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妈妈现在虽然关店了,但在火车站的本职工作依旧在做。在车站检票,每天当然要和无数乘客接触,检票的时候乘客都会从她面前经过,将手里的车票交给她,她用钳子剪一个小口子,再把票交还给乘客。
这就意味着舒宜妈妈每天不仅要和千千万万的乘客呼吸同一片空气,有被空气中的飞沫传染的可能,另外用手直接接触车票,被传染的可能性更大。
尽管舒宜妈妈现在每天上班都戴着口罩和手套,车站里进进出出的乘客们也都戴着口罩,一个比一个捂得严实,但舒宜还是忍不住担心妈妈的安全。
虽然上辈子舒宜妈妈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平平安安地度过了非典时期,但这辈子每天舒宜妈妈去上班的时候,舒宜依旧忍不住担惊受怕。
“妈,你别去上班了,请假在家休息吧。”
舒宜妈妈摇头,“现在不给请假的,除非真的有很特殊的情况,否则病假、事假、年休假之类的,全都不给批。”
非典特殊时期,火车站每天的人流量又这么大,显然是感染的“高危地带”,想要请假的职工当然不在少数——毕竟非典可是得了就有可能死人的病,这时候脑子里想着国家需要我社会需要我我要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想的都是最好能请个假,等非典过去了再回铁路上班。
但铁路大领导已经发话了——“这时候不上班,等非典过去之后也就不用上班了,愿意来铁路上班的人多得很。”
此时不上班=以后没工作,这样的威慑还是足够有力的,毕竟现在非典全省的感染人数不过十几个人,怎么计算被传染都是小概率事件,但要是在这时请假丢了工作,以后怎么赚钱呢?赚不到钱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再思考的事情,舒宜却觉得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舒宜和妈妈商量,“妈,你有没有想过,干脆把铁路的工作辞了?专心做你的生意?”
舒宜妈妈吓了一跳,“辞了铁路的工作?这怎么能行!”
“铁路的工作怎么能辞!我马上就退休了!熬到退休就能年年拿退休金了!辞了工作等我老了谁给我退休金呐?没退休金我吃什么花什么啊?”
舒宜:?
“马上就退休了?”
舒宜妈妈点头,“对啊,我都快四十岁了,五十岁就退休,只有十来年了,可不是马上就要退休了?”
舒宜哭笑不得,“还有十年呢……怎么能叫马上退休啊……”
舒宜妈妈看向舒宜,“十年对你们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说,听着当然长,但是对于你妈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不是快了吗?”
“你妈我二十岁来铁路上班,差不多已经干了二十年了,三分之二都干完了,最后十年也很快的。一年又一年过得快着呢,再坚持一下,很快就退休了。”
果然,舒宜从妈妈的表情和语气里,看出来妈妈从来没有考虑过不在铁路上班,将做生意当做主业的想法。即使做生意赚钱再多,舒宜妈妈可以从中获得足够的成就感,但却无法从中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总觉得做生意不稳定,不像在铁路上班旱涝保收。
舒宜妈妈给舒宜算账,“你看,非典一来,我就得关店。店关了,但是每个月的租金照样要付,相当于我每个月要赔不少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门营业。”
“而且做生意都分旺季和淡季的,宠物衣服的生意,每年冬天是旺季,夏天是淡季,春天比夏天好一点儿,秋天比春天好一点儿。冬天旺季能赚钱,夏天淡季顶多保本儿,没准还要赔钱。今年春天关了店,春天在赔,等到夏天重新开门营业之后,生意也没法一下子好起来,非典这样的传染病即使过去了,人们肯定还要过一段心有余悸的日子,今年夏天肯定还要赔钱的。”
舒宜妈妈眉头紧皱,多亏她前两年赚了一点钱,否则还真禁不住今年这么赔钱。
当然前提就是她在铁路的工作不能丢,舒宜妈妈和舒宜分析,“咱家现在每个月都要还新房的房贷,我的公积金能覆盖一部分,还起来还不算吃力,如果我辞职了,碰到生意不好的时候,房贷的钱都拿不出来……”
总之,舒宜妈妈是绝对不会辞职的。
舒宜叹息一声,心想如果自己能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妈妈就不必这么辛苦了,更不必在非典时期还要冒着风险去上班了。
可惜现在家里的经济支柱依旧是妈妈,妈妈不让家庭经济的抗风险能力太弱,舒宜也不敢对妈妈保证她辞职开店之后就永远赚钱不会赔钱,于是只能让妈妈继续上班。
不过让舒宜欣慰的是,火车站购买了大量的红外耳温计,为铁路职工建立了每日健康登记制度,同时每位乘客在进入火车站之前,都要经过测温环节,如果发烧的话,不但不能进入火车站乘火车,还会被强制隔离。
舒宜妈妈将火车站的新举措告诉舒宜,“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舒宜依旧不放心,“进入火车站的乘客都不发烧,那下火车的呢?那出站的呢?”
舒宜妈妈对舒宜说道,“一个道理啊!下火车的也是从别的火车站上车的啊,在别的火车站进站的时候,也都检测过体温了。”
“再说了,我是检票的,每天接触到的只有上火车的乘客,下火车出站的乘客,我又接触不到。”
其实舒宜妈妈的话依旧不能让舒宜完全放心,但既然舒宜妈妈态度坚定地不会辞职,舒宜也就没有继续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是戴着口罩又去了一趟超市,又买了几瓶84消毒液回家,让妈妈每天洗手套和口罩的时候,都往水里加几滴84消毒液泡一泡,然后再用清水反复洗涤干净。
买消毒液的同时,舒宜又大采购了一番,将家里的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品屯得足足的。
不仅铁路建立了每日健康登记制度,几天后,舒宜接到班主任席老师的电话,班主任席老师在电话里通知舒宜假期又延长一周,在五一假期之前都不会恢复上课,五一假期之后继续等通知,同时一中也要建立每天早上的体温上报制度。
席老师告诉舒宜,“十个人分成一组,有一个小组长,每天早上另外九个人向小组长打电话报告体温。舒宜你是保送班的一组组长,卢才清是保送班的二组组长,你俩一人负责保送班的一半学生,每天早上其他同学把体温报告给你俩之后,你俩汇总之后报告给我,明白吗?”
舒宜点头,“明白,就是说我每天早晨要接到9个电话,记下9个同学的体温,再量一量我自己的体温,把10个同学的体温报告给老师您。”
其实舒宜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组长啦,但现在正处于非典的特殊时期,虽然一中已经停课了,但班主任依旧非常忙——要给学生布置作业,要为学生制定复习计划,远程督促学生们学习比在学校里督促学生们学习更麻烦。
现在什么事情都要打电话挨个通知,实在是太不方便,舒宜上辈子的时候烦死了天天在微信群里吩咐这个吩咐那个的领导,但是现在觉得如果有个班级微信群,各科老师在微信群里布置作业、发布通知,总比天天这么打电话要方便多了。
舒宜想到班主任这时候让自己当组长,显然是因为信任自己,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没有说自己不想当组长,给班主任席老师再增加工作量。
然而第二天早上6点20分——舒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响了好几声的电话听筒,努力睁开眼睛,看清墙上的挂钟上指的时间是6点20——顿时懊悔地想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自己昨天根本没有明白班主任让她担任小组长,究竟意味着什么……
“喂?”舒宜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通过电话的声音有点失真,舒宜听了两句,才听出来电话对面是顾钦的声音,“我今天的体温是36度5。”
舒宜揉了揉眉心,和顾钦商量道,“那个……你以后能不能晚一点再打电话啊?7点以后打?”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顾钦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我以后都会7点以后打电话的。”
第171章
放下电话听筒,舒宜重新躺回床上, 想睡一个回笼觉, 但在床上越躺越精神, 十分钟后睡意全无, 索性翻身下床。
舒宜刷牙的时候, 牙膏的薄荷味提神醒脑, 让舒宜一大早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舒宜对着镜子, 看到镜子里自己疑惑的表情——刚才打电话是顾钦吧?
如果六点二十分打电话过来的是其他同学,舒宜觉得还挺好理解的, 但是顾钦的话就有点奇怪了,毕竟顾钦做事一向体贴周到, 舒宜和顾钦认识也很久了,根据她对顾钦的了解,怎么都觉得顾钦不是一个会这么早打电话扰人清梦的人。
舒宜刷牙洗脸完毕,犹豫了一下, 还是翻出顾钦刚才打来的电话号码, 按下了回拨键——舒宜家今年刚换了带来电显示的电话, 舒宜每次接电话之前, 终于可以看到来电号码是多少了。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以前那样接电话的方式实在是太让舒宜紧张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人,舒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保险起见还是叫了叔叔,“叔叔您好,请问顾钦在吗?”
舒宜听到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含糊地低声说道,“怎么我刚二十多就被初中生叫叔叔了……就算是小学生也应该管我叫哥哥吧……”然后音量提高,对方对舒宜说道,“你稍等一下,我帮你叫顾钦。”
随后,舒宜听到将电话听筒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对方打开自己家的防盗门,敲响另外一家的防盗门的声音,“顾钦——顾钦——有个女同学给你打电话!”
舒宜听到熟悉的声音,“来了!”
两秒钟后,电话听筒被人拿起来,舒宜听到对面的声音换成了顾钦的,还有一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吹在话筒上,变成呼呼的声响,顺着电话线传过来。
舒宜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电话听筒拿得远了一点,刚才的感觉有点奇怪,就好像顾钦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一样……
“舒宜,有什么事吗?”
舒宜听到顾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顾钦说道,“啊,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七点后不方便打电话。如果不方便的话,之后每天都按照今天的时间打电话,我没有关系的。正好你可以早上叫我起床,督促我起床学习,以免我早上睡懒觉。”
舒宜将电话回拨过来,显然已经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不是自己家的,而是邻居家的了。
顾钦之前试图在舒宜面前遮掩的小秘密,如今已经被舒宜知道了,顾钦反倒觉得放松了,语气坦然地对舒宜说道,“我家没有电话,这个电话是我邻居家的。邻居哥哥上班比较早,六点半就要出门了,如果我借用他家的电话给你打,就只能在六点半之前。所以我今天电话打得比较早,想试试你这个时间会不会起床,如果起床了,我以后就都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刚才吵醒你了。”
“以后我每天可以出门用ic卡电话给你打,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舒宜听到顾钦的话,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我六点二十会醒的,今天是个意外,上学的话六点二十肯定也要起床了!”
与此同时,舒宜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年轻的男声,“折腾啥呢!用啥ic卡电话啊!今天晚上等我下班回来,我再去配把家门钥匙,我家钥匙给你一把不就行了,等我去上班的时候,你直接来我家打电话呗!想和你的小女朋友聊多久就聊多久!”
砰地一声,舒宜感觉对面的话筒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正在舒宜纳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舒宜听到对面低了好多分贝的声音。
顾钦的语气紧张又急促,“你别乱说!什么小女朋友!我们只是同学,我们打电话也不是聊天,只是学校要求每天打电话报告体温……你这样乱说,电话对面都能听到的……”
舒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砰的一声,是顾钦用手捂住话筒的声音,大概是他太过着急,所以手掌和话筒接触时太用力了。
只是话筒还是没有捂严实啊……
顾钦的话和邻居哥哥的话,虽然传过来的音量小了一些,但舒宜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啊……
舒宜听到顾钦的邻居哥哥调侃他“你肯定喜欢那个女同学”,然后又语气强硬地说道“你要是不肯拿我家钥匙以后就不要管我叫哥!”
舒宜在电话这端,听得直想笑,下意识地想捂住话筒笑,又因为顾钦的例子引以为戒,担心捂不严实,自己的笑声还是被顾钦听到,于是只能硬忍着。
很快,顾钦和邻居哥哥的对话以邻居哥哥的“妈啊我上班要迟到了我走了啊你一会儿出门帮我把防盗门关好”为结束……
电话里重新想起顾钦的声音,“喂?舒宜你还在吗?”
“不好意思,刚才和邻居哥哥聊了两句,邻居哥哥说以后把他家的钥匙给我一把,让我以后每天随时来他家打电话。那我以后上午九点给你打电话可以吗?你几点向席老师汇报?”
舒宜连忙说道,“也不用九点那么晚!早上七点以后就行!七点我肯定起床了!我早上八点半就要向席老师汇报了!”
舒宜反省自己,是不是早上接电话的时候有起床气,把顾钦吓到了?吓得小孩儿都不敢给自己打电话了。
顾钦听到舒宜的话,又修改了一下时间,“那我每天早上八点给你打电话,就这么说定了。”
舒宜原本想对顾钦说,如果他打电话不方便的话,要是不发烧,早上可以不必打电话了,万一哪天发烧了再打电话汇报就可以……
但是既然顾钦和邻居都商量好了,顾钦也和她敲定了时间,舒宜就没有再说这些。
早上从七点开始,集中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的电话,让舒宜完全没有了睡懒觉的机会,同时让舒宜佩服身边同学们的自律能力——果然尖子生都拥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舒宜告诉大家她八点半要向席老师汇报,让大家7点和8点半之间给她打电话,然而八个同学全都不约而同地在七点半之间将电话打过来,只除了顾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