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美人——刺蘼
时间:2019-05-20 08:44:11

  他脚步停下,等着星涟过来,身边的常玉彤看他不动了,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见之前在洗心阁外遇见的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正朝他们走过来。
  宫女和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畏畏缩缩地走在后面,领头的小太监却板着个脸。对着皇上也敢这样摆脸色,他莫不是活腻了?
  “皇上?”常玉彤看向桓肆,惊讶地发现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看着他们走近。不,他应该是只看着那个脸色不好的小太监,专注到眼睛一眨也不眨。
  常玉彤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她今天才回宫,一回来就听与她好的小宫女们说皇上最近被个娘们唧唧的太监迷住了,每天下朝后和他形影不离,还把先帝建的洗心阁赐给他住。这份恩宠别说哪个宫人,就是后宫几个金尊玉贵的娘娘也没有谁享受过。
  她一直以为皇上不召幸后妃是因为他继位不久,一颗心都扑在国事上,无暇儿女情长。如今看来,那些后宫佳丽不入他的眼,不过是因为皇上根本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一心追求的东西,竟然被一个卑贱的阉人轻易得到了。皇上居然有个这么见不得人的嗜好,这个猜想让她心口撕扯样的痛起来。再看那小太监美目流转,一副天生的祸水样儿,常玉彤不禁又恨又妒,连想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腌臜,就觉得他恶心死了。
  当然让常玉彤恶心到的只有水生一个人,皇上嘛,自带光环,做什么都没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喜欢她。
  三人走过来,一同向皇上行礼问安。
  “你怎么出来了?不高兴么?谁惹着你了?”桓肆下意识的又想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外人在,不好对星涟太亲昵,便收回抬起一半的手。
  星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常玉彤急忙上前一步,抢先问道:“皇上,听闻您将洗心阁赐住给一位水生公公,莫非就是此人吗?”
  “彤姐刚回宫就知道了?”桓肆对她消息如此灵通感到有些不悦,嘴角的笑意微微收起。
  常玉彤抿嘴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都说红颜祸水,古时候好几个昏君因沉迷美色而亡国,可我看这水生小公公生得比女儿家更美,岂不是比祸水还要祸水?”
  桓肆闻言一笑,双眼眯起,像一只狐狸,语气轻快地调戏星涟“的确生得祸国殃民,说不定以后还真能让人在史册上记一笔”。
  就是性子野了些,远没有古时候那些妖妃艳后的风情,但他就喜欢这样的。
  看桓肆表情如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常玉彤又说:“这本是皇上的私事,别人不应置喙,不过宠信阉宦,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大忌……皇上是明君,这些道理理应比我懂。忠言逆耳,我娘要是还在,只怕也不想看到皇上如此堕落。”
  她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不畏强权直言善谏的形象,把亡母也搬了出来,希望让桓肆对她刮目相看。却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明君都听得进这种逆耳的“忠言”。
  桓肆瞬间便懂得了她的意思,眼神都冷了:“乳娘刚去世,尸骨未寒,彤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关心别人了么?”
  这些根本就与他人无关的事,他不喜欢有谁来指手画脚。虽说常玉彤不赞成也没法左右他什么,但听到耳边有人多嘴多舌的,心里仍会觉得烦躁。
  再说常玉彤的出发点是出于她的嫉妒心,而不是真的忧国忧民。
  或许是因为常玉彤从小与皇子们长在一起,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很清楚,有时候简直把自己当成长乐宫的女主人了。以前万嬷嬷在的时候还会对她进行管教约束,如今万嬷嬷过世,没有人再提点她,她越发得意忘形。
  这些年提供给她们优渥的生活,幼时常玉彤为他试菜的恩情,桓肆自觉已经还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还在容忍她,完全是看在万嬷嬷的面子上。带他长大的乳母只有这一个孩子,嬷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求他照顾女儿,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有负所托。
  常玉彤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不由略低下头掩饰不自然的脸色,讪讪道:“我也是为了皇上的名声着想……”
  星涟刚才冷眼看着这女的当面说自己坏话,现在连桓肆都生气了,她还不知道自找台阶下,估摸着打紫云那两耳光她也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她再也忍不了听常玉彤继续胡说八道了,暴脾气上来,上去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她大腿上。
  “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星涟把她踢翻在地,无视周围一圈人震惊的眼神,双手叉着腰怒斥,“你一个女子,什么都不清楚,就乱嚼舌头把别人说得这么不堪,真以为谁都跟你想的一样龌龊吗?”
  “皇上……你看他、他竟敢踢我!”常玉彤从没挨过打,被她这一踢整个人都懵了,腿疼得站不起来,泪眼盈盈地看着桓肆哀呼。
  星涟看着生气,还想上去再补一下,却被桓肆拉住了手腕。
  “星涟,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桓肆双眉微皱,不赞同地摇摇头。
  常玉彤虽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还不到该挨打的程度。
  星涟甩开他,气呼呼地把紫云拉到他跟前,指着她脸上鲜明的红指印:“你问我为什么随便打人,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姐为什么随便打人?我们紫云好端端待在洗心阁,她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跑过去打人家?你看紫云的脸肿成什么样儿了?奴婢就不是人,可以随意打骂吗?”
  看见紫云脸上的巴掌印,桓肆脸一沉,冷冷看向常玉彤:“可有此事?”
  常玉彤争辩道:“打她是因为这贱婢对我无礼,我不过想去看看洗心阁里成什么样了,她偏拦着不许我进去,还说我是奴婢……”
  “闲杂人等不许进洗心阁,是朕下的旨,怎么紫云拦你的时候没说吗?”
  紫云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说了,可常姑姑就是不信,说奴婢是骗她的,还、还打了我。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可能说她是奴婢呢?”
  她那两耳光受得十分冤枉,她一点也没有对常玉彤无礼的意思,纯属常玉彤自卑又自傲,不愿承认她们母女是奴婢出身。当时紫云只不过说到“咱们做奴婢的”几个字,她就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便要以耳光的形式将这份屈辱还回去。
  桓肆脸色更难看了。她刚回宫就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在宫人之间怎样作威作福呢。
  “皇上,我打了她,你要罚我也认,可她也打人了呀,您可不能偏心。”星涟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皇上,您忘了我娘亲临终的遗言了吗?”常玉彤试图利用桓肆对万嬷嬷的感激唤起对自己的同情心。
  星涟气不打一处来,嘿嘿冷笑几声:“你还好意思提你娘啊?你娘刚刚去世,你身为人家女儿,不守孝三年就罢了,才一个多月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你好孝顺啊!今天我就算是替你娘也该教训你!”
  说是这么说,但星涟也没再动手,堂堂皇上在旁边,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桓肆沉默片刻,厌恶地扫了眼常玉彤,还是选择了偏袒星涟。
  “水生说得对,乳娘刚过世,你实在是太招摇了。她老人家心地善良,宫里认识的人人称道,可惜没把你教好。她就你一个女儿,你不该给她丢脸,这次先罚你回去守孝三月静思己过。以后再听说你欺压宫人,就没这么便宜了。”
  刚刚星涟那一下用的力是实打实的,比她打紫云那两下严重得多。常玉彤伤得自己站不起来,桓肆让江德彦和罗小白左右扶持,把她送回住处闭门思过。
  常玉彤一半是被迫的让两人架着离去,屈辱地流着眼泪,走之前恨恨地瞪了一眼星涟主仆。
 
 
第36章 
  桓肆虽然罚了常玉彤, 星涟仍然闷闷不乐, 倒不是因为觉得常玉彤受到的惩罚轻了,而是因为这事心里产生了别的担忧。现在为避开太后耳目扮成太监,不能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身份就罢了, 还要被人家在背后乱嚼舌根, 说她一个太监媚上惑主。
  这还是只在长乐宫里呢,要是外面那些人, 特别是某些以耿直忠正自居的大臣知道了他把个太监像男宠一样养在身边麻烦就大了。到时候他们私底下唾骂他是无道昏君还好,万一想要清君侧弄死她, 那她不就死得太冤枉了。
  人言可畏, 就算到时候澄清了她是女子,可她也出了名, 一顶魅惑君王的妖妃帽子早就戴头顶摘不下来了。她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载入史册, 还不如籍籍无名地老死冷宫,至少不会被外界舆论骂。
  桓肆却笑她的忧虑纯属杞人忧天。他身为皇帝, 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 只是宠爱个把妃子,还轮不到谁来置喙。
  他甚至想过直接宣布将星涟的妃位恢复,仍让她住在长乐宫, 这样谁也无法对她下手,但这个提议被星涟坚决地拒绝了。
  如果楚星涟现在是个默默无闻的冷宫废妃,将来她要出宫只需录一个假的死亡记名,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的经历。要是她正式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皇妃, 再想离开这里就没那么简单了。一个好端端的人,死了总不可能尸体都找不到吧?
  炎热的午后,江德彦准备了一些夏天特产水果,星涟和桓肆相对而坐,一边吃水果一边闲聊。
  “你就这么不喜欢住在宫里?”每次星涟向往着出宫以后如何快活自由,桓肆就忍不住失落。
  从坐上皇位那时起,他的未来就注定与自己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驰,再也没有激情了。星涟就像闯入黑暗的一点星光,好不容易人生中出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他私心不想放她走。
  可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不管他怎么对她好,她都不会有一丝回馈。当年桓律还对她不冷不热的,一味追捧楚月河,她为什么就能暗恋他?
  星涟偷偷翻个白眼,托着下巴抱怨道:“宫里多无聊呀,又不能骑马打猎,又不能逛街买东西,就这么大地方,每天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人也是一样的,一点新鲜感也没有。”
  听她细数了一长串皇宫里的缺点,桓肆不禁莞尔。星涟不喜欢的这些点和他做皇子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他追求的也是潇洒快意、无拘无束,可当皇帝后,他已经麻木很久了。
  “还不止呢。”星涟皱着鼻子,继续数落,“这些其实都不是很大的问题,我更不喜欢宫里的人,要么阴沉沉的,要么就笑里藏刀,很少有真心待人的。”
  况且月河还在宫里呢,落到今日这田地她居功至伟,她把她害惨了,星涟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楚月河母子住在太后宫里,朕不会让太后见到你,当然你也不会看到她。”桓肆知道她和楚月河之间的龃龉,自然不会让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他甚至怀疑星涟惹怒太后,以致被发落冷宫,也少不了楚月河在背后搞鬼。
  星涟那时候什么都不清楚,平时照顾她的宫人也说她很乖,不需要人怎么操心,于是他很放心,后来忙起来便忘了关注她。若不是她自己好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得了她居然被迁到横台宫去了。
  换位思考,如果他自己是楚从渊,知道妹妹的遭遇,恐怕很难再与他一心了。眼下大新与洛夏局势已成白热化,大战一触即发,若这时候从渊撂挑子,想想都可怕。
  “好吧。”星涟无力地点头,“我就忍耐过这段时间,等哥哥回来了,我就和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月河。我要去边关,看草原和沙漠。”
  反正祖父祖母都不在了,她不想留在虞京,也不想再看见她无情的爹娘。
  桓肆闻言眸光一闪,没有对她的美好憧憬做出回应,他现在思考的是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只是目前看来,达成的难度似乎太大了。
  这丫头没开窍,估计指望不了她自己看出来他喜欢她,直接告诉她的话,又怕吓到她,从此以后躲他更远。
  看他又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星涟拿了一串冰镇过的绿葡萄,自己吃起来。
  她装作很认真地在吃东西,却不停地偷瞟他,桓肆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眉毛一扬:“你老看我做什么?是葡萄太酸吗?”
  星涟摇摇头,终于按捺不住,咳两下清清嗓子,问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我就是想问问,您和腾王都闹成那样了,您为什么还对他老婆儿子那么优待啊?古时候那些帝王不都奉行对敌人斩草除根吗?”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又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月河呢……”
  她越说越小声。这问题涉及皇帝的**,她还是有点怂,万一踩到他的痛脚,他恼羞成怒了,从渊远在天边也救不了近火。
  桓肆嘴唇紧闭,瞪了她一会儿,猛地屈指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星涟吃痛,“哎哟”一声,一手捂住脑门儿。
  “你这脑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我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嫂子心存非分之想吧?”桓肆对她无语了。
  “可你以前不是喜欢她吗?还跟桓律争着追求她来着……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很要面子,输给他肯定特别不甘心,对月河念念不忘正常啊……”星涟小声嘟囔着。
  桓肆被她气得发笑。他少年时确实对楚月河有过好感,一个女孩子长得美、多才多艺,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招人喜欢是很正常的。当时虞京倾慕楚月河的少年郎不知道有多少。可那次在楚家梅园里偷听到她和桓律说话,他就已经对她歇了心思。
  他斜睨她一眼,反呛她:“你不也暗恋过桓律吗?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忘不了他?他可是你姐夫呢!”
  星涟脸一下子涨红,吃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呸,你胡说,我才没有!”
  这事儿她哪好意思对人说,一直憋在心里,连当时几个贴身的丫鬟也没说。
  “哼,你每次见到他,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当谁看不见呢?可惜你这个又傻又刁的小胖丫头,人家看不上。”桓肆也不遗余力地翻旧事笑话她。
  “不说这个了,都已经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星涟尴尬地岔开话题,“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
  “对他们母子好的不是我,是太后。我与桓律已呈不死不休之势,总有一天他得死。母后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想做得太绝,连她唯一的孙儿都除掉。”
  星涟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实在不相信他是这么仁慈的人。太子的死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又在夺取皇位中赢了腾王,人家两个儿子都毁在他手上,他哪来的自信觉得太后不会反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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