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你是给人用?你来找我买药,我就给了, 你加钱叫我跟着出来, 我也来了。再说了,这药人怎么不能用?村口胡傻子我就给他喂过……”
“别说了!”吴海波吼。
王大柱翻了个白眼,摸了桌上俞晶晶给他倒的茶水, 扭头也懒得搭理吴海波。
抱着脑袋回想,吴海波从进村想到出村, 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
把前两个村子从地翻到天,招鬼的神婆他都问了,一无所获。
想到俞晶晶已经拿到了钱,他也急了,赶到立山村, 抓人就问教俞晶晶配药的师傅在哪儿,要是问不出就直接转下个村子节省时间。
人家手一抬,指了王大柱家,他当时就喜冒了烟。
王大柱耳背眼瞎,问来问去就说俞晶晶的确是他带出来的,她在村里的时候就经常帮着他瞧病,又吹自己配的药有多么见效,村里谁家出了毛病都找他。
吴海波自觉还是比较谨慎的,还确认过他是不是真只用眼睛看就能瞧出病,王大柱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闻味都闻得出来。
一看行行对得上,他就直接把人带出来了……
揪揪头发,吴海波痛苦闭眼。
要说是他没自己问清楚,又觉得不服,明明俞晶晶是跟他学出来。
王大柱配的药膏专给鸡鸭使,那俞晶晶学出来的药,怎么就能治好人呢?!
“一样的药,你弄的为什么就有用?你往里头加了啥?怎么配的?”
怎么也想不透这一点,吴海波索性起身,走到俞晶晶面前质问。
俞晶晶看他一眼,没说话。
“问你话呢!”吴海波手臂虚抬。
赵恒迅速挡在俞晶晶身前,盯住他,“你客气点。”
赵恒打心里厌恶吴海波这个人。
这种恶感,从知道他驱赶俞晶晶离家开始,累积到今天。
吴海波捏捏拳头,又松开。
不说张巧文把这个儿子看得宝贝,只看赵局长刚刚瞪他的恨怒眼神,吴海波就知道这位官家公子是一根寒毛都碰不得。
“这事我回头再问你!”扔下这句话,吴海波气狠狠转身。
“你不用理他。”赵恒看向正在打电话的赵远诚,“这段时间,他估计不会在外头晃悠了。”
俞晶晶一开始没听懂,不过很快她就懂了。
吴海波被冲进病房的警察钳着拖出去时,连蹦带喊,鞋子在地上蹭得乱滚,跟幼稚园不愿意上学的小孩一个德性。
王大柱本也要被带走调查,俞晶晶插手说了句话,就直接被略过了。
“这个大师也是假的!为什么不抓他!”张巧文腮帮子肿得老高,捂着脸指着王大柱说。
“大柱爷爷是被吴海波哄来的,是受害者。他老了,也病了,不能关着。”
“你……”
张巧文刚想反驳,看到俞晶晶说完话后气闲神定的模样,一下就哑了。
赵恒的病只有俞晶晶的药能治,东西在她手里,握着最大筹码,当然可以予取予求。
“我卖的就是鸡鸭药,不是假药。是姓吴的叫我给这孩子抹,是他硬要我弄,不是我愿意的……你帮我说说,叫警察别抓我。”王大柱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识警察威风,吓得两股战战,拉着俞晶晶一个劲解释。
“没事的,不抓你。”
赵远诚走到医生身边,得到赵恒目前恢复良好的回答后,脸上才没绷那么紧。
“真的没事吗?你再好好看看?”张巧文追问。
“没事,恢复得挺好。”
不光肉眼判断恢复良好,检查结果比上次也有进步,胡医生拿着报告单啧啧称奇。
“是用回了原来的土方子?确实有效,很对症。”
“是的,原先的药很有效。”
胡医生正想再多问问这个神奇土方,赵恒已经转身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回头,看向赵远诚,“爸,你过来一下。”
赵远诚平时保持着严父形象,一向不苟言笑,心里其实很看重这个儿子。
不是心疼赵恒吃了亏,他也不会憋不住火,当着群众面扇张巧文巴掌。
看到赵恒喊自己,赵远诚赶紧跟出了门。
“怎么了?”赵远诚缓声问道。
“我让你带的钱呢?”
赵远诚这才记起自己今天来医院是为了什么,想了想,从钱包里抽了张卡出来。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怎么对自己负责,这个药要是真有效果,钱肯定是没问题。但要也是糊弄人的假药……”
“医生都说能用,我会定时复诊的。”
赵远诚点点头,把卡塞进了他手里,“这卡你就收着,大学花费从里面取就行了。以后少听你妈的,有事自己拿主意。”
赵恒叫他给钱买药,赵远诚本不赞同,亲自过来主要是为了劝他不要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原先这个方子,和今天闹出事的假药确实不同。
不仅在赵恒身上起了效,医生也说好,既然他坚持要用下去,赵远诚也就不再阻拦。
用手机登了网上银行,赵恒接过俞晶晶递来的银行卡,把尾款转了过去。
“多了。”俞晶晶站在一边看他操作,提醒。
“没事,反正这卡上钱也多。”他笑笑。
赵恒给俞晶晶转了十二万,多出来的这些,也是想弥补一下,必竟张巧文毁约在先,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不是缺这笔钱,她也不会去工地找那种男人活干。
回想一早俞晶晶跟那群工人一起从锅里捞食的场景,赵恒心里有点泛酸。
她也是太不容易了。
俞晶晶没接受过拾金不昧的正规教育,赵恒要多给,她没理由不要。
把卡装回包里,叮嘱了赵恒晚上准时去工地上药,她就带着王大柱去住院部办手续。
虽然微创除骨刺是个小手术,但也得在医院住一晚,提前做些检查。
王大柱不认识字,住院流程又繁琐,俞晶晶跟过来,主要也是为了帮着办这个。
当初住在村子里,俞晶晶没少从王大柱那里拿病死的鸡鸭。
豆豆的口粮,那时候全是由他提供,知恩图报,这点小忙她也应该帮。
“那……那我晚上去找你。”赵恒跟了两步。
“嗯,九点。”
电梯亮了,俞晶晶跟王大柱走进去,摆摆手。
门关了,赵恒在电梯前站了一会儿,才回头去找张巧文。
还没进房,赵远诚厉声训斥和张巧文啜泣声隐约传出。
赵恒停了脚步,坐到了走廊休息椅上,跟秘书小何肩并肩。
“赵局长就是这个脾气,他也是替你着急……”
张巧文在里面挨骂,他们在外面干坐着不劝劝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小何只能没话找话缓解尴尬。
“是得有个人说说她。”赵恒面色冷淡。
自己儿子都不帮着,他一个外人就更没理由掺合了。
小何笑笑,不再说话。
在X市上了一年多的学,俞晶晶也是第一次到医院这种地方来。
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看医护人员拿着各种器材忙忙碌碌进出,确实很新鲜。
救护车尖叫着抵达,车肚子里拖出副担架,躺在上头的人浑身是血,手垂在床侧,晃晃荡荡几乎要甩下来。
俞晶晶还没来得及反应,豆豆已经激动得扑腾不停。
按住书包,俞晶晶打开拉链,从保鲜袋里找了块肉塞进盒子里,“饿了就吃这个。”
“血食!”豆豆削尖了脑袋往外挤,又被俞晶晶按了回去。
“现在不行。过段时间去了医大,我再想办法给你弄。”
豆豆听得懂道理,但道理压不住它对于鲜血格外敏感的那根神经。
不管俞晶晶走到哪里,它但凡闻到一丁点血气,都按捺不住要往外跳。
来来回回安抚几次,俞晶晶就烦了,直接把盒子盖紧锁住,又在外面缠了两道绳子,不给它任何扑腾的空间。
“晚上再放你出来。”她笑着敲敲盒子。
盒子晃了晃,只有些微震颤。
铁皮沉重,挂上去的锁头份量又足,豆豆腾挪不开,费尽全力也只展现出这么一丁点力道,已不足为患。
办好手续,开了几张新的检查单,帐上就多了几项额外要交的费用。
俞晶晶现在手上有二十多万,每天工作还有进帐,看王大柱摸出破钱包从里面抠毛票,就直接帮着把这几百块付了。
“你也不容易,钱我有,就在折子上,一会儿我取了还你。”王大柱本想扯,却拗不过俞晶晶力气。
“不用,我现在有钱。”
“有钱也不能瞎花,你得存着念大学。我听说大学可费钱,书也贵……”
王大柱一边走一边唠叨,俞晶晶扶着他进了病房,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说好明天中午再过来就离开了。
住院部三楼骨科跟皮肤科病房挨着,骨科这边还好,不是手上打着石膏,就是腿做了支架吊着,表面看不出太大问题。
而皮肤科就不一样了,俞晶晶一路走去,看到不少触目惊心的病症。
相比起来,赵恒胳膊上那点问题,只能算个蚊子包。
快到走廊出口的时候,俞晶晶忽地退了两步,探头看向二号病房里那个正在床上坐着吃面的小女孩。
女孩放下碗,反手擦了把嘴,感觉外面有人在看着自己,好奇转头。
“姐姐!”严小梅欣喜挥手。
第026章
严小梅住的间是大病房, 一共摆了八张床。
每个床位都有人陪护, 生活用品堆堆挤挤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俞晶晶走进去, 看到邻近几张床的病人裸露着布满斑点的四肢,身上只用薄单盖着, 掩住重要部位。
因为每个人多少都有皮肤溃烂的情况,空气中弥漫着很难闻的味道, 疼痛难熬,呻吟声接连响起, 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中间床铺的严小梅, 是这间病房中最例外的一个。
她身上套着件薄被心, 肩背大面积露在外面,一双腿蜷着,脚趾因喜悦做着灵活动作。
原先那些散布在上肢和背颈的斑痕, 已了淡化了不少, 只有少量顽固的那些,有一点点溃破的情况。
她还是病着,症状却极其轻微, 跟其他人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精神状态也很能说明问题, 严小梅看俞晶晶来了,咧嘴笑得高兴,在一群愁眉苦脸的病友中,显得分外阳光。
“姐姐,你来这个医院上班了吗?今天是来帮我看病的吗?”
“不是。”
俞晶晶看着她, “你已经好很多了。”
“没有全好,还是得治。不过我药用得少,钱也花得少,妈妈说我给她省了很多。”严小梅殷勤地指指凳子,“你坐。”
看看时间还早,俞晶晶就坐了下来,严小梅拉开抽屉,里面有个塑料袋,装着几个干了水气的苹果。
“我削给你吃。”她一脸垂涎地抓出个最大的。
“我不吃。”
严小梅脸垮下来,“你吃一半好不好?妈妈说这是招待客人的,有人来了才能吃,吃不完剩的,我才可以吃一点。”
“那我来削。”俞晶晶接过苹果和水果刀,笨拙地开始削皮。
严小梅很有点瞧不中俞晶晶的手艺,不是心疼她皮削厚了,就是怪她动作慢。
俞晶晶发现削水果很能练习手指灵活度,也不管严小梅催促,低头削得认真仔细。
周嫂端着洗衣盆从外面进来,看到俞晶晶坐在床边,一脸讶异。
“你怎么来了?”
“来医院有事,正好路过这边。”
俞晶晶把削得滴溜溜圆的大苹果递给严小梅,她抱着就准备啃,被周嫂一把抢过来。
“怎么好意思让姐姐削,这么馋嘴,还自己吃!”
“那一人一半。”严小梅眼睛在苹果上拔不出来。
“我不吃,都给她。”
严小梅独得一个苹果,吃得有滋有味。
周嫂找回俞晶晶这么个最佳听众,忍不住从零开始倒苦水。
严小梅得的是一种比较罕见,与免疫力缺陷有关的皮肤病。
说是罕见,其实得这种病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有人症状不明显,偶尔体质下降身上长些红斑,等强健起来,就会自动恢复。
不能靠自身抵抗力痊愈的,症状就会一直持续发生。
严重时生出的斑块又痒又疼,抠破还会连带影响其他好的皮肤。
这种免疫性的皮肤病,就目前医学上来说,几乎是不可治愈的。
若是能断根,周嫂咬紧牙关,就算是卖血也要攒出笔钱帮她治到底。
可这病就是断不了,治了还是会反复。
男人撑不住走了,她就自己扛,老家房子卖了,钱扔到医院跟扔到水里一样。
家底被一点点掏空后,周嫂只能无奈放弃,带着孩子来城市赚钱艰难生活。
身体好的时候,皮肤上的斑块不是很明显,走出去不会引起旁人异样眼光,周嫂就会想着让严小梅去读书,做个正常孩子。
但好也就好几天,接下来就又反复生黑红斑疹,烂、痒止不住地想挠,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不会相信这种东西不传染,掩鼻避得老远。
所以小梅一直都呆在地下室,连出去玩的自由都没有。
“你看,住这间病房的都是……”周嫂压低声音,“发病了在家压不住,只能到医院打针。住一个星期要没好,就得上用贵价药,随随便便几千上万块就没了,简直是喝血。”
俞晶晶转头,看看四周床位上哼哼唧唧的病人,似乎能感觉到他们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