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陪着,一声声哄着劝着,也没能让她露出个好脸。
直到不久后,李成则过来了。
一眼就看出了顾青瓷的不对。
外头多人,他就没第一时间问,只带着顾青瓷出了店铺,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还未上车,就见之前他嘱托过话的伙计直往这边走,一边道:“公子且留步——”
李成则稍微一愣,让玉钏扶顾青瓷先上车。
他这才侧转身道:“未知小哥可是有什么事?”
店伙计躬了躬身,连忙道:“不敢当,只,今日怠慢了顾小姐,掌柜叫小的送一样东西过来,说是给顾小姐赔罪。”说完,他就将手中的一个小木长盒塞到李成则手里,然后飞快退下。
李成则心里一动,随后看了一眼立在马车旁的玉钏一眼,玉钏低下了头,李成则才撩袍上了马车。
马车内,顾青瓷不说话,在那扯绞着手帕。
李成则看了她一眼,没问她怎么了,只道:“可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
哪里还有心思买东西,气都气死了。顾青瓷没吃够教训,有眼没脑地把气撒在了李成则身上。
她心里埋怨愤恨,觉得因为李成则自己才沦为别人笑柄。
于是抬头,对着李成则道,“你且管不着呢!”
李成则正拿着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看了顾青瓷一眼,片刻,竟是笑了下。
只没再同顾青瓷说话。
气氛有些僵,但于李成则没什么影响,他坦然自如,面色如常,还有闲情逸致自顾自将手里的木长小盒打开。
一看,里头放了一根血红色头簪,缀着两粒石榴籽大小的圆珠,瞧着有趣可爱。
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回,才又放回小盒子里,根本没准备把这个给顾青瓷。
顾青瓷见李成则这样的反应,心里陡然涌出一阵委屈。
于是干脆转个身,看也不看他,发脾气大喊:“还吃什么饭我要回家!”
李成则挑挑眉,视线扫过,随后如了她的意,朝外头开口:“依顾小姐的,回去。”
外面马车慢慢调转了头。
到了家,顾青瓷就跑到屋子里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张嬷嬷过来连声安慰,好歹才慢慢将人哄住了。
哭出了细嗝,玉珠给泡了一盏蜂蜜莲子茶来喂她喝了下去。
闹了一阵,顾青瓷才算收了气性,开始有点儿坐不住,眼神不时往外头飘去。
玉珠心下有数,一边端了水过来伺候顾青瓷净手,一面轻声细语说:“大爷在东厢,我方才问了元宝,说是在看书呢。”
顾青瓷嘴硬,“哪个问他了。”
张嬷嬷从玉钏嘴里问出了今日的事,知道这一出又是自家姑娘先挑起来的,不免又去劝。
“我的小姑奶奶,大爷就是十足的好性子你经不住你这样闹腾的,好容易相香亲了,这才几日又别了苗头。
听嬷嬷一句,瞧着晌午都快过了,你们也没在外头吃,想是还饿着肚子,灶上做了上好的席面来,奶奶就去大爷书房,请大爷一道用膳,到时认个错儿,说些软话,这事才能过去了。”
张嬷嬷给足了台阶,顾青瓷才扭扭捏捏答应了。
第21章
李成则倒还不至于为点儿小事真跟顾青瓷生气,不过是因为那丫头脾气太坏,他少不得要做出个样子来,否则恐要把人养得更糟。
这会儿其实在书房里整理信息,今日去了书肆一趟,收获不少。
李成则的小说稿子的确写得不错,只叫那家掌柜看了一万字就看出了些门道,接着,就将他请入了内室详谈。
京城中书肆书馆不知凡几,规模更是有大有小,李成则先事先打听比较过,最后寻了一家有名声做得也大的。
时下哪家书肆都会有卖一些热门话本小说,类型不少,写得好的、普通的都有。
一些有名气的先生,通常是写一本小说出来,同时在许多家出版印售。而更多的,是每家书馆各自有私下合作的先生,专供自己一家的书稿。
而润笔费的高低,则是根据小说卖得好不好以及作者名气大不大有直接的关系。
书肆的掌柜不认识李成则,自然先问他以前有没有写过书,笔名为何,李成则没有扯谎,自言是新人,从未写过。
掌柜老板点点头,眼睛就亮了亮。他观那万字的内容,故事写法新颖,文笔老练,框架脉络清晰,很是不俗,倒不像是个新手写出来的东西。
再一听李成则的回答,心道此人的确有些才气。
掌柜内心已经有了同李成则合作的意向,于是便又问他这本书如今写了多少字,一共准备写多长,如果字数够,就可以着手先印发第一册 ,这样就能早点面世售卖。
却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连载小说这种概念和说法,几乎所有的话本小说都是完成后才卖与书肆发行出售的。采用的最多就是掌柜口中说的这种形式,字数到一定数量,或十万或十五万字,也可以先印第一册 出来。
李成则差点忽略了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儿,没急着回答老板的话,半晌后,他转而问道:“掌柜这里可有售卖邸报?”
掌柜有点奇怪李成则问这个问题做什么,但还是详尽回答:“自然是有,如今在京中售卖的邸报有两种,一种是朝报,也叫京报,里头的内容大体是写一些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偶尔各地州府衙门发生的大事;另外还有一种是民报,也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小报,这类报里面写的通常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谣言事,又或小道消息和民间传闻。不过朝报且由官家把控自是一直都在的,当官的读书的乃至侯门勋爵的人也常看。而小报就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时常是今日有明天无的,倒不值一提。却不知公子问这个是何故?”
李成则脑子里已经有了具体想法,只需要一个合作的人。
于是他朗声笑了笑,而后对掌柜说道:“在下这里或有一条不错的主意,不知掌柜可愿听上一二?”
掌柜眼睛一闪,盯着李成则看了几秒,随后跟着一笑,“洗耳恭听。”
待小二再添了一壶热茶过来,退下,两人面上都正经了些。
李成则想寻求的合作很简单。
由小说的连载模式衍生出来的,他想要发一份周报,也可以说是一种相互作用,日报就是为了能顺利推出连载小说模式。
一种新颖模式诞生,里面的商机不可小觑,是商人就会逐利,想赚钱就有合作的可能。
李成则一席简单精辟的话,就将自己想表达的全部说清楚。
这份报纸就用他现在手上这篇小说开路试水,采取一周发一次的模式,既是推小说,也是推这份邸报。
掌柜是聪明人,李成则把这其中利益的皮浅浅剥开一层,他就能迅速发现里面的嫩肉。
譬如说,如果这样一份报纸果真发行了,一份报纸可不止只能刊登一篇小说,同时刊登三四篇都行,且不止小说,别的文章也都可以。
再往下深想,能带出的就更多。
更有掌柜基于一些限制想不到的东西,李成则都能帮他一一补充想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掌柜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不,可以说,整个京城都没有这样的。
从李成则提出这个点子开始,掌柜就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认,越是深想分析,他眼睛里就越冒出精光。
生意人,你只要让他看见里面的利益就不愁他不来合作。
掌柜实际上已经心动,但却也没有贸然一口答应下来,毕竟里头还有许多细枝末节还有待深思。
李成则并不意外,一个谨慎聪明的人比一个鲁莽的蠢人更适合合作。
于是,两人约了三天后再见,到时候掌柜会给李成则一个答复。
李成则心中了然,从掌柜的态度就能看出其实这事已经成了大半。
这次交谈算得上非常愉快。
只是没想到他这头顺利了,那位小妻子就不太平了。
这么点点功夫,也能弄出事来。
但李成则眼下整个时间和心思被写小说办报纸这事占去了大半,所以顾青瓷那边他也就没多问。
原本李成则是打算囫囵哄顾青瓷几句,让她安生下来就好,实在是他接下来没太多闲工夫。
偏偏顾青瓷没眼色至极,来冲他发气,显然是吃不够教训忘了形。
李成则干脆借机晾一晾她。
马车上那点空都被他用来想怎么合作赚钱的事去了,但是顾青瓷年纪小心眼浅看不透李成则,就被他一路上不发一言冷静严肃的样子怵得心里难受。
顾青瓷一到家就跑去房里哭也不敢来闹他,李成则顺势回房处理事,在纸上做了备忘录,接下来的条条道道也一一捋顺。
写完一段,搁下手中毛笔,才发觉肚子竟有些饿了。
刚想出声叫元宝去弄些吃的过来,这么巧,就听见那小子在窗下喊:“主子,少奶奶过来了。”
话头才落,就见顾青瓷自己掀了门帘,抬脚进门。
后面跟着谷雨小满,两个丫头抬着一大盘热腾腾的饭菜,一面小心放在炕桌上。
李成有些讶然。
顾青瓷还是郁闷,挥挥手让丫头退下了,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想了下张嬷嬷刚才说的话,到底开了口,呐呐说:“厨下整了一桌好席面来,我想着相公晌午还未曾用饭,定然饿了,便请一处来吃些。”
吃个饭当然没什么不行,李成则挑挑眉,然后撩袍坐下。
只是一下子,又想起刚才的事来。
顾青瓷在外头闹将了什么,他没问当事人,更没问玉钏那丫头。
但当时他们出了店铺,玉珍轩的掌柜又让伙计追出来,送了礼,还直言强调是给顾小姐“赔罪”的。
既知道李成则是顾青瓷的什么人,却还借机把这事告诉他,这事办得就有点儿深意了。
难不成是想让他们两人闹矛盾生嫌隙?
李成则心中好笑暗暗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太扯。
一边无意识敲着桌子,思索。
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指节敲出来的响声,却让顾青瓷有些坐立不安。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这些吗?”
李成则一愣,随后低笑,道:“并无,吃吧。”凭良心讲,顾青瓷小厨房做的菜要比东院那边好吃不少。
李成则是真饿了,连吃了两碗饭。
李成则不会看不出顾青瓷那点小心思,上一次把人教训得狠了,估计心里还有阴影,吓着了,所以怕惹怒他。
今天这桩,顾青瓷主动自己给自己铺个台阶下,算是服软。
李成则却打算趁此机会把事情一并处理了,免得再来二回或拖拉几天,烦不过。
他捏着顾青瓷的手腕带她去了里间,让人坐好。
发问前,先把玉珍轩送的那根红玉石榴簪拿了出来,在顾青瓷眼前晃了晃,才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青瓷咬了咬唇。
李成则嗤笑,捏着她的下场将脸抬起来,“知道是吧,玉珍轩掌柜送你的,给你赔礼的,说说吧小姑娘,人家店铺是怎么样‘怠慢’你的,竟需让伙计巴巴追到咱们脚跟儿前来,送了这东西。”
顾青瓷涨红了脸。
李成则不为所动,语气轻描淡写:“我不欺负你,你自己将上午发生的事给我好生说一遍。”
第22章
顾青瓷见李成则似笑非笑的,本能就不敢跟他横,忐忐忑忑的,不情不愿把事情说了一遍。
到底是她来说,当然是把错处都归咎别人身上。顾青瓷小声愤恨道:“是那成月英先来挑衅我的,她骄横跋扈,骂我,嘲笑我,我岂能忍得住。”
李成则挑着眉梢:“她骂你嘲你什么了?”
顾青瓷撇着嘴不肯说。
不说李成则也能猜到,无非就是笑她低嫁。
遂也没继续逼问,只说:“所以你就给她一巴掌?”
“她也打了我,还把我抓伤了呢。”顾青瓷小声反驳,语气有些委屈。
“伤着哪儿了,我看看。”李成则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下看了一遍。
顾青瓷才把自己的手送到李成业面前,只见那白生生的手背上果然有几条鲜红的抓痕,一直蜒至手臂。
李成则捏起来看了看,见上面已经涂了一层白色软膏之类的药,就没再说其他。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顾青瓷自己都抓不住重点、弄不明白,讲出来就是女孩吵架的事。
李成则尚抽不出心思管这个,索性只给顾青瓷讲一个道理,难得认真道:“你和人拌嘴吵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须教你一个道理,日后你不管做什么,切记一点,万莫把柄递过去让人捉住,否则你便是落了下层,若遇上个狠的可有你亏吃的,记住了?”
打架没什么,你能打得让人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才是本事,顾青瓷倒好,青天白日还是别人的地盘,她就能先动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有人铁了心整你,怕都只能认栽。
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于女子来说尤甚,顾青瓷本该比李成则更明白才是。
“没脑子的蠢姑娘。”李成则心里叹道。
顾青瓷人小不定性,有些事你说得再细都没有,她转眼就能忘。就这会儿,只看她点头,到底有没有走心去也不知道。
到底她已做出了个乖巧模样,李成则没再为难,把话又叮嘱一遍,才唤来丫鬟,将顾青瓷领走了。
随后叫来元宝,让他去打听一下玉珍轩的事。
——
这段时日,白氏和一位姓吴的太太走得近,不知是建立起了什么友谊。
每日都红光满面的,像遇见了什么开心事儿一样。
连带对李芝李蝉都宽容了不少,不再和前两天似的,只要两姐妹一从西院回来,就拉着问顾青瓷的事。
问顾青瓷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屋子里摆了多少珠宝首饰,有没有送些她们姐妹。
待见她们只是闷声摇头,几棍子下去都问不出一句话,便拿指头戳着二人脑门儿低声骂:“没有的东西,都进她的屋了也不知机灵些,顾青瓷房里的首饰,摆件儿,名贵书画,还有那些钗环首饰,你就只拿起来,口称喜欢,她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人,都要脸,还能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