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你会在第二部或第三部出场。”
“还有第三部?”郑小兵惊得睁大眼,“你打算写多少?”
周琰笑着说:“电视台要拍二十集,只有一部,如果六集六集的拍,得三四部。”
“大革命刚结束,电视台应该不敢拍太多。”立夏说着,一股冷风袭来,“咱们回教室吧。”
周琰转过身,边走边点头,“我爸妈和我邻居也是这样说的。”
晚上,拉灯睡觉的时候,立夏才把周琰跟他说的事告诉小寒,随即就问,“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周琰给女主角起什么名,就叫什么进城。”小寒问,“周琰是说我是绝对女主角?”
立夏:“是的。为了让看电视的三姑六婆喜欢你,一开始把你写的特别可怜,我只听周琰说就受不了。”
“周琰说得对。”小寒道,“咱家情况特殊,别人不了解,无法感同身受,看到我让你妈滚出去,肯定会骂我不孝,那样我就成了恶媳妇代表。再比如大嫂的妈,如果咱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周琰写出来,咱们肯定会认为周琰乱写。”
立夏:“我没有不让他写。”
“那你就别代入我。”小寒道,“那是周琰笔下的人物,我是你媳妇儿,不一样。”
立夏搂着她,“我知道,就是心堵得慌。”
“别堵。”小寒道,“我跟你说件事。”
立夏:“你说。”
“有一次上形体课,我和给我们上课的老师聊到《刘三姐》,然后说到我有一个朋友想写音乐故事片,她说好啊。”小寒道,“我说他想让我演,曲调模仿黄梅戏。那个老师就说我身段不行,让我放寒假的时候去她家,一对一教我。”
立夏转过身面对着她,“然后呢?”
“我不是答应小艾和小虎,春节去接他们么。”小寒道,“你去接他们好不好?”
立夏:“我一个人?”
“是呀。”小寒道,“老师免费教我,机会难得,夏同志。”
立夏:“那,那就明年再去。”
“那你明儿写信告诉我奶奶。”小寒道,“她要是不把你骂的,你天天顶着一对红耳朵,你叫我怎么着怎么着。”
立夏犹豫片刻,“我还是今年去吧。来了让他们睡哪儿?”
“我奶奶和小艾睡隔壁。小虎睡对面。”小寒道,“对面有床,咱家没多余的被子,找二婶借两条,回头我再去买俩热水袋和暖瓶。对了,我爷爷要来,不能让他来啊。”
立夏不解:“为什么?”
“我奶奶干的事多半是我爷爷教唆的。”小寒道,“那个老头坏得很。”
立夏不信,“我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话,不会吧?”
“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小寒问。
立夏没话了,“我记住了。睡吧,明儿你还得起来练功呢。”
翌日早上,小寒起来就压腿,然后拿起绳子跳绳。蔡红英做好饭,小寒吃了饭就去上学,和往常没什么两样。非说不一样,就是以前小寒去上学,街坊四邻看见她会点头笑笑,如今多远就喊她的名字,异常热情。
起初小寒不懂,有个小孩喊,张双双阿姨,你去上学啊。小寒明白了,大家都看她演的电视剧了。后来一想,朝廷台没什么电视剧,她拍的《知青》一个月之内放了两次,也不怪大家能记住,此后便习以为常。然而,正因为这点,只喜欢看电影,不爱电视剧的人也注意到她。
十二月二日,周末,小寒趁着天暖和,把夏天的衣服都拿出来晒晒,电话响了。
囡囡见小寒在忙,田蓉牵着妞妞走路,自告奋勇,“小婶婶,我去接电话。”
“去吧。”小寒道,“先说您好,再问找谁。”
囡囡:“我知道的。”片刻,囡囡跑出来,“电话里的伯伯说,找韩小寒同志。”
“韩小寒是谁?”立夏把被子扔绳上就问。
囡囡捂嘴笑道:“我小婶婶。”
“调皮。”小寒跑过去捏捏她的小脸,就拿起话筒。
立夏等她出来就问,“要出去吗?爸的车在外面,我送你。”
“不用。”小寒道,“明天到学校里说,可能是找我拍电视剧。”
夏明义把囡囡的鞋给蔡红英,让蔡红英给她洗洗,“怎么又是电视剧?”
“电影轮不到我啊。”小寒道,“人家直接去电影学院找人。不过,现在看电影的少,看电视剧的多,我比电影演员出名,以后就不愁没戏可拍了。”
夏明义看向立夏,“周家那边不是说有门路吗?”
“不用麻烦他们。”小寒道,“我们学校课业重,这部谈成了也是放假的时候拍。平时我想拍,我老师也不一定会放人。”
夏明义:“那人家电影学院的学生怎么就能拍?”
“要求不一样。”立夏道,“小寒的老师是把她当成人民艺术家来培养。说不定哪天就被国家剧院选去了。”
小寒笑了:“你当你媳妇儿是仙女啊。”
“地上的仙女。”立夏道,“你们都别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小寒很想问立夏,你上辈子的老婆是怎么回事。可是再给她个胆子,当着全家人的面,她也不敢说,“还说我吹牛,你也不逞多让。”
“所以咱俩是两口子。”立夏接道。
夏明义不禁咂舌,“囡囡,爸爸领你去公园玩玩。”
“不要。”囡囡现在不踢毽子,改打乒乓球了。球拍是夏民生给她做的,球是蔡红英用棉花、米粒和布给她缝的,“小叔叔,我们打球好不好?”
立夏:“找你大伯和你打。”
“你怎么不陪她?”夏明仁问。
立夏:“我不需要锻炼,你缺乏锻炼。”指着他的肚子,“最近半年咱家的伙食好,你再不运动,咱爸都得喊你哥。”
夏民生听得直皱眉,“别胡说。小心你爸回来揍你。”
“爸干什么去了?”小寒问。
立夏:“说是去看望谁,我没听清,也没问。走着去的,肯定离这边不远。”
“晌午还回来吧?”小寒问。
夏明义:“十二点再做饭,他一点回来也能吃上热乎的。”
囡囡看看他爸,又看看她叔叔婶婶,决定找夏明仁,“大伯,打球。”
夏明仁确实不想动弹,他更不好拒绝囡囡,只能搬两个小桌子,在桌子和桌子中间放个木板,充当简易球台,“你这么喜欢乒乓球,以后当乒乓球运动员吧。”
“为什么要当乒乓球运动员?”囡囡不懂。
夏明仁:“为国争光。”
“为什么要为国争光?”囡囡继续问。
夏明仁张了张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这么多?”囡囡问。
立夏笑喷:“你大伯年龄大了,没法为国争光,所以想让你去。”
“大伯为什么不让妞妞去啊?”囡囡又问。
立夏抢先说:“为国争光很累,你大伯怕累着妞妞。”
“我不跟你玩了。”囡囡伸出小手,“给我的球拍,大伯。”
夏明仁咬咬牙,“信不信我拍死你,夏立夏!”
“你还要打我小叔叔?”囡囡不敢相信,拿起土鸡蛋大的小球就砸夏明仁。
夏明仁额头一痛,扭头看去,囡囡满脸怒气,仿佛他干了罪无可赦的事情,顿时眼前一黑,“夏明义!”
“来了,来了。”夏明义抱走囡囡,“你大伯跟你叔开玩笑呢。”
囡囡:“才没有。大伯天天都要打小叔叔,我听见了。”
“我也要打你小叔叔,我打了吗?”夏明义反问。
囡囡:“我小叔叔也要打你,你俩扯平了。”
夏明义回头看向夏明仁,不是我教女无方,是你把“揍立夏”当成口头禅了。
夏明仁扭头瞪立夏。立夏耸耸肩,搂着小寒的肩膀,“趁着天还早,咱们去看看今天有什么电影,下午去看电影。”
小寒见需要晒的全拿出来了,“走吧。”
翌日,天气骤变,小寒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到学校里还是冻得鼻子通红。顶着红鼻子,小寒在她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见到昨天给她打电话的人。
对方早几天看到她拍的《知青》,小寒在城市里是个洋气的女学生,到了农村就是个土妞,只不过换了发型和衣服,就像两个人,可塑性极高,就想过来见见真人。
今天见到,发现小寒比电视上还亮眼,当场就对田老师说,“我想带她去试镜。”
“周末可以。”田老师问,“不急吧?”
来人说:“不急。男演员还没定。”
“那我周末过去?”小寒道。
来人拿起笔,找一张纸写下地址,“去这里。”
“谢谢。”冲对方和田老师鞠一躬,小寒才退出去。
田老师等小寒走远,才说,“我这个学生不错吧?”
“不错。听到我找她试戏,眼皮都没动一下,也不关心是什么戏,冲这份沉着冷静,也是现在圈内少有的。”
田老师笑道:“那当然。”小寒今年二十岁,即便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田老师还是觉得她是个孩子,不放心她,“夏市长的小儿媳妇。”
“什么?”来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看田老师往外看,不敢相信,“刚才那个韩小寒,夏市长的儿媳妇?!”
田老师点头:“除了我们学校的师生,没人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田老师:“听门卫说有一次她对象怕他迟到,开市长的车送她到门口,被同学认出来了。”
“拍《知青》的时候也没人知道?”
田老师:“她天天骑车去剧组,没人想起来问,她又没主动提起,一直到现在,跟她合作过的人都不知道。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找她演的角色特殊,怕你拍过了。”
十二月九日,周末,小寒去试妆,才知道她要扮演的是女特/务,剧中还有一出为了获取情报勾引人的戏码。
导演从田老师那里回去就想把这场戏删了,又不舍得,一见小寒就拿给她看。小寒发现并不是特亲密,正想点头,一想到立夏那个醋坛子,就说不大好。
导演听小寒这样讲,跟着说,他也觉得不大好,就让编剧去改改。
这部电视剧名字叫《临危受命》,是一部男人戏。小寒饰演反派,也是这部戏的女主角。这部戏总共四集,第一幕就是她的独角戏,最后一集随着她的死,男主角完成任务,这部剧也就剧终了。
上次演知青,这次演烫头女特工,小寒蛮期待的。而在所有演员就位,她也放寒假了,立夏也去东北了。
一九八零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腊月初八傍晚,立夏左手牵着小舅子,右手拽着小姨子,身上背个大布包,走出火车站。
小艾睁大眼往四周看,头摇得像拨浪鼓,惊呼道:“这里就是首都?”
“这里是首都。”立夏道,“你俩别乱跑,丢了我想找你们都找不到。”
身上背着一个,手里挎着一个大包,紧紧跟在立夏后面的韩高氏接着说,“小虎,小艾,攥紧立夏的手。”
“知道,奶奶。”小艾道,“我姐呢?”
立夏:“你姐上班,没空来接你。咱们走快点,再慢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坐车?”小艾好奇,“坐什么车?”
立夏:“跟上,明儿再慢慢告诉你。”
蔡红英把菠菜洗干净,就问小寒:“现在做饭吗?”
“做啊。”小寒道。
蔡红英:“今天你奶奶和你弟弟妹妹过来,要不要等他们来了再做?”
“咱们先吃。”小寒道,“我记得还有半锅骨头汤,咱们吃一半留一半,留着给他们和立夏煮面条。我奶奶那个人眼里只有钱,吃孬吃好无所谓。”
夏民主:“你奶奶第一天到咱们家,还从东北过来,她不在乎,咱们不能不讲究。等他们来了,你再给她炒个菜。”
“她又不是今天来,明天走,得好好招待她。”小寒道,“她得在咱家过十多天呢。她要是敢嘀嘀咕咕的,我明儿就不带她去买衣服。”
蔡红英笑道:“就不怕她骂你?”
“那我就不给她买车票。”小寒道,“她不识字,有钱也不知道去哪儿买。”
蔡红英:“你就不怕她一直住下去?”
“不会的。”小寒道,“她舍不得她养的鸡,更担心我爹把卖鸡蛋的钱祸祸了。”
夏民主笑道:“卖鸡蛋能卖几个钱?”
“一天三毛,一个月将近九块钱。”小寒道,“在她眼里是很大一笔钱。”
夏民主:“我如果没记错,从东北到这里一个人的来回车费就得二十——”
“爸,您想多了。”小寒笑道,“一路上的花销全是您儿子出的,我奶奶连一分钱也没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