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直通后台,结束最终排练的工作人员们都在进餐。化妆间空空荡荡,詹妮一坐下便点燃一支香烟。
她叼着烟问:“你的脚没事了吧?”
这个上次她已经问过了,由此可见,詹妮到底对此有多在意。
“没有什么问题。”宋怡客气地回答。
烟雾缭绕中,詹妮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我放弃池招哥哥了。”
“欸?”尽管觉得这和自己没关系,但宋怡仍旧做出了反应。
“我觉得人要懂得亡羊补牢、进退有度。毕竟我手里的好牌还很多,”詹妮吐了一口烟圈,忽然越说越激动,仿佛在讲台上发言一般伸手握拳,“他已经做不成我的丈夫了,但至少,我要他做我的哥哥!”
宋怡犹豫起来:“那,詹副总……”
“啊,对哦,还有他啊。”詹妮深沉地掸掉烟灰,认真思考起来,“他…更像弟弟,你明白吧?”
假如说是需要人照顾这一点的话,宋怡大约是能理解的。
直到最后,持票者也没有如期到来。她独自一人回到座位上。
詹妮演的是格林童话中被困在高塔上的莴苣姑娘,终日用自己的长发作为软梯,从而与爱人约会。
舞台上的她很有魅力,宋怡也忍不住为她鼓掌。但是,身边空落落的座位却始终刺激着她的心神。
这天回去,宋怡翻来覆去直到天亮也没睡着。她给奶奶做了早饭,离开公寓时状态很糟,就连池遇在背后打招呼,她也没顾及。
到了办公室,宋怡刚开始收拾东西,池招忽然在电脑屏幕后面按着鼠标开口:“你昨天去看詹小红的音乐剧了吧?”
宋怡抬头。
“你请了谁去?”他问。
宋怡直起身来回答:“奶奶。”
“没有别人了吗?”池招抬起眼睛,他短暂地微笑,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宋怡说:“没有了。”
“你骗人。”池招重新看向屏幕,他轻声回答。
“您的座位在哪?我没有看到您。”宋怡已经猜到了,池招一定也在场。她懒得跟他迂回,单刀直入问出口。
“楼上。”池招言简意赅地回答。
说实话,这时的宋怡内心深处有些难堪。
她吸了一口气,随后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既然您都知道,就不用问我了。”
说完以后,宋怡不感到后悔,但不可避免地反省起来。
其实她没必要对池招发脾气的。
这积淀了一夜的心情大约是悲愤,她对此不熟悉,因而无法确定。可是她知道,她真正想倾诉失落和愤怒的对象是宋作为。
宋怡背对池招站着。她抬起手臂,撑住额头的同时抵抗彻夜未眠的眩晕。
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池招跨过地上形形色色的玩具来到她面前。他坐到她面前的沙发上,仰着头,仔仔细细地望着她。
他伸出手,轻轻的,毫无打断意味地牵住她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指。
池招没说话,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她。宋怡松开额头时,她眼睛里没有光,低头对上池招的眼神,一时懊恼地开口:“我请的人没有来。”
“嗯。”池招闷声回答。他给了很充裕的空间,让她可以自如地说下去。
“我可能有点难过。”她说。
“嗯。”池招的目光像小狗湿漉漉的舌头。
最终宋怡冷静了下来。她说:“对不起。”
那张卡片里,她写了这样的话——“爸爸,我是宋怡。距离妈妈离开已经有些时候了,我们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爸爸,听说你也开始重新工作了,有机会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爸爸,过去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知道,伤害我不是你的本意。”
想和他聊聊,想得知他的心情,想听他说“之前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
就算是谎话。
只要他道歉,她立刻就会原谅他。
但是现在,宋怡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池招忽然起身,她下定决心,跟随着转过头去。这个状态上班还是太失职,她刚准备开口请假,结果看到池招拿起车钥匙朝她晃了晃:“要不要去吃冰淇淋?”
宋怡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钟。
然后,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开。“池招,”宋怡说,“你超帅的。”
不要吝啬赞美。
池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漫长的缄默过去之后,他的脸色纹丝不动,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谢。”说着,他转身先一步出门,T恤下的脊背笔直而清瘦。池招接着说下去,“在我心里,全世界你最漂亮。”
宋怡懵然看向他的背影。她睁大眼睛,恍惚了好一阵子,直到电梯提示音响才急忙跟出去。
在电梯间里,他们都一言不发。
停车场内,宋怡走了一步,最终还是忍不住掏出镜子,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的脸,忍不住心想,漂亮,真的吗?
池招低头摆弄着手机。他打开社交软件,面无表情发起与阳光大男孩的文字对话。
冰梦蝶殇说:夏凡,怎么办。
阳光大男孩说:wat???
冰梦蝶殇说: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夸夸群即“全方位地用华丽的辞藻疯狂地夸奖吹捧你”的多人群聊。(摘自百度百科)
今年流行起来的一种网络社交模式,大概就是群内成员都无条件地称赞对方,借此达到解压等目的(个人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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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詹洛叔叔的严格要求下,身为乖宝宝的小詹同志的确没学会吸烟,但妹妹詹妮小姐似乎并不是这样呢(
第37章
几周以前, 国内流量最大的社交网站过来采访池招。
平时池招不排斥抛头露面, 但也不喜欢。倘若不是为了《acdf》的宣传,他恐怕也不会亲自接受采访。
当时由夏凡作陪。说是作为了解崇游的职员为采访组提供帮助, 其实是在必要时刻矫正池招的发言。
要知道,那家伙可是在“年度十大品牌游戏企业”的领奖台上说“感谢楼下咖啡店的甜甜圈和布丁,在关键时刻帮助我们崇游全体员工度过难关”的人。
对方过来时, 为了表示尊重, 池招把沙发上堆积的玩偶全部推到地上,然后郑重其事抬手说:“请坐。”
采访组组长受宠若惊地坐下了。
问游戏相关的问题时,池招的回复都很完美。条理清晰, 措辞文明,没有涉密,也不乏趣味性。
到最后,组长说:“那么, 专业类的问题就到这里了。”
池招当即起身准备去逗猫,结果被夏凡按着重新坐下。
“接下来,我们想问一些有关您个人的问题, ”组长试探着问,“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池招回答。
“……”组长侧过头, 看了一眼夏凡。
夏凡说:“池先生的意思是,您请问。”
组长开口:“在崇名游戏的玩家中, 不少人对您本人也是津津乐道的,特别是女玩家……”
“男玩家也挺多的。”池招捧着脸没精打采地说,“每次服务器崩了, 要改参数,或者出什么新礼盒,他们都把我往死里骂呢。”
组长默默地擦汗:“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们的意思是您是人气很高的企业家,但至今还是单身,请问近期有什么打算吗?”
为了防止池招脱口而出“我打算出家”之类的玩笑,夏凡抢先回答:“池先生目前想先注重事业,其他事都随遇而安,还请多关注我们的游戏作品。”
这个回复滴水不漏,在被请出去以前,组长最后问了最后一句:“请问您目前有抱有好感的女性吗?”
池招在拆棒棒糖的糖纸,此时抬起头来:“抱有好感是什么?”
“就是……”组长偶然瞄到了架子上的粘土手办,“就是觉得看着很漂亮的。”
池招叼着棒棒糖略作思索,他说:“有啊。我觉得我秘书特别漂亮。”
然后,气氛就冻结了。
夏凡花了很大力气来劝阻对方乱写。
《acdf》正式收费的日子原本应该定在小长假的,然而,单记游戏那边也匆忙公布了公测日期。
和《acdf》正好撞上。
这当然不只是巧合。单景一有意为之,不惜自损八百,为的是给《acdf》分流。
看到这则消息以后,池招立刻做出提前开服的决定。
“让出小长假的流量不要紧吗?”詹和青问。
“没说要让啊。”池招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当天几个服务器同步开启,在线人数一时达到高峰。崇游早有预料,安排过的技术部门带领着服务器挺过了热潮。
这一次并非池招授意,企划部自作主张在一楼搭雪碧塔。
雪碧塔,顾名思义,是香槟塔的改版。除了倒满的饮料不是香槟是雪碧以外没有其他区别。
宋怡是第一次在电影外看到这种设施,经过一楼大厅时稍微有点吃惊。池招得知以后非常愤怒,因为——“这群邪教教徒!可乐才是王道!”
看着池招套上外套冲出门去,宋怡留在办公室,和夏凡一起收拾东西。
有同事发了视频到群里,趁着夏凡不注意,宋怡关掉声音,把手机藏在文件底下点击播放。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忙坏了,现下好不容易得到放松的机会,都玩得很尽兴。
在他们之中,宋怡看到池招和詹和青在角落里说着什么。
大概聊了什么有趣的事,池招笑起来,打闹式地肘击詹和青。詹和青本来在笑,结果笑着笑着捂着肚子蹲下身去。
池招吓了一跳,立刻去检查他的伤势。
看着两个小朋友傻乎乎的这一幕,工作途中的宋怡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对面的夏凡就敲了敲桌子。
“想下去玩就去,”夏凡咳嗽了两声。宋怡尴尬地恢复镇定。
最近的池招,对宋怡来说太显眼了。
有关“超帅的”这句话,她没有说谎。
崇名网络已经沦为崇游附庸这件事得到了印证。为了商讨收购的一系列问题,崇名网络的高层们竟然亲自来崇游开会。
池招应对的态度也很随便,穿着便装就去和他们见面,还被比他年长二十岁的总负责人搭了肩膀。他对收购没兴趣,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这种场合宋怡不用跟去,下楼去见新员工,她刚好从会议室外的走廊经过。
她停下脚步,无意识用目光搜寻池招的方向。
会议上尚有职员在滔滔不绝地发言,池招专注地垂着头,手中的圆珠笔始终摆动着。宋怡猜他估计在开小差画速写。
她忍不住在原地驻足。就在她看得出神时,池招忽然抬起头来,准确无误捕捉到她的视线。
宋怡吓了一跳,不慌不忙用颔首打招呼。
池招则朝她抬起下巴,露出少年气满满的微笑。
那个笑容仿佛枪里的子弹,笔直射出,击中宋怡的胸口。
她感到窒息。
虽然胸口很难受,但又不觉得讨厌。倒不如说恰恰相反,这种折磨越多越好。
面对池招,宋怡时常产生这种陌生的感觉。
但是,忙碌的工作总能使她及时从中脱身。
身为一间部门健全、盈利目的清晰的企业,社交是必不可少的。
崇游名下的游戏产品目前没有涉猎电竞,但崇名总部却在国内的电竞产业中有所投资。
小长假期间,一款策略类游戏的大奖赛赛场正好来到国内。
主办方给池招送来了位置极其上等的门票。
池招看着那两张票默不作声了许久,夏凡经过时搭话:“那天我女朋友妈妈生日,所以我不加班。”
“不,我在想拿到网上去卖能换多少钱。”
“最好不要,如果你不想害得崇游在这种小事上落下话柄的话。”夏凡目不斜视地回答。
池招回过头问:“宋怡,你晚上有没有空?”
“奶奶最近去一起跳社交舞的朋友家了,所以暂时有空。”宋怡如实回答道。
最后只能池招和宋怡同去。
在车上,池招有些兴趣地开口问:“社交舞……是什么?”
“就是家附近的老年社交舞教室。”宋怡解释道,“以前在乡下可以跳广场舞。但是城市里广场都进行噪声管制,所以奶奶就去跳社交舞了。她年轻时好像学过一些。另外一提,用的是自己的钱。”
池招笑出声来,握着方向盘说:“这不是超厉害的吗。”
“有什么兴趣爱好是很好。”
“宋怡呢?”池招忽然问,“有什么爱好吗?”
宋怡略作思索,侧过头说:“最近我在玩《粘粘世界》……”刚说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宋怡看到单景一的消息。
他打电话没通,于是接二连三发来短信。
“池招在你旁边没有?让他接我电话!”
除了这句以外,大部分都是语序混乱的谩骂。
难得看到单景一这么失态。要知道,他可是被骗花高价买下池招的画以后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照常把那幅画搬回去的超人。宋怡将疑问抛给驾驶座上的人:“发生了什么吗?”
计算一下日期,最近单记游戏开放公测了。
按理说,《acdf》都改变日期、避开撞车,也算是做出让步了,单景一理应当洋洋得意才是。
这么气急败坏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