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春——林中有雾
时间:2019-05-20 08:50:06

  小姑娘额头上盯着骇人的淤青,有的地方已经破皮,鲜血混着融化的血水顺着白皙的脸庞下滑,衬托得红色越发摇曳,有种凌虐的美感。
  “沈棠,我给过你就机会的。”
  在他要起身离开之际,沈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整个身子都扑过去,死死地抱住陆持,就像是抱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变得沙哑,又弱又小,“陆持,我会一直跟着你的,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的。”
  陆持笑了,声音揉散在雪中,越发冷了,“我凭什么信你。”
  自己还能有什么,沈棠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看。绝望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用力去扯着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的深碧色的玉佩,攥着递到陆持的面前,巴巴地说:“我娘亲给我的,上面刻了我的八字。”
  盛京民风开放,可女儿家的生辰八字是绝不能给人瞧见的。那代表着女儿家的名节,而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也恰恰是名节。
  陆持将玉佩拿过来,温热的还带着女孩身上的体温。他停顿了会,解下身上的毛皮大氅将小姑娘的身子完全裹住,一把抱起来。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他说,“沈棠,要是下次再逃跑的话,你身边的一个个都会永远离开,懂么?”
  身边是熟悉的草药的香气,沈棠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襟,半天才睁开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了。”
  心底是一片的冰凉,你看看,着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她逃不开的。
  万嬷嬷见陆持抱着小姑娘进来倒是没有多少的惊讶,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问了一声,“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不现在带着姑娘去洗漱一下。刚刚受了冻,免得染了风寒。”
  陆持没有说话,抱着人直接去了净房,将人放在春凳上之后才转身离开,只是交代了万嬷嬷,“她腿上受了伤,麻烦您多注意些。”
  万嬷嬷挑眉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句话是有些意外的,回着,“老奴知道了。”
  以前在听松院的时候,万嬷嬷也曾经照顾过沈棠一段时间,很快替人将身上的衣服脱去,就看见两个膝盖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瞧不见一块好肉。要是放在之前,她兴许还会心疼些,现在却觉得这是沈棠该吃的苦头。
  沈棠的双亲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寄居在别人的府中,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极强的。敏锐地察觉到万嬷嬷的不高兴之后,也不敢说话,一声不吭地仍由人替自己洗漱。
  只是在最后抱她出去的时候,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嬷嬷是不是讨厌我了?”
  “姑娘想多了,老奴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哪里说得上讨厌或者喜欢了。”万嬷嬷将人放到床榻上,被子之前用几个汤婆子捂了一遍,都是热乎乎的。
  “姑娘这次做的过了,良辰美景两个丫鬟因这件事情几乎去了大半条命,现在被罚着出了院子。虽说的确是她们没有照顾好姑娘,可终究也因为姑娘受罚的。”万嬷嬷给小姑娘披了一身外衣,低声说了,“还有世子爷,姑娘走了,最难受的人就是世子爷了。”
  沈棠没有说话,万嬷嬷也知道她没有听进去,也不再多说。她这样的年纪,有些事情也不会懂得,说了也是没用的。
  她私心地想,姑娘能够陪着世子爷一辈子好了,免得以后她们这些老人走了,世子爷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万嬷嬷出去后,告诉陆持,沈棠的膝盖受了伤,将药粉和棉布准备好之后,也就出去,没再管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陆持进来的时候,沈棠明显瑟缩了一下,又想起他不喜欢自己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僵硬了身子坐直,好歹是没有往后面躲着了。
  这点明显取悦到陆持,将长条托盘放在一边,坐到小姑娘的身边,动手抓着她的脚腕,将宽大裤架向上卷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突出起来的动作让沈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白嫩脚趾蜷缩在一起,往嫣红的锦被子里钻。见他拿了药膏给自己上药,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心情一松,对小姨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嗫嚅着:“刚刚小姨吐血了,大夫说不大好... ...”
  猛然膝盖上传来一股剧痛,红肿的眼睛里顿时就飙出了泪水。
  陆持的指腹就对着她伤口的边缘按压着,眼睛微微眯起,泛着冷光,“你刚刚说些什么。”
  “我小姨... ...”膝盖上的痛感加重,小腿却被人一把握住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地去抱住自己的腿。险些碰到伤口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攥住。
  “你说什么?”
  沈棠后知后觉地知道陆持生气了,对陆持的恐惧和对小姨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抽抽嗒嗒地说:“你想要我... ...怎么办,我什么都没... ...有了,只有小姨了。今天她吐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仿佛是陷在过去某个恐惧的场景里,突然没了声音,原本清澈的眸子里都是红色的血丝。她看向陆持,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娘亲也是这样,吐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就丢下我了。你不知道,好多好多的血,我不管怎么帮她擦都擦不干净。”
  陆持只是听着,动手将药粉在伤口处抹匀,并无多少的波动。
  他对沈棠的过去也知道些。沈大人遇害掉落悬崖,被带回来的只是一具看不清面貌的尸体,沈夫人因此一病不起。当时沈府败落,并无侍候的仆人,等大家发现沈夫人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当时沈棠就站在母亲的身边,浑身是血,眼神空泛,只是对每个过来的人念叨着,“快救救娘亲,她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在那三天的时间里,年仅八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陆持也无从得知。
  他用棉布条将小姑娘的两个膝盖包裹起来,看她仍旧是呆滞的,伸手将脸上黏住的头发丝挑开,最后将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意外的轻柔,没什么抵触。
  “我已经派人去请陈大夫了,他会救你小姨的。”
  眼珠子转动了两下,沈棠抬头,忽然伸手搂着他的肩膀。鼻端传来的是好闻的草药的香气,她曾经一度恐惧着,此时却成为她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
  一颗从早上开始就吊起来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她哽咽着:“陆持,我的小姨会没有事情的,对不对。”
  屋子里烛火昏黄,烧得正红的炭将温度升高,屋外依旧是北风呼啸,白雪飒飒。
  陆持的神情难得温柔,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姑娘的背部,缓声说:“不会有事的。”
 
 
第13章 
  沈棠第二次醒来时,看着金线勾勒的花纹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侧脸看过去,是一只布偶的小老虎。她伸手拿过来,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得安心。
  这是她六岁时候的生辰礼,也是为数不多的还一直带在身边的旧物。离开听松院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它,谁知道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手指勾着小老虎的尾巴,不由地去想小姨现在怎样。
  有小丫鬟探头来看,见她醒着,问了一声,“姑娘现在要起吗?”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巳时。”
  沈棠一惊。往常还未到辰时,陆持就已经醒了,等着她过去侍候。现在误了时辰,又不知道他要怎么责罚。
  掀开锦缎被就要下来,谁知道两条腿竟然不像自己的,刚触及地面就一软,伤口处毫无缓冲地跪在地面上,钻心地疼着。
  小丫鬟也被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起她,“姑娘可是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去取就成。”
  沈棠吸了一口冷气,只是问她,“世子爷现在在书房么?”
  “世子爷早晨就出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怕是要等到晚上。最近一段时间,世子爷经常不在府上的。”
  “不在府上吗?”沈棠轻声念了一遍,心速猛然加快,去湘芙院看望小姨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按下内心的冲动,她被扶着又去上了一遍药,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地方还在流血,血肉模糊的一片,看着都是吓人的。
  万嬷嬷见状,连忙去请了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四十余岁,长相很是和蔼,只是一双眉毛有些显眼,看上去颇具喜感。万嬷嬷搅了披风,只将沈棠的膝盖的地方露出来的。陈大夫有些诧异地问,“这孩子怎么伤得这样严重,你抬抬腿,瞧瞧可还能动弹。”
  沈棠稍微动了动,只觉得发疼,红着眼点头。
  “怕是伤到骨头了,要养上一段时间。”陈大夫最后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一再交代,腿上的伤口一定要养着,不然日后有可能腿脚不便利。
  “那能不能出去走走,我不会走多远的。”沈棠急忙问着,见万嬷嬷的视线扫过来,手指扣着披风上的刺绣,涩涩地解释了一声,“屋子里有些闷人,我想着出去看看。”
  陈大夫几乎是要被气笑了,他是大夫,自然看不得别人糟蹋身体。淡声说着,“姑娘真是好雅兴,但为着身体着想,还是忍忍吧。”
  沈棠抿唇,披风上的绣花硬生生地被她扣得散了,心上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眼见着大夫就要往外面走,终于是忍不住问了,“陈大夫,昨夜在府上你可救治了一个病人,她... ...她现在怎样,可还好?”
  陈大夫愣了愣,用眼神询问万嬷嬷,见人没什么表情,给了一个模拟两可的答案——“暂且无碍”之后就匆匆走了。
  话才说了一半,其余的情况沈棠一概不知,反而让她更加焦急起来。她怕陈大夫去的晚了,小姨现在还在危险当中,或者是医治的过程中,又出了什么意外。
  她最最怕的还是陆持不守信用,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她梦中的一个虚幻,说到底陆持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冷血的人。他恨着小姨,因为先王妃的事情。
  先王妃是病逝,但有传言说,当初先王妃在病中的精神尚可,也是天妒红颜让人早早地走了,可这中间的龌龊的腌臜事儿谁又说得清楚。而显然,陆持认定了这件事情和小姨有关系,就是中间做了手脚害了人,她又能够怎样?
  到底是年纪小,还沉不住气,去求了万嬷嬷一次。万嬷嬷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说这件事情要等世子爷做决定。
  沈棠没反驳,红着眼坐在窗边的暖榻上等着陆持回来,谁知道没有等来陆持,倒是等来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人。
  涟漪是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原本想送到听松院子照顾世子爷的起居,里面就含了开脸丫鬟的意思。谁知道前头才进了听松院,后脚就被送出去,狠狠地在众人面前丢了次脸。
  可她也是个厉害的,回了老夫人的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照顾着,因着那点子愧疚,老夫人对她有些不同。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裙襦,俏生生地探头,见到沈棠之后用帕子捂着嘴惊呼出声,“前些日子我瞧着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现在也快年底了,老夫人得知姑娘回来了,还想着说要接姑娘去见一面呢。”
  “大夫刚来过,说现在还不能动弹呢。”万嬷嬷解释了一声,“世子爷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让她在院子里呆着呢。”
  “老夫人派了人在前院等着呢,世子爷一回来也过去。”她晓得万嬷嬷是不好说通的,就转脸问了沈棠,“姑娘可还撑得住,老夫人是个喜好热闹的人,不过是寻你过去说几句话,也花不了多少的功夫。”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棠也明白,老夫人铁了心的让她去一趟。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唯独叫了自己。
  她低着头应了一声,万嬷嬷也不好多说,给她换了一身衣裳之后,让婆子抬了小轿,一行人才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郝氏透过窗户瞧一眼,转过去对老夫人说,“现在的姑娘家可真是金贵,这么点的路也要叫小轿抬着。就算世子爷偏帮着,好歹是来见长辈的,也未免太没规矩些的。现在听松院只有万嬷嬷一个管事的嬷嬷,有些事自然顾及不到。“
  她的话转了一圈,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来,“要不再挑选一个稳重的婆子,过去搭把手的?”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褂子,上面的绣着仙鹤蟠桃,用“福”纹滚边,通体的华贵倒是将身上的凌厉削减了些。
  她虽已经年过花甲,眼神依旧是锐利的,只一眼便将郝氏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你若是有时间,就将后院好好管着。王爷前段时间不是又带回来一个姨娘,可将人安排好了,我瞧着信芳院倒是挺不错的。”
  郝氏差点将牙都咬碎了。云姨娘病了,她还以为伯恩王能够消停一阵子,谁知道在外院又养了一个良家,最后还将人给带了回来。她原本想装了糊涂,老夫人却想要那狐媚子住进信芳院。信芳院是什么地方,离老爷的书房可是最近的,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她的脸。
  老夫人瞧着她的样子,又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去。郝氏这些年在王府倒是规矩,挑不出什么大错,可若是说多有手段却是谈不上的。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抬进府中来既好拿捏,又能让王爷暂时收心,博了一个大度的名声,何必学了那小家子。
  不过自己的儿子是个混的,老夫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忍着郝氏到今天的原因。
  但她已经错过一次了,到了自己孙儿的身上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抬眼看着被人搀扶进来的小姑娘,问了一声伤势,见沈棠还要给她行礼,手一抬,“不必了,你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着,我寻你过来不过就是想问你一些话。”
  沈棠半弯着腿,也听出了老夫人话里不待见的意思。动作都有些僵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丫鬟过来扶到一边去。
  “前段日子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也没有瞧见你?”老夫人端了一杯茶,只润了润唇,不动声色地问着。
  屋子里暖和得很,沈棠的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家家风严整,她不会说囫囵话,可也知道若是说了实情,不光是她,就是小姨也要受连累的。
  白嫩的手指搅到了一起的,她低着头不敢抬眼,说得磕磕绊绊,“有人... ...有人... ...接我出去小住了一段时间。”
  “你还真的是巧... ...”郝氏才开口,就挨了老夫人一个眼刀,瞬间将话咽了下去,不自在地去盘弄发间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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