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说:“你等等。”
过去挑了十一支玫瑰,又抽了一些搭配绿植,放到操作台上,抽了双色花纸和玻璃纸,以及蕾丝绑带。
将花枝修剪一番,螺旋包法做固定。
何遇还算不上包花中的高手,但她练习次数多,熟能生巧在这事上也能用,一束花包完,用不了多少时间。
“喏,”她把花递过去,“不用特意保养,下面包了营养水够它活一周的。”
段孟接过去:“多少钱?”
“129块,扫码还是现金?”
“微信付。”
何遇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付款二维码,说:“扫那边。”
尽管是老朋友,但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金钱上的事还是分的清楚一点比较好。
段孟捧着那束不知道能送给谁去的花,想着寻个留下来的理由,但何遇疏离姿态明显,他想张嘴说点什么都感觉是个难事。
“还有事?”半晌过去,见这人没动,何遇抬头询问了声。
段孟:“这边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
“我们合作一下如何?”
何遇疑惑的看着他。
“超市客流量大,我想做个买赠的活动,满188赠花束,拿着购物券来你这领,鲜花费用到时凭购物券数量,由我来支付。”
这算的上是一个互利的活动,不过明显何遇的利要比他大的多,这么劳师动众的给何遇送钱,说实话,何遇很有种无福消受的感觉。
何遇极为官方的笑了笑:“算了,我这店铺小,做的也是小生意,跟超市合作,我暂时还消化不起,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建议你找个规模更大的花店,可能比较合适。”
段孟勉强扯了下嘴角:“那再说吧,跟人合作都是有风险的,不是熟悉的人,我不太放心。”
何遇不发表意见。
“何遇……”
“对了,”何遇打断他,笑着说,“老友重逢,实属不易,下个月我结婚,欢迎你来捧个场。”
段孟瞬间有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原本也只是勉强维持住的淡定一下子就到了崩溃边缘。
他的脸不肌肉明显的抽动了几下,眸底泛起刺目的红光,语气不稳的说:“你要结婚了?”
何遇咳了一下,点头:“对,要结婚了,时间真是快,你呢?孩子多大了?”
段孟什么都没听进去,何遇要结婚了,居然就要结婚了,这才多久,她出狱才多久啊!
在自己茫然无措寻觅的时候,何遇已经择一良人,就这么要安定下来了,老天真是爱跟他开玩笑,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让他们撞见。
索性就来个彻头彻尾的自欺欺人,只要不见面,至少还有份念想,现在他还剩下什么。
段孟状态一下子就差到不行,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
何遇被他的样子弄得吓了一跳,说:“你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
段孟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用余光看着何遇,最后还是笑了笑:“恭喜你,不过我可能去不了。”
何遇愣了下,随后点头:“好!”
“我找了你很久,”段孟有点坚持不住的往门口走了几步,最后倚在了门框上,背对何遇,“真的很久,也好的,这样也好的。”
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感慨什么,又或者只是简单陈述。
何遇皱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又说了句:“你真的没事?”
段孟摇了摇头,随后硬是站直身体,从这扇门走了出去。
何遇在原地站着,看着这个男人的身影慢慢走远,穿过马路,上了对面的路牙子,跟一个抽烟路过的中年男人撞了下,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接着没头没脑的往前走,到了岔口,一个拐弯,彻底不见了。
段孟一回去就病倒了,他身体还算可以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个头疼脑热,可这一天却突然病倒了,还有点来势汹汹的意思。
他就住在超市边上的一套民房里,店里几个主管下班后准备去吃宵夜,过来找他,同龄人,他也没什么老板架子,跟员工相处很融洽。
随后发现段孟已经快烧死过去了,宵夜直接泡汤,一伙人合力将这个高大瘫软的男人给抬上了车。
到医院做完常规检查,除了高热,其他问题没有,医生给开了药,在输液大厅挂上点滴后,陪同来的五个人,瞬间就散了四个。
段孟本想一个人呆着的,但身体实在太虚,食品主管又格外热心,硬是留下来了。
点滴要挂三瓶,段孟盯着上方愣了会后,便坐在那闭目养神,身边的主管屁股有点坐不住,玩了几局游戏后跑外面抽烟去了。
“老板?”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突然这么惊讶的唤了声。
段孟皱了皱眉,感觉声音有点耳熟,缓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小柯那张惊讶兴奋的脸。
“老板,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段孟愣了两秒,才哑声开口:“你……这么巧!”
柯达佑在那傻头傻脑的点头,高兴的往段孟边上一坐:“我扁桃体有点发炎,所以今天来打针,又配了点药。”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的?”
“老早了,跟陈……”柯达佑及时住了口,“跟我朋友一起,还是干以前的老本行。”
段孟说:“水果店?”
“嗯,”柯达佑笑眯眯的点头,“现在是自己开,生意还挺好的,你有时间过来逛逛。”
“好的。”
柯达佑给他留了地址,又接了一个陈薇的电话,便火烧屁股的回家了。
因着何遇跟段孟过去的关系,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陈薇时常在他耳边将段孟贬的一无是处,他现在自然也不敢暴露太多信息,以免自己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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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跟宋锦程拍完婚纱照,离婚期就更近了,这段时间段孟识相没再来打扰她,这个男人跟余一洋总归是不同的。
而现实也就像他说的,这样也好的,再没有比现状更好的了。
这个周日何遇又被邀请着去宋家吃饭,前后已经去过好几次,现在跟宋家人也算熟悉了。
然而这次却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往常总是面上抱怨被冷待了,心里巴不得何遇多去几趟的宋锦程,少有的将何遇给拦了下来。
他说:“不用管他们,我们自己这么忙,还要来回跑,多麻烦。”
说这话时,宋锦程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何遇最为擅长察言观色,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想来也一定跟自己有关,否则这个男人不会如此抗拒。
“长辈亲自来电话邀请的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说出来都不合适。”何遇歪头瞧着他的脸色,“是出什么事了?”
宋锦程抿了抿唇,他不会撒谎,一撒谎就容易被看出来。
何遇戳了戳他后背,笑说:“你要么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微侧着身,抗拒姿态明显。
何遇等了一会,又循循善诱说:“我们都要结婚了,有什么问题理应说出来一起解决,你现在不告诉我,难道能保证之后都不会让我知道?”
宋锦程脊背僵直,片刻后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没精神。
他转过身来,握住何遇的双手,斟酌着措词说:“我爸妈听说一些事,所以有点耿耿于怀。”
何遇轻轻挑起眉,说:“什么事?”
宋锦程:“你之前是不是出过车祸?”
何遇跟他对视几秒,点头:“对。”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宋家父母可以接受她残破的家庭,那是因为这是何遇没法选择的,跟她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关联。
而车祸事件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并且还为此入狱过三年,这一点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个污点,别人不接受,也能理解。
何遇这时将手抽了出来:“是出过车祸,没告诉你们,是我的问题。”
“不不不,”宋锦程连忙摇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谁想出车祸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并不介意。”
但你父母很介意。
一段婚姻,若是没有长辈的祝福,那么注定是不幸的,未来也会多有怨言。
哪怕现在被感情冲昏了头,觉得什么都可以克服,婚后的日子太长了,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何遇感觉原定不久的婚礼估计要黄。
她隐瞒下来的不单单只有车祸,还有过往的所有,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
果然要接受全新的开始,总归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遇,”宋锦程看她一个劲在那出神,便唤了声,“我真的不介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爸妈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理解了。”
何遇摇头:“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我没懂。”
何遇说:“车祸这件事你父母是从哪里得知的?”
宋锦程抿唇,一时没开口。
何遇看着他:“是有人过来特意告诉你们的?”
宋锦程连忙摇头:“那倒不是。”
何遇:“那就是他们去我以前生活的城市调查过?”
宋锦程脸色有点难看,又不吭声了。
那看样子就是去亲自调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