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让朋友代发过简历,按说对方应该是看过的,但她还是又带了一份过来,今天也算是面试,如果做得可以,直接就是上手,不合适,就先在录音室跟着混一段熟悉一下流程。
朋友说没问题,但她还是希望给老师一点儿好印象。
没等太久,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有人过来了,一个老爷子,看着有六十岁左右了,看见她,走了两步,伸手,笑容慈祥,“程慈吧!你好。欢迎你。”
朋友给她看过照片,她忙把手握了上去,“魏老师。”
师傅人看着和善,她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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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无边无际的噩梦。
挣不开的浓稠一般的黑暗。然后是枪声,混乱中的爆炸声,火箭筒在半空中炸出来的蘑菇云,血……
醒了,大口喘着气,额上都是汗。折起身,好半天缓不过来,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陆胤川半闭着眼缓了会儿,然后身子退靠在床头上,从床头柜摸了盒烟,磕出来一根,点上了。手是抖的,
顺手抓了个烟灰缸搁在手边。
床帘没开,卧室里乌漆嘛黑的,那一点儿猩红格外亮。
他眯着眼,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瞧见傅子鸣发来的消息。
-早餐在门外,起来记得吃了。
-不行还是和医生聊聊吧!我是说心理医生。
他深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
回了消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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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有缘分呢!傅子鸣中午去制片厂接个人,车停在一栋办公楼楼下的树旁,他靠在车头,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程慈,穿着早上那身牛仔裤白T恤,头发扎成一束,微圆的脸,透白的肌肤,被太阳晒得红粉,模样格外的青春洋溢。
年轻啊,美好的花一样的年纪的女孩子,养眼。
按说他这种老油条,对小女孩不太能动得起心了,这会儿被缘分这种东西也是撞得头脑发昏,一瞬间眯起的眼睛都带着老色狼一般的暗光。
程慈正偏头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话,那男生长得一脸和陆胤川一样的性冷淡脸,不搭理人的时候一副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谁也别惹我的架势,今天见了程慈,却格外大尾巴狼地温和一笑,“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程慈实在地觉得自己尽遇见好人了,感激地点点头。其余人却一副看狼外婆的表情看着徐东晟。
组里男人多,少有年轻妹子,碰上程慈这样打眼的,这一天时间里,尽是调侃声了。但也不至于让人不舒服,程慈沉默以对,被闹得紧了,就摇摇头躲开。
魏师傅并没看她的简历,只闲聊似的和她说了会儿话,就热情地拉着她开大讨论会去了。新接了个片子,要得比较急,至多半个月的时间。今天是第一次大讨论会,到场的有配音师,配音导演,录音师和拟音师,拟音组魏师傅领着,商量着怎么配合,顺带集思广益,攻克难点,争取不要浪费时间。
这部片子是刑侦题材,涉及缉毒方面的。今年的重点项目,奔着拿奖去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掉链子。魏师傅是顶厉害的拟音师,跟导演合作过不少片子,这一部仍旧是珍而重之地交到了他手上。仿佛托孤一样,导演声泪俱下地说着这部片子有多不容易,要魏师傅千万别掉链子。
徐东晟是个天赋型拟音师,从小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讲起声音来头头是道。吹牛逼吹得不显山不露水,非常适合程慈这种实心眼的听众,一个尽管吹,一个配合鼓掌说“哇好厉害”,非常默契的组合。
这会儿两个人走在一块儿,旁边人看着一脸单纯的程慈,就差给徐东晟贴个“危险勿近”的标签了。不过年轻的漂亮男女,走在一块儿,无论如何都是很养眼的。
不过程慈心里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小到大,因为有好多个凶悍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和她同个学校,她作为最小的一个,上学的时候笼罩在她头上的,几乎都是“xx大哥/大姐的妹妹”这种非常牛气又中二的标签,十分让人望而生畏,以至于任何想和她早恋的少男的心思统统都腹死胎中,她长这么大,别说谈恋爱,就是接个情书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情窦初开,开得分外朦胧,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咂出滋味,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一个深情的大坑,坑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爬出来。
所以很遗憾的,她这种感情上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实战的时候,一旦碰上个老狐狸,她就是那种骨头渣子都被啃得不剩的一方。
庆幸的是,她这种不解风情又单纯又宅的女人,几乎也没什么机会碰上老狐狸。
这会儿也显然看不出来,这位十分性冷淡的新进徐同事,已经在默不作声地对她这朵温室娇花悄悄伸出罪恶的爪子了。
她只是认真地听着徐东晟在给她讲解各种枪械的音调,和什么声音最像。上午讨论会关于军械是用拟音还是合成音还没有定论,无论如何,多了解些总是没坏处的。她在这方面,实在是经验不足,很虚心听着。徐东晟甚至热情给她推荐了一款枪战游戏,上面是模拟军事演练的,涉及众多军械,都是真实配音,可以听听看。“不会玩我可以带你。”
然后又非常自然地请求,“那加个微信?”
程慈点点头,两个人就算是熟悉了。
走得很近了,才看见傅子鸣,那一瞬间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不止傅子鸣觉得缘分,她也觉得这缘分也是逆天了。徐东晟在不遗余力地卖弄风骚的同时自然也时刻盯着卖弄对象的反应,这会儿猛地噤了声,顺着程慈的目光看了过去,微微挑了眉毛,问程慈,“你认识傅哥?”
程慈一边冲傅子鸣挥了挥手,一边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清城真小,一边又回了徐东晟一句,“你说傅子鸣吗?我和他朋友住邻居。”
嗯,清城真的太小了。
徐东晟眉头狠狠跳了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盛元小区?”
“啊……”实心眼程慈再次被震惊了,清城也太小了吧!“是啊,你认识?”
徐东晟抽了抽嘴角,“不认识,久闻大名而已。”
“嗯?”程慈只顾上和傅子鸣挥手,没听清徐东晟说什么。
徐东晟没再多说,“没什么,那你过去打个招呼?我们在门口等你吧!”
程慈点着头,不好意思地跟身边人说着抱歉。几个人秉着欢迎新人的态度要带她一块儿去吃饭来着。
闻言都客客气气地说没事,让她赶紧过去,他们就在门口先等一下。
于是程慈过去和傅子鸣打了个招呼,得知他是跟人合伙开工作室的,和这边有合作,接人出去吃个饭,顺便商量些工作上的事。而程慈也跟他说了自己在这边上班,做拟音师,上午刚办了入职。傅子鸣不太了解这职业,还问了两嘴。两个人就随便说了几句话,傅子鸣看出她有些急,非常有眼色地放她走了,十分大尾巴狼地笑眯眯说,“人还等着呢!赶紧过去吧!有空再聊,反正离得也近。”俨然一副把盛元小区当自己家的样子了。
程慈这种小兔子一样性格的女人,适当的保持距离以不让她难受为前提慢慢接近还容易靠近些,贸然的撩拨和不怀好意,若稍稍让她受惊了,跳得比谁都快,并不像无数误人子弟的影视作品里描述的那样好糊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2
第8章 他的城市(四)
七月份的天,热是真的热。
清城那晒死人不偿命的太阳几乎要把人烤化了糊在地上,傅子鸣带着人去吃了顿饭,硬生生折腾出一身黏腻的汗和一脑门暴躁来。他硬撑着笑,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回去,车子照旧停在那株茂盛的榕树下,人扶着方向盘,降下车窗愣了会儿,脑子里竟抱了三分再次偶遇程慈的想法来。
这么想着,倏忽笑了声,没想到自己这一大把年纪,竟对小姑娘起了心思。
他驱动车子出了制片厂的大门。
这厂子大着呢,原先是国有的,后来没落了,整个打包收拾卖给了S集团,这些年做了许多改革,俨然辉煌第二春的迹象,这回他们工作室搭上了这艘大船,今年估摸着不愁吃喝了。
他这人没什么大的理想,如此已经足够他乐呵了。生存大事不用愁的他,很快又操心病发作操心起别的事来。
他给陆胤川打了电话,絮絮叨叨地问他早餐吃了没,还有没再发烧,要不要去和心理医生聊一聊……他最近状态是真的不好。
陆胤川在睡回笼觉,接了电话已经很不爽了,还得听他念经,骂了他一声:“吃了,没有,不去。闭嘴,混蛋啊!”然后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傅子鸣看着手机里通话结束的界面,半晌才骂了一声,“陆胤川我□□大爷哎!”
狗咬吕洞宾!
啧!
然而吕洞宾非常没有原则和立场地驱车去了盛元小区,一路上了三楼,面朝左,敲门。
里头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了门,眉目狠狠蹙着,一副你要是没要紧事老子弄死你的恶霸架势。
得亏自己了解他,不然还真的得怂在门口。
傅子鸣拿手背敲了敲他胸口,“午饭没吃吧?”说着一边挽袖子往厨房走,一边儿偏头看着他。
饶是陆胤川再恶劣,也很难没良心地再发脾气,垂着眉眼,叹了口气,“没。”
“我就知道。”
傅子鸣都懒得跟他计较,也知道,他本身脾气就不好,药物作用也有一些,状态时好时坏,倒也不是真恶劣。蒸了条鱼,烧了菌菇汤,炒了盘土豆丝,米饭是昨晚是剩下的,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
他在陆胤川家的厨房,比在自己家厨房都熟练。可见他给陆胤川做了多少顿饭了。陆胤川这人实在是可恶又差劲,他要不是小时候没少抄他的作业,捣蛋惹事没少让他背锅,要不是……这会儿才不惯他臭毛病。
他就是心太软。
陆胤川养了一只猫,叫大王,捡来的,这会儿闻见腥味,围着他腿肚子一直转,凶狠地喵喵叫着,瞧那表情那语气,翻译成人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从盆里捞了条碎鱼块扔给它,“大王您慢用,大王您回避一下如何?”说着一脚把它踢出去了,拍上了门。
大王丝毫不在意他的粗鲁,叼着鱼块儿愉快地蹲外头在桌子上吃去了。隔着玻璃门,傅子鸣实在不忍心看,这圆毛畜生被陆胤川惯得无法无天,溜门撬锁、上桌扒柜子,无一不精。除了陆胤川,对谁都不客气,你惹它一根毛,它能捞你两爪子。有时候还跟陆胤川狗咬狗。
搞不好还是个色胚,就对小姑娘和颜悦色,上回陆胤川她堂妹来,蹭在人怀里喵喵叫,声音软得叫人头皮发麻,可见也不是一只正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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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慈挤地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半,到家门口的时候,拐到超市买了一盒自热米饭,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桶,隔壁老大爷送魏师傅的,自己钓的,爱钓不爱吃就随手丢给魏师傅了,魏老师转头送给了她,说是见面礼,让她拿回家吃,弄得她很是手足无措,只一个劲儿说谢谢!
一路上提着一个塑料桶挤地铁,别提多啼笑皆非了,
但她实在是懒得倒饬,今天一个下午,净干些体力活,这会儿没什么力气。
主要还是懒。且她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煮点儿简便的饭菜还好,侍弄鱼这种高级食材,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刚从超市出来,周岚女士就call了她,电话里幽森森地问她晚饭吃了没,是不是又吃垃圾食品,她莫名一心虚,把自热米饭往背后藏了藏,面不改色地撒谎,“刚买完菜,正准备回家做饭呢!你们吃了没?”
“吃过了。马上到家是吧?”
“嗯呢,骗你干嘛!”还真是疑心病。
又问她工作坏境怎么样,她说了句挺好的,大概汇报了下组里的状态,小团队,人不多,但氛围挺好的,相处起来感觉不错。而且大多是年轻人,聊得来,也不会无趣。
老妈山路十八弯地迂回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年轻人多啊?多和人处处,觉得不错也谈谈恋爱,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找到一个,说出去丢人不丢人。”老程在那头也在嘟囔着什么,程慈没听清,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
程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丢人什么丢人,那谈恋爱是我想谈人家就跟我谈的吗?那不得顺其自然啊!你说说你天天瞎操什么心,没事出去跳跳广场舞,年纪一大把了,操心容易老。”
周岚一听就来气,“那你不得主动一点啊!天天宅家里,门都不出,你能找得来对象都奇了怪了。对象是大风刮来的啊,直接砸你脑门上的啊?”
“得,我不跟你吵。我赶明努努力行了吧?过两天我就带回家,您老别叶公好龙吓一跳。”上学那会儿多严防死守,说什么感情的事要慎重,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这会儿谈恋爱,顶多落的个两败俱伤,上了大学都没怎么松口,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稳重,谈恋爱更要慎之又慎,这会儿刚毕业多久啊!就成了不主动黄花菜都凉了,再晚好肉都叫别人叼跑了。都什么跟什么啊……
非常知道跟老妈扯起皮来两个人能没完没了,到最后自己就算有理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嘴上服了软,反正天高皇帝远,她还能按着她不成。
临挂电话的时候,老妈又问了句,“家里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置办差不多了,缺什么再买。您可真能操心。”都在外头一年了,还要操心她这事,难不成她还能帮她买不成。
老妈骂了她句不识好歹,然后怒而挂了电话。程慈摇头笑了下,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上楼的时候提着一桶鱼和水,实在是有些费劲,到了门口把桶搁在地上摸钥匙,开了门低头提桶的时候吓了一跳,一只虎斑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地蹲在了桶边儿,两只黄绿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鱼,爪子已经杵在了桶边。瞅见她低头,仰头冲她喵了一声,竟然也不认生,可怜兮兮瞅着她,一副讨鱼的架势。
看着肥头大耳的,也不像是流浪猫,但也没什么标示,不知道是谁家的,她前后左右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名堂,试探地伸了伸手,“咪咪?”
那猫很有灵性地喵呜了声,低头蹭了蹭她的手背。讨好意味十足。
想来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