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俞晶晶疑惑抬头。
云铮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出奇不意伸手，在她稍长了些肉的面颊上戳了一把。
猛地退开半步，俞晶晶捂住脸，怒目而视。
“我早说过了，多吃点，对身体有好处。你看着，比上次精神多了。”
虽然衣服旧，身材还是蔑片儿一样，但原先尖尖的小脸丰盈了一些，血色也出来了。
“是，最近吃得多了。”俞晶晶犹豫点头。
“不光是吃得多，还有营养剂的功效。”云铮挑唇，“虽然只尝了一支，但你这么久都渴着，有了补养见效就快。”
“嗯。”
看他这副得意洋洋，把自己那支营养剂吹成神药的样子，俞晶晶垂下眸子，隐住情绪。
“如果能找到药材，换钱也可以，换营养剂，也行。看东西多少了。”云铮大方摆摆手，“不是正式员工，这份公司没法出，我私人补给你。”
“谢谢。”
有了原材，还要他那营养剂做什么？
真拿去换的，才是傻子。
上电梯到了十九楼，俞晶晶跟着云铮走出，四周环视。
整层工作大厅闪亮气派，格子间里伏案工作的员工乌压压一片，敲键盘打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忙乱。
“这是仁爱总部，由我分管。云家生意多，这一块只是分支，比海外产业差得远了。”
看俞晶晶东张西望，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云铮托着豆豆边走边走，“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分支，却是核心生意，一天不转都不行。”
职员行色匆匆，见到云铮侧身低头行礼，他只作不见，带着俞晶晶一路进了办公室。
“先坐。”
“谢谢。”
接过云铮从冰箱里取出的冰饮，俞晶晶坐到窗边沙发上。
想着多探些关于原材的消息，心里才组织好语言，就发现云铮已经走到了房间另一角落，完全没有跟她闲谈的意思。
云铮对豆豆的兴趣比对她大得多。
笑眯眯带它去了窗边悬着的铁架旁歇息，又取了许多零嘴过来一一挑拣。
铁架上，有两只漂亮鹦鹉，毛丰眼亮，云铮一过来便振翅扬头，一副亲热模样。
这两只鸟看着和普通鸟类毫无不同，仔细辨别后，俞晶晶才看出它们也是尸鸟。
“换不换？”
发现俞晶晶一直盯着自己这两只鸟细瞧，云铮笑着转头，“二换一。”
俞晶晶赶紧摆摆手，“养不了。”
这两只尸鸟一看就是云铮精心养育的，放吃食和饮水的小碟，都是镶金细瓷，价值不菲。
豆豆尚且养不活，拿他这两只过来，纯属糟蹋。
云铮就是随口一说，知道俞晶晶肯定不会让，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两只尸鸟虽口不能言，但心思灵巧，只到云铮要把它们拱手让人，翎毛竖起，冲着俞晶晶厉声吵嚷。
“吵死了！”
豆豆正在享用肥美煎肝，被边上这两个蠢货弄糟了心情，恼火回头喝止。
两只尸鸟骤然失声，呆呆盯住豆豆，有若木雕一般。
豆豆也没料到它们会是这种反应，嘴里衔着东西，一时竟忘了下咽，对立当场。
云铮笑着肩头耸摇，拿手抵了唇，还止不住笑声外溢。
“它们听得懂，但开不了口。”
云铮伸手点点豆豆脑袋，“你不一样，你厉害。”
豆豆偏头，正想问问能开口是个什么厉害法，忽地记起俞晶晶提醒，又把嘴牢牢闭上了。
说多错多，事情起了头，往深了聊下去，有得麻烦。
自己吃过千万兵士喉管，才得来这一点进化能力，若是被云铮问出来，势必要挑出二人存活年月这档子事。
其中利害关系，俞晶晶已经再三说明过，豆豆还是惜命的，不为着她也得为自个儿着想。
“住处找好了没？没有的话，我帮你安排，就上回住的那间怎么样？还空着，住的话我就给安排。”
云铮逗了会儿豆豆，记起俞晶晶还在一边坐着，这才走过来。
“来得急，还没联系上这边的同学……”估摸着云铮是想送客，俞晶晶抓着书包起身。
“别联系了，就近住也方便。”
就算俞晶晶有住处，云铮也要想办法把人留下的，现在倒是正好。
打电话把安排了一下，就有人过来领路。
“坐车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晚上那边有工餐，你拿这个牌直接领就行。伙食不错，比你在外面买要强。”
云铮把人往外送，俞晶晶跟着走了两步，步子越迈越小。
豆豆还在碟里挑拣，啄自己喜欢的东西出来吃，根本没注意她要走了，头都不抬。
“豆豆。”她轻喊了一声。
豆豆抬起头，这才发现俞晶晶已经背着包站到了门口。
它扑扇翅膀，想要跟过来，可又拢不住风，最终还是没敢从架子上直接蹦下来。
“既然来了，就让它在我这儿呆两天。回宿舍也没吃的，反正离得近，想过来随时都能见得着。”云铮伸手指指窗外宿舍楼。
宿舍楼离这边步行十分钟的距离，说近确实也近，但就这样扔了豆豆离开，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俞晶晶的犹豫，云铮都看在眼里。
这只鸟确实合心，但他也没想要硬抢，如果俞晶晶不愿意把它留这儿，他也不会强留。
托了豆豆过来，云铮将它还给俞晶晶，“不放心，就带走吧。”
“没有不放心……”
只是从没分开过，有些放不了手罢了。
虽然做过心理准备，却也不代表她能干脆利落，把豆豆直接扔给这个人。
俞晶晶还在纠结，豆豆却偏着脑袋，一直盯住碟里那点吃食，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
它这点小动作，云铮哪里看不出，笑着抚了抚它头顶，“回吧，想吃好的，明天再来。”
带着豆豆回了宿舍，稍做休息，便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跟云铮说起过最近食量大增，身体上的一点变化，都是营养跟上得来的，餐牌就不得不用了。
去了员工餐厅，俞晶晶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同族。
他们混在人堆里，气味轻微，谈笑推搡，看起来和人类毫无差别。
跟在其中一人身后，看他打了些什么，俞晶晶便也照样点了，满满端了一盘子菜坐回位置。
仁爱员工数量多，每个部门几百号人，走的走来的来，有生面孔出现也不为奇，没一个人往她这边多瞧一眼。
云铮没说假话，这里的员工餐，确实极为丰盛。
照着前一位打的菜，样样都是荤菜，堆在盘子里色泽鲜艳，喷香扑鼻。
只要不是素的，俞晶晶都还吃得进。
正在想明天拿了图谱，是直接照着去寻，还是在这边多留几天，让豆豆饱食几顿再走，就被身边拖动餐椅的声音打断。
俞晶晶选的位置比较偏，看着这边没什么人，才端着盘子绕远路过来的。
没想到有人也选了这儿，还走过来要跟她共一张桌子用，俞晶晶眉头微皱，将盘子挪远了些。
坐下那人看也没看她，将自己的餐盘放在桌上，又从随身包包里，取了袋东西出来。
俞晶晶还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豆豆脑袋就拱了出来，探头往桌上够。
对面男人无视俞晶晶目光，拆了袋子里的肉泥挤到米饭边上，又取了桌上调味辣油往上淋。
暗红色的肉泥，透出股腥气，淋了辣油和醋之后，异味才勉强被盖住，不那么明显。
俞晶晶鼻子灵敏，被这味呛得别过头去，男人拿起勺子搅了肉泥拌饭，往嘴里满满塞了一大口。
“看什么？”
咽下后，发现对桌女孩一直盯着自己瞧，男人冷眼扫来，不客气质问。
“没什么。”
俞晶晶看清这人样貌，迅速低头，专心对付面前食物。
这个人，她见过。
第096章
她取过肉的那具无名尸, 是这人押车，带仁爱员工过来拿走的。
车经过时, 她闻见这人身上血气, 便认真瞧了一眼。
身形瘦削, 面色苍白, 捏着勺子的手, 跟枯柴一样, 那日他扶着车窗，伸出的手也是一样。
俞晶晶衔着筷尖，忍不住向那边偷瞄。
从这个角度, 能看到他眉头微微锁着，一下一下拿勺子刮着餐盘, 嘴唇张合，吃得认真。
二十五六的年纪, 头发有些长，流海掩了半边脸。
其实这个人五官还算不错，要不是瘦得这么厉害，也能当得起个帅字。
黑色薄袄微敞开, 搭着里面的白色潮Ｔ, 胸口垂着根中粗银链, 气质和餐厅里其他穿正装的员工格格不入。
不是看过他押车，现在又进了员工餐厅吃饭，光凭这身穿着打扮，根本看不出他会是仁爱的员工。
餐厅里其他几位尸族,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只有他，单独一人，找了这么个偏的位置，跟她拼桌。
原以为他是看出了自己身份，特意过来的，待看到他只顾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吃的，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懒，俞晶晶就知道猜错了。
其他尸族吃的东西，都是餐厅做的员工餐，而他却是自己备了东西，除了米饭以外，多一点的菜都没打。
他吃的是什么，俞晶晶一闻就知道。
豆豆虽然被这血食引动了兴趣，但在云铮办公室已经吃得顶到喉咙，虽闻见香味，也只是拱动了两下，一按就回去了。
从气味上，能估出这应该是内脏打的肉泥，因为放的时间久了，有些不新鲜。
加醋和辣油，也是为了掩住这不好的味道。
因为其他人都没像他一样自己加料，俞晶晶猜这行为应该是个人举动，不算是主流。
云铮并不赞同直接食用血食，曾举过因为弃服营养剂回归生食而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的例子。
既然是公司员工，这些道理应该明白的，俞晶晶有点想不通这个，便一直偷摸观察。
“说过多少次了，要吃这个就拿回家吃。弄到餐厅来，是想恶心谁？”
一直坐在远处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结束用餐，走到桌边，一脸恼火提醒。
“别以为你是云家人，我们就不敢动你！半路截留货品，这是违规行为！按公司条例得重罚。”
“云双城！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看男人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肉泥拌饭往嘴里刮，连眼皮都不撩一下，说话男人恼了火，伸手猛推了他一把。
他出手又快又急，身边人没来得阻止，手便拍上了云双城肩头。
在俞晶晶看来，这人并没用多大力气，就是一时气急，随手一推而已。
可是云双城却没抗住这一掌，身子被推得一仰，盘餐咣当落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整个人没稳住，侧身摔倒。
倒地时，他手臂还在桌上狠狠磕了一下，那声音听得俞晶晶心都跟着一揪。
她对疼痛并不敏感，平时做力活，磕磕碰碰时有发生，就算划伤了，简单包扎一下，很快就会回复如初。
可是这些进化后，与人类更为接近的尸族，除了情感与人类相仿，触痛反应也是一模一样。
为了隐匿在社会中，这些微小的反应也力求真实，疼痛不会对身体造成大的伤害，但感觉却是实打实的。
云双城疼得起不来身，捂住被磕到的右臂，蜷缩在地板上，咬牙硬撑。
“装什么装……我又没用多大力气。”
推他的那个男人变了脸色，嘟囔着往旁边退。
“他本来就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下手。一会儿讹上你，看怎么办。”边上人提醒。
“讹我？这事就算闹到云家，也是我占理！”男人一脸不服。
“就是点边脚料，已经跟上面报备过了，偶尔吃一点也不违规，争不过的。他不吃这个，光靠省下来那一支两支，怎么撑得下去？现在碰一碰就倒，要再饿狠了，吹口气都能飞。”
云双城的情况这几个人其实都知道，但就是看不惯他端着东西到这边来吃。
他弄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新鲜，却掩不住那股腥香气。
明知道吃生食对身体并没益处，但闻到这气味，尸族体内天生对血食的渴求却总也压不住。
他能吃，是跟上头报备过的，其他人营养剂都能够得着用，就没办法额外取点东西回来打牙祭。
自己不在乎生食对身体的影响，族里也不会放任内部子弟去做这样的事。
一群不能吃的，看他一个人吃得香，就算躲得再远，也总不服气。
“没事吧？”
有人伸手，想拉云双城起来，却被他一把拍开。
“死不了。”云双城闷闷出声。
“搭理他做什么，跟这种人说话，掉价。”
“走走，回了。”
推翻云双城的那个男人走在最后，回头看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才安心出了门。
云双城坐回位置，捡起摔到地上的餐盘。
看到上面还沾着一些肉泥饭没吃净，重拿了只干净勺子，一点点刮完。
从那些人的态度，以及他的消极回应，能看出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明明是尸族一员，体质却弱成这样，旁人轻推一把，就整个倒头栽下，这样的同族，俞晶晶还是第一次见。
身为仁爱员工，每个月都是有福利发放的，云铮特别提过，俞晶晶记得。
就算他是最底层的员工，也能得到维持基本生存的营养剂，若是工作出色，还能超量获取，进一步提升体质推动进化。
他现这个样子，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足造成的，哪怕吃了这些内脏打成的肉泥，也弥补不了亏空。
俞晶晶本觉得自己一瓶营养剂要分四次用一个月，日子过得凄惨。
看到这个人，才知道有人比自己过得还苦。
