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跟在秦砚身后,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我想再见母妃最后一面。”
秦砚脚步未停,柳吟想了想还是冲后面的人摆摆手,对方变成这样她也有责任,只是做法太极端,差一点就让那突厥侵入中原,就算秦砚不牵连丽太妃与其母族,可以后在朝中怕也会受到其他世家的排挤。
而且听闻突厥大汗对她极好,不过显然在对方眼中就只有仇恨。
出了内殿,小禄子才看着书房那边道:“如今东国的使节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于大人他们也在。”
东国使节?
柳吟忽然脚步一顿,扯着男人衣袖轻声道:“我……我忽然想起今日还没有喝安胎药,还是先回去好了。”
她如今已经对东国这两个字严重过敏!
看着后面眼神飘忽的人,秦砚眉梢微动,并未言语。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坦荡,她顿时大大方方对上男人的视线,就是手心不自觉开始冒汗,再说她这样避嫌是为了谁,还不是怕这人又旧事重提,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男人忽然抬手理了下她披风,温声道:“在侧殿等朕一会,晚些再陪你用膳。”
“不……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怎么能打扰表哥忙正事呢!”柳吟连忙摆手,跟着就接过细云手中的伞迈入了细雨中。
看着雨中的女子,秦砚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旁边的小禄子身上,“送皇后回宫。”
后者一点迟疑也没有,赶紧点头称是,跟着就忙不迭紧随其后,这雨天路滑的确容易出事,他看着也怕这位姑奶奶有个好歹。
柳吟知道那东国使节过来肯定是兴师问罪的,毕竟先前是签订了条约一起攻打舟国,如今突然和解肯定觉得她们这边背信弃义,不过他们又不是没有按照条约围攻的舟国,只是有了个小小的变化而已。
等回到承乾宫时外头的雨势大了不少,连着她鞋子都湿了不少,只能赶紧去里头换,却没想到她娘不知何时坐在里头,似乎来了好一会了。
“你呀,下这么大雨居然还到处跑,真是一点也不注意身子,细云你也是的,都不知道劝劝你家娘娘!”
一看到人回来,张氏就忍不住沉下脸数落起来,特别是看到自家女儿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出去,这要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柳吟低着头忙不迭的去换鞋子,细云也是老老实实的在那里听教训,她何曾没有劝导过,可是他们娘娘根本就不听呀。
等训戒完了细云,张氏才把视线投向换了衣裳出来的柳吟,又是眉头一皱,“都是要做母后的人了,你何时才能稳重些。”
来到软榻上坐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药膳,柳吟点着脑袋郑重的道:“好好好,我以后一定不在雨天出去,保证在宫里好好安胎,这下娘总可以放心了吧?”
如今她这个肚子就是所有人的宝贝,她多走一步,都会有人怕她伤着这个宝贝。
“就知道没个正形,也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皇上如此纵容。”张氏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都说傻人有傻福,果然如此。
柳吟慢悠悠喝着药膳没有说话,她也觉得能够遇上秦砚,一定是花光了她几辈子的运气。
“如今咱们柳家太过显眼,盛极必衰,这个你爹爹还是知道的,等你大哥班师回朝必然有封赏,你爹爹已经决定待你嫂嫂生下孩子就辞官隐退,凡事还是懂得退让的好。”张氏不由叹口气。
闻言,柳吟不禁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爹会隐退,吏部尚书绝对是个实差。
“嫂嫂怀孕了?”她忽然问道。
张氏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嫂嫂可比你省心不少,我也没想到只是成亲一个晚上,你嫂嫂就怀了身子,不过如今月份浅,还没有告诉你大哥,这小子居然还骗我们重伤,等他回来定要让他跪几天祠堂不可。”
想起那些日子她爹娘的焦急,柳吟也是轻笑一声没有说话,秦砚肯重用她哥,那也是因为她哥够忠心,拥有所有武将都有的一颗卫国之心。
“其实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你与孩子好,咱们柳家如今势大,再加上如今皇上又废除了后宫,族内其他人必定又会借势而为,如今皇上有能力,自然可以压着柳家的,可等未来的小太子继位就不一定了,这朝政终归是需要平衡的,柳家只能成为你腹中孩子的助力,但绝不可是隐患。”
听到她娘的话,柳吟抿着唇半刻未言,经历过她哥的事,她爹的确是想明白了许多,她也不喜欢外戚干权,但也相信秦砚会处理好这些事,就算打压柳家她也没有意见,毕竟她爹说得对,盛极必衰,凡事都得懂的退让。
“不过如今皇上还年轻,这些事说的也太早了些,只是我与你爹爹也没有多少年了,能帮着小太子筹划一点是一点,倒是你,稳婆可有找好了?”张氏目光灼灼的落在女子隆起腹部上,面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慈爱。
柳吟撇撇嘴,撑着脑袋回道:“怎么可能没准备好,都在偏殿住着呢,可是我现在又没有到足月。”
好久之前太后就已经准备了人,连着身家都调查的干干净净的,还把人家的家人都给控制住了,说什么宫里头经常有人在稳婆身上做手脚,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她见她姑母说这个时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她也没敢问。
闻言,张氏也稍稍放了下心,只觉得这宫里有皇上和太后看着,女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过等足月时她定要住进宫里才行,只有亲眼看着她才会心安。
眼看宫门要落钥了张氏才离去,柳吟又是一个人用的晚膳,其实她压力非常大,这要是自己生不出男孩可怎么办,那秦砚岂不是要找别的女人生个皇子下来继位?
越想越可怕,柳吟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重男轻女的一天,可是一想到生了男孩,以后就要像秦砚一样每天忙的团团转,她就有些心疼儿子,而且一看孩子的爹就是个严厉的性子,又要当成储君培养,可想而知孩子的童年将会是怎样的暗无天日。
不过很有可能是她和儿子每天一起抄书……
说到抄书,柳吟突然想起今天的还没有抄完,顿时心累的拿到软榻上来抄,一边抄一边唉声叹气的抱怨着,她又不用做储君,为什么要这么刻苦?
本想抄到秦砚回来,可不知何时她打着瞌睡竟然真的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只觉得眼前的烛火有些刺眼,眯着眼她脑袋慢慢从桌上起来,却见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个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烛火下越发立体,此时正提笔在纸上画什么。
揉了下眼眶,她一边伸过脑袋看了眼,可不知看到什么,忽然怔怔的挪到男人身边,看着画上的人,忍不住一脸呆愣的看向旁边的人。
“许久未动笔,生疏了些。”他放下狼毫,随手端过一旁的茶盏。
这是一副水墨画,画上的女子眉眼如画,浅笑盈盈,手里还拿着一个咬了大半的糖人,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可看起来又有些傻气。
“这……这是我吗?”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自己,从未想过这人还会画,难怪平时总说她没文化。
抿了口清茶,看着面前那个满脸惊诧的女子,秦砚眼帘微垂,“从未画过女子,是丑了些。”
柳吟:“……”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愣在那,这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说话。
扫过那张不忿的小脸,男人随手放下茶盏,眼中含笑轻抚着女子脑袋,“不过朕只画你一人。”
第98章 贺歆的执着
余光一扫,柳吟耳廓渐渐泛起微红,跟着别过头抬手拿过桌上的画,愣愣的看着上面每个细节,她一直以为这人只会批折子,不过也是,能做储君的肯定都是样样精通。
“这个……是不是我们花灯节出去的那一天?”她偷偷看着旁边的人。
她记得自己那天还做了一个和秦砚一样的糖人,还被骂了。
男人看着书,神情清淡,依旧一言未发。
见人又不说话,柳吟只能回过头做了个鬼脸,跟着定定的望着手里的画,越看神情越惊叹,明明这么好看,这人就知道逗她。
眼珠一转,她忽然凑过下颌抵在他肩头,眼巴巴的道:“如果有一天我容颜不再,表哥会不会嫌弃我呀?”
听着耳边的声音,秦砚的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声音清淡,“看情况。”
柳吟:“……”
“你……你……”她气的眉头皱的老高,这人从来不会说句好听的话。
唇角微微上扬,男人抬手握住她后颈,温声道:“在你眼中,朕就是个贪恋美色之人?”
果真是个没良心的。
撇撇嘴,柳吟干脆整个人都躺了下来,脑袋枕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的道:“以后的事哪说的准,谁知道表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贪恋人家的美色。”
那个祁阳郡主虽然胸大,可长相没她好呀,还有那个沈瑶,虽然长相温婉,可胸小呀,不像她综合发育,全面发展。
看着怀里这个嘀嘀咕咕的人,秦砚抬手敲了下她脑门,眉间微蹙,“今日的书都抄完了?”
眨眨眼,柳吟呆呆的望着头顶的人,一边拉着他手覆上自己肚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我今天感觉孩子好像又动了,一定是想他父皇了,表哥说是不是?”
如果真是个男孩,以后这人肯定天天都去管孩子,哪有时间来盯着她练字,就是她儿子可怜了,摊上一个这样的父皇,肯定每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面对某个只会插科打诨的人,秦砚无奈的皱皱眉,直到反握住那只小手,轻轻按在女子腹部上,目光柔和,“秦定。”
柳吟愣了愣,像是没懂,半响才回过神,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男孩名吗?为什么要叫这个呀?”
她还以为对方会取一个深刻有内涵的名字呢。
放下书,男人忽然俯身在她额前亲了下,声音低沉,“朕要他定天下盛世,稳百姓之安康。”
外面的雨声细了不少,男人笃定的声音犹如那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心头,却又带着抹春日里的暖意,柳吟眨眨眼,一边抱着他手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名字比她想象中沉重。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砖瓦上,沉闷又轻细,随着整个皇城都笼罩在黑暗中,丞相府内却还亮着幽幽烛火,森严的守卫来来回回巡过,隔绝了一切人等靠近。
沉寂的书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摆动着身姿,软榻上正对坐着两道人影,棋盘上厮杀的激烈,随着一颗黑子落下,一切又好像尘埃落定。
端过一旁的茶盏,蓝袍男子淡淡一笑,“承让。”
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人,陆丞相也是轻笑一声,一边抿着热茶,似在感叹,“的确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镇南王当真是好福气。”
而且胆子也大,这种时候居然也敢回京,就不怕自己把他抓起来去皇上那邀功。
“一场战事的成败,天时地利,将士兵马一个都不可少,只是不知丞相愿不愿意成就这个天时地利了。”贺冀轻抚着茶盖,语气平静。
整个书房像是又陷入平静,抿了口热茶,陆丞相才幽幽的看向对方胸有成竹的男子,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今镇南王在劣势,世子如何认为老夫回逆势而为,你就不怕本官把你抓起来交给皇上?”
话落,贺冀只是唇角一勾,俊朗的轮廓上带着抹意味深长,“既然丞相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晚辈自然也喜欢长话短说,如今朝中的局势陆丞相想必清楚的很,现下柳家一家独大,再也没有可以制约其的世家,而陆丞相与柳家又是政敌,似乎还牵扯到谋害皇后娘娘不孕一事,陆丞相认为那柳国正会不会借势除去大人?亦或者大力打压?”
相视一眼,陆丞相老眼一眯,面上带着抹晦涩,半响,突然冷哼一声,“话虽如此,可皇上是个明君,又怎会是非不分让柳家胡来?”
“是吗?”贺冀眼帘一垂,“皇上的确是个明君,可陆丞相这些年做的事想必也不少,若是都让柳家翻出来,皇后再在耳边吹吹枕边风,陆丞相觉得皇上会如何?”
话落,随着外面雨势突然加大,屋里也只剩下瓢泼大雨的砸落声,陆丞相皱着眉并未言语,面上也带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贺冀目光一顿,正声道:“只要大事已成,我贺家自然不会亏待陆丞相,与其在这日日担惊受怕,为何不奋起一博?”
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须臾,陆丞相才端起一旁的茶盏,低声道:“让老夫帮你们也可以,至于什么亏待不亏待的老夫也不强求,因为老夫就只有一个条件。”
闻言,贺冀神色不变,“但说无妨。”
视线一转,陆丞相忽然不急不缓的道:“老夫有个嫡次女,才貌皆出众,若是世子如登大宝,老夫希望小女能成为皇后,不知世子觉得如何?”
相视一眼,贺冀指尖微动,面上也未有什么情绪变化,像是在思量什么。
“好。”他声音平静。
见此,陆丞相终于大笑一声,“有世子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镇南王大可放心,下月的皇上寿宴正是一个大好时机,只要皇上意外身亡,到时候京中就是一盘散沙,镇南王自然可以顺势占领京城。”
贺冀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棋盘。
春日的雨像是不会停歇,宫道被洗涤了一遍又一遍,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柳吟已经被限制出承乾宫了,每天除开吃就是睡,还有抄书,不过她宁愿睡觉也不想抄那些女戒,她知道秦砚就是在给她洗脑,因为现在她几乎都可以背的出那本书了。
唯一的乐趣就是打听前线战况,只听说她大哥又逼近了益州,已经将镇南王等人围困在邱城里,不过他们这边伤亡也不少,毕竟那镇南王的确是靠真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若不是秦砚来了个出其不意的围困,论战争经验,她哥还真比不过对方。
“娘娘!”
正在看话本的柳吟差点没被吓成心肌梗塞,飞速就把手里的书收好,脸色微变的看着屋外,却只见细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并不见其他人。
“你……你你是要我吓死吗?”她拍着心口一边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