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把他心中最好的给她,便是割舍自己的身体也在所不惜。陆压真是爱极了紫光的啊,爱到想把他认为的世间最好全部送给她。
可是, 紫光她,又是如何对待这颗赤诚的心?她可是被他打动了?这样好的陆压,紫光若是看不见,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千秋厘扫了一眼不卿,他就站在她前面。几乎是在那上千个心魔出来的刹那,他便瞬移到了她身前,为了她胸膛内的这颗心。
呵,这世间有人痴情深情如陆压,也有人寡情薄幸,将情爱当成满足私欲的手段,将无辜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将真心踩在脚底践踏。
人和人,有时候真是无法相比的呀。
不卿结印,手中多了一串佛珠。
千秋厘认出来就是那日在无住海上,他对抗那几百剑修时用过的长佛珠,黄豆大小金色的佛珠,百来颗,细长的一串缠绕在他手上。
他每次祭出这串佛珠,都是危急时刻。十八子却从未见他再祭出过。
“无事,有我在。你小心些,在我身后不要出来便好。”不卿背对着千秋厘道,声音柔和极了。
有了陆压做参照,千秋厘看到他就来气,只恨不能一掌拍死这负心薄幸的混蛋。缩在他身后苟活?她不如受死。
她当不卿空气一般,不看他也不理他,身形一闪移到褚双拾和古苍龙身边,对褚双拾道:“哥哥小心,跟着我。”
褚双拾摸摸下巴,这丫头真是,遇到个什么事儿就总想着挡在他前面,到底谁才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他虽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禅修,“老子才不会躲在女人身后,老子难道还会怕了他们不成?”他乜乜凤随,“你可留神些,当心真变女鬼了。”
凤随呸了一声,一副亡命的架势,嘴里还不忘调戏褚双拾,“瞎子,老娘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尿裤。裆。”
他们打散了一个心魔,就像捅了马蜂窝,将那其余的心魔尽数引了出来。光是一个心魔便已如此难以对付,更何况这上千个心魔。
打是打不过的了,看看能不能逃。古苍龙还像个木雕似的杵着,千秋厘从识海抓出一张瞬移符正要拍他身上。
那些心魔忽然同时闪身,如同撒网一般散布到四周,将他们包抄。
后路也断了。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心魔,柳心禅只觉得腿发虚,开始后悔一时冲动跟了过来了,大骇之时忽听得极为低沉的一声,“我拖住他们,你们走。”
柳心禅看着不卿,他闭眼盘腿而坐,身下黑色莲台绽开,双手结出释迦牟尼印,细长佛珠挂在他的双手上,焕出柔和的慈悲的金光,纵容满脸狼狈的血和伤,依然还是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纤尘不染的神僧,遥不可及得令她心痛。
不卿双唇轻启,“诸行无常。”释迦牟尼印变换成无常印,佛珠被他向天抛出,霎时间,脚下土地变成黄泉,无数狰狞的恶鬼从黄泉爬出,抱住这些心魔的腿。
“快走。”不卿催促道。
柳意禅对千秋厘道:“你们走吧,莫要辜负了师叔的心意。”他一把揽过柳心禅,“心儿,别怕。”
柳心禅轻声道:“哥哥,我不怕的。”她本就只愿一生追随那人,即便因此而丧命,又有什么好怕好后悔的呢?
柳意禅将柳心禅推到千秋厘身边,“柳某只这么个亲妹子,平时纵容得无度了些。柳某实不该心软带她来这险境,悔之晚矣。柳某知晓姑娘能耐,可否拜托姑娘带她一同出境。”
“哥哥,我不用她管!”
柳意禅一把捂住柳心禅的嘴,见千秋厘点了点头,深深地一弓腰,“仰慕姑娘许久,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现在不问怕是以后再无机会。”
“千秋厘。”
“多谢相告,柳某记在心里了,一辈子不敢忘。”柳意禅指指心口之处,展颜一笑,推开手中的折扇,纵身跳入不卿的黄泉,加入了与陆压心魔的缠斗。
千秋厘催动血契,将古苍龙变成只黑手镯,往手腕上一套,对凤随使了个眼色,“走!”
“要走你们走,老子一个大老爷们,不干这——”褚双拾话未说完,就被凤随一把抄起,打横一抱就往外跑。
“女鬼你干什么,快他娘的放老子下来!”
柳心禅趁机往不卿的方向跑,被千秋厘薅了回来,“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才值得人奋不顾身的,你哥哥如此苦心,你要对得起他。”说完,捉住柳心禅一臂,拎兔子似的拎起人便往凤随的方向跑。
身后忽然有人唤了声“敖苍”。
古苍龙变的黑镯子从千秋厘手腕上脱开,飞升上空,昂然一声龙鸣,化为一条横眉怒目的黑龙,拦在她们面前。
一道红影掠来,飞上古苍龙的龙背。
最初那个身穿红袍的陆压心魔。
他坐在古苍龙背上,一手轻抚着古苍龙的龙角,低头俯视着千秋厘。他看上去比穿白衣的那些心魔年纪都要大,似乎是最后一个被陆压斩下的心魔。
也是最厉害的那个。
“小黑,回来!”千秋厘催动血契,古苍龙却对此毫无反应。
红袍陆压唇瓣勾了一下,“紫光的心你要抢,我的坐骑你也要抢,你就这么喜欢抢人家的东西?”
千秋厘一愣。小黑是陆压的坐骑?可她在幻境中见到的陆压的那条黑龙明明是有一对巨大的龙翼的,如果小黑就是陆压的坐骑,他的龙翼又去了哪儿?
“陆压不会伤害敖苍,你们快走。”
是不卿的声音。
金色佛珠被他掷向红衣陆压,藤蔓般爬满陆压的身体,将他缠绕起来。
“走!”千秋厘对同样停下来的凤随道,拎起柳心禅继续往外跑。
“走?”陆压笑起来,任那些佛珠爬满全身,“走了,他就是一辈子的冷霜生。”
千秋厘停下脚步,松开柳心禅,转身。
位于众黑色石棺中间的那口红棺缓缓竖起,棺盖掉落。
千秋厘双眼陡然睁大,凤随惊得一松手,将褚双拾摔落在地上。褚双拾的屁股雪上加霜,他黑着脸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正要开口骂人,一眼望进那红棺之内,张口结舌。
那里面躺着的,是他自己……
千秋厘看着红棺之内的褚双拾,他紧闭着双眼,身体趋近于透明,像是随时会消失。这就是他们要找的褚双拾的本灵。
确实是走不了了。
千秋厘揉了揉手腕,眯眼死死盯着那副红棺。
“我用结灵阵将这副本灵存放在棺内,结灵阵消失,本灵即刻化归天地。”陆压摸着龙角,“用你的心来交换,那本来就不是你的心。”
千秋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无所谓地一笑,“好。”
陆压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怔。
“你说话可能算数?”千秋厘昂着头问陆压。
陆压点头。
千秋厘走到那副红棺前,手搭上红棺的棺沿,看着闭眼躺在里面的褚双拾的本灵,笑着问:“紫光的这颗心究竟有多好呢?”
不卿睁开眼,皱眉看着她。
她面上始终带着笑,看上去没心没肺极了,“好到你们每个人都要从我这里将它拿走,用尽手段,百般欺哄,甚至逼迫威胁。”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这颗心或许最初不是我的,或许它原本的主人比我好上千倍万倍,可它也确确实实在我的胸膛里面跳动了七千三百年,它是活生生的,我也是……”
千秋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们要拿,便拿去吧。”
她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眼角蓄着泪,“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我很爱他,爱到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亲人。我满心满眼只有他,恨不得将我的心掏给他。他拿走了我的心,也因为他,我的哥哥不见了。我满世界地找他,可是到处都找不见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我的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可是我明白得太迟了。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宁可没有那个人,宁可从未遇见过他。这样,我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不死城城主,也就不会失去我的哥哥。”
不卿维持着结印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千秋厘,浓浓的悲凉从眼底漫出。她每说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戳进他心里。
千秋厘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朝褚双拾咧开嘴一笑,“哥哥,我不爱他了,你回来吧,我们早些回家。”
说完,抬起右掌,朝自己的心口狠狠插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2章 蒙头暴打
“住手!”
陆压赫然变了脸色, 立时从古苍龙背上一跃飞向千秋厘, 慌忙伸手便去阻止她插入自己胸膛的手。
千秋厘缓缓向后倾倒, 在陆压抓上她的手的瞬间, 反手扣住陆压的手, 将他死死钳制住, 唇角掠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嘲笑。
陆压眼眸一眯,霎时明白过来中计了, 可手已被千秋厘死死扣住。
褚双拾沉浸在一片揪心的疼痛之中。啊, 这丑丫头, 一番话说得他心如刀割, 他只觉伤心得难以自持,恍恍惚惚,脑海中一片空白。
凤随刮他一眼, 看准时机, “去吧, 瞎子!”对着褚双拾的屁股便是一脚,将呆怔恍惚的褚双拾踢进了红棺。
褚双拾跌入红棺的刹那,不卿抬手, 隔空将红棺棺盖举起重重阖了上去。
不卿双手结印,一道融灵的符印盖上整副红棺。霎时间, 梵音响起,金光闪闪的梵文符印将红棺包裹。
千秋厘松开扣紧陆压的手,退后一步。
陆压脸色阴沉,眸光意味不明地看了千秋厘片刻, 忽然笑了。“你可真是,狡猾呀。”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身体里有紫光的心,她与紫光心的羁绊之深,仓促之间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更不可能伤害她。羁绊不断,贸然取心,不光她会死,紫光心也会萎死。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拿自己冒险,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乱了方寸。
“你与紫光,你们实在太不一样了。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那么好,便是牺牲自己也不会皱一点眉头,她心里永远不存在任何算计,她是那样透彻……”
千秋厘静静地看着陆压放肆地笑。
牺牲?不,她不会再犯傻,她已经傻过一次了。她还有小偶,还有哥哥,还有不死城的长辈,她要是不在了,他们会伤心的。从今之后,她要好好地快乐地活着。所以,她必须学会动脑子,能用脑子解决的绝不用身体交换。
以不卿的修为,要取她的心易如反掌,为何非要等到她因生产而双灵归零才取走,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直到遇到陆压,他说了“羁绊”二字,她才终于恍然大悟。
她从前万事不肯动脑,都是依赖褚双拾为她考虑周全,如今哥哥指望不上,她只能靠自己。
原来他们要取走她的心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与紫光心还有羁绊在。那便好办了。头一回不依靠哥哥,自己谋划,她心中忐忑万分,双腿甚至微微发抖。
走向红棺的那几步已经足够她用传音入密与凤随串通。那番话她是故意对褚双拾说的,目的便是吸引褚双拾的注意力,只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本灵才能回体,她让凤随等到褚双拾愣怔之时趁他不备将他送入红棺。
剩下的就是融灵了。
千秋厘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不卿竟然看透了她的意图,极为适时地阖上了棺盖,诵念融灵咒印,虽然她根本没有指望过他,但他帮的这一把确实让褚双拾的回灵万无一失了。
“多谢你用结灵阵护住我哥哥的本灵,若非这个结灵阵,他那副本灵可能早就已经被这心魔境中的万千心魔啃食殆尽了。”千秋厘对陆压道,她其实不讨厌他,他只是个可怜的、被执念吞噬的心魔。
陆压对她的道谢置若罔闻,唇角仍是挂着笑,眼眶中却落下一颗泪,“紫光若有你一半狡猾,又怎会被他伤成那样……你有羁绊又如何?我不放你走,你又怎么出去?我会抽走你的双灵断了羁绊,只要断了羁绊,紫光心便能拿回。”
陆压挥手,那些之前被不卿制住的白衣心魔纷纷站立起来。
不卿的莲灯忽然全部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不知何时,周围悄悄升起了一个密不透光的结界,无法视物,每个人都看不见彼此。
这是一个令人透不过气的结界,所有人不约而同感觉到修为上的抑制,除了千秋厘。
她鼻子一酸,险些又落泪。多少次,她在这个结界之内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体散架。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结界,蒙头暴打。
心魔陆压的脚下,一个个蓝光的缚魂阵同时幽幽升起,将他们束缚。
“厘厘,揍他。”懒洋洋的一声,不轻不重,却传遍整个结界。
千秋厘的眼泪再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好的,哥哥。”
擦掉泪,甩甩手,任结界之中的灵力疾速涌入她的手中,缓缓蜷成拳,对准那些蓝光莹莹之处挥拳,劈天斩神一通砸。
千秋厘如闪电一般在蒙头暴打之内蹿行,拳头每砸下一次,缚魂阵便消失一个,那是陆压的心魔被打散了。
渐渐地,蓝光缚魂阵越来越少。
……
千秋厘松开拳头,“哥哥,撤了结界吧。”
施诸在所有人身上的压迫感骤然一消,不卿的莲灯又亮了起来。众人便看到满地的石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口红棺。
红衣心魔孤零零地立在红棺前。
嘭!棺盖从里面被推开,褚双拾一跃而起,手握魔言从棺内走出。
“哥哥!”千秋厘高兴地朝他扑了过去。
褚双拾抬胳膊一挡,嫌弃地教训她,“都多大的人了,不知检点,说扑就扑啊,男女大防不知道啊?看以后哪个男的敢要你。”
千秋厘撅了嘴,一脸受伤的表情,“哪个男的我都不要,我以后就跟着哥哥混了,哥哥要是娶了嫂子,我就跟着二叔混,反正二叔说他一辈子也不娶亲了。”
褚双拾叹了口气,长臂一展将她捞过来,“我家丑厘厘,还是那么呆,可怎么得了,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