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的拇指在她虎口上轻轻一压,侧过脸低头看着她,摇了摇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千秋厘一下便觉得手不痒了,可是,身上另一个地方却如有一只蚁在轻咬,又酥又痒。
男修在背后关切地问:“夫人没事吧?”
千秋厘不理睬他,她此刻全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她想把烛心带走,推倒,扑上去,亲他,狠狠地亲!
她唇角扯了扯,反手抓住烛心的手,拉起他飞身向外纵去。
女修却以为千秋厘打不过想跑,大喝一声,抽出背后的一把剑,二指划过剑身,手腕一转向前抖出一道苍青色的剑气。
男修见到师妹竟然拔的是这把灰白色的剑,脸色遽变,没想到她心中的杀意如此盛浓,这一剑很显然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可舍不得,要死也不能是他的美人死。当下将自己的剑拔出,挥出剑气与女修那道苍青色的剑气一撞。女修的剑气一偏,混着男修的剑气一并朝烛心劈去。
即将劈上的刹那,千秋厘身后结出一张红色的光壁,似盾似障,挡在她与烛心背后。
光壁出现的刹那,众人都是一惊。特别是那男修,心下大喜,暗想今日该是捡到宝了。
这道光壁术属于禅修术法,是防御术。禅修主辅助,因而术法不是防御便是疗伤,没什么攻击力,是绝佳的双修人选,尤其是高阶禅修,简直是完美炉鼎。
两道剑气轰隆撞击在光壁上。
咔嚓,随着一声似玻璃碎裂的脆响传来,红色光壁裂开一角,一丝剑气穿过裂缝,劈中烛心的左肩,嚯啦划开一条指长的伤口。
那男修见千秋厘使出光壁术,断定她定是禅修,在他与师妹合力一击之下竟然只裂了条小缝,必是高阶。若能将高阶禅修收而用之,日日与她双修,那是比十全大补丸还妙的。
女修诧异极了,她没想到千秋厘能挡住自己这一剑,毕竟这把剑……
千秋厘哪里是什么禅修,也并不擅长防御,她擅长的是攻击。
千秋厘会的防御术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个光壁术,因为小时候老被褚双拾追着打,便向身为顶级禅修的姨母容舜华学了这个术法。光壁术已经被她练到了本能的境界,只要身体感受到危险,便能应激结出光壁护体。
方才便是身体自发结出的光壁。
原本应付两个高阶刃修的攻击不在话下,却不料她修为被腹中胎儿削弱,光壁的强度也大打折扣,这才让烛心受了伤。
是自己大意了。
千秋厘懊丧极了,在见到烛心背上的伤口的刹那便处于失控的状态。烛心再顺毛撸,也不顶用了。小奶猫重新变成了母狮子。
女修剑花一挽指着千秋厘,“小小禅修,倒有些手段。也好,便用你的血来喂我这把新剑。能死在这把古苍龙骨剑之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古苍龙!在场有些见识的修士闻言只觉得脊背一凉。古苍龙乃是上古神兽,谁都没见过,只在传说里听过。最强大的时候,能毁天灭地。此女竟然剔其骨制成了剑!
千秋厘缓缓掀起眼皮,看向女修手中的白色长剑。怪不得能破开她的光壁,原来是那条淫龙的骨头做成的剑。
几个月前她与古苍龙斗得昏天暗地,那条龙重伤之下逃入千昭寺附近的深山,若不是遇见烛心出了那些事,她便将那条龙扒皮抽筋了,哪轮得到这女修捡漏。
现在烛心受了伤,还是在她身边受的伤,她不高兴,很不高兴。她一把松开烛心的手,右手重又攥成拳。杀意如浪,排山倒海而来。
古苍龙骨剑又如何?便是古苍龙,也只有被她按着打的份!
狂风骤起,卷着空中的雪花涌入小燕楼,四处乱飞,打在每个人脸上刀割似的。
千秋厘一身红白交错的衣裙在风里翻卷,天地之间灵力疯狂涌动,化为汩汩流水向她的右拳倾注而入,似为她的右拳注入了千万斤的力。
围观众人全都露出恐怖的神情,道祖爷爷的,这哪是什么没有攻击力的禅修!这特么是煞神!有修为的纷纷祭出了法器,摆出十足抵御的架势。
男修的面色渐渐变得难看。
“师兄好胆量!”女修讥讽道,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就别想了,待我收了回去给师父当炉鼎。”将古苍龙骨剑竖在胸前,二指在其上捏了个剑诀,唤出龙魂。
便见一条煞气腾腾的黑龙从剑中化出,天地骤然变换颜色,龙首昂然着巨啸一声,震得人耳膜穿孔,黑龙龙尾一甩朝千秋厘扑去。
千秋厘举起手,迎向龙头。
那黑龙摆头甩尾,气势磅礴地俯冲下来,冲到一半,却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嘎的一声,猛地一个急刹,停在了半路……
女修:???
众人:???
黑龙:卧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9点见~
第7章 秋千
大黑龙很郁闷。
闻到那拳头的味道的瞬间它整条龙都不好了,又想起了大半年之前被殴个半死的恐惧,好可怕……
女修见黑龙畏缩不前,一怒之下从眉心逼出一缕血灵,以血灵驭龙。黑龙化剑魂之时曾与剑主人签下血灵契,一旦剑主人催动血灵,纵使心里不愿,也不得不听命。
于是,这条倒霉催的上古神龙便被赶鸭子上架,重新迎着千秋厘扑了去。古苍龙一边扑,一边心碎成了渣。
只听得地动山摇的一撞,便见那原本威势赫赫的黑龙被一拳轰得懵了,还没清醒呢千秋厘又是一拳挥下,两拳,三拳,四拳,拳头如雨点落到龙首,简单粗暴,连招式都懒得使。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被揍得没有脾气的黑龙,竟然觉得有些心疼。这特么还是上古神龙吗?这特么还是个孕妇吗!
古苍龙嗷地一声哀嚎,化为黑烟缩回了剑里……
千秋厘一跃而起,将古苍龙骨剑从女修手中踢飞,接住剑柄转身一剑刺入女修灵台,女修飘飘忽忽瘫倒在地。男修见势不妙就要闪离,千秋厘飞起一剑朝他掷去,噗地也插入他后背上的灵台。
两人均只余一息尚存。
千秋厘余怒未消,杀意在胸中横冲直撞,正要抬掌灭其血灵,却被人扯住了袖口。
和尚对她摇头,“莫造杀孽。”
他们伤了烛心,她实在对这两人讨厌得很,又被二人气昏了头,正满腔躁烦无处发泄,脱口便说道:“他们犯我在先。”
烛心一双慈悲的眉眼凝视着她,缓声而言:“既为强者,理应有强者风范,克己而宽人。强过己者绥之以德,不如己者抚之以仁,人虽犯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却……”
和尚的声音好听极了,每吐出一个字,便像一滴清水打落石板。千秋厘心头的燥火被一滴一滴的清水浇灭,迷妹脸看着和尚。他在说什么?虽然听不太懂,可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和尚的眉头微微蹙起,摇了摇头,轻声一叹,“一念嗔心起,八万障门开。杀孽易造,业却难消。”
这后一句千秋厘却是懂了。怕她造杀孽,不得好死。他们凡人和尚就信这些,不过,和尚是为了她好。她满心欢喜。
和尚讲道理的时候有种圣洁的美感,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得道的佛,让人想把他从高高的莲台上拉下来。
千秋厘望着烛心出了会儿神,像看到早春二月的桃花,淡粉色的花瓣开在他的双唇上。她傻傻笑道:“好呀,你若应我一事,我便不杀他们。”
……
雪纷纷,越下越大,映得夜也不那么夜了。还野在外头的人玩心不减,夜市比白日还要闹哄。
那场架,千秋厘还全然不曾放开手脚,小燕楼却仍是被掀了屋顶,毁得不成样子。挺败兴的,她不过就是想安安静静与和尚过个节吃个饭。
剩下的那只耳坠也干脆摘了扔给店家,店家因祸得福,笑得头颠颠,硬要将店内唯一那坛未遭殃的花雕赠与她。她收了。小燕楼的花雕,褚双拾似乎提过,有些喜欢。
手下留情不是她的风格,三招宗的那两名弟子因烛心才留了一命。
要烛心答应自己什么,却还未想好。不过就是那时那刻在那样的氛围下突然起的那么一个念头,莫名地想要他一个允诺,就好像得着他一诺,便能得着他的真心。
事后想想其实挺幼稚,她何时这般幼稚过。这份幼稚,像她对烛心汹涌的爱意与情潮,莫名其妙,浑然没有来由,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不可解了。
她一个七千三百岁的老不死,却对个不过将将二十岁的凡人动了心。两人之间天差地别的,连辈分都无从算起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千秋厘头顶着兜帽,双眼藏在毛裘后偷瞄和尚。心虚,说好了不再逼他的。他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没什么表情。
他心里在怎么想她?霸道成性,野蛮强势还是言而无信?他可会恼她?她心里实在没底。
千秋厘正苦恼着,前面传来阵阵喝彩声,抬眼望去,一片灯火明亮,一大堆人围着一棵大松树不知在做什么。
“去看看!”她拉起烛心的手,朝人堆挤了过去。
近了才看见松树前支着架大秋千,朱漆的秋千架约莫一丈高,秋千板上坐着个年轻的小娘子,年轻的郎君在她身后推。
“高点,再高点!”
“就要够到了!”
“郎君用力啊,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哈哈哈!”
大伙儿七嘴八舌高声喊。
千秋厘好奇,顺着秋千飘荡的方向看,真是好大的一棵松树,足足有两个秋千架那么高,松针上披着厚厚的雪,像一座刷了白浆的宝塔。
稀奇的是,宝塔上竟然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布偶人儿,有男娃娃打扮的,也有女娃娃打扮的。越往上,小布偶人儿越精致可爱。
最顶上那个小布偶人儿穿着一身精美考究的冬衣,和她一样裹着件披风,大红的颜色,兜帽挂在背后,袖口、领口镶着毛茸茸的边儿,脑袋两边各梳了一个小揪揪,就连小揪揪上也扎着两个毛茸茸的发圈儿,大大的眼睛、樱桃般的小嘴,可爱极了。
千秋厘一眼就对这小东西喜欢上了,心想若腹中是女儿,一定也是这样的玉雪小人儿。
再过几个月,待她生下它,将那样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抱在怀中,便是烛心那样无悲无喜无风无雨的人,也会柔软、欢喜的吧?
旁边的人告诉她,原来这棵松树是此地有名的送子树,十分灵验。凡来此求子的夫妇,娘子坐在秋千上,夫君在其身后推,娘子的嘴能够到哪个小偶人儿,便用嘴衔住取下,来年定然心想事成。男偶人儿生儿子,女偶人儿则生女儿。
想要那只梳小揪揪的小偶人儿的夫妇很多,却没人能荡那样高。方才那对引得众人喝彩的夫妇,拼尽全力也只够得了中间偏上的一只男偶人儿。
千秋厘问烛心:“你方才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算。”
千秋厘便指着那只布偶对烛心道:“我想要那个,你帮我。”
她想要其实不一定非要烛心推她,招招手的事儿。可是,那样就不美了。她就想与和尚像寻常男女一样,做些寻常男女会做的事。
但这个要求对烛心来说又有些强人所难,他会不会答应,她心里没底,只拿一双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出乎她意料的,烛心点了一下头,走到秋千后面。
他这一站,方才还闹哄哄的人群,顿时静下来。众人看着他,面面相觑,不懂他一个和尚来凑什么热闹。
“喂,和尚,人家这是求子秋千,你站那不合适!”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烛心面色不动,只一转眸,目光挪到千秋厘身上,递了个眼色过去。千秋厘赶紧裹紧披风,将肚子藏在披风里面,走过去坐在秋千上面。离得近了才发现,和尚的耳根处发红。
肩膀忽然一沉,是烛心的手放上来了。千秋厘的心开始扑扑扑地跳,一时连呼吸都窒了。
同时,周围的议论声也起来了。有说和尚六根不净女色不忌的,有说世风日下的,有说他们不知羞耻的。
秋千荡起来之后,她便什么都听不到了。烛心就在她身后,温厚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将她送上高空。
他的力度适中,稳稳地将她推起,又稳稳地接住落回的她。飞高,下落,在她这里稀松平常的事,在这样一个大雪的夜晚让她流连而愉悦。
秋千越荡越高,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夜风将她的兜帽吹开,露出面容。
人们仰着头,望着那张在漫天雪花之中忽远忽近的脸,逐渐忘了嘴边不豫不满不忿之词,什么六根不净,什么世风日下,什么不知羞耻统统记不得了。
那样一张脸,她想要什么都是再理所应当不过。
“和尚你使劲儿啊!”“和尚莫害羞!”“和尚用力推!”他们甚至着急,起哄,心提得老高。
和尚看上去淡泊从容,仿佛外界再如何都不能影响他。宽松的白色僧袍随着每一个动作摆荡,将他骨肉匀停的身体勾勒出清韵的姿态。
近了,离那最顶上的偶人儿近了。
两尺。
一尺。
半尺。
两寸!
千秋厘头一偏,张开嘴,轻轻咬住小偶人儿一侧的小揪揪。
够到了!够到了!大伙儿一齐呼出一口粗气,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哪知,心还没落回原位,半当中陡然又提了起来!
秋千上的人竟一个不小心,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胆小的尿都快吓出来了。
烛心皱眉,下意识举起双臂。千秋厘正正好落在了他张开的臂弯里,轻轻盈盈地落下,像一片羽毛,没有一点冲击,只在落入他臂弯的刹那往下一沉。
五六个月的双身子,竟也不重。下巴与出门之前相比,倒像是尖瘦了不少。
千秋厘嘴里含着布偶的小揪揪,冲烛心挤挤眉毛,两眼弯起来冲他一笑,拿下小布偶举在他眼前晃晃,“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烛心面无表情,将她放在地面上,不置一词地转身走了。
千秋厘笑着跟上,一路上对这小偶人儿爱不释手,像孩子终于向大人讨到了糖似的,满足,快乐。
正走着,千秋厘忽然觉得腹中一下刺痛,针扎一般,没过多久,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变成钝痛,似有人拿榔头在一下下捶打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