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瓷在马车上还叽叽喳喳问着刚才的事,说皇上方才有没有生气,怎么炎国人就那么大胆。
李成则就笑:“我们的六姑娘不也大胆,又窥视圣颜,又去偷看那炎国王爷,为夫可有说错?”
“哪有……”顾青瓷颇有些心虚地否认,继而又特意板着脸道,“我这说着正经的,相公总扯到别的。”
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还不等人回答,又说起了别的。
“相公你方才看清楚那个机关锁了吗,也不知那东西怎么做的,难道真的那么厉害,炎国人才五年就没有打开那物?”
李成则道:“能让他们拿出手的自然不简单,我们离得远,没看清是个什么样的锁,炎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来,说不准也不单单是为了算计大邺朝,大概还藏了些来此寻找能工巧匠的心思,想把带回他们炎国。”
顾青瓷:“不定没力气那东西就叫人破了呢。”
李成则没他家小姑娘这么傻白甜,失笑,“哪会那么容易,除非是气运过天还能沾声一个巧字。”而这玄而又玄的东西又强求不来。
“六姑娘,为夫且提醒你一句,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你的蹴鞠比赛上,心里有个底,万一输了可莫要哭鼻子。”李成则挑起眉梢懒散说道。
顾青瓷气得脸红红,扑过去要捶人,带着软语娇哼。
李成则咳了一声,将人搂着坐好,道,“没规矩。”又说,“外头人可都听见了,六小姐今日不怕丢脸了?”
六姑娘咬牙切齿,到底不敢闹腾叫唤了。
第79章
据说,炎国那位流月公主把她的蹴鞠班底全部都带了过来。
好十几个人。
康泰郡主和顾青瓷她们忍不住拢在一处嘀嘀咕咕, 说些“真有那么厉害呢”“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赛场上见分晓”之类的话。
因为流月公主实在是讨人厌, 端的是自命天高爱拿下巴看人。
这一群姑娘哪个不是有着尊贵的身份, 自然也是一身的骄傲,能受得住那份闲气?
当然是不能的。
流月公主那边十来人, 嘴里说也都认识炎国的贵女。
顾青瓷几个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然后又假模假样相互见了礼。
这会儿场上已经很热闹了, 顾青瓷她们是一早过来了。
都换好了队服, 头发也都紧紧束在头顶成一个髻。
炎国那边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那边的姑娘面皮没那么白皙, 看着很泼辣干练。
顾青瓷一边又望了两眼, 一边跟柳叔玥咬耳朵:“你说那些真的都是贵女?炎国的勋贵们王爷们能允许自家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反正她就是很不满, 觉得炎国公主脸太大, 凭什么要她们这样的身份才能陪她们玩?还说什么想见识一下大邺贵女的风采,恐都是借口。
圣上要脸面, 没让奴才宫人或者侍卫去练习蹴鞠同炎国人比赛。康泰郡主这十几个姑娘本就不及别人玩这个的时间长, 劣势摆在眼前, 炎国人知道实情,所以就是一副眼睛朝天看的样子, 好似自己已经赢了一样。
柳叔玥挤了挤眼睛,小声回:“哪个晓得, 大概是真的吧, 既然是她们先提出来的比赛, 总不能自己还糊弄人, 看那个流月公主那么骄傲,怕也不见得乐意一群奴才跟着自己蹴鞠,不定就认为辱她的身份呢。”
顾青瓷觉得有道理,点头,“这样才好,不然我才不跟她们玩。”
这边聚着说了半日话,顾青瓷又往回看了看坐台席子,今日来了很多人,李成则自是陪着她一道来的,明德侯府大房二房也都来了。
这不奇怪,毕竟皇上和皇后都要亲临赛场,此赛事算是几面难得一见了。
由姑娘们掀起的蹴鞠风潮在几个月前就闹得轰轰烈烈。别说那些府里的夫人太太们了,外头的年轻爷们儿也是早有耳闻,只是听到一回事,真正见识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耳闻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还以为是以往那样小打小闹着玩儿的,比如就同说女子荡秋千射覆。
一句话就是姑娘家的小玩意。
真一见都要惊上一惊了,这还真不同印象里柔弱娇怯,走一步都袅娜翩跹带着香风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
只见她们穿着一样的胡服,长靴子,脚下裤子和手袖都用带子一圈圈绑着紧紧的,头顶梳成了一个男儿式的发髻。
唯一的就是一张张脸依旧白生生的好看,且更添了许多飞扬肆意,明媚漂亮,顶顶的俊俏。
一处,有几个平日惯是打马游街闲里浪荡的公子少爷,这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女子蹴鞠赛。
上一次的预备性质的比赛,大多都是夫人太太姑娘看。
还没开始几个人就盯着前面看得目不转睛,先前还时不时说人是花架子姑娘玩意儿,又或哗众取宠。
这会儿眼珠子都不得转的,还一个个从位置上站起来巴拉搭在围栏上,心里想的是这可真不赖,这英姿飒爽的小模样,看起来比以前能做几首歪诗的时候要有趣可爱多了。
平日就爱凑在一处玩的人,眼下眼睛都亮了。
随后不免相互讨论起来。
一个说她们大邺朝的女儿能文能武叫人喜爱,一个又说蹴鞠非常不错,之前只道姑娘家都弱质芊芊,没料到人家还有另类风采。
大多都是夸赞的人,却不想出了一个明面上说坏话的。
就这么一个人,看着大场上的姑娘直摇头,嘴里痛斥,“伤风败俗,有伤风化!女儿家怎么能如此不顾体面抛头露面弄这些东西来引人目光!”
旁边几位公子听见了,差点没跳起来骂人,心说哪里来的蠢货!这样的场合竟然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
这事是他能说得的?
也不看下今日上场的都是谁,举办这场蹴鞠比赛的又是谁?
皇上且在那上头坐着呢!还有炎国的王爷公主以及使臣在,这是不要命了么就敢口出狂言胡言乱语。
几人就看笑话似的嘲讽,有人小声问这是哪个,有了解情况的,立马嗤笑了一声说:“不就是张家的么,他府里嫡子病死了,如今留下这根独苗苗,当成宝一样养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一个庶出的胚子,脑子不清醒。还真以为圣上能给一个庶子承爵不成,祖宗礼法且摆在那里,恐张侯爷自己也清楚,所以不敢在圣上提这个事,否则正好可趁此机会把这爵位夺了去。”
时下的制度规矩就是这样,从前朝到今朝,一世一代的传承下来的礼法,以嫡出为尊贵,庶出的地位和嫡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像是宗室勋爵人家,后辈承袭爵位的只能是嫡子,就算家里没有嫡子那也轮不到庶子来继承。真到这种情况就是由皇上收回当初的一切封赏。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知道了,又一人道:“张侯爷不是还有个弟弟,那位也是嫡出,且人家不缺嫡子,张侯爷就算再心有不甘,以后张家的爵位也只会轮到二房头上去。你们却不知,眼前这位张公子很是不知所谓,许是听多了身边下人吹嘘奉承也未可知,居然就一直觉得自己必定能承爵。以前几次宴会上见到这人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模样,须知谁不是在背后笑他愚蠢,偏他不自知。且旁人蠢也有个限度,他这却像是脑子叫屎给糊住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张侯爷就要被这儿子连累吃上一回狠亏,真那样了才好看呢。”
这位公子言语说得颇为有趣,表情又十分丰富,都得众人哄地大笑。
那张公子似乎是听见了,却看这一圈俱是惹不起的权贵公子,脸色一变,低声说了几句就灰溜溜走了。
他眼睛四处张望,在找什么人。
待看见成国公府大夫人身边坐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温婉女子,眼睛就亮了亮。
那蓝衣服的姑娘正是成国公府的表姑娘姜韵。
姜韵生的柔美漂亮,读了不少书的缘故一身淡雅如菊的气质,这位张公子心生爱慕许久,只是很不敢逾矩。
他方才之所以说那番话是因为之前有一次雅宴无意间听到姜韵说,姑娘到底不好太过放纵肆意,还是克己些好,若是烦闷了不如多读几本书。
张公子觉得不愧自己看上的姑娘,对方说的他很是赞同,女子自是应该娴静懂事听话才是,怎可玩弄一些“不雅”的东西。对他来说蹴鞠就不是女子应该碰的东西,所以顾青瓷这伙人她是几位鄙视的。
张公子倒是想同姜韵说上两句话,可姜韵一直跟着大夫人身边,他找不到机会。
有一个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自家妹子也在赛场上比赛,方才听了张公子的话心中有气,若不是碍于时机场合不对,一早就要挥起拳头上前教训人了。
此时眼睛一转,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于是招来一个丫鬟,如此这般耳语吩咐了一通话。
——
而此时场地上,蹴鞠比赛已经开始。
每个人都蹬蹬脚做好了准备,蓄势以待,锣鼓一响,好戏开场。
双方人员各自活动开来。
双方两色衣服也十分好辨认,一点一点在赛场上跑起来。
那竹鞠呼啦一下先被炎国抢了过去,占据了先机,流月公主就对康泰郡主挑衅似的笑了一笑,大概知道康泰是她们里面身份最贵重的。
顾青尤其看炎国公主不顺眼,冷冷地剜人一眼,然后飞快像一边跑去了。
她和柳叔玥盯得死死的,又同打了几个手势,追着人跑,呼呼呵呵吞吐着空气,终于寻着了机会,在那边人踢歪了的一瞬间,半道将竹鞠给截下来,跟着脚步如风,带着跑了。
趁势而上,红队这边一鼓作气先一步进了一个数!
看场外登时起了一片喧闹之声,是有些人忍不住拍手叫了出来。
赛场上你来我往,脚下互不相让,炎国人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心想没想到这群女子竟也能踢,是她们轻敌了,如此立马咬紧牙关认真谨慎起来。
那旁边看台上的人也看得认真,都是大邺朝的人,自然是希望自己人能赢炎国人。
有不少年轻的姑娘坐在位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还略有些前倾,两只拳头都捏紧了,注意力全在赛场上,神色认真,表情激动兴奋,就差没大声喊出来给人加油鼓劲,只等实在忍不住了,就拉着身边丫鬟叽叽喳喳说上两句。
别人在看,李成则也再看,他视线还是跟着顾青瓷走,但对整体的情况大致有了个了解。
不得不说整体实力上来说还是炎国那边要强着,主要是体力上的差距,那些穿黑衣服的姑娘,几乎个个身体素质都很好,耐力也更足。
果不其然,接下来,炎国那边很快扳回一分。
……
一场赛事过半,等到中途休场的时候,大邺这边替下了两个累得不行的队员,换人上去。
李成则多余看了一眼,他的记忆力不错,认出换上的人是上回顾青瓷她们队就是蹴鞠最厉害得两个姑娘。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越到后面就越紧张,原本大邺这边已经落后了三分,但等到换上两个人之后,比分又慢慢被追了回来。
李成则看着那两人轻省飞快的步子,矫健利索的动作,忍不住猜想,这两人都莫不是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塞进来的?
果然是皇帝,没有把脸面真的全然寄托在一群小姑娘身上。
人家也是添加了一份保障和助力的。
第80章
那两人厉害, 还知道藏着不出风头, 机灵得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像这类蹴鞠运动, 一般看外人看赛只会注意到进球的人, 因为这个最直观最明显,一下就能发现。
只有在场踢的人才最清楚对方队里谁强谁弱。
蹴鞠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强别人都是废物的说法。
只有一个队伍的胜利, 没有一个人的冠军。
是以相互配合相互成全才是主要,故而这些长期一起练习从而组成一个队伍的人, 他们必然是相互了解团结一心的, 一旦一人有了外心就会从根子上散了。有了弱点,对方几乎不用专门来找你的短板, 你自己就先暴露了。
其实不止蹴鞠其实如此,凡是需要许多人一起的运动或项目, 就必须上下一心才能对外。
所以蹴鞠里就有一个助攻的说法, 一场蹴鞠赛, 人员分配清楚明白, 各司其职, 每个人有每个人负责的位置和该做的事,譬如前锋和后卫之类。
一个球从抢到开始到最后射进球门,不是单靠着某一个人能完成的,需要有人给你守护, 给你传递, 给你助攻, 到最后一刻,才能一脚踢进。
而外面人看着,他们的目光赞誉大多会落在最后一人的身上,落在进球人的身上。
这也是人之常情。
顾青瓷她们这个队别的不先说,能进来的就没有蠢人,这里可不比从前女儿家一起玩的时候,有了小矛盾说起性子就起性子,说别扭就别扭。
更有两个蹴鞠师傅都很负责,武遥别看平素和蔼,训练的时候比谁都严厉。
当初头一个拎出来说的就是,谁敢有小心思抱怨不满趁早出去,也不必挤在蹴鞠里混,叫她们认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这醒神的话很有效。
她们为什么要过来,不就是因为家里家主说了,家主的意思正是上面传下来的,如此她们哪里敢不走心地闹。
很不敢。
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机灵聪明。
几个月训练下来,技巧临场反应不一定比得过炎国人,但是论起一条心的配合,那是丁点不差。
而疑似是皇上派来的那两个姑娘,第二场就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抢球传球拦截助攻,然后再让同伴进球。
势头从来都是越打越旺,只要抓住一个机会翻身,就能一点点鲸吞食加倍还回去。
只要叫对手生出怯懦懊恼失望的心思,只要她们退后一步。
自己就有了机会。
这道理很简单,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可能并不是对手本事不强,只是被压制了一次,心里有了烦躁冲动或慌乱等情绪念头,就表明他心里开始乱了。
攻人先攻心,把人的心理防线打散,别人就会自己先行崩溃。
一个队里只要有一个人散了松了,后面必定是接踵而来,溃不成军。
情绪它会相互传染,不管是消极的还是立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