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到了一半,天色已经慢慢沉下来,落地的雪花化了又落,落了又化,最终也很难留下点什么。
而此刻拥挤的北京站外,并没有因为大雪的下落,而有一份半毫的清闲。
站外广场的地面变得格外湿滑,薄薄的雪面上印着交错斑驳的脚印,很快就要过年了,有不少外地打工的农民,为了错开返乡高峰,早早买了回去的车票。
窝在西侧自助取票厅角落里的男人低着头,睁大沟壑丛生的双眼,将一张崭新的身份证放在了机器上面。
很快,身份证识别,从机器里面吐出一张北京至柏市的车票。
男人捏着身份证和车票,对着昏暗的雪光仔细看了看,然后裂开嘴满意的一笑,转身出了取票厅。
男人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细碎的雪花落在他厚厚的皮帽子上,挂在袖子的褶皱处,远远看去,他仿佛一个淋了芝麻的巧克力冰棒。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仿佛入了水的鱼,再也找不出一点痕迹。
他很快和一个打扮高调的胖女人碰了面,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分别走向了人工窗口。
检票的过程很顺利,女检票员看了一眼身份证,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很快帮他盖了章,放他过去安检。
等进了后车大厅,胖女人才亲热的揽起了男人的胳膊。
男人似乎很是谨慎,他嫌弃女人穿了一身抢眼的红外衣,所以还可以退避了两下,但是挨不过女人一瞬间阴沉的脸色,也只能忍了下来。
“怎么样,我就说这个证靠谱吧,而且你可以用一辈子,因为他们那个村里的人,连死了都不去警察局报备的。”
女人得意的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敷衍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证上的那个照片。
那是个陌生人的脸,粗糙,懵懂,老实,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和干枯,才四十岁而已,却像一棵细瘦伶仃的老桃树,好像一阵狂风就能撅断了。
但葛芳偏偏说他和这人长得像。
他有这么狼狈吗?
“下一票准备什么时候干?正好过年的时候乱,干脆趁机......”
葛芳还没说完,男人立刻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别想了,要不是这批货在手里堆着,我肯定不会这时候冒险出手的!”
葛芳撞了他肩膀一下,把男人撞的一晃。
葛芳太状了,个子高力气也大,男人又瘦又干瘪,真挡不住她的力道。
男人捂着右臂,坐的离葛芳远了一些。
葛芳真是看不起他这副怂包的模样,又娘又怂,哪怕再有钱,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软弱。
“赵一牛,你就是个干不成大事的窝囊废!”
葛芳忿忿的骂道。
这个名字原本最是不起眼,好像每个村里都该有一个类似的名字,所以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即便是这样,男人还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赶紧扑上去堵住葛芳的嘴,好像这个名字是什么了不得的□□一样。
葛芳泄了气,也很快回过神来,谨慎的朝四周望了望。
行人往来匆匆,谁也没注意普普通通的他们。
赵一牛气道:“我看你真是疯了,都不记得警察刚敲过你家的门!”
葛芳悻悻道:“怕什么,只不过是户口调查罢了。”
阑市最近外来打工的人多,租房的人也多,为了方便管理,维护治安,所以派出所的民警定期会到居民家里去走访情况,问个身份证信息,确认是户主本人就没事了。
赵一牛沉着脸,喃喃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户口调查至于在那个时候吗,马上就要元旦放假,谁有那个心思。”
“我看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什么都没干过,我怕他查?”
赵一牛把身份证揣起来,将**的皮帽摘下来,磕在椅子上甩了甩水。
“反正你不能在阑市呆了,我这两天物色几个小城市,你准备准备,我们年后就搬家。”
葛芳吃惊的瞪起了眼:“不行,我一大帮朋友都在阑市呢,而且这么多年不是都没事吗,你又不总回来,你管我住在哪儿呢。”
赵一牛气的脑仁疼:“你是不是傻啊,非得等警方盯上你了,你再跑?”
葛芳叉着腰,冷笑道:“要真是盯上我了,你现在早就被逮了,还能来首都这个地界拿货?”
赵一牛被她说的沉默不语,把脸深深埋在膝盖上,整个人缩了起来。
哪怕他穿着那么厚的衣服,还是遮掩不住干瘪的身材。
这几天听说,他的案子又开始重启调查了。
赵一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神经紧张的那段时间,用惊弓之鸟来形容也一点都不夸张。
或许他真的想的太多了,警方要是真那么有本事查到葛芳那里去,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
当年要不是他经验不足,心理素质太差,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孩崽子拖累。
阑柏市的所有警察,包括被他打残的那个,都是一群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出去玩了,更新时间比较乱......抱歉。
第78章
季悠和祁彧只玩了一个周末。
因为很快就要过年, 所以还是匆匆赶回了阑市。
这个年过的很平淡,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春晚的时候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所以也没有接到祁彧发来的信息。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 才知道祁彧和祁厉泓去了边境慰问。
其实说是慰问, 主要还是让祁彧见识一下真正严酷的环境。
想要在部队有所作为,光是待在阑柏军区养尊处优是不可能的。
祁厉泓已经责成重启了柳香的案子,算是达到了祁彧的要求,所以同样的,祁彧也该表示出一点诚意。
边境的设施比早些年已经好多了, 索性天气冷, 虫蚊还没有出来,能少受不少罪。
但普通手机的通讯信号还是差, 所以季悠很难联系到祁彧。
直到开学的时候,他们才重新见面。
趁着晚饭时间, 他们俩溜上了楼顶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很冷,能见度也低, 但是难得的, 没有任何人打扰。
老旧的铁管子被冻的又硬又脆, 上面结了一层冰瘤, 伸手一摸, 能把皮肤都黏在上面。
季悠被凛风吹的睁不开眼,她靠着铁管子坐下,稍稍把围巾扯上去了一些。
祁彧站在她对面, 把她搂在怀里。
寒冷的天气让他们感受不到彼此的体温,但是熟悉的怀抱贴过来,季悠还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感觉你瘦了一点。”
她喃喃道。
声音夹杂在风里,变得又软糯又空灵。
“嗯。”
祁彧呼吸沉稳的应着。
其实他没有瘦,只不过比以前更结实了一些。
这段时间在边境的锤炼有点难熬,尤其是对一个长期呆在校园的学生来说。
可惜祁彧还是忍下来了,没有一点退缩。
这是他做的承诺,他能达得到。
“才一个寒假不见,我怎么感觉像过了好久似的。”季悠仰起头,看着祁彧的脸。
祁彧的手指顺着她的眉毛缓缓滑过,然后蹲下身,揶揄的一挑眉:“思夫了?”
他当然是逗她,还以为她肯定会害羞,还尴尬的推开他。
谁料季悠点点头,声音被堵在围巾里,软吞吞的。
“思。”
祁彧的手一顿,叹息了一下,突然问道:“冷吗?”
季悠眨眨眼:“还行吧。”
祁彧把手搭在她围巾边缘,轻声道:“冷一下下。”
说罢,他把季悠的围巾轻轻拽了下来,然后果断的吻住了她的嘴唇。
寒气迅速涌了过去,企图从任何角落钻进季悠的衣缝。
她微微一颤,但还是贪恋的迎合着祁彧。
终于又见面了啊,真好,他的味道真好。
他们两个难得在学校独处一会儿,但等上课铃打响的时候,还要偷偷溜回班级去。
等回到带着暖气的教室,季悠冻得发僵的手指才稍稍缓和了些。
七班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总共有十个同学选择了学文,已经搬着桌椅离开了。
许博锐也去学了文,但是没考上文科的奥班,只去了那个普通班。
裴南的同桌换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女同学,老实的基本没怎么在班级里说过话。
以前季悠的后桌总是唠的热火朝天,裴南和许博锐也特别合拍,不管好事坏事儿都一起干,俩人默契的连笑点都一样。
现在许博锐一声不吭的走了,裴南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想唠那些只有他们懂的笑话也没人听了。
没心没肺又有点欠的小男生头一次体会到分离的难受,难得的闷了一整个晚自习没说话。
索性季悠宿舍的那几个人都没走,乍一看,她身边好像没什么变化。
挑战杯的成绩是在上学后两周才出来的。
其实她都没有怎么关心了,毕竟那么难,又有那么多竞争者,能拿奖的概率无异于彩票中奖。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彩票就真的中奖了。
宋青山精神抖擞,好像连腰板都直了很多。
把季悠拉进办公室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宋青山倒像是被告知成绩的学生一样,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踱着步,眉飞色舞,差点当初跳一个老年迪斯科。
季悠当然也是开心的,但可惜她已经选择了学理,所以作文比赛的奖对她来说意义并不算太大。
“陈聪呢?”
季悠还记得问一句。
她记得陈聪是学文的,也一直想去读北,听说这次学校北大自招的名额也没有他,他全部希望都在这一次考试上面了。
因为以他的成绩,想要裸分上北大是不可能的。
宋青山摇了摇头:“他还是二等奖。”
只有一等奖才有加分奖励,只有一等奖才能得到高校文学系的垂青。
季悠也觉得有些遗憾。
她并不觉得自己比陈聪的实力强,但是在这次竞赛上,她的运气的确是很好,每次的命题对她来说都很顺,她没有花很多时间思考。
“每年一等奖的文章都会编纂成集出版,到时候稿费会发到学校来,等下来了我就给你。”
宋青山告诉道。
现在对季悠来说,最实在的奖励大概就是稿费了。
“好,谢谢老师。”
宋青山欣慰道:“不错,但也别放松精神,这才第一年,万里长征第一步,笑到最后才是胜利。”
现在明珠班和同济班已经奔着留学和保送的目标冲击了,文科班也分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季悠会守住盛华理科班的第一名。
宋青山当然重视她,并开始畅想自己能带出一个阑市状元了。
分班之后,课程进度加快了很多,为了赶出最后高三一年的时间用来复习,所以上课就像赶集一样,教材书轻轻松松就翻过一个单元,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呢,但黑板上的板书已经密密麻麻的了。
学习压力的骤然加大,让每个人都很疲惫。
丁洛已经没有时间中午去找郁晏吃饭了。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别人都用来学习了,她却去谈恋爱,日积月累下来,差距就追不上了。
她当然沉迷郁晏的美色,但她尚有理智,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
再过一个月吧,等放假了她就能去找郁晏约会了。
她总是这么想着,稍稍有点空闲就那笔划掉一个日子,天天盼着可以有大片轻松的时间。
然而事与愿违。
为了跟一中较劲,盛华开始挤压起假期时间来补课。
两边学校教育局里都打通了关系,并且说明补课是自愿的,所以打了减压减负的擦边球,但实际上仍然在玩命的学。
没有家长不愿意孩子跟着老师学习,所以说是自愿,其实还是全员到齐。
丁洛越看越焦虑,没办法,约定好的时间被她一改再改。
真正忙起来之后,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见郁晏了。
期中考试成绩下发之后,整个一年组都考的不太理想。
为了防止泄题,所以考卷是盛华老师们自己出的。
大概是难了一些,连季悠都错的一塌糊涂,虽然勉强保住了第一,但分数已经不能看了。
丁洛这次排了三十九,她一直是属于踏实仔细的那一类学生,考试题目太难,她并不占优势。
梁浓同样后退了,孟逸亓还算稳得住前十,唯一令人惊讶的,是祁彧的成绩竟然前进到了五十几。
虽说宋青山不相信上次期末祁彧是抄的,但他一次比一次考的高,让宋青山有种捡到藏宝箱一样的惊喜。
本来当初把祁彧招进班级,校长的表情异常沉痛,老老实实将祁彧这些年的光荣战绩给宋青山交代了个遍。
又说由于不可抗力,所以让宋青山多费点心,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谁能想到,所有人都认为的问题学生,反倒没惹什么祸,而且还越来越有潜力。
宋青山将祁彧事件归为了早恋的积极作用。
或许正因为他班里有季悠,所以祁彧才能这么老实,把经历都花在照顾女朋友身上了,也没时间去惹事了。
于是宋青山更把季悠当个宝,这样的好学生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不仅自己省心,次次考第一,还能解决班里的疑难杂症。
虽然老师们一再强调,这次考试的题过于难了,真正的高考不会这么变态的。
但无形当中还是给有目标的人敲响了警钟。
比如丁洛和梁浓都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考题一难她们的成绩就下降了。
难道要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压在考题难不难上面吗?
丁洛无法接受。
她咬牙给自己买了几本拔高练习题,争取每天挤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练习难题。
原本就高强度的学习时间根本很难再加码,所以她考完试和郁晏好好在一起的愿望又告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