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九月时分,路边田地里仍旧有不少人在赤膊劳作,甚至有人只穿着短短的犊鼻裤,大汗淋漓地忙碌着。
两人并肩而行,不急不慢地沿着官道走,看着路边的田地和麦苗,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初楚天舒制作的一号营养液。
若是想要趁机举事,钱粮方面必须准备充分。钱倒是不太难,毕竟楚天舒的空间中有不少东西能够出手。粮食这东西可是战略物资,购买太多容易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所以必须暗中囤积。
更重要的是人,还有武器。
人可以先拉一个小队起来,可是武器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全都弄齐的,而且这也是敏感资源,必须小心。
一路走来,可以看得出洛阳附近还算是比较平安富庶,劳作者的精神面貌还过得去,来往路上的行人车辆也挺多。
不过,从那些看起来是长途跋涉的行商和书生身上基本都配备刀剑的情况来看,这天下可还是不怎么太平。
两个人来到西洛亭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到中午了。
刷成白色的围墙在官道边上延伸开来,粗略一看占地面积很是不小。亭舍比官道略高,铺了几层石阶。顺着石阶上去,正中间的大门上方,是一块用隶书写着“西洛亭”的木匾。两边墙上还悬挂着一块块削好的木板,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迹,楚天舒仔细一看,竟然是古代版的通缉令。
两人刚刚下马走到门口,门内就迎出来两个男人,一脸笑容地对着谢鲲行礼:“谢君来临,未能远迎,还请谢君恕罪。”
谢鲲显然也认识这两个人,很是熟练地和他们互相拍拍肩膀:“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这位就是阿嫂吧?”两人看起来都有三四十岁了,但是对谢鲲很客气,见了楚天舒也一口一个“阿嫂”地叫着,把他们迎到了院内。
谢鲲给楚天舒介绍,这两个人也算是他的朋友,跟他们这帮子游侠儿打过交道。一个是这西洛亭的求盗,一个是西洛亭的亭父。也就是谢鲲这个亭长的两个副手。
求盗负责治安工作,捕捉盗贼;亭父负责日常事务,管理亭舍、开门关门、打扫卫生。
求盗叫石宝,是个身材结实劲瘦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伤疤,是当初在战场上留下来的。亭父叫莫丁,年纪稍大,将近四十岁了,一脸老实忠厚。
此外亭中还有四个亭卒,做些日常事务。
进了院子里,就看见前院极大,周围有一二十间房舍,这些都可以提供给过路的官吏、行人居住。
穿过前院,就是亭长居住办公的院子了,其他工作人员也能在此居留。旁边留出了马厩的位置,两个人的马就被牵了进去。
后院不是太大,堂屋三间,厢房两间,院子里还有一棵石榴树,角落里有水井和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原本可以通往隔壁空地的门也被堵死了,免得那些人从这里来来往往打扰到他们。
这就是谢鲲让他们提前收拾好的住处。
隔着甬道,另一侧还有几个小院子,那是给有一定身份的投宿者准备的。
楚天舒倒不在乎条件如何,只要没有那些烦心的人事就舒服多了。
别的地方楚天舒都没动,只把他们的卧室重新收拾了一番,换上了自己习惯用的东西。反正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也不怕露馅。
谢鲲就忙了起来,每天都早出晚归。很快,隔壁的空地上就开始有小队伍操练起来。
没有制式武器,他们就先用削尖的长竹竿练习,每天练得带劲得很。楚天舒也不知道谢鲲是怎么跟人家忽悠的。
反正每天晚上谢鲲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身臭汗,洗完澡就钻到她被窝里跟她撒娇。
楚天舒每天也都在抓紧时间练习锻体术,争取早点恢复更多的实力,在即将来临的危险面前能够自保。
还没过一个月,这支十人的小队伍就派上了用场。
“谢君,谢君!大事不好了!”一个亭卒风一样冲进了亭舍,在前院就吆喝起来。
眼见正月将至,朔风凛冽,他的棉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大敞着胸,却仍旧满头是汗。
谢鲲正在后院翻阅官府的文牍,闻声走出来:“怎么了?”
“阳和集,死人了!死了,好多个!”亭卒气喘吁吁地说。
谢鲲的浓眉就皱了起来,死了好多个?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宗族械斗?
“乱兵!”亭卒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才来得及说清楚,“从洛阳城出来的,乱兵!”
洛阳城中皇帝废立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亭中还悬挂了官府发来的通告,但是小民并不是太关心谁当皇帝这件事情。可是如今竟然有官兵从洛阳城中出来,经过阳和集的时候,公开抢掠财物妇女,遇到反抗竟然毫不在乎地大肆杀戮,实在是太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作为京畿地区,洛阳周边很少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
谢鲲却不觉得奇怪,董卓及其西凉部队在北方少数民族地区生活时间很长,早就被那些蛮荒民族同化了不少,对于伦理道德、是非分寸都毫不在意。
“可知道大概多少人?如今他们在什么地方?”
“大约七八十人,正顺着官道往这边来!”亭卒满身都是冷汗,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们亭中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人,武器也只有几把刀枪,怎么能敌得过那匹如狼似虎的畜生呢?
谢鲲返身回去,就换了一身玄甲战衣,提了自己熟悉的点钢枪,骑上那匹枣红马,点齐了平时操练的十人小队开始跟他们讲话。
“大家伙都是兄弟,我也不跟大家讲那些虚话。只说一句,若是今天不把那些畜生杀了,以后整个永宁县将永不安宁。你们愿意自己的父母姐妹以后生活在这种随时可能被乱兵抢掠的环境中吗?”
谢鲲骑在马上,声音不大,可是话语却重重击打在这十个士卒心上。他们都是谢鲲从本地挑选出来的年轻人,有几个是谢鲲的伙伴,还有几个是因为仰慕谢鲲的名声和身手,愿意追随他,就都跟着他在这里每天操练。
他们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听到乡亲们遭受了这样的灾难,早已经义愤填膺。哪怕手里只是削尖的长竹竿,都没能阻止他们此刻的战意!
还有一个年轻人声音带着哭腔:“我家,我家就是阳和的!”每月逢三集会,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喜欢在集上卖点刺绣,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有没有去,会不会也被这些畜生给害了!
“跟这些畜生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把他们杀光,他们才知道害怕。”谢鲲语气平静,“我要去给咱们的父老姐妹们报仇,你们敢不敢去?”
“敢!怎么不敢!”
“杀光那些畜生!”
汉人最尚血性,尤其是这些向往游侠儿生活的年轻人,重义气,轻生死,一命抵一诺就是他们梦想中最伟大的人生经历。根本就不用谢鲲鼓动,十个年轻人已经满腔义愤,一团热血,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谢鲲骑马在前,他们跟着马在后跑着,很快来到了一个官道拐弯处。这里路两边都是密林,官道也最为狭窄,适合他们动手。
谢鲲一停下来,手下的年轻人就知道了谢鲲的用意。根本不用谢鲲吩咐,几个年轻人就已经开始设置绊马索。那几个经常跟着谢鲲出来做点活计的伙伴都很老练,把绊马索弄得十分隐蔽,然后趴在两边林子里静静等待。
枣红马被谢鲲放到了林中,他却爬到了树顶,远远眺望着官道那头,直到看见马队奔驰掀起的烟尘,才对着下方做了个手势。
趴在两边密林中的士卒们对了个眼色,抓紧了绳索,等待着暴起发难的一刻。
第46章 三国04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以少胜多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凡是能够以少胜多的, 其实都不是真的把自己的劣势兵力和对方优势兵力硬碰硬而取得胜利的。打仗是一个综合利用各种资源, 尽全力放大己方优势,限制对方优势, 逼得对方用其短处与己方长处对敌的过程。
谢鲲要做的, 就是通过各种方法, 让敌人不停减员、分散,然后将其各个击破。
马蹄声越来越近, 伴随着马蹄声一起传来的是女子凄厉的哭叫声和男人放肆的笑声。
七八十名骑兵马上驮着这次的收获——财物, 女子, 以及准备用来冒功的人头——飞快地奔驰而来。
官道拐弯处有些狭窄, 骑兵队伍挤成一团,不过这些西凉兵都擅长骑术, 也不以为意, 仍旧说说笑笑地向前飞驰。
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响起,伏在林中的几个人猛地拽紧绊马索, 冲在最前方的四五骑错不及防,栽倒在地,后方骑兵来不及减速撞上来,也随着滚了一地。
高速飞驰的骑士摔倒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往往会被扭断脖子当场死去。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埋伏的西凉骑兵一下子就损失了十来个成员。
和谢鲲预料的一样, 这些西凉骑兵遭遇突袭,不但没有仓皇而逃,反而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嘴里怪叫着,手中挥舞着武器,大声喊着“杀”!
董卓带着西凉兵马一路进京,凭着武力篡夺了中央大权,无数王侯公卿都被迫向他低头,或者被他砍头。这也使得他手下的士兵养成了满身骄横之气,根本不把这些软弱的中原人看在眼里。
政府军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敢在这里埋伏他们的,也只能是一些小股的游侠流民而已。
果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林中探出头来,看见面目狰狞的西凉骑兵,顿时被吓得面目失色,大叫着向着树林中逃去:“快跑啊!”
几个骑兵狂笑起来,就知道这些小老鼠只能偷偷摸摸地搞点小动作,真刀真枪的就不行了。
为首的屯长对着几个骑兵举起手中的马鞭:“去,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多几个人头,回去就多一点功绩。
十几个高大的骑兵从马上跃下,提着刀冲入了密林中。
谢鲲站在树上冷笑,要的就是这个反应!操练了一个多月,今天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十几个人看起来不少,但是一旦进入树林中,不知道敌人具体方向的时候,就很难保持完整的队形。更何况在这些西凉士兵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埋伏他们的中原人当成对手。
所以他们一进到林中,就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分散摸去。
谢鲲也无声地从树上落下,跟在几个西凉士兵身后,等着看手下这群新丁能不能将平时操练的配合施展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西凉士兵隐约听见了人声,立刻加快了脚步,拨开草木向前追去。刚绕过一棵大树,就听见一声“杀”,眼前突然冒出三根尖锐的竹竿,二上一下,正好堵住了他所有闪避的方位,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
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三张紧张而充满仇恨的年轻脸庞。
三个亭卒毫不留恋,抽出竹竿,返身就转了方向。
他们十个人分了三个三人小队,分别隐蔽在三个方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等待机会出手。多余的一个则是身手最灵活的,负责观察敌情,发送暗号,指挥配合。
后面的西凉士兵听到动静赶上来时,已经不见了敌人的踪影,只剩下队友的尸体躺在地上。
几个西凉士兵气得暴跳如雷,口中骂着娘,提着刀就往前追。
在他们背后,三个亭卒悄悄转身,等着他们走过,才突然对着最后一个落单的士兵背心疾刺!不等前方的士兵回头,他们已经再次消失在树林中。
谢鲲无声无息地跟在亭卒们身后,看到他们紧张而又兴奋的动作,心中暗暗点头。他原来还担心他们不敢下手,现在看来他们做的比自己预料的好多了。
能够按照平时操练的规矩,三个三人小队既不挤在一起,又不失去联系,永远保持着三角形的位置,将目标敌人围拢在中间,由最适合的小队出手。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新手的水准。
这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中间有四五个都是曾经跟着原主做过一些劫富济贫勾当的伙伴,有一定的经验和身手。
谢鲲跟在他们身后,如果他们不遇到危险,他就不出手。这次一则是要给乡亲们报仇,二则是要锻炼他们的实战能力。只有经历了血的洗礼,他们才能成长为真正的战士。
十几个进入密林的西凉士兵久久不出,为首的屯长也意识到出了问题。
他想了想,决定先回洛阳城。
“亭长,他们跑了!”藏在树林里期待着对方再次分兵添油的亭卒失望地说。他们两条腿可追不上人家四条腿啊!
谢鲲带着他们出来列队,将地上还未死透的几个士兵补了枪:“放心,他们跑不了。”
他的仙师大人坐镇后方呢。
楚天舒其实很想像《三国演义》里那些名将那样,单人匹马挡在路上把那些西凉士兵全都斩于马下。可惜的是,谢鲲找来的老马根本不是战马,她只能选择一个人拄着□□孤零零站在官道中央,怎么看怎么不够派头。
“屯长,一个女人!”
不用提醒,屯长也看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低着头拄着枪的女人。真是邪门了今天!
“不管她!”他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夹紧了马腹,加速向前冲去。几十匹马冲过去,她不躲就把她踩成肉泥!
就在距离对方只有数丈的时候,那个女人缓缓抬起了头,一张晶莹明艳的脸映入了屯长眼中。
“停停停!”屯长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样的美貌女子,送给太师一定能换来不少好处!
身后的骑兵们也都能理解屯长的命令,一个个嬉笑着勒住了马:“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啊。”
“屯长,等会儿你玩过了,可得让兄弟们也快活快活!”
“放屁,这种美人也是你能消受的,回去就给太师送到府里。”屯长因为用力勒马,身下马儿已经人立而起,发出一串嘶鸣,可是他经验丰富,根本不惧,还有空训斥手下。
就在这时,楚天舒动了。
她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屯长前蹄在空中踢腾的战马身前,手中亮银枪如白蟒翻身,噗的一身刺入了暴露在外的马腹,枪尖穿过马身,贯通了马上屯长的身体,从他的背后冒出头来!
楚天舒口中轻喝,双臂用力,竟然将一人一马挑了起来!
在西凉士兵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她用力一甩,屯长连人带马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队伍中。被砸中的骑兵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楚天舒的目光从这些人马上悬着的人头上扫过,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