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支着的烧烤架子上冒着丝丝热气,羊肉和鱿鱼在炭火的炙烤下滋啦滋啦直响。
季悠轻轻用袖子捂住鼻子,特别新奇的左看右看。
原来美食街有这么多的人,一点也不危险。
祁带着她去了拐角的一家永和大王。
清净一些,收拾的也比较干净。
“请您先点餐,再找位置坐。”
服务员站在门口笑容甜美,语气温柔。
季悠红着眼睛,朝她点了点头。
走到吧台前,季悠扬着脖子看了看广告牌上标着的价格。
怎么套餐都那么贵!
她兜里只有十块钱,大概只够吃一个卤蛋一杯豆浆。
平时在学校都用饭卡,所以也就没带那么多的钱。
但她实在是饿了。
季悠掏出那张纸币,轻轻的放在台面上,指了指广告牌上的豆浆。
“阿姨,我要一杯豆浆就够了。”
祁轻轻一勾唇:“一杯豆浆就饱了?”
季悠被他问得不自在,眼神有些躲闪:“差...差不多吧。”
祁单手拄着柜台,微微弯腰,盯着季悠漆黑的眸子低声道:“这么好养活?”
季悠心脏狂跳,不安的揽了揽长发,磕磕绊绊道:“你,你说什么呢。”
“呵。”祁发出一声揶揄的低笑,然后站直身子对柜台后的阿姨道,“一份番茄牛肉面,一份鲜肉小馄饨,再来两杯豆浆,刷卡。”
“祁。”季悠轻喊了一声。
阿姨飞快的下了单,然后笑眯眯的对季悠道:“哪能让女朋友花钱呢,是不是。”
季悠赶紧面红耳赤的解释:“我们是同学。”
祁双手插着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行了小同学,算我借你的,跟上午的一起欠着。”
阿姨笑着摇摇头,去给他们打豆浆了。
季悠抿着唇,也不再矫情。
等这周末回家,她就再取一些钱,下周带来还给祁。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东西的价格。
俩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一抬眼就能看到盛华的教学楼。
面和馄饨很快端了上来。
祁问:“想吃哪个?”
季悠指了指小馄饨:“我不爱吃番茄。”
酸的东西她都不太感冒,跟柳香的口味很像,她喜欢吃辣。
祁把小馄饨推到了她面前,番茄牛肉面拉到自己眼前。
季悠拿起勺子,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
刚出锅的馄饨很烫,她先盛到勺子里,认真的吹着。
红润的嘴唇沾了些油花,在白炽灯下泛着细腻诱人的光泽。
祁瞄了一眼,暗暗的“操”了一声。
什么好学生坏学生的。
再这么下去,他的道德底线要全盘崩溃了。
祁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微一皱眉,掏出来一看,是宋一澜打来的。
祁放下筷子,将手机放在耳边:“找爸爸干嘛?”
手机对面发出一声爆笑:“猛祁祁你真的要考清华北大吗?卧槽我爸拿你教育我的时候我差点笑掉头!”
祁沉了脸:“滚。”
宋一澜擦了擦眼泪:“别别别,跟你说正事儿呢,我爸听说盛华对你的改造这么见效,商量着要把我也转过去。”
祁面无表情:“so?”
宋一澜咽咽口水,故作沉痛的叹息一声:“我有点担心......”随即,他话锋一转,“你说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立志报效祖国的沙雕啊哈哈哈哈哈!”
祁舌尖轻舔腮肉,眯了眯眼:“下次见面记得带保镖买保险。”
宋一澜笑嘻嘻道:“得嘞!”
挂断电话,祁正准备继续吃。
季悠抓了抓校服裤子,愧疚道:“对不起啊。”
没想到她随便写个纸条能传播的那么远。
才一天不到的时间,连祁的朋友都知道了。
刚才宋一澜的声音太大,她听的真真切切。
祁将筷子立在桌面上,抬眼看着她,突然恶劣的想让她再愧疚一点。
他敲了敲桌子:“连我名字都写错了。”
季悠垂下眸,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你也没有说是哪两个字,我就随便写了一个。”
她知道把别人名字写错挺不礼貌的。
但当时真没想到贺炜民会翻看。
祁低声道:“手伸出来。”
季悠一怔,放下勺子,不明所以的伸出了左手。
掌心摊开,手心粉嫩嫩的,带着细细的纹路。
祁捏住她的指尖:“别动。”
季悠听话的不动了。
祁用筷子尾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一下。
不疼,但是季悠还是瑟缩了一下。
祁抬起眼看着她,把筷子放下,换了手指。
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写自己的名字。
祁。
他的名字笔画多,祁写了很长时间。
指尖摸到温热的掌心,根本舍不得离开。
季悠整个人像进了蒸笼一样,连脑子都晕乎乎的。
荒芜而单调的世界终于被摧枯拉朽的力量摧毁。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蹲在井底的蛙,一时不慎跳入了一片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土。
这个地方有火树银花,有星桥银河,有突如其来的清凉的风,还有猝不及防的隐秘的甜。
她快要溺死在这个地方了。
祁写完,松开她的指尖:“记住了吗?”
季悠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
想忘也忘不了了。
第9章
祁说能带她回去,就真能带她回去。
两人吃饱喝足,绕到了盛华的铁栅栏外。
一边的门卫室亮着灯,里面的保安正在玩手机。
祁轻描淡写道:“翻过去。”
季悠吓了一跳:“翻...翻过去?”
祁拍了拍铁栏杆:“过来,站上去。”
季悠听话的抓住栏杆,踩上了墙面凸起的一阶。
祁突然从她身后圈住她:“往上爬,别害怕,我抵着你。”
季悠能感觉到祁身上的体温和干净的味道。
她从来没有翻过墙,每一个动作都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爬到了上面,往下一看,她不敢动了。
祁见她扶稳了,这才助跑两步,翻身一跃,轻而易举的翻了过去,落在校园内的草坪上。
“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拍了拍手。
季悠吓了一跳,喏喏道:“跳?”
祁勾唇一笑:“大不了砸我身上,你怕什么。”
她那么小,那么瘦,怎么可能接不住。
季悠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小树林的事,她对祁有种说不出的信赖。
闭眼,屏息,季悠松了手。
还没等好好体会一下悬空的感觉,她就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祁把她抱得稳稳当当,她也第一次撞到男生怀里。
低沉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这么软啊。”
又香又软,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柔。
季悠耳根发热,垂眸道:“你...你能不能放开我了。”
她这么软吞吞的,竟然还问能不能。
祁眼底含笑:“我要是说不能呢,你就不走了?”
季悠赶紧推开他,踉跄的站好:“不是,你别欺负我。”
祁见她羞愤又不知道该怎么发脾气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
这么这么会,偏偏全是他喜欢的样子。
“小同学,你知道欺负是什么意思吗?”
“我们男生的欺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祁松开手,怀里还有她淡淡的洗发露味儿。
又像是调弄又像是打趣。
在安静的校园里,显得更旖旎了。
当晚,夜色浓浓。
季悠躺在床上,头一次想学习以外的事情。
这一天发生的复杂又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过,仿佛一架色彩斑斓的走马灯,执着的在她眼前刷着存在感,不眠不休。
从出生起,她大概就是个传统意义上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好好学习,团结同学,热爱劳动。
任谁见了她都会夸一句,小姑娘真温柔恬静。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校园暴-力,又第一次遇见仿佛动漫里的天神降临。
那种肾上腺素瞬间飙升的感觉她到现在仍然记得。
她感到陌生的兴奋。
有没有某个瞬间,你想摆脱现实的桎梏,做一个肆无忌惮的坏孩子呢。
哪怕是在平行时空,或者梦里。
她有。
季悠翻了个身,手指摸到了枕头底下的那个冰凉的表带。
记忆里的小男孩好像有了具象,变成了祁今天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又轻声笑了笑,缩起双腿,在被子里抱成一个球。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是他。
烈日高悬,是个格外明媚的晴天。
间操的时候,宋青山把季悠叫到了办公室里。
他点着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口,掐在了烟灰缸里。
然后对季悠一笑:“最近听课怎么样?”
季悠乖巧的回答道:“挺好的,老师讲的很清楚。”
“唔,我看你中考成绩是...是咱们学校第二吧?”宋青山记不太清了,犹豫了一下。
第一是顾汤骅,她则是盛华从阑市一中抢过来的学苗。
季悠点了点头。
宋青山笑了笑,连声音都放缓了:“学习很好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看起来就像好孩子。”
季悠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没有。”
“今天找你来就是跟你随便谈谈,现在开学不久,你们可能觉得还挺轻松,等过段时间步入正轨了,压力就大了。”
“恩。”
目前还是开篇客套阶段,没有进入老师真正想跟她谈的话题。
她就随便应着。
宋青山抓了抓头发,拐弯抹角道:“别看我们老师年纪大了,但天天教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心态都挺年轻的。”
季悠点点头。
宋青山故作轻描淡写道:“我听说有人评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大美女,然后你是其中之一?”
季悠有点尴尬,不知所措的看向宋青山。
这件事还是丁洛告诉她的,就在军训之后。
原本她这么内敛的性格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偏偏她成绩太好,是全市中考女生第一。
于是少不了有人看看这个第一长什么样。
一看到她的证件照,这才有了后面贴吧上的投票发酵。
她也就莫名其妙的跟沈樱芝和夏依芮统称为三大美女。
无聊透了。
宋青山笑呵呵道:“你别紧张啊,女孩子长得好看是挺容易受人关注的,这个年龄常有的事。”
“但是吧,高中学习跟初中可不是一个概念,很累的,女孩子敏感,容易东想西想,所以一般谈恋爱了之后,影响的都是女孩的成绩。”
季悠又点了点头。
这是为了敲打她不要早恋?
空调风呼呼的吹,或许是年头久了,伴随着嗡嗡的低鸣声。
宋青山正了正身子,手指抚上自己的茶杯:“而且体育加分这个东西,从高一就要开始准备了,你成绩好,是能冲刺清华北大的,给自己打个保险,学校这边可以帮你努努力。”
盛华以留学保送闻名,加分也在全市一骑绝尘。
每年盛华因为各种名头加分的学生超过一百人。
当然就少不了学校的人脉和努力了。
只是......
“老师我体育不好。”季悠抬起眼,小心翼翼道。
宋青山自顾自道:“足球吧,足球名额多,好过,你回去跟家长商量商量,家长都懂的。”
其实不止家长懂,季悠也懂。
谁还没听过点风言风语呢。
但是她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钱,那差不多要爸爸一年的工资吧。
“算了吧老师,我想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季悠攥了攥拳,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青山愣了一下。
学校可是只给好学生透露这点消息的。
因为只有这些人是有实力冲击清华北大,给学校争荣誉的。
谁想季悠就这么放弃了。
连犹豫都不犹豫的。
“还有时间,你可以回家给父母好好商量一下,其实也不是说你靠自己就不行,但你想想跟你同水平的同学,可能都有加分,你就落后在起跑线上了。”
季悠心道,那我就能考哪里去哪里。
宋青山挥挥手:“行了,回教室吧。”
季悠转身往外走。
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宋青山突然又叫住了她:“哎等等。”
季悠停下,转回了头。
宋青山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你那个同桌,希望你平时跟他保持点距离,他这个学生的背景比较复杂。”
季悠微蹙眉。
复杂?
祁复杂在哪里了。
宋青山道:“总之,好好学习就可以了,你别跟他学,你们不一样。”
虽然不懂宋青山是什么意思,但季悠还是没有反驳老师。
回到教室里,只有少数的值日生在打扫,大部分人都在操场上甩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