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俞晶晶拉开门往里走,张巧文赶紧把她喊住,“哎,你不瞧清楚就去拿药,能不能行啊?”
“瞧什么?”
“瞧病呀!”张巧文把赵恒拉过来,“药该怎么吃,吃多少!你看看他的脸,看仔细点。”
俞晶晶看了眼赵恒。
“怎么样?”张巧文紧张地问。
赵恒这张脸生得不错,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虽然因着紧张有些绷着,但依然帅气。
只看这张脸,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个病人,不是闻到他身上病灶的气味,俞晶晶根本瞧不出什么问题。
不过既然说好了是相面观病,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赵恒被看得越发紧张,眼神开始闪躲。
“挺好的,问题不大。”俞晶晶一动不动盯了他五秒钟,点点头。
张巧文松了口气,露出丝笑意,口气变得和缓不少,“行,你去,我们等着。”
又是晚饭时间,楼道依旧烟气弥漫,俞晶晶摸钥匙开了门,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正觉得这样也挺好,不耽误自己做事,墙角堆了半人高的纸盒突然动了动。
俞晶晶望过去,看到严小梅里面探出头,“姐姐,你回来了?”
“嗯。”
俞晶晶不太懂怎么和小孩相处,点点头把书包放到桌上,去床上木盒里取了支营养剂下来。
地下室又闷又潮,灯泡也暗,看到桌上有个旧台灯,俞晶晶就按亮了。
“姐姐,不能开,这个浪费电。写字的时候才能用。”
严小梅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伸手想帮她关掉。
“我要写字的。”
“哦,那你写快点。”
严小梅手缩得很快,却也阻止不了俞晶晶看到她胳膊上星星点点斑痕。
天气热,她只穿了个小背心,肩背这一块都露在外面。
这些斑痕顺着手臂一直延伸,到了身体上,便没那么密集,变成块状分布,呈深褐色。
俞晶晶下意识过去的一眼,让严小梅记起母亲叮嘱的话。
她飞快跑到床边,想把长袖衬衣穿上,可床上压着一大堆未完工的材料,费很大劲也没把衣服抽出来。
“你去过医院吗?”俞晶晶看她。
严小梅两只手捂住锁骨上那块最大的褐疤,“医院贵,妈妈要攒很多钱才能带我去。姐姐,我这个病不传染的。”
“我知道。”
就算有传染性,到俞晶晶这里也会自动免疫。
必竟她不是人。
感觉俞晶晶并不害怕自己身上难看的斑痕,严小梅胆子大了些。
“你在做什么?”她凑过去问。
“制药。”
俞晶晶把刚买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半,举着营养剂对着灯看了看,拔开盖子,很心疼往瓶里倒了几滴。
不知道到底该给多少,俞晶晶就用得特别省。
给少了可以再加,给多了纯属浪费,能省一滴是一滴。
严小梅趴到桌边,很认真地看俞晶晶摇晃瓶子。
倒进去红白液体与水混合,变成了淡粉色,在瓶中悠悠打着旋。
“这就是药?能治什么病?”
俞晶晶想了想,“什么病都能治。”
“那可太神了!”严小梅瞪圆双眼,“姐姐,你是医生吗?”
“现在还不是。”
瓶子里的粉色液体让严小梅想起了超市里甜滋滋的饮料,砸砸嘴,她去端了碗周嫂留给自己的冷粥喝。
趁着她走了,俞晶晶拉开书包,让豆豆看了看稀释后的营养剂。
“多点水,还要再多点,这个色不对,浓了。”
俞晶晶左右看看,发现炉子边有个水桶,里面有小半桶自来水,就过去灌了一些。
兑水,摇晃,再兑水……
一直到瓶子整个被灌满,豆豆才说差不多了。
早知道开始就不喝那一半的,俞晶晶想。
水灌到了瓶口,端在手里水平面荡荡悠悠。
桌子不平稳,放下去的时候洒了几滴出来,俞晶晶想找点东西来擦,周围又没看见,只能暂时不管。
拧紧瓶盖,俞晶晶看了看时间,才花了五分钟不到,一瓶药水就兑好了。
这个用量她还是挺满意的,这活接得不算亏。
“姐姐,抹布。”
严小梅放下粥碗,拿了抹布递过来。
俞晶晶接过,正想说声谢谢,垂眼看到严小梅锁骨上那块显眼的斑痕,手就停下了。
“过来。”
看俞晶晶招手,严小梅走到她身边。
俞晶晶用食指沾了桌上的洒出来那几滴,顺手抹到严小梅那块斑痕上。
“呀!”严小梅缩缩脖子,“姐姐,你的手好冰。”
俞晶晶没说话,她就指着别处问,“这个药能治好我的疤吗?能不能多抹一点,这里,还有这里。”
“别的地方不需要,你这块是母瘤。这儿好了,剩下的斑会消的。”
洒出来的水不多,俞晶晶只抹了几下就没了。
严小梅挠挠脖子,“姐姐,痒痒的,有用哎!”
“心理作用。不一定能好,别抱希望。”
这么一点点东西,剂量小,涂抹次数又不够,不想浪费才帮她抹上的,哪这么见效。
俞晶晶还是那张冷脸,说话也生硬,严小梅却觉得她比昨天亲切得多,嘻嘻笑了起来。
“哈哈,我又不傻,哪有把水灌到瓶子里就变成药的。姐姐,我们还玩病人和医生的游戏好不好?这回我当医生。”严小梅边说边去拉俞晶晶的手,一脸兴奋。
“不玩,我还有事,要出去了。”
俞晶晶起身,拿着水瓶出了门。
张巧文接过俞晶晶递来的红标矿泉水瓶,看着里面混着红白溶液的粉水,开始怀疑人生。
十分钟之前她看着俞晶晶从旁边小卖部花两块钱买的水。
回去往里兑了点东西,就成灵丹妙药了?
“就这个?这是药?你确定?”张巧文又问了一次。
俞晶晶点头,“嗯。外用的,千万别喝,出了问题不负责。”
张巧文想砸瓶子。
这TMD谁敢喝啊!当她傻啊!
第018章
张巧文横眉冷眼一连串的质疑,到俞晶晶这儿只有一句答她,“你试试就知道了,有用的。”
赵恒很想相信俞晶晶,可看到这样一瓶现兑的药,不光没法说服张巧文,连他自己都有点说服不了。
“除了这个,还有配别的药吗?”赵恒试探问道。
“还要什么药?这个就能治。”
俞晶晶语气虽平淡,却隐含着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笃定。
张巧文这么多年生意场摔打过来,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确定俞晶晶是真的对这份药有信心,她脸色才稍好了些。
“那这药怎么用?”
“涂上就好了。”
“涂多少,怎么涂?一天几次?你要说明白呀!”张巧文有点抓狂。
俞晶晶下意识摸摸书包,发现在留在家里没带出来,就缩了手。
这事问豆豆也是白问,只能自己估摸了。
“看着没了,就抹点,平时外用药怎么涂的,它就怎么涂。”
张巧文差点气笑了,“你能不能负点责?!你这样说,让人怎么照着做?多了少了难道不影响疗效的吗?”
“村里的药,就是这样用的,没医院开的那么精细。你先拿回去试试,药量不行再调整。”
“妈,药拿了就走。”赵恒感觉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拉了张巧文一把。
张巧文狠瞪了俞晶晶一眼,被赵恒拉上车,还不忘狠甩车门宣泄不满。
俞晶晶并不在意张巧文明晃晃的质疑,这东西她自己都有点没底,对方提出疑问也很正常。
回去的时候,俞晶晶碰上正从外面拖货回来的周嫂。
一起进了屋,严小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嫂赶紧把床清开把她抱过去,自己随便扒了两口冷饭,又开始做手工。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俞晶晶反比平时放松了些,做完两张卷子,看会儿笔记就关了灯。
“你再看会,还早。”周嫂帮她把灯按开,“用点电没事,你别听小梅成天唠叨,这孩子死抠。”
“都做完了,用不着。”
俞晶晶借炉子烧水准备洗漱,周嫂坐在屋里闲着没事,就开了话匣子。
说完跟前夫打的离婚官司,又说到孩子的病,再三强调严小梅这个情况不会传染后,话题又转到生活艰难上。
她整天一个人窝在屋里做这些手工活,除了送货拿货根本不出门,早憋得不行。
难得身边有个人走动,忍不住就开始吐苦水。
俞晶晶是个很不错的听众,虽然不搭腔,却也不曾打断她。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俞晶晶烧好了水,提着桶出去,洗完了进来,周嫂还在唠叨。
“……现在就是想存笔钱,给孩子把病治了,省得去报名又被人赶出来,到现在都没学校肯收。”周嫂羡慕地看了眼俞晶晶:“你念阳明高中,成绩肯定特别好?我家小梅也聪明,好好读不比你差。”
“这个月房租我先付了。”俞晶晶挂好毛巾,从钱包里数了二百块递给周嫂。
周嫂赶紧摆手,“我不是找你要房租。”
但凡有钱,谁肯到地下室跟人合租,当初说好半个月一结,她怎么好提前收钱。
“刚好赚了一点,拿着。”俞晶晶把钱塞到周嫂手里。
第二天起来,周嫂的米粥煮更稠了,满满当当给俞晶晶盛了一碗。
“我早上,一般不吃早饭。”
知道她是好意,俞晶晶慢慢吃完才说。
“那怎么能行,长身体的时候!”周嫂说着话,看了眼还蜷在床上没起的严小梅,“昨天又玩疯了,现在都不起!”
俞晶晶背上书包出门,手还没碰到门把上,外面突然响起剧烈拍门声。
周嫂吓了一跳,俞晶晶也缩回了手。
两人对视一眼,周嫂过来开门。
打开门,看到是个陌生女人,周嫂一怔,“你找谁?”
张巧文猛地推开周嫂,“俞晶晶呢?!人呢!”
她嗓门拔得高,声音在空旷走廊炸开,气势汹汹。
严小梅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妈妈?”
“有什么话,出去说。”俞晶晶对一脸惊惶的周嫂点点头,“我认识的。”
“你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副作用这么大?!”看到俞晶晶站出来,张巧文一把揪住她衣服,“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问题……”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争吵起不了作用,只会浪费时间。”俞晶晶打断她,“赵恒在哪儿。”
“……在车上!”
俞晶晶没答话,甩开她快步出了门。
赵恒紧闭双眼,脸色煞白地靠在后座,根本没察觉俞晶晶拉开车门坐到身边。
“怎么了?”
看了眼赵恒上臂缠着的纱布,她挑眉,“很疼?”
赵恒睁开,看到是她,咬着牙点点头,“嗯。”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只看额上密布的汗珠就知道他在忍受怎样的煎熬。
“我看看。”
把他臂上厚厚纱布拆下,俞晶晶发现紧贴在患处的纱布浸饱了药水,和溃烂的皮肤糊在一块,散出股浓重异味。
“上了药才这样的。”
这块皮肉虽然丑陋,但外表完好,用过药水后,一晚上便腐蚀成这样,赵恒心里也窝着股火气。
“没关系,是药在起作用。”俞晶晶想了想豆豆提到过的一些治疗进程,“应该是剂量大了,反应才这么强烈。”
按豪叔的做法,坏掉的组织要事先取掉,方便药物渗透进内部起效。
现在不能动刀,直接用药也行,但去腐肉是必经的一步,一个直接一个间接罢了。
俞晶晶知道会有反应,却没料到剂量和反应的关系,也没想过赵恒会这么经受不住。
“剂量?”张巧文赶过来,听到这话越来了火气,“是你说让回去看着用的!我怎么知道多还是少,现在出了问题,你怪我们用错了?”
“剂量随意,多少都可以。用得多好得快,只要受得住。”忽略掉个体承受力,这个说法也没错。
“不行!这样我都疼得手抬不起来,要再加重,就没办法考试了。”赵恒咬牙摇头。
昨天回家,赵恒跟张巧文商量着用纱布泡过药水湿敷患处。
开始只觉得凉凉的,有些发痒,到了后半夜,威力就显出来了。
自初中开始,不管遇到任何事,赵恒没再哭过。
可他现在经历这种疼,比关公刮骨疗毒还狠上几倍,眼看着皮肉寸寸溃烂,每根神经疼到发颤,再强大的意志也会被击垮。
张巧文一早起来,看到儿子疼得鼻涕眼泪止不住,淌出的汗把床单浸湿了一大片,慌得立马就要打急救电话。
不是赵恒说先找俞晶晶问问,这会儿人都送进抢救室了。
问过昨天使用的剂量,俞晶晶估算了一下,建议每天两次,用软刷薄涂一层就可以了。
虽然效果会慢些,但进程相对温和,痛感也会降到赵恒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把肉烂掉就是治疗了?你这药是盐酸做的吗?!”张巧文看着赵恒臂上血肉模糊的一块,恨恨说:“就算是开刀也没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