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点点头，端了茶饮喝。
他没追问营养剂的事，俞晶晶心头一松，也捧起冻乌龙，埋进杯口轻啜。
虽交流不深，但俞晶晶已发现现今尸族很推崇古方古法，对数世纪前几乎称霸地球的那段时日极为怀念。
云家手中的营养剂配方，似乎就是从古书中得来，得了甜头，对于任何与其相关的东西，都格外警觉敏锐。
她无意提到猎尸者三个字，云铮眼睛便发了光，刨根问底想知道豪叔底细。
对方越是想知道这些，俞晶晶便越警觉，于是问多答少，一句话要在心里反复思量过，才说出来。
就算找不出古书，经历过那个岁月，活到这个年纪的尸族，已经称得上是一本活字典，任何一族得去都是宝藏。
云铮旁敲侧击，确定那位先辈是真的不在了，颇为遗憾。
“所以说，你只跟他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你父母呢？”
“不在了。”
俞晶晶的身世没什么可说的，无父无母的孤儿，遇到好心大叔收养，两人相依为命居住在荒野山村里，与世无争。
她看起来年纪小，不明世事又懵懂，云铮根本就没想过她能有多大年岁。
没有高进化等级维护身体，不服食营养剂滋养皮肉，落单的尸族能活过百年就算是运气不错的。
像俞晶晶这样的，绝对超不过五十年。
失了养育者庇护，断了营养剂滋养根本，成天拿骨粉糊弄自己，十年八年都撑不过去。
幸好这女孩还有点运气，遇到了他。
云铮看了眼俞晶晶苍白消瘦的巴掌小脸，又看了看她捧着杯子骨瘦如柴的手，在怀里摸了一把，取出只小瓶摆到桌上。
“尝尝吧。”
俞晶晶一脸平静地取过小瓶，举在眼前细瞧。
瓶中装着大半微透乳色液体，随着手指晃动，一丝微不可察的粉彩在其间闪耀，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营养药剂。养你的那个人，应该弄到过这东西喂你，你尝尝就知道滋味了。”
云铮交叉双手，饶有兴趣地等待俞晶晶服用药剂。
俞晶晶没什么仪器可以对这瓶药剂做检测，想知道药有没有效，只能靠闻和尝。
虽然对这东西没什么底，她还是拔开盖子，将其凑到鼻尖。
果然，是药剂的味道。
只是这味道太淡，淡得令人失望。
嗅觉虽不几日前灵敏，但她一闻就知道这东西没什么鸟用。
用平时服用四分之一的量做比的话，把那点东西倒进室外游泳池，满满灌一池子水搅和就差不多能得出来了。
这一瓶，就是从池子里灌的，除开水份，药效几乎等于零。
所幸今天是周二，面皮僵硬，俞晶晶才没把失望显到脸上。
“怎么？不敢喝？怕我害你？”
云铮看俞晶晶举着东西，半响没往嘴里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我才给你试一支，你以为这东西很容易得吗？”
俞晶晶看他一眼，深吸口气，对上瓶口一饮而尽。
淡就淡点吧。
至少这里面还有药剂含量，总比抱着冻乌龙喝要强。
“感觉到了吗？那种滋养身体的力量？”云铮笑问。
“嗯。”
俞晶晶点点头，“有的。”
事实是没有，但她不能这么说。
就算俞晶晶不回答，云铮也知道服下这药剂身体会产生什么反应。
俞晶晶话不多，人也木讷，问一句答半句，就是闷性子。
所以她没表现得太过激动，也没像初次服用药剂的底层尸族那样满口溢美之词，云铮也能理解。
这东西的好处，也是用多了才能体会的，一次两次效果是弱了些。
不过，只要是尸族，服了这东西，就会知道好处在哪儿。
“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一周能领三瓶药剂。有特殊表现，可以增到五瓶。”给过甜头，云铮就开始聊正事了。
“什么样的工作？”
“朝九晚五，和他们一样，办公室里坐着干活。”
云铮指指二层正在用餐的那些白领。
若俞晶晶按照约定，在通话后一星期内来找他，云铮还没办法帮她弄到现在这份工。
临时塞人，只能往底层工厂里送，营养剂的品质也比不上他给的这份样品。
迟来两三个月，虽是失约，但也误打误撞，正好填了那个位置。
如果这个女孩能来，正好可以制衡几方势力，总不能另几家都往那边塞人，白家却一个心腹都没有。
从族里调人，总有些牵扯，不好拿捏。
这个女孩无亲无故，又潦倒至此，只要多给些好处，应该是能放心用的。
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往上面钻，她却一进来就能坐位子。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懵懂的女孩，云铮都有些感叹她的好运气。
才在心里叹了一句，俞晶晶开了口。
“我得上学，没办法坐班。”
喝过这支营养剂，俞晶晶对云铮给出的这份工作也失了兴趣。
她弯下腰，从包里摸出只纸袋放到桌上，“这是你要我带来的东西。”
云铮没想过她会拒绝，笑意凝在面上，正想说话，却又被桌上东西吸引了目光。
数量虽少，但品质却都不错。
闻到这些原材散出的味道，云铮伸手取过，一一验看。
看着他东摸西捻，俞晶晶不舍更浓。
这些原材到手这么久，时不时看两眼，已有了感情。
现在物归原主，倒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夺了那么难受。
“这一块，好像是你拾的。”
云铮取出一小块阴金石，放到一边。
俞晶晶赶紧拿起来，“是的。”
这是秦老师办公室里拿回来的，东西放在一起太久，她都忘记挑出来了。
“岛上还有这样的石头吗？你只拾到这一块？”云铮随口问。
视频通话时，这一小块阴金石是俞晶晶从包里翻出来的，他看得清楚，才能挑出。
“当时一直跟着尸鸟走，我没往别的地方去。这是路边捡的，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
俞晶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当然不会满岛搜寻，云铮点了点头，没多问。
把东西收拢，放回袋中，云铮拿回俞晶晶摆在桌上那只空瓶，“靠喝骨粉，很难继续维持目前的身体状态。这个工作机会，不是常有的，错过这次，下次还想进来，酬劳就不是今天说的这个数了。”
“我……我考虑考虑。”
俞晶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喝了这么珍贵的营养剂，感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却把获取它的唯一途径拒之门外，容易引人怀疑。
云铮似乎也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说：“可以。”
话谈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俞晶晶看看时间，把包从地上拎起来，取了钱包准备买单。
“不用了，这顿我买。”
云铮看她抽卡抽得艰难，直接取了自己的黑卡，递给服务员。
俞晶晶一句推拉的话都没说，就像是等着他说这句似地，刷地把钱包合上，塞回包包底层。
像她这样直白又单纯的尸族，云铮已经许久未见了。
经过进化的尸族，已经具备了类人的情感，在人类社会中讨生活，大家都学得圆融世故，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而眼前这个女孩，一级进化都没有，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情感都达不到标准，说话做事又直又僵，透着股傻气。
看她盯着服务员刷卡，结帐打单放回桌上，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云铮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乎乎的，还挺有意思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俞晶晶没多客气，帐结完了就起身道别。
“别急，再坐会儿。我还有几句话要问。”
云铮坐在原处未起身，抬手按按，俞晶晶犹豫了一下，坐了回去。
“要问我什么？”
“你那只鸟呢？在包里吧？”云铮指指她怀里抱着的旧书包。
俞晶晶警觉，将包抓紧了些。
“我也喜欢养鸟，咱们算是同好。”云铮坐口袋里摸出个玻璃瓶晃了晃，“我带了点鸟食，你问它想不想尝尝？”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怀中书包开始剧烈耸动。
“豆豆……”俞晶晶把它脑袋往回按，豆豆却拼命从包里挤出来，往桌上蹦。
“挺机灵的，知道有好吃的。”
云铮笑着从玻璃瓶里拈出样东西，举到俞晶晶书包里钻出来的秃毛丑鸟面前，“请你的。”
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俞晶晶心头一跳。
第077章
比她心跳得还快的是豆豆。
这颗指尖大小灰白色的球状物, 早不是原先大小，皱巴巴干缩成一团, 表面上裂痕遍布。
云铮搓动时, 指尖划到, 还能听得到干擦音, 可见这东西水份脱得有多厉害。
若是普通人看到, 或许会将它当成干霉了的圆枣。
而俞晶晶跟豆豆, 却是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什么了。
不光看得出，早在云铮摸出玻璃瓶的时候，豆豆就闻见气味了。
又腥又香, 还带着干制后的咸鲜。
就算是知道贸然钻出有风险，它还没克制住食欲, 从包里蹦跶出来。
见豆豆往前扑窜，想叼食手中零嘴, 云铮笑着往后一缩，叫它扑了个空。
“不礼貌。喜欢的话，一句谢谢总是要说的。”
“别……”
“谢谢了！”
俞晶晶话没说完，豆豆就哑着嗓子开了口。
云铮满意地将手中小球往桌上一抛, 看它闪电般冲出将其叼进嘴, 咬得咯咯响, 笑得越发得意。
“豆豆，跟你说过别这么馋嘴！”俞晶晶一把将它抓回。
有东西堵了嘴，豆豆再没开口，专心致志拿舌尖刺舔这球状物内部黏液。
俞晶晶抓着豆豆, 看向云铮面前摆着的那只玻璃瓶。
这瓶子半只手掌大小，内里装了大半瓶这样东西，拧动瓶盖里，互相撞击发出沙沙声响。
“怎么？你也想尝一颗？”云铮挑唇，“这个我一般喂鸟用，吃是能吃，但嚼着费劲，也没什么滋味。”
“不，我不要。”俞晶晶偏头。
这一瓶眼珠子，至少二三十枚，十数具尸体才能挖出这么小小一瓶。
地下基地的库房，多的是这种东西，干化的尸骸深深眼眶中，总有两枚，豆豆跟着豪叔下去取货，经常叼来吃。
没想到在外面，也能见到这样的东西。
“这个，是通过合法渠道得来的。”云铮猜出俞晶晶想法，举着瓶子晃晃。
“合法渠道？”
俞晶晶能想到的合法渠道，只有医院和警厅。
她进医大学法医专业，就是为了寻找这样的渠道，为自己的原材需求做准备。
制作营养剂，确实需要血食做为原材。
因为营养剂寡淡，不打算进入公司，她就没问过目前存世尸族人数，也没想过到那个群体去讨生活。
现在想想，云铮提了九大家族，又说过公司是这些家族合资开办，生意似乎做得很大，工作繁忙。
尸族数量多，营养剂需求便会增加，就算血食比例用得少，基数也摆在那里。
合法渠道？
什么样的合法渠道，能获取数量庞大的尸源？
“总之，就是有办法。等你进了公司，会知道的。”
云铮看了眼俞晶晶手里的尸鸟，“这只鸟，我挺喜欢的。卖不卖？”
“不卖。”
“为什么？”
“它不是宠物，是同伴。”俞晶晶将豆豆放回包中。
“同伴？”
云铮点点头，“也是，会说话，有自主意识，当然不能单纯做为宠物来看待了。”
从瓶里摸出颗眼珠，他再次递出，“还要吗？”
豆豆刚把那颗眼珠咽下，看到他居然还肯给，急得直往外蹦。
“跟着我，有好吃的。想不想，换个主人？”云铮诱惑道。
豆豆安静下来，回头看了眼俞晶晶。
俞晶晶脸板着，直视云铮，根本没注意豆豆回望眼神。
“你不是会说话吗？怎么想的，说出来。”
能开口说话的尸鸟，确实稀罕。
虽然长得丑陋了些，但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没有喂养好造成的。
只要带回去悉心照料，云铮有信心三个月内就将它养皮光水滑，带出去人人称羡。
“我……不。”豆豆不舍地看了眼云铮手里的眼珠子，一步三回头地钻回包里。
豆豆的表现，让俞晶晶非常满意。
虽然它平时挺不上道，但眼见美食在前，却放弃了优沃生活，选择回到她身边，也算是长了点忠心了。
“没关系。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到底过不过来我这边，两位都好好想想。”
云铮探身，将手上东西递到俞晶晶包前，“拿着，吃吧。”
豆豆没忍住，探头啄了，含着东西缩回去，嚼得嘎巴响。
俞晶晶关上书包，站起身，“我先走了。”
“找到住处了吗？没有的话，我帮你安排。”
“不用。”
云铮跟着俞晶晶一起下楼，边说边聊。
到了一楼大厅，发现不少人聚在门口，围着倒下的中年妇人指指点点。
看到蹲在妇人身边的那个青年，云铮越过俞晶晶，快步上前，“什么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