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句话的事，问过就能知道答案, 可是这话在喉头辗转反侧, 却总是吐不出来。
白天忙着工作，中午的时间原是说好一起用餐的，可俞晶晶却总说有要忙，一到点就抓着手机往十六楼跑, 一分钟都不在三十二层多呆。
满肚子的话，只能对着桌边吃得酣畅的马助理在心中模拟。
越是这样做预设, 心里就越是没底。
俞晶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除了身体上的问题, 她对自己半分多的关注都没有。
平时说话做事, 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最近因着他刻意拉开距离, 还有点主动避让的意思。
表白这种事，白锦溪从没做过。
虽然林梓天总以老司机的名义做出指点，但他却极少入耳，根本不屑于他那些套路。
本就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洁癖症还那么严重, 白锦溪从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追女生这件难事。
被齐秀珠逼得急了，他也考虑过结婚的事。
想来想去白家都是要有个后的，但孩子这东西，并不一定要男女结合才能做得出来。
代孕已经合法, 只要提出申请，给付优厚酬金，应征者多如过江之鲫。
实在不行，走这条路就好了。
有了这个考量，白锦溪便越发不往这边放心思。
于是到了今天，在感情这方面，他还是一张白纸，就是提着手想往上涂抹，也不知从哪儿下笔。
决定出手的这段时间，除了接诊患者，白锦溪就一直泡在电脑上搜寻相关资料，想借借经验。
可网上那些法子，看来看去都不符合实情。
浪漫告白？俞晶晶好像没这根筋。
就是把捧花递到她手上，蜡烛插了满地，她也不会生出半分感动之情。
该冷静拒绝的，就冷静拒绝了，一点委婉的话都不会有。
想到被她义正言辞拒绝的场景，白锦溪直接pass了这个套路。
可是换了别的法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不愿意的事，是绝不会答应的。
越是想得多，这一步就越不敢轻易迈出。
正是因为势在必得，一击出手就必须成功，白锦溪不允许自己失败，也绝不能失败。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经过慎重考量。
琢磨来琢磨去，这两天白锦溪都有找林梓天支招的念头了。
答应了齐秀珠的安排后，她似是不放心，接下来的几天，又接连来了好几通电话，甚至还特意上楼做了最后的确认。
经过大厅的时候，齐秀珠着意观察了一下那个自己亲自调来三十二层的女孩。
桌上堆着高高病案，俞晶晶一直在埋头翻阅。
明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看着人过来了，也只是略略欠身点头打了个招呼。
只看这消极态度，齐秀珠就知道她对白锦溪没那个意思了。
一路从楼下上来，凡是有点想法的，谁不上赶着巴结讨好？
小时候白锦溪一个班里的女生，还知道送礼物多给她这个未来婆婆备一份。
像俞晶晶这样的，她还真没见过。
不过把人调到三十二层这事，齐秀珠倒觉得自己是做对了。
这样心无旁骛认真做事，不以美色在侧而迷失心神的女性职员，在白氏实在难找。
换谁到三十二层，都不会这么踏实。
听马助理说最近工作有人分担，轻省不少，客人也反映较好，齐秀珠也分外满意。
被齐秀珠骚扰得没法，白锦溪一百零一次做了保证，确定自己那天一定会去，绝不把莫桑晾在那边干等。
本来事情在诊室说完就了结了，可送齐秀珠出去的时候，她又大嗓门多说了两句，还特意提到相亲这个字眼。
俞晶晶从厚厚病历堆里抬起头，凝目扫来的一瞬，白锦溪呼吸都停了。
“妈，走了。”他咬牙拉齐秀珠往电梯走，又快又急。
“你自己说的话要记得的啊！莫桑是个好姑娘，人家特意定了情人节这天过来，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打算，都不能叫她伤心，话一定要说和缓些。”
齐秀珠根本没理解白锦溪的意思，被他推进电梯里，还拦了门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去的。”白锦溪按着齐秀珠进去，噼里啪啦地拍关门键。
等门终于合上，他提在胸前的一口气还落不回原位。
小心回头，看到俞晶晶已经重新开始翻看病历，没再注意这边，白锦溪无声吁了一口气出来，慢手慢脚往里走。
“白先生。”
路过问诊台的时候，俞晶晶忽地站了起来。
“怎么？”白锦溪迅速止步。
“明天我就回校了。今天的工作交接已经跟马助理做过了，这边行程表我弄了一半，还有一半下午估计做不出来，能不能也转到马助理那边？”
“明天？”
白锦溪怔住，“这么快？”
俞晶晶点头，“嗯。要提前返校，宿舍的卫生要打扫，还要取新书新校服，交杂费什么的，事情多。”
说是提前，也就是提前了两三天而已。
按合同上写的，这边工作结束时间是在十二号，实际上不会那么严格。
同一批进白氏工作的实习生，有几个初八就走了，剩下的那些昨天就做好了工作交接。
算起来，俞晶晶还是最晚的一个呢。
俞晶晶只是给白锦溪报备一下，具体离职的事，主要是跟马助理商量的。
看白锦溪没吭声，她只当他听见了，坐下后继续翻阅病历，争取在最后这半天，把没看完的那些都看个大概。
白锦溪回了诊室，心情极其低落，一下午的工作都没怎么上心。
最后一个患者坐在桌子对面，提了许多问题，他一一答了，说到最后竟也有些耐烦。
“你的情况，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边开的药，只能缓解胃疼的症状，对于病情扩散起不到太多效果。”心中虽然烦闷，但白锦溪还是压着脾气，尽量把话说和缓。
“嗯，我知道。年纪大了，说话唠叨，就是喜欢多问几句，医生你可别嫌我烦。”王奶奶笑呵呵地说。
因为胃癌扩散严重，王奶奶看起来比上次过来时更瘦一些，脸上的褶皱也多了，一笑起来眼眯着都看不着了。
在一边扶着她的孙女程颖也勉强挤出个笑，“真没办法了吗？放化疗我们都做过了，因为身体的原因，医院那也不愿意再开疗程。不是实在没招，我们也不会求到白氏医堂来。”
白锦溪正要说话，程颖又接着说：“钱没问题，用再贵的药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奶奶多活几年。”
“这和钱没关系。”白锦溪摇了摇头，“真的只能做到这样了。医生不是神，也有治不了病。”
因在诊室呆得长，程颖扶着王奶奶出来时，大厅已亮起了灯。
俞晶晶已收拾完桌面，背着书包准备下班。
看到程颖出来，又观她脸上神色，知道是受了挫，俞晶晶便快步迎了过去。
“不用不用，我走得动。”王奶奶摆手。
“我扶您吧。”
跟程颖一左一右扶着王奶奶到了电梯前，俞晶晶按下按钮，回头看了眼诊室。
白锦溪还在诊室里没出来，没像平时那样到点就跟着她一下坐电梯下班，也不知在里头忙什么。
白锦溪不出来，马助理今天也提前走了，这会儿就剩了俞晶晶一个人。
本还没想到要怎么找个机会跟程颖面对面聊聊，这会儿就正好遇上了，完美。
等电梯门合拢开始下行，俞晶晶才开口，“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程颖苦笑摇头，“医生不是神，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俞晶晶早知道程颖会是这个回答，并不讶异。
白锦溪态度再好，有些话也是得说的。
像程颖这样，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只想用钱买命，到哪家医院都得不到好的结果。
“对了，上回我让你帮着挂白老太爷的号，找到路子了吗？”程颖忽地记起这件事，重燃希望。
白锦溪到底年轻，说起来医术高明，实际上毕业也没几年。
如果能找到白老太爷，说不定事情能迎刃而解。
“王奶奶这份病历，白老太爷也是看过的。他的看法，和白先生的并无二样，就算是挂到了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俞晶晶摇头。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王奶奶的病历上确实有白老太爷的批复。
像这样严重的病症，白锦溪接了诊，病历也是要送到白老太爷那边，让他查验方子的。
白锦溪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只要是人，总会有疏漏。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白老太爷每份病历都要复查一遍，做出批复，是极其负责的表现。
听俞晶晶说完，程颖面上失望毫不掩饰，“连白老太爷都找不出办法吗？”
“就吃这药好了，这药我吃着挺不错的。胃也不疼了，今天早上还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口馒头呢。”王奶奶捏着孙女程颖的手，安慰她道。
“那有什么用？”
话说出口，程颖就后悔了，看王奶奶垂了眼，她赶紧反握住她，“没事的，咱们再多看几个医生，这病肯定有得治。”
见王奶奶不说话，程颖转头看向俞晶晶，“对不对？有得治的！”
本是盼着俞晶晶也帮着说几句安慰的话，让王奶奶宽心。
结果她的表现，远超程颖预料。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当然有得治。”
俞晶晶点点头，“我认识一位隐世神医，不论什么病，只用扎上两针就能好。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引见。”
第140章
“什么针, 这么神啊？”
电梯空气凝固片刻后，王奶奶笑着开了口。
“奶奶。”程颖皱着眉头，轻轻拉了拉王奶奶衣角。
换作以前, 俞晶晶绝对看不懂程颖面上神情。
看她紧皱的眉头, 顶多知道情绪不好，但这情绪是从哪儿出来的，又是针对的谁，越是细化就越懵懂。
费脑力却想不出结果的东西, 俞晶晶向来懒得费心，反正也没谁值得她下力气深究。
现在却不一样了, 程颖是潜在的金主，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她兜里放着, 服务意识是必须有的。
在三十二层工作近一个月，人来客往地, 俞晶晶多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见程颖皱避开自己目光，又拉着王奶奶阻止她继续问询，俞晶晶认真看了她两眼，略一思索便得出了答案。
感知提升, 对她确实帮助极大, 原先很难从表情上摸索出的内在情绪，如今却迎刃而解。
这是不信任的眼神，对她产生了警惕心。
俞晶晶向来有一说一，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从没学过什么话术。
自己有医病的法子，就直说了，没想过程颖是不是能接受。
白氏医堂名声在外，针对疑难杂症最有方法。
连白氏都搞不定的重症，随口喊出一个隐世神医，就想让人信服，确实有些难度。
给宋太太扎的第一针，也是她强行出手，对方见了效果才约了第二回 。
想到这里，俞晶晶按了按书包。
银针一直随身带着，每根针上也涂抹了药剂。
给王奶奶试针，出了效果是不是就好办一些了？
念头打了个转，俞晶晶又否定掉了。
她的身份，更不能令人信服。
白氏实习生，一个前台登记的，别说扎针了，就是探脉人家都不一定准。
就是想到了这一层，俞晶晶才没直说自已有法子，而是诌了个隐世神医出来。
自己不能出手，喊出来的神医别人又瞧不上……
舌灿莲花搞推销那一套俞晶晶半点不会，看事情一下卡在这儿，眉上的结拧得不比程颖小多少。
电梯一层层下行，两个人都不吭声，只有王奶奶好心缓和气氛。
“俞小姐，你说的这个神医，是哪儿人啊？前两个月，我也找过一个这样的，在何县那边，传得可神了。可是我这个病，人家一瞧，就直摆手，捧着钱都给赶出来了。”
“是我老家山上人，附近村民有什么难症，都是他解决的。很厉害。”
俞晶晶想了想又说：“您这样的情况，每天用针的话，最多一个星期就能治愈。”
“是吗？这么灵呢？”王奶奶笑眯眯点头。
虽不像程颖表现得那样明显，但王奶奶的态度也很明确了。
嘴上说着捧场的话，却不打听这神医人在何处，问看诊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拒绝。
“真有这么灵，名声早传遍大江南北了，还用得着找托吗？”程颖嘀咕了一声。
电梯就这么大空间，声音再轻也听得见。
王奶奶虽病着，腰弓背驼，神韵气质却极出挑，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大家闺秀的教养。
听到程颖这样当面奚落俞晶晶，王奶奶收了笑，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难道不是吗？”程颖犹不自觉，不轻不重地追加了一句。
电梯正好到了一楼，程颖扶着王奶奶越过俞晶晶，快步走出。
“王女士……”
王奶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走吧，理她做什么。白氏医堂咱们以后也别来了，我也没什么效果……”
“小颖。”王奶奶拽了程颖一把。
俞晶晶上前两步，站到王奶奶身前。
“如果不相信我推荐的那位医生，我建议您还是继续来白氏拿药，至少能维持住目前的状态。”
“白氏的药只能缓解痛苦，根本不对症。奶奶，西城何黄药房那个偏方听说不错，上回您不愿意试，不如今天再去看看？”程颖看也不看俞晶晶，偏身对王奶奶说话。
“白氏的药我用着不错，这段时间身体确实有了改善，家里人都是见着了的。不用换东换西，再撑两个月看我曾孙出世，死也死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