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首辅大人——言讱/云柒七
时间:2019-05-26 09:09:57

  陆璟读书好,是陆源的心头人,就像二房陆构一家是老陆蔡氏的心头肉一般。
  “四郞媳妇、五郞媳妇,你们两人要多用些心,下场是大事。”陆源又特意嘱咐了徐惠然,“五郞媳妇虽说你才进门,可也要照顾好五郞。”
  陈冬梅看了眼徐惠然,鼻孔里出了两声气。徐惠然温顺地答应,没去理会陈冬梅。
  陆源挺满意徐惠然的态度,只要能让陆璟顺利考上进士光宗耀祖,妯娌间那点龃龉算不得什么,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成亲的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吃过了早饭,陆璟陪着徐惠然回娘家了。
  江南水乡,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船。陆家自己也有船,出门就有河,可以一直划到吴泽县城里的徐家。
  陆璟坐在船头。徐惠然和蚕姐坐在船篷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子编成的船篷洒落进来,头上的珠翠簪花闪闪发光、身上的桃红色袄裙都落下了点点亮色。
  船尾传来“吱……”的摇橹声,拨动河水的“哗拉……”声。
  古人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徐惠然忐忑不安、激动着,不敢问蚕姐。不知道过会儿见到了爹娘会怎么样?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了。最后一见爹娘,是要跟着陆璟去北方。
  她是不想去的,可还是去了。
  等她投井后没两年,徐苏氏伤心难解也去世了。徐礼郁郁寡欢再过了几年也走了,留下了唯一的儿子徐昂也被族人欺负,大好的前程也因此而毁。
  这一世不能再这样了,她的家人她要护好。
  离开了陆璟,徐惠然想能离父母近一些,这些都得好好筹划。这一切都得小心从事,不能让陆璟发现半分。
  徐惠然明白,陆璟发现的后果会是什么,怕那时她会是万劫不复。
  船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吴泽县城。船道拥挤,坐在船首的陆璟更加招摇。边上驶过的船、迎面而来的船上的女子、还有河边房里的女子,都在瞧陆璟,嘻笑。
  陆璟一直冷着脸,对这些注视一概不予理会。
  徐惠然为这些女子,暗暗叹了口气。这是块捂不化的冰,何必浪费眼神呢。看花看草都比看这块冰要好。
  陆家的长工老秦把船停在了台阶边,再搭好了木板。
  河岸上,徐礼的管事和徐苏氏的陪嫁鲁妈已经在那等了,先跟陆璟见了礼:“姑爷和姑奶奶回来了,老爷和奶奶在家等着呢。”
  徐惠然的心顿了下。这两天才习惯点蚕姐喊的“小姐”,“姑奶奶”、“奶奶”是她前世最习惯的称呼,现在倒不习惯了。
  陆璟手拎前面袍摆,踏上了踏板,身姿似松如竹,步伐稳健走上河岸,稳重中不失风流倜傥,风雅中不丢文质彬彬。
  “小姐,我扶你。”蚕姐要扶着徐惠然走过踏板。
  陆璟转了身,目光凛冽看着徐惠然和蚕姐。蚕姐吓得缩回了手。
  “不用,我自己手。你拿东西吧。”
  徐惠然踩上了踏板,微微晃了晃。
  鲁妈紧走两步,冲了过来,扶住徐惠然:“小姐当心,别摔了,奶奶要急死了。”
  陆璟的袖子动了动,又停了下来。
  上了岸,徐惠然由鲁妈扶着,低着头跟在后面,可以看到随着陆璟脚步摆动的袍角,沉稳淡定,极有节奏。
  陆璟永远这样,越是要出大事,反而越无事般。不似她,略微有些事,就可能会自乱阵脚。
  这世,总得好好改改了。
  陆家的长工老秦头和蚕姐拿着陆家给的回门礼。
  徐家的男仆前面侧身领路。
  从码头到徐家大门不过十来步远。
  徐惠然抬起头,可以清楚看到不远处两扇关着的黑漆木门。想要快走几步,腿却重得抬不起来,呼吸急促,只能咬着牙,一步步挪过去。
 
 
第8章 爹和娘
  徐家虽说人丁单薄,在吴泽县却是诗礼之家。徐仪科举不利,考中举人后再不能前进一步。后来徐仪当了一年教谕,再后来徐仪就辞官回家。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几十庙田地,又开了个书铺,日子过得挺优哉游哉。
  徐惠然印象里的家一直就是徐家。
  再在要回家了,看着家门口,她却害怕了。
  离着徐家的门还有两步远,徐家的男仆先就冲门里喊道:“姑爷和姑奶奶回来了。”
  黑漆的门打了开来,最先跑出来的是九岁的徐昂,看到陆璟停下了脚步,局促地喊了声:“姐夫。”又叉手为礼。
  陆璟作揖回礼:“妻弟。”
  徐昂移了目光去看徐惠然,眼睛里透露出亲呢,如果不是碍着陆璟在,得装出大人的样,一定会跑来拉徐惠然的袖子。
  徐惠然情不自禁抬起了手,摸了摸陆徐昂的头,眼睛微红,声音哽咽:“弟弟,爹和娘呢?”
  “姐姐,爹娘都在里面等着你和姐夫。”徐昂对徐惠然的神态有些吃惊,指着里面。
  陆璟也回身去看徐惠然,眉头微微皱了皱,不太明白徐惠然为何反应这么激烈,提醒了句:“岳父、岳母还在等我们。”
  “我晓得。”徐惠然明白陆璟的话,怕她说出在陆家这两天的情景。他睡书房,她睡新房。
  其实徐惠然并不反对,甚至很喜欢,至少她在夜晚是自由的。
  她看了眼陆璟,从陆璟身边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又放慢了脚步,甚至有些不敢走过去,怕这只是一场幻觉,手一伸,父母不见了。
  徐礼和徐苏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父母,徐惠然眼眶一热,眼泪滚滚而下:“爹,娘……”扑进了徐苏氏的怀里。
  徐苏氏也哭了起来。
  陆璟要对徐礼和徐苏氏施礼也只能施一半停在当中,再垂下了双手。
  徐礼怕陆璟尴尬,误会什么,等女儿去了婆家倒要吃惊亏,招呼着:“贤婿,进去坐。”
  这句也提醒了徐苏氏,一边给擦自己的眼泪,一边跟陆璟解释:“惠儿打小就没跟我们分开过,怕是才成亲不习惯呢。”又说徐惠然,“你呀,都成亲了哪还能这样,动不动就抹眼泪,还不让人笑话了。”
  徐惠然擦着眼泪,这一世不能让父母再为自己担心了。
  陆璟淡淡地道:“娘子见到父母激动,天性至纯至孝才会如此,若是有人因此而取笑,倒是此人不通了。”
  徐礼点着头:“贤婿见解果然不凡,后生可畏。”
  “岳父谬赞。小婿不过是有感而发,不值一提。”陆璟言词恳切,好像真的不敢承受徐礼的赞赏。
  这更让徐礼满意,请陆璟去书房一坐,把新近得来的好书拿出来给陆璟观赏了。徐昂回头看了看徐惠然,爹让他多跟姐夫学,他有些敬畏姐夫,可也不敢不去书房。
  徐苏氏也赞赏地看着陆璟。
  前世,徐惠然亡故后,陆璟对徐礼和徐苏氏一直敬重有加,又博得了个美名。
  徐惠然见徐苏氏的目光还在追随陆璟,不想这世父母还给陆璟骗。
  “娘,就让我站在这里?”徐惠然拉着徐苏氏的胳膊扭了扭,撒起了娇。
  徐苏氏笑了,拉着徐惠然往里走:“来吧,跟娘好好说说这两日,姑爷对你好吗?”
  “娘不是都看到了,还要问。”徐惠然低下了头,装出娇羞的样。
  她不想让父母上陆璟的当,却不得不先对父母隐瞒实情。本分老实的爹娘怎么会是陆璟的对手,知道实情反而会痛苦万分,认为是他们误了女儿终身。
  这也是陆璟的厉害之处,总能拿捏住别人的要害为他所用。
  屋外的廊下,鲁妈也在问蚕姐:“姑爷对姑奶奶好吗?”
  蚕姐磕着瓜子,琢磨起来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男人不打老婆,不骂老婆算好吧?小姐嫁过去,姑爷没打小姐也没骂小姐,说话客客气气的,这应该算好吧?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鲁妈拍了下蚕姐的脑袋。
  “别打呀。”蚕姐头偏了过去,揉了揉头,“小姐都没打过我头呢。”
  说到“小姐”两字,蚕姐想到了徐惠然嘱咐过的话。小姐的话总是要听的,不过怎么感觉这两天小姐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
  蚕姐又犹豫了。
  “怎么,姑爷对小姐不好?”鲁妈紧张地问。
  “没有了。姑爷对小姐挺好的。”
  鲁妈抬起手又要打蚕姐,看到蚕姐往边上让倒笑了,放下了手:“那前面不说,这不是吓人。你这个小孩子,不知道奶奶这两天多担心,就怕小姐在陆家受欺负。”
  提到这个,蚕姐笑了起来:“他们想欺负小姐,还欺负不了呢。”
  “怎么回事?谁敢欺负小姐,我去跟他拼了命!”鲁妈拿起笤帚就要去算帐。
  蚕姐给吓了一跳,又笑了起来。把陈冬梅的事说了出来。
  鲁妈听完了放下笤帚笑。笑停了,鲁妈又叹起了气:“小姐可是从小给老爷奶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奶奶是真舍不得把小姐嫁出去呀……”
  蚕姐点着头,也跟着叹气。
  徐苏氏是想留徐惠然在家多待,可怕婆家不乐意。娘俩说了没几句话,就开了饭,准备吃好饭就让陆璟和徐惠然回去了。
  吃饭时,陆璟提了明年参加童生试的事。
  昨日提,并不是为她解围,不过是得先跟陆家提,再在这说。徐惠然从容地吃她的饭。
  徐礼和徐苏氏却激动着,给陆璟夹菜。还说亲家会多高兴,一直说到饭吃好,要走的时候。
  回陆家的时候,徐苏氏给的回礼比带来的礼要多了一倍。徐礼又拿了不少跟科考有关的书给陆璟。
  陆璟一一谢过,客气而谦逊,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徐惠然叹了口气,爹娘的一片好心全给了白眼狼,还真以为以前这个是好心人。她当鬼的十来年是看太多他的狠心无良了。
  徐礼和徐苏氏一直送到了码头,看着陆家的船行远了才往走走。
  “老爷,惠儿好像一下长大了。这才两日,她看我的眼神都跟过去不一样了。而且她还跟我说,乡下的地全种了桑林。以前她哪懂这些。”
  “这怕是女婿教她的。成亲了,就是懂事多了。”
  “可也太快了。”徐苏氏想到了徐惠然眼睛里偶而露出的历经沧桑洞穿世事的神情,在些心惊,“这门亲事咱们没错吧?”
  “能有什么错。女婿文章好,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徐礼把科场上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儿子和这个女婿身上,谁让女婿是半儿呀。
  “女婿要是对惠儿不好,前程再好有什么用。”徐苏氏迈进了门槛,手扶着门,“我倒宁愿惠儿嫁一个就像老爷这样的就好。”
  徐礼刚想说,多谢娘子,再一想自己科场不如意,这分明是笑他一事无成。
  “岂有此礼!”徐礼要进门,黑漆的门却“咣”一声关上了。
  徐礼生气的一甩袖子,走了。
  河道里的船比早晨出来时要多了些,出城时也艰难了许多。在船尾摇橹的老秦头不停冲对面而来的船夫喊:“昂……得儿……昂……得儿……”
  徐惠然比去时轻松了许多,给九月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得犯困。跟父母见过了,一切都还好。只要离开陆璟,这一世一切都会好好的。
  解开了荷包,拿出一粒长生果来,剥了壳和红衣,徐惠然带着笑把花生仁往嘴里塞。
  “小姐,我跟鲁妈说了你现在爱吃这个,特意又炒了这么多。”蚕姐现宝似的把个竹篮拿了过来,露出满满一篮的长生果。
  徐惠然点着头:“回去,你就拿到我屋里去。”
  坐在船头的陆璟听到,转过身来,正好看徐惠然剥着长生果。红衣在白嫩纤细的指尖落下,就像微风嫉妒那些红衣,纷纷吹落。
  蚕姐得意地答应着:“小姐,你放心,我谁也不给吃。”
  徐惠然抬起头,刚要说“哪能这么小气”,对上了陆璟的黑眸,愣了愣,笑容隐去,那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低下了头。
  “蚕姐,该称呼‘五奶奶’。”陆璟转回了身。
  蚕姐吓得吐了吐舌头,低声“嗯”了声,往船尾挪了挪。
  过了会儿,老秦头跟蚕姐开着玩笑:“蚕姐,我也没有吃吗?”
  蚕姐不好意思,向前探身从竹篮里抓了一把站起来,跳进来:“秦大叔,你怎么可能没有的呢。”
  老秦头哈哈大笑:“我跟你开玩笑的。”
  蚕姐还是给塞进了老秦头的口袋里。再回来,看到陆璟,手伸到了竹篮里,又犹豫要不要给。蚕姐去看徐惠然。
  徐惠然装着专心剥着长生果,没去理会蚕姐。
  陆璟背对着,却能感觉出后面的动静。条粗陋的船迎面驶来,船夫蒲扇大全是茧子的脚恰好让他看到,那双玉葱般的手指更让人想再看一眼。陆璟却坚持着不回头,这种事绝对不能去参与。
  他抬起头,太阳刺眼,低下头,正好看到碧水里倒映着徐惠然的倩影,在那荡来漾去。
 
 
第9章 暗云绸
  晚饭前,陆璟和徐惠然回到了陆家,先去给陆源和老陆蔡氏请安。堂屋里站满了人,除了陆李氏。看着像迎接两个人回来,其实是看徐家的回礼是什么。
  老陆蔡氏没往徐家的回礼上瞅一眼,只听着小陆蔡氏在那报有什么。
  等小陆蔡氏报完了,老陆蔡氏喉咙里干咳了声,不说一句了。看热闹的也呵呵沉默了。
  陆源问了徐惠然几句徐礼夫妇的客套话,就让陆璟和徐惠然去见陆李氏。
  陆李氏自从丈夫遇难后,三个儿子看得都很紧,尤其是陆璟。陆璟离开了大半天,尤其是跟徐惠然一起去岳家,更加担心,就怕给徐家扣住不放回来。
  陆李氏故意不去堂屋,要让儿子和媳妇来这见。
  徐惠然没进门,听到了织机的“哐当,哐当……”单调声,等她站到门口,就看到了陆李氏板着的怨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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