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新赐紫罗裙——厘梨
时间:2019-05-25 08:44:24

  霍宁珘道:“掬炎夫人带着女儿与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艰难立足,多半是情势确已迫在眉睫,否则以她的要强,不会写这样的信过来。臣已让地方上尽快查探,能够助掬炎夫人找出祸端,私下铲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动干戈,耗损军需。那边回禀之后,会尽快告知皇上。”
  “好,那便要有劳小舅舅。朕也是一样的想法。”
  霍宁珘颔首,稍微沉默后,却是道:“皇上与陆槿若的事可议完?”
  萧冲邺明白霍宁珘的意思,看对方片刻,不得不退让道:“已说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将她带出宫了。”霍宁珘直言不讳。
  萧冲邺突然道:“舅舅仿佛对陆槿若很不一样。上回在芙蓉园,竟能让你亲自为她上药。”
  霍宁珘扯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对她,似乎也很不一样。”
  “是啊。”萧冲邺便也颔首,笑着说:“因在陕西时,朕与槿若实是意气相投,每回碰面,都似有说不完的话。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没有合缘的,朕对这陆槿若,倒是当成弟弟似的。”
  尽管舅甥两人皆是和颜悦色,甚至面容带笑,但一旁的梁同海却是极其不安,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暗流,在大殿之间涌动。
  霍宁珘一时没有接话,萧冲邺便继续道:“但是小舅舅你……何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对陆槿若青眼?这倒是与小舅舅平素的作风不大相符。”
  面对这似带着试探的话,霍宁珘笑了笑,答:“当然是因为陆莳兰。”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萧冲邺与梁同海主仆都是一愕,随即才反应过来。
  萧冲邺慢慢道:“我懂舅舅的意思,你是指你与陆家大姑娘毕竟曾有过婚约。陆大姑娘早夭,的确令人遗憾,槿若原该是小舅舅的妻兄,你多照顾一二,也的确应该。”
  霍宁珘未言更多,只道:“嗯。臣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了。
  萧冲邺看着霍宁珘的背影,半晌未挪一步,忽然沉声道:“梁同海,小舅舅是真的已经知道了,是吗?”
  他顿了顿又道:“……他对陆莳兰,只是占有欲,对罢?”
  梁同海想了想,只能如实说出想法:“皇上,男人……大抵都会对自己的未婚妻有占有欲,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子。但若是对陆御史……奴婢说不好。”
  殿中久久沉寂。
  ·
  “首辅,多谢你又载我回家啊。”
  陆莳兰坐到霍宁珘的马车上时,还抱着自己装鞋的包袱,以及一个锦盒。
  她很自觉地坐在靠侧靠前的位置,尽量给霍宁珘那双长腿腾出空间。
  霍宁珘目光扫一眼她端正的坐姿,再扫过她放在身边的粟红锦盒,似漫不经心道:“皇上送了你什么?”
  陆莳兰微微一怔,没想到首辅居然会问这个。她也不知萧冲邺送给自己什么,闻言便打开锦盒,见是一对供以把玩的果形玉雕,玲珑可爱,一枚香橘,一颗石榴。
  从落的款来看,是皇帝亲手雕的。
  陆莳兰目光微动,难免想起萧冲邺与她一起在陕西时,对方用洁净的竹签,亲自为她挑石榴的情景。还有两人一起摘新橘,分橘子吃。萧冲邺在她面前,实在是没有半分皇帝的架子,一时也有些触动。
  这种东西,霍宁珘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无非是什么剥新橘,挑石榴之类的……
  霍宁珘便轻嗤一声,也不说话。
  陆莳兰看了眼身旁男人的神色,很识趣地又将两颗玉果又放进匣子里。
  霍宁珘半眯着眼审视陆莳兰表情,突然道:“皇上的大婚快到了,都察院也该适时查查礼部,看看可有官员借机中饱私囊。”
  陆莳兰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皇帝的大婚,便说:“这个下官也听说了,说是礼部还在准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快了,就在入秋之后。”
  陆莳兰点头:“也是,入了秋凉快。帝后婚礼大典时便不用受烈日炎夏之苦。”
  “皇上大婚,你的贺礼备好了么?”霍宁珘好意提醒:“毕竟皇上都送了你这个?你也该好好表达心意,祝皇上与新后夫妻和美才是。”
  “是啊,首辅倒是提醒我了。”陆莳兰蹙了蹙眉,的确是有些苦恼,她该送什么好?似乎送什么都好似拿不怎么出手。
  霍宁珘沉默片刻,问:“我送你的东西,看到了没?”
  陆莳兰闻言心下稍紧,答:“昨晚醉了,今晨又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看大家送的礼物。不过,首辅,我待会回去就会看的。”
  “嗯。”霍宁珘道:“若是看不明白,来问我。”
  看不明白?陆莳兰一时好奇霍宁珘送了她什么,还会看不明白。便说:“好。”
  她突然想起,谢遇非先是说“误会了她与霍宁珘”,又问她对“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看法”,便有些忐忑地问:
  “首辅,昨晚我喝醉之后,是否有失态?我可有对您做出了些什么……易引人误会的举止?”
  见霍宁珘沉默看着自己,一双眼晦暗如海,陆莳兰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第31章 
  就在她以为霍宁珘不会回答时,终于听他问:“什么叫易引人误会的举止?”极悦耳的嗓音,很轻,却令人觉得危险:“陆御史以前醉酒时对别人做过?”
  陆莳兰轻眨了眨眼,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出口道:“没有,下官以前从未醉酒过。”
  她随即发现,霍宁珘竟挪了个位置,坐到她身边,突然逼近的身形,实是存在感太足,令她身体微微绷紧,便听他又道:“与皇上……还有你别的同窗同僚,也没有共饮过?”
  陆莳兰闻言轻怔,如实道:“嗯。皇上那时没用真实的身份,找下官喝酒时,都被我拒绝。别的同窗也没有过。醉酒还是头一次,恰好就……让首辅撞见,让您见笑了。”
  没有就好。
  她那天俯在泉室榻上的样子,若是被他以外的男人看去……霍宁珘发现,自己居然有不愿也不敢深想的问题。
  他看了看陆莳兰,便答她之前的问题:“的确,陆御史醉酒之后,酒品称不得太好。你醉后……抱着我不放,还一定要我给你讲我从前的事,缠人得紧。不知算不算你说的引人误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陆莳兰却是听得已然惊愕……她愣愣看向霍宁珘,首辅的神情太严肃,任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作伪的痕迹。她压根不敢往对方骗她的方向去想。
  想到自己居然抱着霍宁珘不放……陆莳兰略微低下头,一张脸羞得通红。她平时声音虽不算高,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声细如蚊:“下官,实是给首辅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霍宁珘依旧容色冷肃,又道:“既然害怕酒后失态,以后都不要再喝酒,知道么?”
  “是,首辅。”陆莳兰又想到:“后来还是首辅送我回家的,真是辛苦首辅了。”要应付她这样的醉鬼。
  霍宁珘突然朝她笑了笑。看着对方离自己不足半尺的脸,陆莳兰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再注视对方,立即又别开眼。
  “不麻烦。”霍宁珘道:“我相信,若是醉了的人是我,陆御史也一样会悉心照顾我,是不是?”
  陆莳兰道:“那是当然。下官肯定会好好照顾首辅。”她又看向车窗外,忽道:“首辅,能不能停一下车,下官想给家里买点东西回去。”
  霍宁珘看窗外一眼,原来到了双林大街。就见陆莳兰的目光停留在道旁一家名为“芳角记”的热点店铺。
  她正巧想给阿眸买那里的吃食,也顺道分散一下自己的窘迫之情。
  霍宁珘自是同意,甚至还同陆莳兰一起下了车。两人立即吸引了周围许多视线。
  不远处的马车里,却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在问:“那不是首辅么,他怎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马车里的其他女孩都纷纷看过去,正是萧檀君、江善善等人,刚从安平长公主府参加晚宴出来,乘着马车回家,正好经过此处。
  萧家是鲜卑后裔,于婚俗和民风都倡行开化,历任皇帝更是有好些个性情特异的,在私生活上更是“精彩”,有好男风的,之前还出过娶嫂嫂为皇后的,公主养面首的,比比皆是。因此,本朝对女子约束不多。
  看到果真是霍宁珘,萧檀君立即叫停了马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男子的身影。
  就有女孩问:“和首辅一起的那人是谁?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江善善便道:“那人叫陆槿若,并非女扮男装。”
  众女便见霍宁珘竟抬手为那陆槿若挡了挡周围的人,以免其被旁边一名男子撞到,那陆槿若在前边还浑然不觉。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叫萧檀君等人都颇为诧异地一愣。
  无他,那个动作画面,若是放在一对情侣身上再合适不过。尤其是霍宁珘和陆槿若两人身形的差异,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男子,在护着自己的女人不被人挤到。
  尤其是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外表看起来着实般配,更是叫人不免联想。
  萧檀君嘴角的笑意早已凝住,一种强烈的直觉令她的指尖都颤抖起来。也不怪萧檀君多想,在京城的名门千金中,谁都知道霍宁珘有多难亲近。对方几时跟着哪家小姐来街上逛过?更不要说,还跟个随从兼亲卫似的在人身后护着谁。
  江善善道:“檀妹,你没有说错,这陆槿若的确很不简单。先是得皇上青眼,这下连首辅都攀上了。”
  萧檀君便也嗤笑一声。
  见陆莳兰似乎已买好东西,江善善便道:“我们先走罢,叫首辅看到不好。”
  萧檀君思索片刻,却是下了马车,径直来到那二人面前。
  陆莳兰微微吃一惊,霍宁珘则已注意到对方有一会儿。
  萧檀君看陆莳兰一眼,只笑着朝霍宁珘道:“宁珘哥哥也在这里?”
  陆莳兰隐隐察觉到萧檀君对自己的敌视,道了声“见过郡主”便不再说话。她倒是不怕对方,萧檀君虽是郡主,却没有处置她的资格。
  霍宁珘目光冷淡,竟没有作答,连招呼也未打,只朝陆莳兰道:“走罢。”
  陆莳兰微愣,随即又想到,也是,以霍宁珘今时地位,对这些皇亲国戚的态度,可说全凭他的心情。
  萧檀君的脸上则青白一阵,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得霍宁珘不悦。
  江善善素来爱与萧檀君暗暗较劲,此刻却没有嘲讽对方的逸致。因为她已从自家兄长处得知,萧冲邺对这个陆槿若,也是颇为不同。
  江善善便低声安慰萧檀君:“算了,那终究是个男人。就算真是讨了皇上和首辅喜爱,也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娈宠,私底下养着罢了,莫非还能娶进门不成。”
  萧檀君慢慢点点头,道:“不错。”
  ·
  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回到马车里,一路将她送回府。
  回到自己院中,陆莳兰立即让季嬷嬷取出众人送她的礼物,一一放在案上。她找出霍宁珘说的那个黑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类似手镯之物。
  环状,宽而扁,中空有物。盒子里还另有一张白帛,有图解及使用方法。
  原来是个针匣,类似于袖箭的防身之物。但要比袖箭小巧精致许多,机括设计得极为巧妙,灵活又安全,其中凸起一处制成小小的凤头,一按机括,就能有针从那凤口中射出。朝左是使人昏迷的麻针,朝右则是毒针。不晓得里头到底装有多少枚,这可真是比袖箭好用不知多少。
  而且,将这个带在小臂上,竟似专为她量身造作一般,刚好合适,服服帖帖的一圈,还很轻巧。
  陆莳兰对这么个实用的小玩意儿很满意,正巧三法司的官员接连被害,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害怕,立即就决定用这新东西以作防身。
  她正在试着针匣的威力,外头突然来了报信的,说是她的副手聂书云今晚遇袭,现已到刑部陈述经过。
  陆莳兰一惊,想起她看到的严屿之那死得极为扭曲的遗体,哪里还坐得住,掩下袖子,立即出门往刑部去。
  到刑部大门前,居然险些撞上人,她一看,却是寿王。疑惑道:“王爷也在?”
  萧慈笑着看看陆莳兰,道:“本王是过来为聂书云遇袭之事做证人。”
  陆莳兰更加诧异,大晚上的,萧慈居然亲自走了这一趟,过来作证人,而不是让去办案人员上门去找他?
  像是看穿陆莳兰的疑惑,萧慈道:“我本不想走这一趟,但想着这聂书云是陆御史身边的人,陆御史定然会亲自过来。你的面子,本王肯定是要给的。”
  顿了顿又笑道:“当然,更是为了看看陆御史,几日不见,实在有些惦念御史。”十足的痞气。
  陆莳兰听到最后,神色微变,只当没有听到最后几句,一言不发便先进刑部去了。
  萧慈则慢慢跟在后面,半分也不恼,眼中却是清明又凌厉,哪有半分花天酒地后双目浑浊的样子。
  世人都只道萧慈好男色,只有萧慈身边的亲随雍敬康清楚,这位王爷压根就不喜欢男人,白日的确都是让那些娈宠服侍端茶递水,但真正在夜里床榻上伺候过萧慈,供其纾解的,都是女子。
  这真正看上个少年,还是头一回。不过,陆御史这样的,哪怕是男的,真叫萧慈瞧上,倒也叫人想的通。
  陆莳兰便见刑部的人正给聂书云做证词,聂书云的左耳缠着纱布。看样子大夫已来过。
  她立即上前问:“书云,你怎样了?”
  “御史不必担心。”聂书云道:“我被钝器擦伤了耳朵,还好躲得快,没有其他大碍。”
  陆莳兰又问:“你看清对方了么?袭击你的是何人?”
  聂书云摇摇头:“我本是在城东东栖巷柳河边等人,突然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便闪躲一下,躲过致命一击。便见一个蒙面男子,拿着铁棍又朝我劈头挥来,这次我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自知难敌,便拼命往巷子外跑,正好遇上王爷,那人也没有再追出来。想来是从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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