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何患无妻。
谢星只好再跟上。他和长公主接触少,夫妻间的事情他更不好多嘴,再挑了一事说道:“阿兄早朝有没有见到太子,我听闻太子因为收拢铁矿开采权的事情急得病倒了,一路经过几处,也听到守城门的士兵会讨论这个事情。”
太子病倒了?
楚弈回来就在和离一事上纠缠,根本没有留意其它,一回想,早上确实没有见到太子。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谢星说:“阿兄回来见到长公主了吧,她没有提起这些吗,也没有说要怎么帮着太子解决铁矿的事情?”
其实铁矿谁开采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驻守地有铁山,但那是朝廷把守着的,不是他们能动的。
别的人养兵靠铁,他们养兵纯粹靠一次一次的胜仗去掠夺和农耕自给自足,朝廷的供给根本就不够。
楚弈闻言依旧没有说话。赵乐君一个字也没有跟他提,而且她有新的依靠了,要怎么解决,能不能解决关他屁事!
他闷声回到院子,当即喊人拿酒来。
谢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自己说的话可能还戳到他痛处了,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上嘴巴,准备就只陪着喝酒。
楚弈坐下后却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嚯一下又站起了,沿着走廊到了书房。谢星只好跟着过去,见到他取出舆图,翻出其中的两张,摊开在长案上细细地看。
他探头瞥了两眼,对标着汝南和南阳的舆图还算熟悉,他们已经暗中对这两处地形摸了几回。
谢星见阿兄看得入神,想到他们伺机已久的谋划,胸膛里的血液似乎就沸腾了起来,压着激动低声问:“阿兄,你不是说现在还不是机会,还不到真正动荡的时候。”
楚弈凝视拼着两张舆图,一言不发。
脑海里闪过自己原本的打算。
武帝想要跟以前那样牵制武将,连他都是被猜忌的一员。早在察觉武帝的心思时,他就已经在未雨绸缪,绝不允许根基浅的自己成了武帝拿来儆猴的鸡!
他要壮大兵力,并且不能让朝廷知道。
他确实也已经在做了,暗中招募,韬光养晦,但离他不可摧毁还有差距。而在他足够强大前,能够给他提供掩护的就是更能挑起帝王忌惮的其他人。
从传出帝王欲收回铁矿开采权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看准了汝南和南阳。
那里有铁,有武将,有世家,离洛城也十分近。只要那两边乱了,引起帝王注意,就足够弱化他的存在。
在有这个打算的时候,他还和赵乐君共进退,他准备这次回来跟她坦白,因为这两处对她来说也有用处。
如今……楚弈耳边又回响她引用刺耳的那句‘自甘下贱’,用力握了握拳头,视线依旧凝视着被细细描绘出来的舆图。
对他来说,现在确实不是动汝南和南阳的时机,会缩短他培植自己势力的时间。
下刻,他把舆图唰地收了起来,到底是做了决定,沉声说:“二郎,你暗中去汝南。”
谢星咧嘴一笑,笑容里是跃跃欲试:“阿兄,还按你先前说的那样吗?”
劫矿,挑起纷端!
楚弈:“是。”
纷端起,余下的就看她会不会把握了,就当是补偿她受的委屈罢。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卿绝。最后一句应该是相思与君绝,引用《有所思》,为矫情的糙汉给改了一个字。
第7章
“公主还睡着?”
一位女使来到屏风前,朝放下纱帐的床榻窥了眼。
端坐的银锦点点头,侧头看到霞光斜斜照入室内,估算了下时间,发现赵乐君已经睡了有一个时辰。
前来的女使又问:“那现在还传膳吗?”
银锦轻摇头,示意她先下去,女使会意,恭敬退出去。
等人离开,银锦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床榻,免不了开始着急。
公主向来对小病小痛不在意,先前不让请医士,她放心不下只能去劳烦别人,但等了快半天也还没能等到人。
在银锦焦急的期盼中,连云正打马到长公主府门前。
他一身玄装,轻盈翻身下马,衣袂飘动,玉树临风。
守着门边的侍卫早得了吩咐,当即上前给他牵马。连云心里记挂着赵乐君的病情,也不要人引路,快步进府,在踏入大门的时候却又回头朝巷口方向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感觉到有人在窥探。
笔直宽阔的巷口一眼尽览,空空荡荡,只有落满地的夕光。
他收起疑虑,撩了袍摆进府。
赵乐君和窦正旭议事后便觉得十分疲惫,一沾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却不踏实。
一时梦到年幼的时候帝王抱着自己高举,宠溺地喊自己:“朕的长公主,乐君,朕的宝贝。”
一时又梦到弟弟出生时,帝王也抱着他高举,高兴大笑:“朕的太子!朕后继有人了!”
她就站在父皇身边,也满心欢喜的笑。
笑着笑着,她却站在了灵堂,满堂怮哭,她看着闭紧眼的母后双眼跟着模糊了。
画面一转,还是灵堂,却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对着三个牌位沉默,那是她战死的舅舅们。
“外祖父……”她低低喊了老人一声。
“——朕要你姬家何用!”
帝王的咆哮突然在耳边炸响,赵乐君连忙转头,她看到高位上的帝王眼神凌厉,早没有了梦中初时的慈祥。她心头狠狠一抽,猛然睁了眼。
“君君别动。”
温润的声音轻柔飘到耳边,让刚刚醒来的赵乐君一时茫然。
她静静躺了会,分清梦境现世,侧头看隔着纱帐给自己把脉的连云。
“你不该老往这跑的。”
连云闻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公主身体欠安,臣走一趟又何妨。”
赵乐君听着他打趣的语气,视线重新落在帐顶上:“不过是昨夜没休息好,没什么打紧。”
连云此时收回手,“君君既然知道,请爱惜自己吧。你本就体寒不易受孕,所以这些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别这头还没有调养妥当,又因为劳累添新症。我给你开一贴宁神养气的方子,你要好好服药。”
说罢起身,银锦已经准备好笔墨,感激地朝他笑。
方子写好,府里有药房,银锦捧着药方去配药,片刻又回来了。
“连郎君,府里缺了一味药。”
连云问是哪味,听过后说:“这味药平素也少用,你去妙春堂,那里肯定有。”
银锦应一声,就要走,连云喊停她:“正好我手上也缺两味药,顺带帮我捎回来。”
当即再写下两味药名。
公主用的药,银锦自然不放心别人去,吩咐使女们无赵乐君传召不可近院子,着人去牵来马亲自去了。
连云已经去了外室,安静的内室片刻后传来窸窣声,是赵乐君起来穿衣。
她出来的时候,连云已经在煎茶。
她与他对坐,她没有说话,连云也不开口,就那么默默地陪着她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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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跟谢星在书房商议了半日,定下详细计划。
他回京有两百精兵跟随,只不过他先行,把人都甩后头了。谢星也跟着赶,又把人丢后头,如今正好可以分出去一百,让在外头等着,暗中跟随谢星到汝南。
“那我明日一早再出城去。”
谢星摩拳擦掌。
楚弈面上倒是淡淡的,点点头,抬头看到天色渐暗,收拾桌上的纸张说:“吃饭!”
兄弟俩搭肩往外走,一个侍卫跑过来,先看了眼谢星,在视线交汇中禀道:“郎君,长公主的使女去药铺,抓了几味药,其中有两味是……保胎的。”
楚弈愣了一下。
谢星眼睛都亮了。
他对义兄跟长公主和离的事不好多言,但这是他阿兄,他哪里看不出来阿兄对长公主放不下,就吩咐人去探听探听,让有关于长公主府的消息就送过来。
结果才半天,这是传来喜讯了?!
“阿兄!是不是长公主有身孕了!她的使女都没有许人,怎么会要这种药。”
楚弈还站在走廊间发愣,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兄弟的话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有些模糊不清。
谢星见他出神,伸手去推他一下:“阿兄,你是不是去长公主那里问问?”
楚弈被一推,恍然回神,下刻就穿了靴,转眼就跑了出去。
他策马在昏暗的街道中疾驰,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激动中翻涌,脑海不停盘旋着两句话。
她有身孕了!
他要做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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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君没有什么胃口,被逼着吃了几口饭菜,在连云的注视下喝光汤药,苦得直皱眉。
连云视线在她快要打结的眉头徘徊,没忍住低低笑了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明明就怕苦,还非得一口气把要药喝了。”
赵乐君苦得根本不想说话,连云端过早准备好的密枣,她探手去捏了一个,才要放到嘴里就被外头的喧闹打断了。
夜幕中有个高大的身影走来,府里的侍卫脸色铁青追赶着,刚靠近,就被他三两招给拌摔到地上。
赵乐君看清来人,皱着的眉头成了深深一个川字。
楚弈怎么又跑来了。
连云望着来势汹汹的楚弈,神色也沉了下去。
楚弈就那么一路冲到她跟前,急得连鞋都没有脱,在她屋里光洁的地面留下一串污迹。
“嘉宁。”他闯进屋里,喊了她一声,目光就落到还端坐着的连云,眯了眯眼。
这个连云怎么又在。
人都冲进来了,赵乐君朝一脸惭愧的侍卫们摆摆手,让下去,慢慢抬起下巴端详他神色。
他似乎来得急,此时还在微喘,看着连云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她思索了会,跟连云说:“阿兄,今日辛苦你了。”
这是让他先离开的意思。
连云会意,面上却无不喜,久违的一句阿兄,让他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利落站起身,柔声道:“我先回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楚弈听着两人亲昵的语气,眼神越发阴沉,盯着连云离开,在看不见他身影后来到她身边。
“——他来做什么?”
赵乐君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肃着脸没有说话。
这是质问她吗,这是她府邸,她见谁还要他允许不成?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深吸一口气,看向她小腹,可她腰带松松束着肉眼分辨不出来。
他有些紧张,犹豫了片刻,还是伸了手出去。
赵乐君见他探手,警惕地当即要站起身,可他这些年在沙场上练得身手了得,还没站起来已经被他拉住,然后轻轻松松将她半带到怀里。
他的气息霎时笼罩着她,温热的鼻息也在她耳后撩过,让她浑身发僵。
“你别动,我手脚重,别伤着你了。”楚弈圈住跌坐在自己怀里身子,手掌终于贴上了她的小腹。
赵乐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也再度怔愣。
他离开三个多月,掌心下的触感再平坦不过,哪里是怀孕三月的样子。即便她腰身再纤细,这个月份肚腹也会有些许隆起。
他手掌往她腰身上又一揽,纤腰嫋嫋不任衣,甚至比他离开前还要再细上那么些。
楚弈明亮的目光就慢慢沉了下去,余光扫到还没有来得及收走的药碗,碗底还沾着黑褐色的药沫。
这一切都证明她确实在服药……
他眼前就浮现连云刚才守着她的样子,原本在心头涌动的欢喜霎时像是被浇了盆冰水,连沸腾的血液都跟着变凉,看她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变得尖锐。
这时一股力量把他给推开。
赵乐君站起来,微喘着气,神色铁青。
任谁被这样又摸又搂,也要羞恼。
楚弈却也迅速跟着站起来,一只手掌就攥住了她两只手腕,在她挣扎中去掐了她下巴,阴鸷在眼底蔓延。
“你……”怀的是连云的种?!
不然为什么她没有怀孕三月的孕相,那个连云还守着她喝药!
可这些话因为愤怒而如鱼刺一般卡在喉咙里,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乐君在他阴冷的眼神中脊背发寒。
……他离开洛城前将自己死死制住的那幕在脑海里闪过,她当时羞恼、委屈、愤怒甚至在他泄愤一样的情|事中感到绝望,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一幕幕让她打了个激灵。
他又要那样轻贱她吗?!
赵乐君眼眶迅速地红了,身体里猛然爆发一股力气,挣开他高高扬起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楚弈被打得偏了头,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赵乐君手心发麻,往后退了几步,喘着气撞到屏风。
楚弈脸上火辣辣的疼,慢慢地转过脸,抬手在嘴角揩了一下,忽地咧了嘴笑。
那样的笑带着几分狞色,赵乐君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警惕盯着他。外边的银锦听到动静,探头看到两人气氛不对,当即冲进来护在赵乐君身边。
楚弈在她们的视线中没有逼近,而是转身,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公主……”银锦松口气,想看看赵乐君有没有受伤。
不想一回头,就看到赵乐君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衣襟,全身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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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等了半晚上,也没有等到楚弈回来,只好先去睡了,他得养足精神明日好启程。
一觉醒来就是天大亮,他忙乱梳洗,跑去找楚弈,懊恼自己耽搁时间了。
楚弈的院子很安静,正房大门大开着,他想也没有想就走了进去。
“阿兄。”
外间没有人,他喊了声,寻向内室,却是闻到冲鼻的酒味。
他皱眉。阿兄喝酒了,那么浓的味道,这是喝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