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开始,这间屋子里就没有人把千秋厘这个只有中阶修为的黄毛丫头放进眼里。
因此也就没人想到,便是这样一个青葱水嫩的小姑娘,竟然敢动手打人,竟然敢在山水一程动手打人。
被打的三人,一个是山水一程的家主夫人,一个是山水一程的二小姐,至于另一个更不得了,白波九道冷家的大小姐。
看她闯了祸还一脸不自知的呆样,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不知深浅的贱丫头,就凭你也敢打我?”被这么个毫不起眼的黄毛丫头打了,简直是奇耻大辱。高贵矜持的冷大小姐何时受过此种折辱,再也矜持不下去,气得脸都歪了。
程鹤生看了一眼杜兰芝脸上鲜明刺眼的手指印,心疼得直抽气,顿时骂程柳圆道:“小畜生,你平时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东西!”
冷雾浓在他山水一程受辱,他身为家主,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冷家他也得罪不起。不等冷雾浓出手,程鹤生率先祭出一把五尺长剑,剑光一闪,直指千秋厘而去。
千秋厘摸出瞬移符,躲了过去。程鹤生稍一愣,马上第二剑接上。
“阿弥陀佛,程家主息怒。”
三个黑袍和尚站了出来,挡在千秋厘前面。
程鹤生持剑顿住,六欲天也是他惹不起的。
冷雾浓不满道:“怎么,六欲天连私怨也要管了?”程鹤生忌惮六欲天,她却是不怕的。
杜兰芝气道:“程鹤生,你当日娶我进门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今日你若不杀这小贱人,我便带月儿走。”
“兰儿休恼,为夫都记得,都记得,说了不让兰儿受委屈便是会做到的。”程鹤生双眼一眯,对和尚道,“诸位大师也看到了,她辱我夫人在先,我今日不取她性命是没法与我家夫人交代的。”
说完手一抖,他的剑便飞了出去,分成无数把剑齐齐朝千秋厘刺去。
与此同时,来了一群冷家的弟子,与程家弟子一道,用阵法暂时将六欲天的三位和尚困在当中。
若说程鹤生前一剑因为轻敌而未尽全力,那么后面这一剑便是直接用的剑修最高境界的招式,也不管对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小丫头,修为也不过中阶,一剑又一剑直奔对方命门而去。
千秋厘的瞬移符虽多,程鹤生的剑也多,每一把都以她为目标。她瞬移到哪里,就有剑刺向哪里。
千秋厘已经看出来,程鹤生的确是想要她死。幸好二叔给的符纸多,经得起消耗。千秋厘抱着玩玩的心思,也想试试上诸天修士的战斗水准,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满屋子遁。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僵持不下。虽是中阶与顶级的较量,却是一个逃不掉,一个杀不了。
时间一久,不止程鹤生,就连和尚们也都讶异起来。
这小丫头虽然修为只有中阶,战斗时的灵敏度却惊人的可怕,很有与人搏命的经验,深谙保命之道,就好像她已经经历过几千几万场你死我活的残酷搏斗。
但那怎么可能?
冷雾浓皱眉,从识海祭出法杖,左手结印,一道金色的卍字光阵出现在程鹤生脚下。
高阶禅修的禅助阵!
千秋厘心头一震,她没想到冷雾浓竟然是禅修。
禅助阵可令被禅助者的修为短时之间激增,禅修的修为越高,被禅助者受到的加持越高。像冷雾浓这样的高阶禅修,能使被禅助者的修为提高至少三成。
程鹤生是顶级剑修,有了冷雾浓的禅助阵加持,千秋厘纵使有瞬移符在手,应付起来渐觉吃力。
胡冰月见状,挑唇一笑,也将自己的剑祭出,从后方逼近千秋厘。她看这个人碍眼很久了。
千秋厘被他们便宜父女俩围攻,便觉得不好玩了。此时心中也已有了定论,以她目前的修为,加上二叔的符纸也不能在上诸天撑过半炷香。
千秋厘正要结束战斗,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她低下头,不知何时,自己脚下结了一个缚魂阵。
她一怔。
这个缚魂阵的结阵手法,与褚双拾的缚魂阵竟然出奇的神似。
便是这一怔之间,程鹤生一剑刺向她心口,胡冰月见状,受到启发,也朝她后背处心脏的位置刺去。
“爹,不要!”程柳圆大喊道。
在场众人都以为等待着千秋厘的必定是双剑贯穿身体。可是,程鹤生的剑尖却止在千秋厘的心口处不动了。不光程鹤生,胡冰月的剑尖同样停在千秋厘的后背上。
冷雾浓一脸疑问地看向程鹤生:“程家主?”她都用缚魂阵将这丫头困住了。
杜兰芝恨道:“你倒是杀啊,心软什么!”
此刻,只有胡冰月懂程鹤生的冤。
他不是心软,而是任凭他如何用力,剑尖再也无法向前一毫一厘。他一个顶级剑修,一剑竟然刺不进一个中阶的心口,未免太过没脸,说出去谁信?
当着这么多人,程鹤生也不敢明说,只得硬着头皮顶着杜兰芝又怒又恨的目光。一剑不行,那就再来一剑,心口不行,那就换个地方!
程鹤生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手腕一转,剑尖改向千秋厘的眉心刺去。
程鹤生的想法与胡冰月不谋而合,胡冰月挑剑刺向千秋厘的灵台。她要这碍手碍脚的丫头为自己的多事付出代价。后悔,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程鹤生这回却是赌对了。千秋厘的心口有不死城长辈的结印护着,他自然冲不破,可其他地方却没有。
千秋厘催动血灵,喊了声:“小黑!”
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龙吟,四方为之一震,随之一阵地动山摇,天光骤然之间大亮,不光这间屋子的屋顶被掀了,就连这间屋子所连接的整个院落都在片刻之间被夷为平地。
天空之中出现一条通体乌黑的巨龙,遮天蔽日。两条龙须在空中摇荡,不怒自威的龙首之上,两只龙角如同鹿角高高翘起,闪烁着朱红的光泽。黑龙昂首一声嘶鸣,众人只觉得灵台动荡,一阵心神不宁。
千秋厘:……
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如被抛光过的古苍龙,差点没被闪瞎眼。这是她那条淫龙吗?明明这条淫龙在来之前还只是一条浑身黑垢暗沉的废龙。
下面程鹤生等人也都愣住了。
古苍龙是上古龙族,生而具有半神的实力。自千年之前从上诸天消失之后,再未在世人眼前露过面。
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召唤神龙?
还来不及回神,便见古苍龙又是一声长啸,龙尾一甩便朝下方俯冲而来。众人纷纷祭出法器,冷雾浓也顾不得再用缚魂阵困千秋厘,急急忙忙退到冷家弟子身后。
古苍龙在俯冲的过程中身体逐渐缩小,等他冲到千秋厘身边时,已经缩成三四丈长。
古苍龙低下头,朝千秋厘摆摆龙尾,“上来!”声音雄浑厚重,竟然异常威严和正经。
千秋厘眨眨眼,这真是她那条龙?乖乖地跳上龙头,抓住长长的龙角。古苍龙昂起头,背着千秋厘重又腾上空中,只绕着下方的众人盘桓,寻找他的目标。
“大王,站稳了!”说完,古苍龙猥琐地笑了两声。“敢欺负我家大王,老子干死他!”古苍龙龙须一抖,朝人群中最美的冷雾浓扑了过去。
千秋厘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来。没错,这就是她的那条淫龙,眼里只有美色,就连挑对手都是挑的最好看的!
眼看古苍龙直冲自己而来,冷雾浓花容失色,不说别的,就是被这龙撞一下,她也承受不住。结了个瞬移印便逃。
可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冷雾浓低头一看,脚下幽幽闪着蓝光。
谁敢对她结缚魂阵?“谁干的?!”冷雾浓怒道。
“原来你也不喜欢缚魂阵啊?”千秋厘微微笑了笑,“我也不喜欢。”
缚魂阵是禅修术法,千秋厘身为杀修是不会的。但褚双拾动不动就用缚魂阵定住她,她深受其苦,便趁褚双拾不注意偷学他的缚魂阵。可惜,她学得慢,直到褚双拾消失,她也才学了个皮毛。
不过,就是这点皮毛也够她装腔作势一阵儿了。
冷雾浓是禅修也没用。
每个禅修对于缚魂阵都有其独有的结法,若非结阵之人亲自解阵,换做任何其他的禅修都是不能将其解开的。
古苍龙欢欢喜喜便要往冷雾浓身上扑,被千秋厘拉住龙角。
“大王?”古苍龙不解。
由于褚双拾和姨母的关系,千秋厘对禅修有种天生的亲切,总是厌恶不起来。她只打算将冷雾浓定在那里,给她点教训。
“下面这伙人,你可打得过?”千秋厘指着程鹤生一众人问古苍龙。
古苍龙想了想,很痛快地答道:“不知道!”
千秋厘:……
千秋厘估计了一下形势,“好吧,我们走。”
古苍龙还舍不得冷雾浓,扭扭捏捏不肯走。千秋厘给他龙头上来了一下,古苍龙嗷地叫了声,飞上云霄。
天边飞来一道白影,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往地面疾驰而去。
千秋厘好奇,让古苍龙停下,转身朝下面看。
那白影落在冷雾浓身边,只留给千秋厘一株玉树似的挺拔背影。他抬手结印,冷雾浓脚下的缚魂阵瞬间消失不见。
冷雾浓冷傲的脸如同雨后初霁,绽放出光彩夺人的颜色,张开手朝那人扑去。
“哥哥!”
“哥哥!”
众人同时听到两声欢快的“哥哥”。
一声在地上,从冷雾浓口中喊出。另一声在天上,从那个骑龙的小丫头口里喊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1章 困扰
“这么急着把我叫来,就因为这么个低劣的缚魂阵?冷雾浓,你出息了啊。” 冷霜生伸出一根手指,一脸嫌弃地将冷雾浓推开,英俊的眉眼凉凉地扫过四周,极为不快地问道,“谁干的?”
不必冷雾浓开口,冷家弟子便上前,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了冷霜生,包括他未婚妻偷情和冷雾浓被打。
冷霜生看都没看程柳圆,而是抬起头眯眼看向还在龙头上傻傻站着的千秋厘。
“你下来。”
千秋厘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人的模样、神情明明就是她的哥哥褚双拾,褚双拾的缚魂阵只有褚双拾能解,可褚双拾变成了冷霜生,而且还不认得她了。喜的是,看来他在上诸天混得不错,没受苦。
“你下来。”冷霜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皱皱眉。
从前都是褚双拾说东千秋厘偏要往西的,千秋厘乖乖地从龙头上跳下来,走上前。她如今的身高,在褚双拾面前有些不耐看。
“小姑娘,哥哥可不能乱叫。”冷霜生挑眉,谑笑道。
周围一片哄笑。
千秋厘仰头,认真地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冷霜生,大眼睛眨啊眨。
冷霜生指着冷雾浓,质问千秋厘:“你为什么打她?你不能打她。”
千秋厘呆呆地问:“为什么不能?”
“因为她是我妹妹。”
千秋厘鼻子一酸,眼睛忽然就红了。
是啊,他们兄妹俩互殴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快不记得,做褚双拾的妹妹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许欺负他的妹妹。
冷霜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为什么会我的缚魂阵?”
千秋厘实话实说:“我偷学的。”
冷霜生:……
冷霜生重重地说了个“你”字,看着千秋厘大眼眶里面还在打着转儿的眼泪,吸了口气,声音降下来几分,责问的口气变成教导的口吻:“偷东西是不对的,打人更不对。”
千秋厘眼泪汪汪地点头,像只小兔子乖得不得了。好的,哥哥,你说什么都好。
冷霜生:……
忽然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
“哥哥,你在做什么?”冷雾浓委屈地看着冷霜生,也红了眼,“她刚才打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古苍龙咽了口口水。小美人哭起来真动人。
“哦,那哥哥帮你打回来。”冷霜生几步走到千秋厘面前,右手高高扬起。
千秋厘一眨眼,啪嗒,两颗大泪珠掉了下来。
冷霜生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度,转了个弯,毫无做作痕迹地摸了摸他自己的眉毛,若无其事地转身。
心里大概有十万匹野马在狂奔。
真特么要疯了!没人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才忍住没去给那丫头擦眼泪。
冷雾浓将冷霜生的反常看在眼里,看着千秋厘,挑衅地撇撇嘴,整个人忽然晃了晃,如同秋后的枯叶摇摇欲坠。
一旁的侍女惊呼起来。
冷霜生一回头,便看到冷雾浓缓缓倒下,他急急忙忙冲过去,双手接住就要倒地的冷雾浓,将人捞起来一看,已经人事不省。
冷霜生的脸登时就白了,抱起冷雾浓一跃,便腾空而去。
千秋厘喊了声“哥哥”,跳到古苍龙的背上,匆匆追了过去。
……
六欲天。
长长的石阶,像登云踏雾的天梯,绵延直至看不见的云层深处。黑袍的年轻僧人不缓不急地拾级而上。
路边不时遇到其他僧人,有穿白袍的,也有穿黑袍的。穿白袍的僧人居多,黑袍的少,因为黑袍只有修为达到高阶的僧人才有资格穿。
一路上,不论白袍僧人还是黑袍僧人,不论年龄大小,从白袍的小沙弥到身穿黑袍、老态龙钟的老僧人,见到他无不停下脚步弯腰施礼,再恭敬地道一声“不卿师叔”。
不卿脚步不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越往上,遇见的僧人越少,着白袍的也就更少了。
不卿停在一间茅舍前。茅舍简而不陋,虽是茅草搭建而成,却透着些闲雅的趣味。
茅舍的左边是一扇松木做的门,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匾上写着“万壑清”三个字。这几个字笔墨横姿,行云流水般,收尾处却又含蓄而娟秀。
不卿推门而入。
空间瞬间变幻,茅屋不见了,出现一个湖,湖面上一叶扁舟。不卿迈步向湖面上的那一叶扁舟走去,如履平地,脚上滴水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