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闭嘴吧!还敢再这里指手画脚教朕如何处置贤妃?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赵元衡再次不耐烦地开口打断,衣角的那个血手印衣角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见太后出来控制场面了,他拉起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
“陛下!”
见到赵元衡牵着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姚淑妃目眦欲裂,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姚淑妃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了,开始口不择言,“陛下!您今日就这么走了,难道您是忘了臣妾治水功臣的哥哥了?我哥哥呕心沥血为陛下治水,造福大梁百姓,巩固陛下江山,陛下如此薄待臣妾,如今黄河洛河段连绵阴雨数月不止,决堤水患尽在眼前,难道就不怕寒了我远在黄河边治水的亲哥哥的心?”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孟太后无奈地轻叹一声,都是她的错啊!
当初心中因克妻的传闻心中急切,硬塞了这群女人入儿子的后院,当初为了在没有太子妃掌东宫的情况下让自己儿子能够省心,她特意选了这一群头脑都不怎么精明聪慧的。
这些年来,后宫就这么一群女人,自己原先想着也不为难她们尽量让她们过得舒适些,可是却将她们越惯越不着调了,如今看来,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这蠢过了头的,可也是不省心呢!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生平最恨受人辖制、胁迫,这姚淑妃过久了没有皇后一人独大的日子,脑子完全被舒坦日子给消磨没了……
果然,只见赵元衡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看着姚淑妃,语气莫名,“呵!是吗……既然你哥哥如此辛劳,那朕让他滚回老家听戏养生你说可好?”
第41章 我要回家
姚淑妃一听这话, 一下子便呆住了, 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口中还在又不自知地在喃喃说话:“陛下……陛下我哥哥哥他是治水功臣, 如今您正是用人之际, 你怎么可能罢他的官, 您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我哥哥……怎么可以……”
赵元衡索性转过身来, 认认真真地看着姚淑妃, 过后冷笑一声,眸中早已结起了寒冰, “怎么不可以?既然淑妃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你姚家的人也早有此想法, 原来姚开治水真的太过辛劳了,这倒是朕的不是, 既然淑妃你这么心疼你哥哥,那真就成全你全家,让你哥哥回老家好好修养修养,淑妃你说可好?”
说完他当即转身对刘顺道:“明儿个朝议后记得把工部尚书留下来, 还有让姚忠也一同留下, 他是吏部尚书又是姚开的爹,理应要告知于他,顺便将淑妃今日这番话好好传达传达,朕真是惭愧, 都不知道让姚开如此辛劳!还有, 通知翰林院起草圣旨罢!”
此话一出, 姚淑妃如遭雷劈,瞬间清醒了,后背一下子沁出了一声冷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知道皇帝既已说了这个份上那就绝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打算罢了她哥哥的官了!
姚淑妃及时再头脑愚笨身处深宫,也知道,如今的大梁,经过几代帝王的努力,帝王手中握住了绝对至高无上的大权,而世家大族们早已开始被迫渐渐没落,世家朝臣们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有些事说穿了皇帝愿意听便听,要是真不愿意已经没有人可以勉强他了。
相对于先帝的好脾气,如今的赵元衡可没他老子那么好说话,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向来说一不二,而且还记仇,最恨受人胁迫,通常惹到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登位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明里暗里被他盯上整治得很惨的人细细算来还真是不少……这次他既已将话说死到这个地步,那就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赵元衡确实不是无的放矢,姚淑妃的哥哥姚开确实有治水之才没错,当初黄河汜水段便是由他主持治水修筑的,效果也确实显著,赵元衡登在做太子时期便很是看重姚开,登位后继续重用此人,姚家也因他的治水之功而繁极一时。
可是渐渐地,姚开就在这盛赞和功绩中迷失了自己,开始变得狂悖自大,如今他正在洛河河段治水修渠,而就在半年前,暗卫搜集的一份奏报却早已悄悄地放在了赵元衡的案头——姚开以治水为由,强征名夫为己所用,更是暗中强纳重税中饱私囊,当地已经开始民怨沸腾。
可是赵元衡因着眼看就又要暴涨水位随时有决堤危险的的洛河而暂且隐忍不发……直到今年春的恩科取仕中,赵元衡发现了一个奇才,这人因文章并不出彩在殿试前就被刷了下去,后来是赵元衡去逛了一圈主考官们阅卷的当值房,无意间发现了这人的文章,其他的都有些乱七八糟,唯有论述治水之道那块让赵元衡无比惊艳。
后来赵元衡单独诏了这人,发现家伙是百年前治水大家西门慵的后人,这人年纪不大,脑子灵活,观点老辣,谈起治水来头头是道且俱是实际可行之策,令人耳目一新,当即暗中留用了,本想着将他先派往洛河安插入姚开的身边先慢慢了解那边的情况,而后等人完全熟悉了情况后再把姚开弄下来。
可现在,既然姚淑妃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拉她哥哥下马,那他就成全自己送上门来的姚家人!
赵元衡眉眼含霜,冷冰冰地看着已经瘫在地上的姚淑妃,然后冷笑一声,再次拉起蓝浅浅的手抬脚就再次要离开。
蓝浅浅在这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任由赵元衡拉着往外走,直到就要抬腿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无意中往边上一扫,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赵元衡见他忽然停住不走了,回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蓝浅浅没理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里把关趴伏在地健壮太监,自言自语道:“呵!刚刚忙不过来,差点就把你给忘了,主意是这群坏女人出的,动手打我耳光的可是你,你也跑不掉!”
说着她袖子一撸、拳头一握拔腿就要往那太监的方向冲过去。
赵元衡从她刚才停下来的时候就防着了,这会儿倒是眼疾手快,在蓝浅浅拔腿的同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给我站好了别动!”
说完,赵元衡又转头顺着蓝浅浅的目光朝那太监望去,而后冷笑一声,冰寒的语气里已经含了隐隐的杀意,“胆子倒还真是不小,居然还敢打贤妃?你主子借了你胆子,不知道有没有顺道再借你一条命!”
那太监跪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却是一言不发,并没有赵元衡想象中的惧怕颤抖、开口求饶,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一般,就这样一语不发。
看到这里,赵元衡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又将目光转到脸色煞白快要晕过去的姚淑妃身上,怒意喷薄,冷笑连连,“呵呵!真是个衷心侍主万死不辞的好奴才!姚家真有本事,这样舍生忘死、一心为主的好狗都能培养出来,真不容易!连朕都有些羡慕了呢!”
说完赵元衡朝刘顺瞥一眼。
刘顺会意,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上前拖死狗一样将那个太监拖了出去。
“今日之事,凡涉及其中的妃嫔全部禁足,没有朕的亲令不得踏出自己宫殿半步,其余在场的所有宫人侍卫全部由慎刑司看押起来!”
留下这句话后,赵元衡再也不堪忍受衣角的那个血手印,拉着蓝浅浅快步离开,不在去关注身后哭天抢地的呼喊和求饶。
——
四个孩子随着孟太后去了寿安宫,蓝浅浅被赵元衡拉着往朝阳宫走去回了,一路上她沉默不发一言,就这样任由赵元衡牵着往前走,赵元衡的注意力都在他衣角的那个血手印上,此时还没有发现蓝浅浅的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路急行很快回到了朝阳宫,朝阳宫里备着赵元衡的几件常服,他一回到殿里就急匆匆地喊着刘顺去更衣了,并没有去留意身后的蓝浅浅。
等他更完衣裳从里间出来,发现大殿里早已没了蓝浅浅的踪影,心中惊疑,那女人不会有打回临华殿杀回马枪去了吧?于是他急匆匆地喊人,然后就见双玉慌里慌张地从寝殿方向跑出来。
赵元衡心中一惊,他就换个衣裳的空当,不会真的又闯祸了吧?
赵元衡急忙问道:“你主子人呢?”
双玉面上很急切,却也有些古怪,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娘娘……娘娘她在寝殿里……她在……她在……陛下您过去看看吧!”
赵元衡俊眉一皱,大跨步朝寝殿走去。
只见寝殿的那张拔步大床上大大地摊着一块布,上面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元衡走近一看,有之前蓝浅浅穿进宫来的衣裳和四个孩子的小衣服,还有一些金条、一叠子银票、拨浪鼓、布老虎、陶瓷娃娃……
赵元衡惊疑,转头找了好一阵,终于在屋脚的一大口箱子边上找到了半个身子探在里面正翻箱倒柜扒拉物件的蓝浅浅。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蓝浅浅将从箱笼里抬起身来,一言不发,只瞥了赵元衡一眼,便拿着刚刚翻出来的鱼骨刀往床边走去。
走到床上的那堆东西前,她将鱼骨刀放上去,然后将那堆物什归拢归拢、团巴团巴,最后拣起那布块的四角互相对折,打了两个死结。
看到这里赵元衡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他快步走过去,皱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去哪?”
蓝浅浅收拾好手中的包袱,终于抬起头来,开口和赵元衡说了字临华殿出来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一起回家!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赵元衡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噌”地直起身,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你要回家?!你回哪里去?东境?你现在是朕的贤妃,怎么能这般任性与人吵架了就包袱款款离家出走会娘家?朕知道这事不怪你,是淑妃她们设计想欺负你初来乍到,所以这事朕会处理好,你不必害怕……”
“我不害怕,一点儿都不害怕!打了便打了,就算她们真想找我报复也拿我没办法!我才不怕她们!”
蓝浅浅直接打断了赵元衡,抬起头那双幽蓝到深邃黑漆的眼眸直直朝赵元衡看来,“我现在讨厌死阿执你了!再也不想看到你!我要回家!”
赵元衡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讨厌我?!她们打你为何要讨厌我?”
蓝浅浅噌一下站起身,双手覆上了赵元衡的胸膛,将他狠狠一推,“我就是讨厌你!阿执你骗我!四年前在山洞里你告诉我你没有妻儿,你骗我!”
赵元衡被这股极强的力道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倒退甩出去老远,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疼得他皱起了眉,但他也顾不上了,“我……我没有骗你啊!我就是没有妻室,那时候也没有孩子……”
“你骗人!那姚淑妃是谁?陈婕妤是谁?沈昭仪是谁?姜贵人是谁?而我,所谓的瑾贤妃又是谁?!”蓝浅浅气得脸蛋都红鼓鼓的,她一下冲到赵元衡面前,俯下身冲他大声质问。
赵元衡还在试图解释,“你们是……浅浅对不起,当初在东境你也知道我遭人暗算重伤,又是追兵不断我自保都困难,所以那时对陌生的你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我的真实身份如是相告……”
蓝浅浅眼泪都逼出来了,朝着赵元衡声嘶力竭地吼:“那样我能理解,可是……可是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没有妻室?明明你……明明你有这么多妻室,你连这个都要骗我,若不是你说你没有妻儿,我就肯定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尾音逐渐低了下去,还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赵元衡错愕,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孩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结结巴巴道:“她们……她们都不是我的妻子啊!只是妾室是妃嫔,我……”
“不是妻子?妾室?什么妾室?什么妃嫔?”蓝浅浅收了眼眶里的泪,瞪大了眼睛。
赵元衡有些糊涂了,直愣愣回答:“就是妾室啊,我未登基前是太子姬妾,登基之后就入了后宫成了妃嫔,我并没有妻子,没有皇后……”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事大梁人都知晓,你不知道吗?”
蓝浅浅吸吸鼻子,歪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她依稀想起曾经阿龟叔好像说过,凡间雄性可不止一个伴侣,地位越高者可得到的雄性越多,他们将除了最正式的那股伴侣称作妻子外其余都称作“姬妾”……
所以她现在也是成了阿执这“姬妾”中的一员了!
阿执是皇帝的事她在入宫后就知道了,凡间的帝王相当于海中她阿爹的地位,她阿爹唯一的挚爱伴侣就是作为海后的阿娘,可是她却连阿执的妻都算不上,和方才那群女人一般,只能是他“姬妾”中的其中一个!
蓝浅浅再也憋不住了,扯开嗓子直接放声大哭,“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的阿执了,我要回家!呜呜呜……阿娘说的对,你们人类都是虚伪狡诈透顶,最善于伪装欺骗,我当初就应该听阿娘的,不应该再来找你了!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耳光,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蓝浅浅这一嗓子开嚎,彻底地把赵元衡给哭懵了,完全忽略了蓝浅浅话中的“你们人类”四个字……
他活了二十三年,除了他假惺惺哭的母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他完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手足无措地爬起身,绕着蹲在地上大哭的蓝浅浅打转。
“你……浅浅你别哭,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我我……你不知道我之前三任妻子都死了,我父皇找了个道士说朕克妻,所以我不娶妻没有皇后,姚淑妃她们都是我母后心急之下塞给朕的,我一直都不曾理会过,真的……真的只有此生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你你你捏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说到此处,赵元衡口中苦涩,他甚至开始害怕让这个他唯一的女人知道了自己可能不能再人道的事,瞬间无力感涌上全身,只能徒劳地绕着蓝浅浅打转,沙哑着一遍遍安慰,“别哭了……浅浅你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呜呜哇哇哇哇……你走开!别碰我!你这个死骗子!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回家!鬼才要做你的姬妾,鬼才要做你的瑾贤妃!啊呜呜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