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挡在了谢随身前:“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随眼角的怒意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说的寒凉。
“再说一遍,不用我管?”
“你不要管我的事了,谢随。”
寂白不敢看他的眼睛,推着车匆匆离开。
而此时丛喻舟和蒋仲宁也跑了过来:“行了,没多大的事,你是刚转来的新生吧,我们也不和你过不去,自行车赔你,行吧。”
陈哲阳初来乍到,也不想和这帮人计较,见寂白离开了,他不再耽搁,推着自行车离开,眼底尽是不屑。
他不屑于和他们计较,都是社会底层的败类,拉低他的格调。
谢随很熟悉陈哲阳眼底的轻蔑之意,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那些自诩上流的家伙,可不就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审视他吗。
谢随的手攥紧了拳头,手背有青筋隐现。
他所爱慕渴望的女孩,那个美好得宛如初雪般干净纯白的女孩,打心眼里会看不起出身底层的他吗。
谢随骑着车,一言未发离开了。
身后,丛喻舟和蒋仲宁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这又是怎么了。
**
寂白回到家中,寂绯绯正站在全身镜前试裙子,裙子是浅粉色流苏的款式,她拎着裙摆兜了一圈,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妈妈,哲阳哥这次从美国回来,还会走吗?”
“听说是不会了。”陶嘉芝说:“以后应该都会留在国内。”
“真好,这样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哲阳哥了。”
“是啊,听陈叔叔说,他是特意要求转到德新高中的,就是因为两个妹妹在德新高中。”
“是吗,妈妈,我真开心。”
寂白知道,寂绯绯对陈哲阳的兴趣,远远没有对谢随的兴趣大,一个是阳光开朗的邻家哥哥,另一个是阴冷痞坏的不良少年,像寂绯绯这种从小到大不缺爱的女孩,更乐于奉献自己的爱,去温暖后者。
但是寂绯绯也知道,自己的妹妹寂白自小暗恋陈哲阳,而陈哲阳喜欢的人,却是她,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满足。
寂绯绯经常会用这件事来打趣寂白,令她心碎,这让寂绯绯觉得自己很有魅力,也很有成就感。
寂绯绯见寂白面无表情地经过,有意要刺激她,说道:“白白,哲阳哥回来了,刚刚他来找了我,还给我带了一盒外国的巧克力呢,白白,你别客气,拿着吃。”
巧克力就摆在茶几上,包装精美,还捆着漂亮的绒花系带,看上去价格不菲。
上一世,寂白为了这盒心上人送给姐姐的巧克力,伤心不已,很多夜里还躲在被窝里哭过,为此耿耿于怀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现在,寂白内心毫无波澜,且她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抽出了刚刚去进口商店买的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对寂绯绯道:“谢了,姐姐,刚刚我遇到了哲阳哥,他也送了我一盒,不过我不爱吃巧克力,姐姐喜欢就给姐姐,如果你吃不完,就扔了吧,不用还我。”
说完她放下巧克力,上楼回了房间。
寂绯绯攥着裙摆的手蓦然握紧了,方才陈哲阳来找她,分明说的是只送给了她一个人,没想到转头居然又送了一盒给寂白!
寂白深知,她高贵的自尊心,受不了爱慕自己的男孩对别的女孩一视同仁。
其实,寂白觉得自己做这些事也是挺无聊的,如果寂绯绯不向她炫耀巧克力的事,寂白压根不会把买的那盒巧克力拿出来。
但寂绯绯显然是心怀恶意说出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心碎,那么寂白也不会坐以待毙。
操刀为生者,必死于刀下,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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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深巷的吻
次日清晨, 寂白穿着一件纯白色色的羽绒服,走下了楼梯。
那两盒巧克力都已经被寂绯绯扔进了客厅垃圾桶里, 连封带都没有拆开。
寂绯绯并不稀罕陈哲阳送的礼物, 她只享受被他追求的感觉以及...享受寂白吃醋伤心所带给她的快感。
除此之外, 陈哲阳其人对她而言, 没有任何价值。
寂白面对那两盒被丢弃的巧克力,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上一世她被陈哲阳伤害的痛苦, 已经让后来的谢随完完全全地治愈了。这一世,寂白面对年少时喜欢的男孩,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带有一丝厌恶。
陈哲阳那自以为伟大的爱情和为爱“牺牲”的决心, 让寂白觉得恶心。
**
寂陈两家的家宴定在海天盛筵大饭店。
两姐妹随父母一道出席。
陈家与寂家是世交, 公司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 因此, 两家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彼此的友谊, 时常会一起聚餐。
这次陈哲阳归国的契机, 也正好促成两个家庭的又一次聚会。
寂绯绯盛装出席,粉红色的小冬裙, 配着兔毛小坎肩,披肩长发的发尾微卷,宛若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公主。
陈哲阳的目光却被她身边的寂白所吸引了。
寂白只穿了件简单的羽绒服,扎着马尾辫,脂粉未施,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剔透如雪, 根本不需要任何妆容的修饰,清润的质感胜过了精心修饰打扮的寂绯绯百倍。
不知道为什么,陈哲阳觉得寂白好像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畏畏缩缩、一见到他就脸红的小女孩了。
她变得从容、淡定,而且更加自信,偶尔飘来的一个疏淡的眼神,足以令陈哲阳感觉…动人心魄,他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了。
和她比起来,刻意修饰打扮之后的寂绯绯,多了几分谄媚的味道。
寂白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无所谓的敷衍态度,会在陈哲阳心里造成这样截然不同的观感。
但她发现了陈哲阳一直在看她。
又或许这就是网上经常说的“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上一世寂白那喜欢陈哲阳,却不曾入得了他的眼,现在她爱搭不理的样子,反而激起了陈哲阳的兴趣。
寂白只觉得荒唐可笑。
陈哲阳的父亲就是德新高中的校长,陈振恒。
孩子们都在德新高中念书,因此两家大人聊天的主题还是落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教育制度改革,聊着家庭的影响和社会责任等问题。
陈哲阳适时地从包里摸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朝着两位妹妹微微一笑。
寂绯绯原本以为,那盒糖果是送给她的,她端了端裙子,正准备站起身,优雅矜持地接过来。
却没想到,陈哲阳转向了寂白:“小白,昨天的事是我不好,太没礼貌了,喏,这盒糖果算是我的赔礼道歉,也是我特意从美国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寂绯绯脸色变了。
他分明已经送了寂白巧克力,为什么现在还要送糖果,这不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吗!
姐姐只有一份,而妹妹却有两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陈哲阳完全不知道寂绯绯误会成了这个样子,他之前送给寂绯绯的巧克力是私底下送的,送给寂白的糖果是当众送的,更加表面了他对寂绯绯的心意啊。
他肯定想不到这样的做法,却让寂绯绯误会了。
寂白像个局外人般,作壁上观,冷眼看着这一出出连台登场的好戏,淡淡道——
“谢谢你的糖果,但是我不太喜欢吃糖,给我也是浪费了,不如送给姐姐,她很喜欢吃糖。”
陈哲阳很懂分寸,也没有坚持,转向了寂绯绯:“既然如此,那就给绯绯吃吧,我知道她特别喜欢吃糖果。”
寂绯绯气得嘴唇发紫,口不择言道:“凭什么她不要的就给我!打发叫花子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人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
“绯绯!怎么说话呢!”
“怎么这样没礼貌!”
陈哲阳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一向温柔可人的寂绯绯会说出如此怨毒的话语,他惊呆了:“我...我只是觉得你喜欢吃糖果,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生气。”
“我……”
寂绯绯在家长面前一贯扮演的是善良恭顺的好女儿,现在她突然的发作,令人促手不及,陈家父母相互交换了眼色,不发一言。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试图转圜道:“我只是有点累了,心情不太好。”
寂白告辞去了一趟洗手间。
没多久,陈哲阳也跟了出去。
寂绯绯终于连伪装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了,全场冷脸,令两家父母感觉非常尴尬。
明亮的走廊间,寂白扭开水龙头,用冰凉的冷水冲了冲手,抬头望见镜子里陈哲阳那英俊的面容。
陈哲阳五官英挺端正,给人一种浑身充满了正能量的感觉。
“小白,昨天的事,我想向你道歉,是我太没有礼貌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寂白摇了摇头:“没有,不需要道歉。”
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根本不存在为他生气,现在的陈哲阳已经勾不起她任何情绪的波澜了。
寂白这冷淡的模样,让陈哲阳心里感觉涩涩的,特别不是滋味。
她好像真的变了,变得不再像过去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怯弱的可怜虫。
气质的改变连带着让她的容貌似乎都发生了改变,她变美了,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的美,就像含蓄的花苞在暴风骤雨之后,一夜盛放,那种极致的美丽是根本遮掩不住的...…
陈哲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怔住了。
两家人从海天盛筵大酒店出来,泊车的侍者将轿车驶到路边,拉开了车门,恭敬地迎着他们上车。
恰是这时候,对面一家名叫飞越网咖的店门前,走出来几个笑闹抽烟的男孩子。
正是丛喻舟他们。
谢随站在人群中,两根颀长的指尖拎着半截烟头。
丛喻舟手肘戳了戳谢随,谢随抬起头,望向了马路对面,原本噙在嘴角的笑意顿了两三秒,然后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他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寂白。
羽绒服的白绒毛裹着她白皙的脖颈,皮肤润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她跟在大人的身边,温顺而乖巧。
陈哲阳穿着得体的西服,礼貌绅士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遥遥的马路,仿佛隔开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而谢随偏偏在最污浊不堪的泥潭里,肖想着如此美好的她。
他单手揣在兜里,紧紧捏着钥匙扣上的小白挂坠,直到手心被尖锐的轮廓割得生疼,他缓缓松了手,感觉心头也空了一块。
按灭了手里的烟头,谢随眸子里的光也在那一瞬寂灭。
他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开了。
校长陈振恒喊了谢随两声,谢随头也没回,转入了阴暗的巷道里。
寂明志问:“那孩子谁啊?”
陈振恒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道:“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们学校还有这种...”寂明志斟酌了话语:“这种层次的学生啊?”
陈振恒笑了笑:“他爸以前是我们学校的保安,也算是我半个朋友,后来犯事判刑,我答应了他要让这孩子念书到高中毕业。”
寂明志还挺好奇:“这一保安,能犯了什么事啊?”
“杀了人。”
寂明志背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杀人犯的儿子啊!真是...哎呀,你们学校怎么能收这种学生呢,我看他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绯绯,白白,以后你们要离这种人远一点!知道吗!”
寂绯绯“嗳”了声,乖巧地答应,而寂白坐进了车里,闷不吭声地望着雾蒙蒙的窗外。
少年那冷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漆黑泥泞的巷子里。
**
喧嚣吵闹的酒吧包间里,丛喻舟叫来了几箱啤酒,安抚刚刚劫后余生的紧张情绪。
“网吧出来居然直接碰到陈校了,这他妈是什么运气!”
蒋仲宁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估计周一回学校,又要写一大堆检查检讨,想想都烦。”
丛喻舟递来话筒:“别想了,唱歌去,我再叫几个兄弟过来玩,把场子热起来,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蒋仲宁接过了话筒,点了一首周杰伦的《退后》,兀自唱了起来。
谢随独自坐在射灯照不到的角落里,细碎的刘海斜下来,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一片阴翳。
他手里拎着啤酒瓶,一口一口就没停下来过,不知道喝了多少。
脑海里回闪着童年时的许多画面,他被人推进脏污的泥坑里,听着他们大喊:“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不要和他玩!”
“我不是!”他努力分辩:“我不是杀人犯的儿子。”
“就是!你爸爸杀了人,你就是!”
“没有,我爸爸没有杀人!”
……
后来渐渐长大了,他手里有了力量,可以将那些欺负他的人按进泥泞中,揍得他们哇哇大叫。
可是他也不再为那个男人争辩一个字,他背负着自己的宿命,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那女孩想必应该也知道了吧,怪不得,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爸是杀人犯,他是满身污垢的垃圾,怎么配站在她的身边。
谢随又喝了一口酒,精神开始发散,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到她时,胸口那一阵又一阵细密的刺疼感。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男孩进了包间,其中有人带了两个妹子来。
丛喻舟说:“萧秦,这两位是?”
“咱们学校的同学,方悦白和贝欣怡,都是好学生,第一次出来玩的,你们对人家客气点。”
蒋仲宁戳了戳丛喻舟,低声道:“这个方悦白,是咱们学校高三年级的,成绩很好,每次都考年级前十。”
丛喻舟倒是不关心对方成绩好不好,只是注意到她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眉眼间的神情,跟寂白倒有几分相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