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弥宣公主看着面前的男人,满心却只有惧意。因为,霍宁珘眼底似可结冰,令空气中也如有一层肃杀。
她方才更是亲眼看到他拧了她的侍卫的脖子,心里自是剧烈打鼓,不知道他会怎样处置她。却是嘴硬道:“霍宁珘,我既然落到你手上,自是要杀要剐随你!”
“带上,出发。”霍宁珘随即下令。
旁边的影卫又将这少女提起来,动作当然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令这弥宣公主低呼了两声。她是东夷的金枝玉叶,从小受尽宠爱,周围服侍的人都是小心谨慎,哪里受过这般粗鲁的对待。
“放开我!”弥宣扭动着身体,狠狠瞪着霍宁珘,道:“否则,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霍宁珘跨坐上马,嗤了一声,对这弥宣公主的威胁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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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隐没有骑马,而是陪了陆莳兰乘坐马车。两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萧隐这马车准备得宽大,车里还备了厚厚的披风,他拿披风披到陆莳兰身上,道:“睡会儿罢。”
陆莳兰看了看萧隐,道:“我想让嬷嬷进来。嬷嬷年纪大了,受不得寒。”
萧隐答好,果然叫了季嬷嬷进马车。自己却没有出去的意思。
季嬷嬷也正好不放心,进了车内,她便赶紧坐到了陆莳兰和萧隐的中间。
注意到季嬷嬷脸上防范的神态,陆莳兰与萧隐都是微微一愣,两人都有些尴尬。
陆莳兰没有料到,有一天,她与师兄也会走到这一步。她便靠着季嬷嬷,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真的太累,还是仅仅还不想与萧隐说话。
季嬷嬷则不时拿眼看看萧隐,惟恐他做出什么禽兽行为一般。
萧隐看看这主仆两人,想了想,自己还是出了马车,选择了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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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当今形势,从地理位置上看,萧隐为首的南直隶沿东海一片,被冠以“东乾”称呼。萧慈那里,则被称为“南乾”。
论兵力和幅员,自是霍宁珘第一,萧隐第二,这两人皆远胜萧慈,但南乾胜在地理位置好。
萧隐若先攻击萧慈,就会腹背受敌。
而霍宁珘兵力虽盛,但若是来攻打萧慈,不仅得面对萧慈、萧隐,北面还有蒙古伺机欲动。
因此,霍宁珘与萧隐最先开战,也是必然。
只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两方的最高主帅,会在第二天的早上,在这样不起眼的峡谷中相遇。
萧隐勒住缰绳,面容隐在将军盔的阴影下,遥遥看着前面的霍宁珘。
霍宁珘的目光则巡过前面萧隐的人马,寻找着陆莳兰的身影,只是一瞬,便锁定那辆马车。
两个男人的目光交错,这峡谷中有一刻静得惊人,仿佛连风声也凝固。
萧隐慢慢道:“首辅前来,有何指教。”
霍宁珘便道:“指教不敢,将公主带上来。”
萧隐便看到一个被堵着嘴的少女,很快被带到阵前。
弥宣公主看到了萧隐。她只看一眼男子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生气了。因为她害怕从南直隶登陆,会被萧隐直接命人遣送回去,不准她登岸。
她便是从山东登的岸,然后决定直接到南京找萧隐。谁知到南京的路上,落到了霍宁珘手上。她原本是想要立功的。
霍宁珘叫人扯了弥宣嘴里的布条,她立即流泪道:“表哥——表哥!”
萧隐看看弥宣,又看向霍宁珘,道:“首辅抓个女子来阵前,不觉得堕了你勇冠三军的威风。”
霍宁珘笑了笑:“这个女人,可不是我要去抓的,而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这弥宣公主派出东夷姹女,想要勾引和行刺他。他自然顺手就给萧隐拎过来了。
第102章
弥宣公主看着萧隐,又喊道:“表哥……救我!”原本装扮雍容的公主,头上的钗饰早就不知掉落到何处,发鬓也被一路疾行的烈风吹乱。
陆莳兰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车门,看见这一幕情景,实是诧异。
而她的现身,却让霍宁珘、萧隐,还有那弥宣公主等许多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尤其是弥宣公主,愣了愣,情绪一瞬就激动起来,紧紧盯着陆莳兰,几乎是眼也不眨地上下打量着她。
在她被霍宁珘的人扔在马背上颠簸的时候,这陆莳兰却是被她表哥小心翼翼呵护在马车里。
她发现这个陆莳兰虽然穿着一身黑色男装,但生得远比画像上要耀眼。毕竟莹洁的肌肤,眼波与气质,是很难在画上展现完全的。明明没有说一句话,但你就是难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陆莳兰自是发现了弥宣公主不同寻常的目光,听到霍宁珘声称这是东夷的公主,她一瞬就明白。自己上回遇到的刺客,与这位公主,或者说这位公主背后的人,多半脱不了关系。
萧隐心里已经知道霍宁珘的来意,他心中满布阴霾,慢慢道:“首辅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宁珘便答:“拿公主的一条命,换陆御史跟我走。”
这两人的声音都不高,却是都隐含内力,如低低的龙吟,足以令峡谷中的所有人听清楚。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弥漫在这片天地中,将士都是严阵以待,大气也不敢出。
陆莳兰则是没有想霍宁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微怔地看着他。
霍宁珘又道了一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陆莳兰:“到我那里,再帮我译译书。”
霍宁珘这话颇含深意。他与她逐渐熟识,就是从他要她帮她译书开始。在这个时候,霍宁珘旁若无人地说要陆莳兰译书,竟是意味绵长。
萧隐的神色已完全愣沉下去。霍宁珘这样说,是逼得他不得不答应换人。
霍宁珘声明了不要陆莳兰的命,只是要她做件事而已。萧隐若连这都不同意交换,眼睁睁看着表妹去死,东夷那边必然无法交代。
而且,霍宁珘是想要断了陆莳兰的退路,陆莳兰在众目睽睽下,被霍宁珘强行抢走,两人的关系耐人寻味。陆莳兰很容易被打上背叛陆家,背叛萧隐的标签。以后再回东乾,也会难以立足。
萧隐的沉默,令弥宣公主不安至极。她又喊道:“表哥——”她拿不准,萧隐会不会舍得拿陆莳兰换自己。
她是知道的,她这个冷情淡漠的表哥,在人后对这个女人却是跟团火一样。在东夷的时候,她有一次曾给萧隐送带了助兴之药的酒,他让她老实点,让她走,她哭着去而复返的时候,却发现了他的秘密。
但她不知道,她派人刺杀陆莳兰的事,萧隐已经知道了。
弥宣公主哭得愈发大声,那哭声在这空寂寂的上空回响,极为刺耳。
霍宁珘听得不耐,蹙了蹙眉,道:“若不换,我现在就杀了这位公主。”
他不再给萧隐任何拖延的机会,这里快入南直隶的地界,萧隐再拖一拖时间,等到东乾大部队来围住这峡谷,他想要带着部下突围,难度就会大很多。
霍宁珘的话,自然没有人怀疑。他既然说出了口,那真的动手杀了弥宣,是完全有可能的。萧隐也知道,这样远的距离,若是硬抢,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霍宁珘。
萧隐握着缰的手指关节已泛白,霍宁珘这是要逼他……要让陆莳兰亲眼看看,他是怎么用她,去换她表妹的安全。
霍宁珘看向一旁稍作示意,那押着弥宣公主的部下便将缚在她脖间的绳索收紧,绳索上嵌有无数细小铁屑,令弥宣的脖子上有道道血丝渗出,好好的一截玉颈,变得鲜血淋漓,颇为吓人。
弥宣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那哭喊声听着实是凄惨,霍宁珘都没想到萧隐还能定力十足,微微眯了眯眼。
陆莳兰也知道,东夷的兵力,对萧隐来说很重要。若是萧隐因她而失去东夷的全力支持,她是难以想象的,这样的重压也会令她难以喘气,她便道:“师兄,还是拿我去换吧。至少,我的性命是无忧的。”
萧隐看向陆莳兰。他当然是不想用她换任何人的,但她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明知这一去就很难再脱离霍宁珘的掌控,她还是主动开了口。
萧隐沉默片刻,道:“那就换罢。”
怎么换,自是两人一边带一个,到两军对阵的中间。
霍宁珘连马也没有下,直接弯腰从部下手里拎走了弥宣公主。
萧隐则带着陆莳兰,两人是并肩走出来的。
走到近前时,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霍宁珘的马鞭已卷了陆莳兰的腰,另一手将弥宣公主掷向萧隐。
风云的突变就从这一刻开始,萧隐身后不远处,那老仆已猛地近身前来,攻向霍宁珘。而霍宁珘既然敢来,自然是早有准备。
霍宁珘揽着陆莳兰,他让阿苏罗载着陆莳兰先走,自己跃身而起,留下来挡那老仆。
而他身后,也有数名高手涌来护主,蔺深等人早就备好配着精铁箭的连弩,箭雨朝着萧隐一方激射而去,带着陆莳兰迅速撤离。
弥宣公主紧紧拉住萧隐,她已经看出来了,萧隐压根没想过要让陆莳兰走掉,他是打算两个都要留下。她便怎么都不松手,道:“表哥,我刚才好害怕。我们回去吧。”她的伤口还需要医治。
萧隐拂开弥宣,叫人带公主下去医治,想要追去,却被霍宁珘拦住。两支兵马已交起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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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变故太快,陆莳兰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嬷嬷!”便被阿苏罗载着,一路飞驰。
这马儿压根不听她的指挥,只跟着蔺深的马奔跑个不停。
又走了一段,仍旧不见霍宁珘,陆莳兰不免皱眉问:“蔺深,首辅还没有追上我们吗?”
她心里实在矛盾,她肯定是不希望师兄受伤,但又担心霍宁珘被捉。
蔺深心里实则也有些担心,按理说,他们这次做的就是要对上萧隐的准备,七爷不该这样久还没有追上来。
正想着安慰一下陆御史,便听后面有此起彼伏的声音道:“七爷!”
陆莳兰循声看去,想看霍宁珘有没有受伤,谁知,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道:“嬷嬷!”
季嬷嬷在马背上稍微顺了顺气儿,一张圆脸笑得满脸堆菊,道:“公子,是嬷嬷!”
季嬷嬷也是练过功夫的,只不过功夫一般,但动作还是矫捷灵敏。她本就有心追着陆莳兰而来,霍宁珘又有心带走她,自然就来了。
霍宁珘的目光在陆莳兰身上转了一圈,一时没有去管那主仆两人。
因后面还有南直隶源源不断的追兵,萧隐在徐州的兵也来围攻霍家军,霍宁珘便亲自指挥着队伍,一边作战杀敌,一边撤退到归德城中,才算暂时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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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嬷嬷是知道自家姑娘失身于这位前姑爷的,对霍宁珘这叫一个感情复杂。防他比防萧隐还要厉害。
她很清楚,男人一旦下了嘴,哪有不继续吃的。首辅年纪正是青春鼎盛,她家小姐又生得这一副身条,只怕是吃过一次就惦记着下次,她能不看紧了吗?
但霍宁珘打仗的时候,显然是没有绮思的。
在进入归德之前,他都忙于作战,并没有来找过陆莳兰,两人几乎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有好几次,陆莳兰远远看到被将领拥簇着的霍宁珘,见他都是神情冷肃,完全没有私下与她在一起时的调笑散漫。
季嬷嬷是既放心,又不放心。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位前姑爷对小姐是势在必得,否则也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萧隐处虎口夺食。
但小姐随他入京之后,就如寄水的浮萍一般,没有家族父兄的根基,命运往后就全都系在霍宁珘身上,始终叫人不安心。
直到马不停蹄地回了京,霍宁珘直接让人将陆莳兰与季嬷嬷送进了侯府。
霍宁珘因陆莳兰离京两次,京中的事虽有霍宁珩代为处理,运转有序。但毕竟要登顶的人是霍宁珘,总要他亲自出面,才能安下不少重臣的心。
因此,霍宁珘一回京,不得不先见了一批文武大臣,听了诸多事务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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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莳兰再次回到这座京城,这座侯府,也不禁感叹命运的玄妙。
很快就是上元节了,连侯府里也挂了不少新做的琉璃灯,长穗随风摇荡,映着树枝晶莹的积雪,别有一番妙意。
至于她们主仆俩住的房间,正是霍宁珘从前为她准备的那个小院。就在他自己寝院的一侧,他要进出都很方便。
早有多名婢女等在院里。季嬷嬷看了看这屋里雍容而不失雅致的陈设,尤其是不少雕绘,皆是兰苕图案,也明白了这是为陆莳兰专门布置的。
陆莳兰走得仓促,什么衣物也没有带。要去沐浴之前,婢女带着她来到阔大的衣橱,倒是看到有符合她身量的男装。
但是,更有一套套针工繁复的绣裙,如铺了满屋的春光,从素杏色到浅黄,橘粉到正红,宝蓝到艾紫,色彩与样式之丰,拖曳的裙裳,能叫人看花了眼。
陆莳兰命人取了一套男式的中衣中裤,她刚沐浴了出来,便被一道身影从后搂进怀里。
这熟悉的感觉令陆莳兰微微一滞,霍宁珘紧紧拥着怀中女子柔软的身躯,鼻尖全是她沐浴后的香气,笑着道:“莳兰有没有想我?”
第103章
霍宁珘也是沐浴后才过来的,穿着身浅蓝色织锦袍子,漆黑长发用绸带简单束成一把,陆莳兰在他身上闻到一种似柏似蘅的澡豆香。
洗去血腥杀戮,他又穿着浅色衣衫,在暖色的灯光下,整个人的感觉十分柔和。
陆莳兰在这一刻,涌生出奇异的感觉,就仿佛是空落落的心里,被看不见之物一寸寸填满。
她没有说话,霍宁珘也不催促她一定要立即回答。
他只是沉默少顷,低声道:“莳兰,你记住,你是被我抢来的。也是萧隐不想放弃东夷带给他的兵力,拿你换了他那公主表妹。不是你自愿跟我走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些人强迫你。”
他不希望她背负任何心理负担,担心她因为两难的抉择而走进死胡同。那不是霍宁珘想看到的。
“不要再想那样多。”说完,他的唇已落在她的耳后,舔弄啃咬那小巧白嫩的耳垂,他已经掌握她身体所有的敏感点,轻易的挑逗,酥麻的感觉便从陆莳兰耳边弥漫开来,便让她无法自抑地轻轻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