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美人——刺蘼
时间:2019-05-20 08:44:11

  她幼时不被父母喜爱,造成了内心深处一直有着某种自卑,总害怕被人嫌弃,然后丢下她。
  桓肆摇摇头:“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或者谢谢,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够牵挂一个人,为她喜为她忧,才不枉活在世间一场。”
  星涟可怜兮兮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会心软,更别说桓肆了。他轻抚几下她的头发,轻叹道:“只希望你能太太平平的,我就满足了。哪怕今后你不在朕身边,只要得知你好好的就行。”
  大概是她以前总说喜欢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让他觉得她不那么喜欢皇宫。要是她对宫外的向往超过对他的感情,他也不愿意强行让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却过得不开心。
  星涟伸手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喜欢你,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这句承诺一般的话让桓肆心头一热,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瓣相触,仿佛有电流通过两人身体,一瞬间他们脑子里都是空空荡荡晕晕乎乎的。
  星涟呆了一下,抬手捂住嘴唇,张大眼瞪着他。桓肆低头凝视着她,眼里尽是柔情蜜意,星涟脸颊登时绯红,不敢再与他对视,将脸埋进自己手心里。
  桓肆见她害羞了,不禁低低笑出了声。星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觉得两人贴得这么近,不说话的话氛围也太诡异了。
  “对了皇上,夏蝉怎么样了?”虽然当时夏蝉没救得到她,但星涟觉得夏蝉应该不是不救,而是自己也被人缠住了,倒没有十分怪她。
  桓肆道:“她受了很重的伤,要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到你身边伺候了。”
  “很严重吗?她怎么受伤的?”星涟和她相处了有些日子,觉得她外冷内热,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听说她还为了救她受了重伤,不由担心起来。
  “放心,不会死的。”桓肆皱眉道,“之前也是朕考虑不周了,只想到夏蝉是女子,在你身边会方便一点,却忘了她出身名门正派,又缺少经验,被人暗算难以应变。这次回去朕给你换几个护卫。”
  “不用了皇上,我觉得夏蝉人挺好的,等她好了,如果愿意的话,皇上还让她来陪我吧。”
  她知道这些做人家手下的,最怕的就是没有价值被放弃,星涟不想夏蝉被她的同僚瞧不起,说她连一个姑娘也保护不好。把她再叫到身边来,也是担心桓肆会因为夏蝉保护不力惩罚她。
  桓肆哪会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但想着星涟在宫里偶尔寂寞,身边多几个认识的人也好,便答应了她。反正夏蝉在她身边,也可以同时安排其他人保护她。
  这会儿展衡和郗芳华夫妇还等在原地,之前他们因为放走楚月河等人,被赶上来的桓肆狠狠斥责了一通,不敢自行离去。展衡惴惴不安,担心星涟出事皇上会迁怒他们夫妻,郗芳华一方面担心星涟,一方面也后悔自己的糊涂害了丈夫,深恐影响了他的仕途。
  “夫君,这次是我对不起你,若是皇上问罪,我会一力承担。”她反复向展衡认错。
  展衡无奈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怪你有什么用?况且放他们走也是我自己下的命令,你也是爱女心切。你我夫妻一体,切莫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当然要为夫来抗。”
  郗芳华为他这番话感动涕零。她前半生遇人不淑,能再嫁给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除去儿女不肯原谅她这一点,她已是此生无憾了。
  过了很久,路上终于出现一队人马的影子,只是皇上去时率领着数百士兵,回来时身后只跟着几个人了。但那几个人里面却不见星涟,郗芳华一颗心揪起了,等他们走近,才发现星涟竟和皇上乘的是同一匹马。
  两人迎上去,桓肆停了下来,让星涟看看自己母亲。星涟知道郗芳华是为了她的安全才放楚月河他们走,心情复杂,虽说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毕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切。
  在那个情况下,自己被劫持,他们投鼠忌器很正常,只是放走人之后竟然没有补救措施,只会在原地干着急,要不是桓肆来了,她可能真被带到角戎被人折辱了。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
  “星涟,你怎么样啊?没事吧?”郗芳华一脸殷切地仰头望着她,展衡拉她给皇上行礼她才反应过来皇上也在。
  星涟看看他们,觉得自己冷脸以对也太不近人情,便点点头回答:“我没事,你们可以放心了。”
  至于他们放走楚月河等人,差点误了事,桓肆要如何处置,她就没法管了。
  一路上桓肆已经考虑过了,念在他们并非出于恶意,并未重罚。只是勒令他们立即返回冰州,无大事不许再回虞京。展衡未来一年中的俸禄减半,并且在公事上做决定绝不可再被妇人之言左右,不然被他知道一次便降级一品。
  这也是不想让星涟再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郗芳华为难,若是她未来原谅母亲了,再想见她,便将他们调回虞京便是。
  夫妻二人对这个处罚不敢有任何异议,罚俸一年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也就是郗芳华不能再轻易回娘家了。两人谢过皇恩,当即继续启程回冰州。
  回到宫里,桓肆马上召御医和医女过来为星涟检查伤势。经医女检查后,发现星涟身上很多皮外伤,有的开口流过血,有的只是红肿或淤青,没有断骨或者内脏受损之类的大问题。桓肆这才放了心,守在外面等她们替她上药和包扎伤口。
  不过御医们最担心星涟身上的伤疤这么久没处理,恐怕留疤,尤其她脸上被楚月河的长指甲掐过,留下了两道小小的月牙一样的伤痕,女儿家是最不喜欢容颜有损的。这时候星涟就庆幸君千千给她留下了那么多生肌养颜的方子,等伤口好了之后抹几次,很快就能消除疤痕。
  桓肆却打趣她不除疤也没事,她的脸太漂亮了,留下一丁点小残缺,反而显得近人气些。这说法受到了长乐宫宫女和在场医女们的一致反对,只是大家也都只敢在心里翻白眼。
  晚些时候去追捕格瓦高力和楚月河的禁军小统领回来了,他们没能把逃犯带回来,一见桓肆就跪下认错领罚。
  他们当时一路紧追不舍,但到了路窄处,道路一旁就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马车是过不去的。本以为抓住逃犯已是十拿九稳,谁知格瓦高力竟心狠至此,果断地从马车里跳上拉车的马,推开自己的部下,又挥刀砍断连接车辕的绳子。
  整个车厢连着楚月河掉下深渊,而格瓦高力骑术超群,在极为狭窄的山路上单骑逃脱了。
  后来他们下到峡谷底部搜寻,发现下面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只在岸边找到了一些马车的碎片,没有找到楚月河和那个被格瓦高力抛弃的手下,他们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
 
 
第74章 
  桓肆亲自去救星涟时对格瓦高力和楚月河所说并不是骗他们的, 桓律确实已经被他派去角戎的密探们抓到了, 正在回来的路上。
  此外密探们在角戎的时候还打听到,角戎王并没有与大新断交的意思, 格瓦高力在大新所为都是他私人行为。但现在角戎王人已经年迈昏聩,几个儿子为了继承王位争夺不休,各方拉帮结派巩固自己的势力。
  眼见内部都被分化得差不多了, 格瓦高力这个四皇子便想到了寻找外援, 先后联系了周边几个小国的高官,都没得到什么助力。别人也不是傻的, 角戎一直以来对这些小国多有欺压,躲都来不及, 哪敢把自己搅进他们的浑水里?
  他当然不会想到求助大新现在的皇帝, 大新巴不得他们内部越乱越好呢, 永远没有实力反抗才是最好的。
  有一次格瓦高力在两国边境的人市上遇到伪装奴隶的桓律, 觉得此人外表不凡。当时桓律虽隐没在奴隶群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让他一眼就看见了,便将人买了回去。
  格瓦高力觉得桓律定然不是普通人,带他回去后便当做贤士礼待, 向他诉说了自己想要一统草原的雄心壮志。桓律对他放下了戒备, 两人越聊越投机,便把自己的身世也跟他说了。
  大新的王爷流落到角戎,且还没有放弃皇位,暗中蓄养力量准备反扑, 这正中格瓦高力下怀。
  两人商议,格瓦高力帮助桓律救出在桓肆控制之下的家人,助他夺回皇位,而桓律登基后再帮格瓦高力打败他的兄弟们。以后两国结为兄弟之邦,集合兵力打下北方最大的洛夏,平分他们的国土和各种资源。
  为了这个目的,格瓦高力才能两度冒险潜入大新,只为救走楚月河母子。不过面临危险时他还是选择了自己,回去后大约会告诉桓律楚月河是被大新军队杀掉的,加深他的仇恨。
  只是他不知道桓律已经不会在那等着他了。格瓦高力的哥哥们也早就收到了他和大新王爷结盟的风声,自然想方设法地破坏,桓律一直以来东躲西藏,还是被人出卖了行踪。
  密探们抓到桓律后,格瓦高力的亲卫都被角戎其他王子的人秘密解决掉了,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重新回到大新国土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顺利。格瓦高力回国后落到他哥哥们手里,只怕也不会比桓律好过到哪里去。
  接着桓肆着人追查格瓦高力第二次到大新后有哪些人有过接触。宫里几个被收买私放楚月河,并用她以假乱真代替宫女出宫的都被清查出来,送到掖庭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此外还发现格瓦高力也与楚家人联系过,不过楚家已经没有能力帮忙,只是收留了角戎人一段时间,让他们做准备与宫里的人接上头。桓肆见楚文轩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不再容情,以私通外国的罪名将他们夫妻一起打入天牢。
  楚文轩和白露云并不知道楚月河逃走时还顺便劫走了星涟。二人在狱中得知爱女死讯,立时愁云惨淡凄凄惨惨,把她的死归咎在桓肆不断逼迫上面。
  他们每日咒骂桓肆狼心狗肺,残酷无道,陷害忠良后人,对不起楚家为国奉献的先人。桓肆自然不会因他们的谩骂而感到有什么不适,既然楚文轩丝毫没有认罪悔过的意思,便将他们关上一辈子又能如何?
  自作孽不可活,星涟不会求桓肆对生父网开一面,楚文轩夫妇多次触及桓肆的底线,他还留他们一条命在已经是仁至义尽。星涟对父亲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但念在始终父女一场,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去见了他一面。
  天牢里面囚禁的都是重犯,要么面临死刑,要么永远不会被放出去那种。牢中不似她想象中的阴森污秽,打扫得很干净,并且一直保持着干燥,以免传染病菌。每间囚室的墙上高处都开了好几个小孔,一为通风,二来外面的阳光也照得进来。
  刑讯问供另有场地,这里只用于关押囚犯。犯人们被关在这里除了不得自由和身心倍感压抑郁闷之外,并没有受到多少酷刑。
  星涟进来之前还怕看到楚文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过见到他时发现他只是比那次见时消瘦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四十几岁的人,看着就像六十多了。
  天牢男女囚室是分开的,楚文轩单独住一间牢房,看来他在里面待遇还可以。不过他们后半辈子恐怕都只能在这里度过了,而楚文轩和白露云相隔不远却再也不能见面,他们之间确实算得上真爱,如此被分开,无疑是最大的惩罚。
  楚文轩背对着栅栏,佝偻着背,连续咳嗽,星涟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父亲。”
  他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来,眯起浑浊的双眼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是有些认不出她了。
  “你……你是,星涟?”他抬起手,颤抖着指着她,“你长大了,变了很多,父亲都快认不出来了。”
  没说两句又捂住嘴,剧烈地咳起来。星涟暗自在心里笑话自己,这个爹对自己的情分竟是连展衡这个后爹也不如,她居然还心存一丝妄想。不过四年未见,连亲女儿长相都不记得了,或许他心中真的只认月河是他的孩子。
  “是,我长大了,父亲也老了很多,不过我还是认得出来您的。”星涟手放在木头栅栏上,问他,“不知道这几年父亲有没有想起过我这个女儿呢?”
  楚文轩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做什么?你现在还好好的,脑子也恢复正常了,还想着跟你姐姐比吗?她都已经死了,比你可惨多了。”
  星涟咬咬下唇:“你可知道我有好几次差点被月河害死,如果我运气差一些,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楚文轩抬眼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月河一直是个很要强的孩子,可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相信她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知道你一直对她有偏见,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她人又不在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父亲,你真的好偏心啊!”星涟紧握着拳头,咬牙忍回了眼眶里的泪花,“如果现在死掉的人是我,活着的是月河,恐怕你说的就不一样了吧?我听说当初我被月河推下楼的时候,父亲可是冒着气病了祖父祖母也要保着她呢!”
  楚文轩叹着气道:“我承认,我当时一直偏袒月河,对你有失公允,可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我杀了她,再失去一个吗?”
  “好、好。都是我想多了。”星涟点着头,“父亲今日所得,是你一直以来自己种下的因果,你在这里也不要怨天尤人了。楚月河之死与皇上没有关系,她是被格瓦高力丢下悬崖的,你们恨错人了。若要恨,还不如恨你们自己,当初要是不选择帮助桓律,今天楚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逆女!你说什么?”楚文轩未曾想自己会被女儿如此责备,气恼之下按着胸口大口喘息着,接着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为了昏君竟然忤逆犯上,我楚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星涟昂起头,漠然道:“既然父亲这么说,那你我父女的情分,就在今日断了吧!不过父亲没有资格逐我出楚家,我不是你的女儿,却依然是祖父的孙女,不配做楚家人的是你。楚氏一门,会由我和哥哥重新发扬光大的,你和白姨娘,就在牢里好生看着吧。”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不理会楚文轩在里面气得差点晕过去。
  星涟回到长乐宫,得知桓肆在承乾殿,便进去找他。桓肆正在此次科举考试前十名的考卷,要从中点选出前三甲,不过星涟一来,他便暂时把卷子放下了。
  桓肆将她唤到身边来,江德彦搬个凳子给她坐下,星涟便乖乖坐在他身边,让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去看过你爹了?”桓肆把卷子拿到面前,继续用朱笔点评,一边听她说话。
  看她神情就知道这次会面并不怎么愉快了。
  “看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以前有爹也和没爹一样,以后情况也不会更差的。”
  “朕还以为你会怪朕判他们一个无期监禁呢。”桓肆低头笑了笑,“不过眼下你爹自己放弃了你给他说情的机会,朕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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